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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華臺位於皇宮後花園正中心,百花齊放流水迢迢,宮燈高懸,絲竹舞樂,金盞玉露極盡奢華。
黃昏將至時,已是座無虛席。
今日宮宴是為柳家接風洗塵,亦是嘉獎慶功宴,柳清陽的位置僅次於東宮,下首便是柳襄。
聖上皇后未到,東宮側首與柳清陽笑談,目光似不經意般落在柳襄身上一瞬,便又輕淡收回。
柳襄正與坐在她身後的宋長策打眉眼官司,並未察覺,柳清陽雖看在眼裡,卻只當不知。
對面的二皇子與身側的明王客套寒暄時,時而抬眸看一眼太子與柳清陽,看似不經意,眸光卻是格外的暗沉。
宮宴未正式開始,周遭已是暗湧流動。
“陛下駕到,皇后娘娘駕到,皇貴妃娘娘駕到。”
隨著內侍的高呼,在座臣子皆起身行跪拜之禮。
陛下攜皇后皇貴妃落座,抬手道:“眾卿平身。”
待臣子落座,聖上便道:“今日是為柳大將軍接風洗塵,眾卿不必拘束。”
眾臣應諾後,聖上便看向柳清陽,頗為感慨道:“這一晃竟都十八年了,雩風一切可好?”
雩風是柳清陽的字。
少時,聖上與柳清陽曾有過一段縱馬打獵,把酒言歡的情誼。
柳清陽起身恭敬回道:“多謝陛下掛念,臣一切安好。”
聖上笑看向他身側,神情慈和道:“這就是雲麾將軍吧?”
柳襄聞言起身學著父親的樣子拱手行禮:“臣柳襄,拜見陛下。”
聖上面上笑容更深了,不吝誇讚道:“雲麾將軍可是當朝第一位女將軍,雩風你養了個好女兒啊。”
柳清陽柳襄自又是一番致謝。
“好了快坐下吧。”
聖上和氣道:“今日是接風宴也是你父女的慶功宴,都放自在些,萬萬別拘束。”
“是。”
柳清陽帶著柳襄落座。
宮宴正式開始。
幾番推杯換盞後,聖上才放下酒杯又開了口:“雩風,這十八年辛苦你了。”
柳清陽出列恭敬道:“臣之職責,能為陛下分憂亦是臣之幸,臣不覺辛苦。”
聖上欣慰點頭,揚聲道:“柳大將軍父女鎮守邊關勞苦功高,該要重賞。”
宴會上立時就安靜了下來,柳襄趕緊起身走到柳清陽身側,內侍拿出早已備好的聖旨念出了一長串的賞賜。
柳清陽父女謝恩後,聖上便看向柳清陽位置的後方,道:“十八年前,朕欲封宋副將為將軍,宋副將拒絕封賞去了邊關,保家衛國,忠義兩全,亦該賞。”
宋槐江在聖上開口時便已起身出列。
“今日,朕便封宋副將為懷化大將軍,仍在驃騎大將軍麾下。”
聖上說罷又看向柳襄身後的位置,慈和道:“宋副將之子宋長策,在近年退敵中屢建功勳,今賜封為懷化中郎將。”
宋長策沒想到還有他的事,愣了愣後起身快步走到正中,他先是隨父親謝了恩後,又抬頭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聖上。
聖上有所察覺,輕笑道:“中郎將有話說?”
宋長策仿若沒看見他爹緊皺的眉頭,朗聲問道:“陛下,臣做了中郎將後,還是在雲麾將軍麾下嗎?”
聖上一愣後,不由哈哈一笑:“你想還是不想啊?”
“臣想。”
宋長策認真道。
聖上笑著點頭:“那就依你。”
宋長策雙眼一亮,結實的磕了個頭:“臣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上被他逗樂了,忙叫他起身,朝宋槐江道:“這孩子很是討喜啊。”
宋槐江自是一番請罪,聖上擺擺手道:“少年人就該有少年人的朝氣,像你這般死氣沉沉的哪裡好了。”
宋槐江恭敬低頭:“陛下說的是。”
聖上遂忍不住指著他朝柳清陽道:“跟在你身邊這麼多年,還一直這個樣?”
柳清陽不由笑道:“臣盡力了。”
君臣之間的一個玩笑,讓氣氛頓時就鬆快了不少。
聖上笑罷,道:“與雩風十八年不見,朕甚是掛念,雩風,上前來,與朕敘敘舊。”
內侍很有眼力見的搬來一把椅子,放在聖上下首。
柳清陽自然無法拒絕,恭敬的踏上階梯,在聖上身側落座。
柳襄等人則各自回了座位。
聖上有柳清陽陪著,眾臣子都極有眼力勁的不上前打擾,於是,被敬酒的就成了柳襄,宋槐江和宋長策。
虧得幾人酒量都還算不差,幾番下來都是眼神清明。
喬家的人見此,也都稍稍安心。
喬家大爺二爺的座位僅次於明王,二人應酬交錯間一直注意著柳襄的動向,大夫人二夫人與身後喬家兄弟姐妹更是將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柳襄身上。
看到二皇子起身朝柳襄走去時,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彼時,宋長策正在問柳襄,要不要出去避避酒。
柳襄剛想答應,便聽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來:“雲麾將軍。”
柳襄回頭便對上一張俊朗的臉。
來人氣宇軒昂,英姿勃發,她微微一愣,忙站起身拱手行禮:“二皇子。”
眼前的人再好看她也不能多看。
二皇子謝澹一手拿著酒杯,另一手虛抬:“雲麾將軍不必多禮。”
“久聞雲麾將軍善戰沙場,屢立戰功,今日一見,果真乃我輩楷模。”謝澹舉起酒杯,道:“我敬雲麾將軍一杯。”
柳襄忙拿起酒杯,道:“二皇子過譽了,柳襄受之有愧。”
二人共飲一杯後,謝澹喚來宮人添滿酒,朝正防備盯著他的宋長策舉杯:“祝賀中郎將。”
宋長策忙舉杯:“多謝二皇子。”
一番客氣之後,謝澹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柳襄便只得恭敬的站著。
謝澹也看出柳襄對他的疏離和防備,沉默片刻後說了句客套話便轉身離開。
柳襄目送他背影走遠,輕輕鬆了口氣。
“雲麾將軍。”
柳襄一轉頭,卻見太子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她唇角一抽,這口氣松早了。
“臣見過太子殿下。”柳襄拱手行禮。
太子謝邵眉眼含笑,溫聲道:“今日是將軍的慶功宴,將軍不必如此拘束。”
瓊林玉樹,風度翩翩。
這是柳襄心裡對謝邵的評價。
在邊關十八年,不,就是到了玉京這麼些時日,她也沒見過比眼前更為卓越耀眼之人,但她仍不敢多看,只應了聲是。
謝邵低頭看了眼她面前的菜餚,道:“這些菜可是不合將軍口味?”
柳襄跟著看了眼自己桌前的美食,除了其中一盤點心,基本沒有動過。
她不由嚥了咽口水,並非不合口味,而是從宴會一開始,她桌前的人就沒怎麼斷過,光酒水都已經灌飽了。
謝邵立時便意會過來,溫和笑著道:“諸臣對將軍多有敬佩,免不得熱情許多,將軍不如出去散散酒氣,晚些時候回來孤讓人重新給將軍上些熱菜。”
意思便是讓柳襄出去避酒。
柳襄正有此意,聞言眼眸一亮。
但她心中又有些顧慮,若她答應,太子要同行她就不好拒絕了。
姑娘的心思幾乎都寫在了臉上,謝邵體貼道:“孤見中郎將也有些醉意了,不如便請中郎將與將軍一同出去散散酒氣,等菜熱好,孤讓人去請將軍和中郎將。”
柳襄聞言忙拱手道:“那便多謝殿下。”
謝邵頷首輕笑,道:“出了露華臺往南,有一處荷塘,眼下已經開了些荷花,將軍可往那邊去。”
柳襄自是應下,告退後攜宋長策離席。
謝澹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在謝邵轉身時,他收回視線瞥了眼一旁的空位,側身低聲問明王:“皇叔,阿蘅怎還未過來。”
明王輕嘆了聲,道:“上次遇刺淋了雨還沒好全,昨兒夜裡又吹了風,今晨起來身體有些不適,大約要晚些時候過來。”
謝澹嗯了聲,又道:“我前兩日得了一株上好的人參,明日便給阿蘅送去。”
明王:“二皇子破費了。”
謝澹擺手:“我與阿蘅興趣相投,真心盼他康健,不過一株人參,談不上破費。”
明王聞言便沒再推辭,含笑道了聲謝。
-
柳襄與宋長策出了露華臺,很快便到了謝邵所說的池塘。
此時的荷花大多都才露出粉紅花苞,只零星半開了幾株。
宋長策背靠在拱橋之上,饒有興致道:“太子與二皇子似乎都對將軍有意。”
柳襄聳了聳肩,直言道:“他們是對我爹感興趣。”
宋長策在進宮前宋槐江便對他仔細交代過,他自然也知道這其中內情,方才所言不過是打趣。
“不過根據方才短暫的交鋒來看,太子的手段顯然勝於二皇子。”
宋長策玩笑後,神情凝重道:“將軍可一定要把持住啊。”
柳襄漫不經心的喔了聲,但心裡卻是長長一嘆。
這玉京可不止是繁華迷人眼啊,天知道她費了多大的勁才忍住不去亂看。
“你說,這玉京山水竟這般養人嗎?”柳襄忍不住感慨道:“我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男子,他怎麼就是太子呢。”
宋長策被她眼底的惋惜氣笑了。
“我突然覺得大將軍說的不錯,將軍遲早得栽在美色兩個字上。”
柳襄輕哼了聲。
“若他不是太子,本將軍樂意栽。”
宋長策不忍直視般轉過了頭。
“你呢,玉京的姑娘好看嗎?”
宋長策毫不猶豫的點頭:“好看啊。”
大約是從小受柳襄影響,宋長策對‘美’這個字也有一定的執念:“宮宴上的貴女個個都跟仙女似的。”
若非昨日嬤嬤嚴厲教導過在宮宴上不可亂看,更不能直接盯著姑娘公子們瞧,他早就看花眼了。
他很有理由懷疑,這是孃親特意交代過嬤嬤的。
“那你悄悄告訴我,你可有看上哪家姑娘,我去請大舅母給你說。”柳襄走到他身側,趴在欄上興致勃勃道。
宋長策聞言,認真的想了想。
但最後他搖了搖頭:“一眼晃過去全是仙女,沒敢細看。”
“出息。”
柳襄輕嗤道。
“將軍有出息,將軍敢看?”宋長策懟道。
柳襄理直氣壯道:“不敢,嬤嬤教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言罷,二人對視一眼,皆笑出了聲。
燈火下,少年少女一靠一趴在紅木欄上,笑的恣意燦爛,自成一副美景。
謝蘅遠遠瞥了眼,面色淡淡的收回目光,朝露華臺走去。
走到一半,他腦海裡閃過姑娘燦爛的笑臉,問:“那是誰?”
領路的內侍為難道:“回世子,奴才眼神不好使,在燈火下更是模糊,看不清。”
謝蘅哦了聲,加快步伐。
大庭廣眾,世風日下!
-
酒氣散的差不多了,太子的人也適時的過來請他們入座。
宋長策小聲在柳襄耳邊道:“不愧是儲君啊,真是周到。”
“將軍不是他的對手。”
柳襄:“...”
她給了宋長策一手肘,若無其事的負手離開。
宋長策捂著肚子痛的齜牙咧齒,但有內侍在,他不好發瘋嚎叫,努力忍下去後,還朝內侍客氣的笑了笑。
二人一前一後回到座位。
謝邵側首朝柳襄輕輕頷首示意,柳襄看了眼自己桌案上熱騰騰的菜,拱手無聲向他致謝,後頭宋長策看著自己案上也熱過的菜,扶額抿唇憋笑。
竟連他都跟著享了福,將軍危矣!
謝蘅懶懶的靠在座位上,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幕。
原來她就是雲麾將軍。
謝蘅的目光在宋長策身上快速劃過,又瞥了眼太子和二皇子,心底趣味更濃。
他突然想到前些日子重雲給他讀過的話本子。
明朗竹馬,溫和天降,狠厲弟弟。
那些字眼竟巧合的與眼前場景高度重合,不知這三人哪個會笑到最後。
正好重雲到了他身後,他便側身問道:“你前幾日給我讀的那個話本子,最後誰贏了來著?”
重雲想了想,回道:“狀元郎的弟弟。”
謝蘅挑了挑眉,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身邊的謝澹。
明王不知何時坐到了聖上身側,謝澹便清楚的感受到謝蘅看過來的視線,他回過頭,謝蘅卻已收起玩味,目光淡淡。
謝澹看了眼他略顯蒼白的臉,問道:“阿蘅可有不適?”
謝蘅懶懶的動了動指尖:“無礙。”
謝澹:“當真無事?”
“若實在難受便先回府,其實今日不來也可。”
謝蘅心道,不來,怎麼能看熱鬧呢?
他錯過什麼,也不能錯過熱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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