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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尚書左僕射房玄齡和侍中魏徵在外求見——”

當李治剛剛從袁天罡和孔穎達手中,接過“天子望氣術”和“正氣歌”時,大內總管張阿難的聲音,在“立政殿”外響起。

“讓他們進來吧——”

李世民爽朗的回答道。

看到兒子愛不釋手的樣子,李世民的心裡也很是高興。

沒想到這袁天罡剛剛進宮,就為李治帶來如此難得的機緣。

雖然李世民不太清楚“天子望氣術”的功效,但是,孔穎達的那冊“正氣歌”,可是能通往“文道通神”的最佳法門。

憑藉李治如此逆天的資質,恐怕很快就能成為大唐最年輕的通神大儒了!

再想到方才孔穎達對那“天子望氣術”的推重,也許此次雉奴真就撿到寶貝了。

“臣房玄齡、魏徵見過陛下——”

“立政殿”的殿門再次被開啟,房玄齡和魏徵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玄齡、玄成你們二人來的正好,袁天罡道長已經接受了朕的邀請,正式入主太史局,今後諸位同在朝堂還要多親多近才是。”

這幾位也都算是老熟人了,年輕時就曾相識,房玄齡是一個謙虛低調之人,見到多年前的老友自然是歡喜的緊。

魏徵則不然,雖然自身當年為了逃難,也曾假扮過道士,骨子裡卻是一個過分耿直之人。

對袁天罡這樣的相士,雖然也承認對方有高明過人之處,卻看不慣他那一套玄而又玄的論調和說辭,總覺得這樣的人就是譁眾取寵之輩。

如今在“立政殿”裡見到袁天罡,又聽說今後會同殿稱臣,魏徵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臉上卻沒有半點兒笑顏。

“陛下,老臣和房相此來,是為那河南道水患一事。河南數州之地大雨傾盆,黃河氾濫,饑民遍野,不知老臣上的請求放賑救災的摺子,陛下那裡到底是怎樣一個章程?”

這幾日為了李承乾的事情,李世民也算是忙的有些焦頭爛額。

長安城附近被清理了幾遍,倒是查獲了一些為非作歹之輩,卻也沒能找到行兇者的蹤跡。

跟李治的刺殺案一樣,找不到半點有價值的線索,這讓李世民很是沮喪。

而河南道水患的摺子,每日都有無數封遞到“立政殿”,朝中諸相對此也多有爭議,問題主要還是集中在所派的人選上。

李世民倒不是怠政,從這如雪片般的奏摺中,他自然能夠看到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大雨滂沱、黃河氾濫固然是真,河南道各地出現的騷亂怎麼講?

甚至有的地方,竟然還有報上來“河妖”作亂的?

這難道不是有人想趁機搗亂,混順摸魚嗎?

看到他們要議政,李治就很自覺地站了起來,想告辭離去,卻意外地被李世民叫住了。

“雉奴啊,既然碰巧趕上了,就留下來一塊兒聽聽吧——”

李世民沒等李治說話,就出言阻止了他,這個舉動讓剛剛進入“立政殿”的房玄齡和魏徵都是一愣。

雖然大唐的皇子,並沒有嚴格要求不得干政,但是眼前的李治畢竟才十二歲啊,這麼小的年齡居然要參與朝中重臣的議政了嗎?

不過,在場的幾位都是經過大風大浪之人,雖然李世民這個舉動有些突兀,卻沒有一個人當面給指出來。

“陛下,魏侍中所言甚是,還請陛下早做決斷!”

房玄齡是被魏徵強拉來的,不過對於這件事情,他也憂心如焚。

作為大唐百官之首,河南道百萬黎庶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他當然責無旁貸。

“袁真人,河南道大雨還會持續多少時日?”

李世民沒有立刻答覆房玄齡和魏徵,只是示意他二人就座,轉頭問向另一側的袁天罡。

袁天罡不敢大意,將手中的拂塵放在一旁,從懷中取出一物,竟然是一方古香古色的小盒子。

盒子近似於方形,棗紅色的外色,有半個手掌大小。

袁天罡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辨別了一下方位,雙手高舉這個棗紅色的盒子,衝著東方深深一拜。

緊接著,口中唸唸有詞,雙手將那個棗紅色的小盒子,上下搖晃了三次。

來到案几旁,輕輕地開啟盒子,從裡邊依次倒出了六枚銅錢。

“陛下,據卦象顯示,此次河南道大雨一直會持續到七月望日。”

七月望日,也就是七月十五,現在才剛剛七月初,看來還得再下上十多天啊。

“玄齡,戶部可曾將賑災的糧食準備停當?”

“陛下,秋糧要再等一個多月才能收上來,如今從長安最多隻能起運十五萬石糧食。”

“考慮到河南道水患,境內至少減產了一半,受災之處的秋種估計也會受影響。”

“如此一來,尚需三十萬石糧食,才能讓整個河南道支撐到明年麥收。”

大唐這幾年已經顯露出強起之勢,可惜三年兩頭的鬧災荒,糧食產量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尤其河南道地處平原,更是大唐的產量重地。

大唐的河南道,主要包括後世HEN省的淮河以北,SD省大部和HEB省南部少許,囊括了著名的黃泛區。

“那麼,缺少的這三十萬石糧食,諸位可有辦法籌措上來?”

聽房玄齡說完,李世民也是眉頭緊鎖,一籌莫展,那可是三十萬石糧食,不是沙土隨手就可以抓一把的。

“房相,可否削減一下災區饑民的用度?糧食省著點兒吃,也許就不需要這麼多了。”

看到沒人說話,坐在一旁的國子監祭酒孔穎達說道。

“哎,孔祭酒有所不知,方才說的那個數目,房某已經是往少了報了。再說,大雨過後勢必要進行災後的重建,如果連肚子都吃不飽,恐怕災後重建就是一句空話了。”

不是孔穎達智謀不夠,實在是因為他並不在相關部署任職,不像房玄齡考慮的那樣周全。

“雉奴,你可有什麼想法?”

冷不丁的,李世民瞅見了在一旁看戲的李治,就隨口問道。

“父皇,有諸位朝中賢能在此,兒臣如何敢放肆?再說,兒臣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孩童,怎能……”

“哈哈,晉王殿下何必如此自謙呢?有志不在年高,古之甘羅十二歲就能拜相,晉王殿下也是十二,豈能讓古人專美於前呢?”

好嘛,這個孔穎達自己說了條不著調的建議還不算完,居然又在一旁給李世民幫腔,這是在擠兌李治嗎,還是心疼他那“正氣歌”呢?

“嗯,前幾日老夫去見了叔寶,聽說叔寶說晉王殿下少年老成,胸懷四海、腹有良謀,老夫也想聽聽晉王殿下有何高見?”

魏徵也在一旁說話了。

作為當年瓦崗山上結拜的大哥,雖然是一名文臣,跟那些武將走的不算太近,對排行第二的秦瓊卻始終是另眼相待。

看著眾人都盯著自己,李治就知道今日這局是跑不掉的。

“好吧,既然諸位叔伯都想看小子獻醜,那小子就斗膽胡言幾句,行不行的通,小子也顧不得了。”

見這老幾位,還真的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李治索性就豁出去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首先要解決的是糧食問題,那麼哪裡有糧食呢?”

缺糧顯而易見的事情,這算不得什麼高見,只是哪裡有糧食,這個問題倒是讓在座的幾位大佬有些摸不著頭腦,一時不知道李治想表達什麼意思。

“糧食,災民手裡一定是沒有的,即便是普通的農戶,也未必能有多少餘糧,而戶部也只能擠出來十五萬石。”

“雉奴以為,剩下的三十萬石可以從兩個地方出,一個就是官府的那些‘戰備糧’,好在一兩個月新糧就能下來,雖然雜糧居多還是可以抵擋一陣的。”

“另外一個,雉奴以為才是我等更應該考慮的,就是‘借糧’,甚至可以讓人‘捐糧’。”

“大唐可不是真的沒有糧食,而是說糧食不在平民和官府的手中罷了。”

李治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

“晉王殿下的意思,是說那些門閥世家?”

房玄齡最先明白過來,他出身清河房氏,在當地也算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世家。

不過比起當世最頂尖的“五姓七家”來講,差的就太多了,比如房玄齡的夫人盧氏,就是出自范陽盧家。

房玄齡是出了名了“怕老婆”,出了自身性格謙遜之外,就是盧氏夫人的身後,有著龐大的范陽盧氏做後盾。

不過,李治要想打這“五姓七家”的主意,恐怕就有些痴心妄想了。

“房相果然心思敏捷,小子所說的就是以‘五姓七家’為首的門閥世家。”

見房玄齡問的有些不確定,李治就明白了他心中的顧慮。

“父皇,聽說您讓人編纂的‘氏族志’已經基本完成,馬上就能刊印明發天下了?”

話鋒一轉,李治竟然問了李世民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哈哈,是的,折騰了這麼多年,‘氏族志’也該與世人見面了。”

“氏族志”是李世民登基後,一直在醞釀的一件大殺器。

唐朝初年,士族門閥主導控制社會的重要條件之一,是以血緣壟斷了選官權,出現了以血緣家庭而非現行權力評判家格的標準。

例如,家中高官少的崔姓、盧姓都是一等大姓,而李唐皇族卻只是四等姓。

因此,李世民明確命令,“氏族志”評定家族等級的標準不是血緣家族,而是以現有官員爵位等級為標準。

這就大大降低了,許多在朝廷中沒有官吏爵位的山東大姓地位,比如崔姓就被降為了三等。

這樣的“氏族志”頒佈後,山東、江南士族門閥必然會遭受重創,卻也無可奈何,畢竟如今的國家重器是掌握在李世民的手中。

“不錯,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預計兩個月之後,‘氏族志’就能公之於眾。”

聽到兒子說的是這件事情,李世民不由的有些興奮。

“父皇,大唐的爵位是授予那些對大唐有功之臣的,或是征戰沙場、或是任職中樞、或是牧守一方。”

“但凡有突出貢獻者,我大唐從不吝惜爵位,那麼可否拿出幾個爵位,用在這次賑災籌糧上呢?”

李治的話說的很慢,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的明明白白的。

“晉王殿下的意思,難道是要賣官鬻爵嗎?”

瞅瞅,什麼話到了老魏徵的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那麼的彆扭呢?

“魏大人,如果沒有三十萬石糧食,是不是有可能出現大片饑民餓死的情況?”

李治沒有急於反駁,依然耐心地問道。

“不錯,河南道人口眾多,有三十萬石的糧食缺口,真未必能保證不餓死人。”

就算魏徵再固執,他也明白這三十萬石糧食的分量。

“那麼,如果朝廷放出了幾個爵位,能夠換來三十萬石糧食,是不是就等於救了無數人的性命?”

“佛家講得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那是千千萬萬條性命啊,即便是背上一個‘賣官鬻爵’的名聲又能如何?”

這番話,讓老魏徵有些啞口無言,而一旁的李世民和袁天罡卻是一臉苦笑。

大唐境內,雖然不禁止佛教,但是道家畢竟才是大唐的國教,你一個大唐晉王殿下在“立政殿”裡,居然出口稱讚佛家用語,這樣做真的好嗎?

問題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說的好有道理啊,可是,這句話怎麼從來就沒聽人說起過呢?

“區區一個爵位,也許那些門閥世家不會看在眼裡,可是,如果有了這個爵位,他們的家族姓氏,就能在即將面世的‘氏族志’中提升一些位次,這樣一來,這個爵位是不是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李治終於說完了自己的打算,可是,李世民的臉上卻泛起了一絲不愉快。

“父皇,兒臣知道您心中是怎麼想的,覺得這樣一來豈不是違背了當初要編訂‘氏族志’的初衷?”

“可是,誰讓咱們現在拿不出三十萬石糧食啊?再說了,‘氏族志’的最終解釋權不還在您的手裡嗎?”

“再過個三五年,等天下大定之時,您高興了命人再重排一次就是了,左右不過是浪費點兒紙張和油墨的錢。”

好傢伙,這是打算著“卸磨殺驢”,合著想白使喚傻小子啊?

“糧食有了,小子也不建議就直接發放下去,而是要採用‘以工代賑’的方式,男女老幼皆根據實際情況,用自己的勞動換取食物。”

“如此一來,既能夠保證這些災民的一日三餐,又能杜絕了不勞而獲情緒的滋生,更能夠把災後重建的事情給辦妥,豈不是一舉三得嗎?”

李治完全說完之後,就坐在那裡喝他的茶。

“立政殿”中的幾位大佬,卻在飛快地思索著這件事情的可行性,畢竟,他們才是大唐真正的施政者。

李治嘛,正如他自己所言,他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童而已,說對說錯的也不會有人問罪於他。

“玄齡,你覺得雉奴的建議有幾分可行?”

要說李世民的麾下,論施政謀略,首推房玄齡一人爾。

“陛下,臣覺得晉王殿下所諫之策未嘗不可一世,咱們也無需大張旗鼓地去宣傳,悄悄地放點兒風出去就行。”

“臣相信,那些有心的門閥世家,一定會自己找上門來了,到時候陛下再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畢竟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嘛。”

“就算是此籌糧之策不能奏效,咱們也沒損失什麼,而晉王所諫的‘以工代賑’,確是一個好辦法。”

“不過,具體實施起來,還要看當地的實際情況,真遇到家中沒什麼勞力的,也要適當給予優待考慮的。”

房玄齡不愧是老成謀國之人,三言兩語就把李治所提的兩條建議都給最佳化了。

至於所說“戰備糧”一事,事情還是一步一步慢慢來,手裡已經有十五萬石糧食了,又不是短期內就會用完的。

“那好,玄齡就多費點心思了,為了百萬受難的黎庶,這件事情非玄齡親自出馬不可。”

李世民這話算是說到點兒上了,“五姓七家”也是有著錯綜複雜的聯絡的,讓清河房氏從中做媒,也好有一個緩衝。

“陛下,既然糧食已經有了著落,不知這前往賑災之人……”

房玄齡是當朝尚書左僕射,當然不能輕離中樞,如今更要謀劃讓門閥世家“捐糧”一事,這派往河南道的重臣還需儘快定下來。

“這個……朕有心讓玄成走一趟,不知你意下如何?”

原本這個差事,李世民是打算給京兆韋家的,魏王李泰也在他面前數次舉薦了那個韋挺。

可惜,李治和李承乾先後遭伏之後,即便這背後的事情不會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李世民也不自覺地對李泰產生了一些隔閡。

“陛下,為國為民之事,臣自當責無旁貸,不過臣自請為此次賑災的副使,管管具體事務還是沒問題的。”

魏徵急忙躬身應諾,他本就有意往災區一行,既是為國盡忠,又是在彰顯東宮的存在。

魏徵就是這樣一個人,既然掛名在了東宮,自然也要替李承乾著想,即便李承乾並不是那樣的親近他。

“哈哈,看來玄成心中也有了正使的人選,不知和老夫心中所想是否一致?”

見諸事皆定,一旁的孔穎達哈哈一笑,又參和了進來。

“福生無量天尊,老道心中也有一人可為正使,此人若去,自可百事諸順,馬到功成。”

好吧,就連袁天罡也過來湊熱鬧。

李治的心裡,卻莫名地有些不安,無辜地看著眼前這幾位大佬,彷彿是在看“群魔亂舞”?

“哈哈,不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陛下,您就下旨吧——”

這……這還是那個忠厚謙遜的房玄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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