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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李世民的一聲質問,原本正熟睡的李承乾,竟然睜開了眼睛。

“父皇,這不就是您最希望看到的嗎?”

李承乾淡淡地說道,已經在床榻上坐了起來,似乎又牽扯到了傷口,李承乾的面部有些抽搐。

“承乾,難道你還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嗎?”

面對兒子的冷淡,李世民的心裡也不好受,又看到李承乾那用夾板固定的右腳,更是心疼不已。

“哈哈,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難道只有您的選擇才是對的嗎?我只知道,即便老三如何的天生神力,即便老四如何的文采飛揚,這麼多年來的較技,他們何曾能夠贏過我?”

李治跟在李世民的身後,有意落後了兩個身位,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對父子。

別看李治已經十二歲了,跟李承乾又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他所住的“麗政殿”到李承乾的東宮,要比去秦府近便多了,這些年他卻沒來過幾次。

李承乾在李治的心目中,更多的印象還停留在前世的記憶裡,那是一個失敗的太子。

可是,古往今來,當太子的,尤其是連續當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太子的人,有幾個最終能夠善了的?

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盡信書則不如無書,面對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李治很難想象李承乾竟然還有如此“叛逆”的一面?

方才在“立政殿”裡他吩咐那兩名太醫的話,很自然地套用了他記憶中的歷史,記憶中就是遇到驚馬墜落,才導致了李承乾的右腿跛足。

右腿跛足,望之不似人君,不僅他自己從此更加墮落,也是誘發其他皇子競位的最大動力。

“太子哥哥,雉奴略懂一點兒醫術,可否讓我幫你看一下?……”

看到這對父子僵在了那裡,寢殿裡瀰漫的氣息,足以讓李治這個局外人都有些尷尬。

“哦,傳聞秦將軍的舊傷就是九弟治好的?那哥哥我今日就要勞駕雉奴這位小國手了。”

見到李治突然開口,李承乾竟然一反常態,熱情地招呼了起來,跟之前的態度完全判若兩人。

李治前世本就是學有所成的主治大夫,這幾年在閒暇之餘,不僅翻閱了大量的醫藥古籍,更是偶爾到太醫院去打轉。

連長孫無垢那麼頑固的“氣疾”,都在他的照料下好轉了不少。

好在李治的中醫那也是內外兼修的,仔細檢查了一遍李承乾的傷勢,的確最嚴重的要算是右邊的小腿和足跟。

筋骨都受到嚴重的創傷,而且腿骨依然些輕微的扭曲,並沒有接在正常的位置,這是太醫的失誤,還是有人故意如此?

面對李承乾,李治沒敢調動體內的真氣,雖然都知道他跟隨秦瓊練武,也只是覺得勉強能夠強身健體罷了。

這個世界上,除了李世民和秦瓊,還沒有其他人知道李治修煉的境界。

“太子哥哥可相信雉奴?”

李治檢查完畢,並沒有直接動手糾正這接骨的紕漏,而是低聲地向李承乾問道。

“雉奴此話怎講?你我乃同胞兄弟,當哥哥的不信任你,還能信任何人?”

李承乾似乎有些不解其意,直勾勾地盯著李治的眼睛。

“小弟的意思是,太子哥哥這右腳處理的稍稍有些瑕疵,可否允許雉奴來為你矯正一番?”

李治也盯著李承乾的眼睛,好不示弱地與他對視著,兩人竟然都看不透對方的想法。

“多謝雉奴的關心,孤覺得太醫們處理的挺好,再過三個月就能恢復如初了。”

“可是……”

“雉奴,竟然太子執意如此,你就不要再勸說了,天色也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

李治還想說什麼,卻被身後的李世民給阻止了。

這個舉動令李治有些不解,回頭看了看李世民,又看看床上躺著的李承乾,似乎這二人有什麼事情在瞞著自己?

李治不是一個強勢的人,也不喜歡一味地自作多情,既然對方不領情,他自然也不好再堅持下去,更何況連李世民都那樣說了。

“雉奴,你是不是對承乾的做法有些不理解?”

出了東宮,在返回皇宮的路上,李世民和李治走在前邊,而張阿難則有意落後兩人幾步。

“父皇,雖然太子哥哥的傷勢不輕,但是,如果讓兒臣來替他醫治的話,兒臣有信心能讓太子哥哥完全恢復如初。”

“哈哈,看來雉奴對自己的醫道很有信心啊。不過,骨傷好治、心病難醫,既然承乾做了這樣的選擇,你我就不要再插手此事了。“

李世民加快了腳步,趁著月色回“立政殿”去了,張阿難也急忙跟上,獨留李治在風中凌亂。

……

一連數日,李治都待在皇宮裡,偶爾也會去探望一下受傷的李承乾,終於還是讓李治看到了本該看到的東西。

大量的突厥服飾,有不少宮人和侍衛身著這些突厥服,甚至有說突厥語的,李治看出來,有些人分明就不是大唐的人。

來了幾次之後,總見到這些,李治心中不免感慨萬千,這真要走上“歷史”的老路嗎?

再去東宮的興致,不免就懈怠了許多。

這一日,李治正在書房練字,就有“立政殿”的小太監跑來尋他,皇帝有旨,宣晉王李治“立政殿”見駕。

如此冠冕堂皇的召見,對李治來說還真不多見。

在長孫娉婷的幫助下,李治迅速換了套衣裳,就急匆匆向“立政殿”趕來。

“雉奴快快過來,朕今日介紹一位有道真人與你認識——”

“立政殿”內,李世民一身便服,正在款待一位道人。

李治進到殿內,先給李世民見了禮,才看到一旁還有兩人,一位是國子監祭酒孔穎達,一位正是須發皆白的道人。

看來,這個道人就是李世民口中的“真人”了。

“雉奴給先生見禮了——”

天地君親師,師徒如父子,見到孔穎達在座,李治也趕忙過去行了一禮。

“哈哈,晉王殿下,你這病假可都請了快兩個月了,打算什麼時候回國子監讀書啊?”

孔穎達看著眼前的李治,心裡很是滿意。

此子謙遜有禮,詩文亦是出類拔萃,可惜的是身具“天漏之體”,要不然還真可以考慮收為嫡傳弟子。

“老師言重了,小子原本身子骨就差了一些,如今的天氣又如此炎熱,怎麼也得等到涼爽一些,小子才能回去讀書的……”

看著李治在那裡跟孔穎達“撒嬌賣萌”,李世民也不好樂,這個兒子總是給他與眾不同感覺。

“雉奴,休得無禮,豈能在孔師面前放肆?這位道長就是父皇親自到‘青羊觀’請來的袁天罡真人,你還不快上前見禮?”

李承乾的事情一鬧騰,牽扯到李世民的行蹤,李治也就知道了自己這個老爹去“青羊觀”的事情。

這就是袁天罡啊?

那還了得,這位可是隋唐年間著名的神棍之一啊。

不過,李治這幾年見過的“名人”也著實有些多了,連孫思邈那樣的人物都見過了,而且還從他那裡,得到了一本讓他獲益匪淺的“五禽戲”。

因此,如今親眼見到袁天罡時,李治反而沒有那麼激動了。

“小子雉奴,見過袁真人,早就聽說過真人的大名,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相術更是天下無雙。今日得見,小子真是三生有幸也——”

即便是內心沒那麼激動了,該說的拜年話還得照常說。

李治躬身拜了下去,原本該著袁天罡的回禮,卻遲遲沒有聽到動靜。

李治弓著腰沒辦法看到袁天罡的神情,一旁的李世民和孔穎達可都在看著呢。

心說,這老道士是怎麼了?

好歹李治那也是大唐的晉王殿下,給你行了晚輩的禮,你總得應承一聲,說句客套話吧?

“咳咳——”

孔穎達緊挨著袁天罡坐著,二人也相識多年了,雖然所學和信仰不同,也擋不住二人能成為好友。

一位是孔門後人,又是當代“半步文道通神”的強者,另一位更是無數達官貴人、販夫走卒都要崇拜的有道真君,恨不得就是活神仙的存在。

見到袁天罡遲遲沒有反應,孔穎達就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算是在提醒袁天罡。

“你是什麼人?”

冷不丁,袁天罡冷冷地冒出了一句問話,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在質問正彎腰行禮的李治。

李治也是一愣,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小子李治,乃父皇膝下不成器的第九子,給袁真人見禮了。”

雖然袁天罡問的生冷,李治卻不好發作,依然滿面笑容地見禮道。

袁天罡站了起來,圍繞著李治還轉了兩圈,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袁真人,可是雉奴有什麼不妥?”

袁天罡的大名早在隋朝時就傳遍了朝野,李世民更是親眼目睹過他的本領,單單相人之術就天下絕倫。

不過,他今日把李治叫來,也有讓袁天罡看一看的意思。

雖然,如今的大唐太子乃是李承乾;

雖然,李世民最喜愛的兒子,眾人都知道是魏王李泰;

雖然,李世民也曾經當著眾臣的面,誇獎過蜀王李恪“英果類我”。

但是,從幾年前開始,李治卻慢慢成為李世民心目中最重要的兒子,寄予了他最大的期望,已經不僅僅是大唐江山那麼簡單了。

聽到李世民的問話,袁天罡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了看矗立在兩旁的宮人。

李世民會意,向左右擺了擺手,大內總管張阿難急忙帶著幾名宮女下去了,臨出門還不忘將殿內掩閉。

“陛下,要不老臣也迴避一下?——”

原本坐在一旁喝茶的孔穎達,眼見得袁天罡如此鄭重的樣子,也急忙從繡墩上站了起來,躬身就想退出去。

“孔祭酒且慢,或許孔祭酒也當是應命之人,今日合該在此處聚齊也——”

孔穎達提出告退的話,李世民原打算直接就坡下驢,順勢就答應了他。

即便這位是朝中老臣,又是當世文宗代表,卻遠不如自己的兒子重要啊。

李治什麼情況,李世民心中“清清楚楚”的,袁天罡這樣“出格”的反應,反倒讓李世民高看了他不少。

“孔師,你非是旁人,乃是雉奴的師傅,他有什麼事情還能是你不能知道的?且安心就座吧。”

好嘛,這李世民的心思轉動的還挺快。

袁天罡一句“應命之人”,難道是要將孔穎達也給圈進來嗎?

李世民對儒家的“正氣歌”,可是早就垂涎三尺了,倒不是他自己想拿來修煉,完全是為了李治著想。

如今聽到袁天罡的話,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僅出言留下了孔穎達,更是將日常的“老師”偷偷地換成了“師傅”。

這一字之差可非同小可。

老師,那是所有國子監的學生都應該稱呼的,而師傅則不然,那標誌著正式拜入了某人門下,能夠繼承衣缽的那種。

“晉王殿下好奇特的面相!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啊——”

等李治抬起頭之後,袁天罡又給他相了一會兒面,才連連感嘆道。

單單就是這一句話,聽的孔穎達後脊樑都冒涼氣。

這話是能夠隨便說的嗎?

還是在這皇宮大內,當著當今皇帝陛下的面,說一位皇子“貴不可言”?

要知道,如今是有太子在朝的,就算是皇帝還沒有立太子,這樣說都是犯大忌的事情。

“哦,袁真人且說一下,雉奴如何的貴不可言?”

李世民卻似乎沒有聽出袁天罡話裡的毛病,依然端坐在那裡,甚至有些鼓勵著袁天罡繼續說下去。

李治也沒什麼反應,這一圈禮也見過了,他倒很自覺地在一旁自己找個墩子坐下,自顧自地篩了杯茶喝掉。

老爹還真是分人啊?招待袁天罡就用這麼好的茶,自己怎麼從來沒在他這裡喝到過?

這大熱天的,真不如躺在自己的小院裡舒服。

為了應付酷暑炎炎的夏天,李治直接拿出了“人造冰塊”的技術,用硝石製作冰塊的原理,對一個後世來人不要太簡單啊。

“哈哈,陛下,老道說的‘貴不可言’,還真就是貴不可言了!可惜,憑藉老道我這點兒粗淺的相術,實在是無法看透晉王殿下。”

“不過,這‘貴不可言’,絕對不是在敷衍各位,或許人間帝王都未必是晉王殿下的終點啊——”

好嘛,這才一會兒的功夫,袁天罡又放了一顆炸雷。

不過這句話,李世民和孔穎達卻都聽懂了,畢竟大家都是修煉中人,只是三人所修各不相同罷了。

“袁老道,你的意思是晉王殿下也能夠修行嗎?可是,他明明就是‘天漏之體’啊?”

“這樣的體質,除了軍中那粗淺的鍛體之術,無論是文道還是武道,都是無法修煉的。”

“就算是你袁老道願意傳授他道法,恐怕也只是能學到一些皮毛吧?”

這個問題,孔穎達自己都曾經考慮過,因此等袁天罡一說完,他就忍不住出來質疑道。

袁天罡看了看李世民和李治父子二人,微微一笑道。

“哈哈,看來老道所料不差,晉王殿下果然能夠修行,而且陛下也早知此事了?只是老道有些好奇,如今晉王殿下的境界已經到了何種程度?”

袁天罡這句話一出口,李世民心中暗道一聲“糟糕——”

終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啊,玩了幾十年的心機,一不小心竟然被一個出家的道人給套路了。

這要是袁天罡憑藉相術或者卦術算出來的,李世民心裡或許還會好受一些,可這明明是人家當著自己的面給“詐”出來的。

“哈哈,袁真人不愧有真人之稱啊,世民佩服——”

在皇宮大內,竟然讓李世民用自己的本名自稱,除了太上皇李淵之外,這袁天罡應該是第二人吧?

“不過此事事關重大,非是世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二位若想知道這個秘密,總得留點兒什麼吧?”

李治在一旁看著這三位飆戲,心中那叫一個佩服,這一板一眼的,即便是偶爾失手了一著,都能巧妙地給圓回來。

“哈哈,老道方才說了,今日在場的都是‘應命之人’,這件東西在我師門也不知道傳了幾百年,至今卻無人能夠完全參透,就送與晉王殿下吧——”

說著,不知何時,袁天罡的手中竟然多了一本薄薄的冊子,一望便知年代有些久遠,略微有些發黃,卻看不出是何種材質所作。

“‘天子望氣術’?——袁老道,這就是傳說中,軒轅黃帝當年留下的‘天子望氣術’嗎?”

一旁的孔穎達先看到了,吃驚地叫了出來。

“天子望氣術”,原來又叫做“軒轅望氣法”,傳聞是當年的軒轅黃帝觀察山河地理、世間萬物有感而創的。

能夠觀陰陽、知生死、辨真偽、定禍福、望氣運,實乃人間第一等的絕學,可惜一直存在於傳說中,沒想到今日在袁天罡手中見到了。

“哈哈,老道也不清楚這是不是傳說中那本,就算不是恐怕也離得不遠了。”

被孔穎達這一驚一乍的,袁天罡居然還有些不好意思了。

確實,他的望氣術也是從這本冊子上修煉得來的,不過他本人更喜歡研究相術,望氣卻沒能達到大成,更不用說更加高階的大圓滿。

而這本冊子,他也僅僅能夠參悟前半部而已,至於後邊的……

好吧,後邊的在他眼中,只能看到一頁頁空白。

這個時候,大殿中又靜了下來,李世民、袁天罡,包括李治都直勾勾地看著孔穎達。

孔老頭被這三人看得心裡直突突。

哎,遇人不淑啊,今日出門之前,怎麼就沒看一眼黃曆呢?

“也罷,你袁老道把‘天子望氣術’都拿出來了,老夫也不是吝嗇之人,這本‘正氣歌’晉王殿下就拿去一閱吧。”

“不過,此乃孔家歷代傳下來的正本,晉王殿下記熟之後,老夫還得收回來的。”

看著孔穎達一副肉疼的樣子,李世民和袁天罡禁不住哈哈大笑,李治卻感受到了滿滿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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