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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觀走到了那老農的面前。

“這位老丈,能請教一下,這個村子叫什麼名字嗎?”

束觀掏出了一包三六牌香菸,抽出一根遞給了那個老農。

老農直到束觀走到他跟前方才抬起了頭,看了一眼束觀,接著又瞟了一眼束觀手中的香菸卷,然後放下了手中的旱菸杆,接過了束觀遞過來的菸捲,朝著束觀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長得歪歪斜斜,又黃又黑的老牙。

只不過,這麼大年紀的老人,牙齒倒是一顆都沒有掉,而且看去如犬牙般尖銳。

束觀順勢在老農身邊的石板上坐了下來,又拿出一根火柴,幫老農點上了菸捲。

點菸的時候,束觀的手掌距離老農的咽喉,大約只有十厘米左右的距離。

但是束觀什麼都沒有做,幫老農點好了煙之後,他就收回了手,給自己也點了一根菸。

老農深深地吸了口捲菸,接著對束觀說道:

“阿拉這個村子,叫做紅水村。”

“紅水村?倒真是個少見的名字,老丈,你們村子怎麼會叫這麼一個名字的?”

束觀給自己也點了一根菸,繼續笑吟吟地問道。

老農轉過頭,他的臉上此時有一個看去頗為詭異的笑容。

“因為這裡面的水……”

他指著身後的那口池塘,一臉神秘兮兮地對束觀道:

“……有時候會變成鮮血一般的紅色。”

飄忽沙啞的聲音,配上他蒼老醜陋的容顏,詭異的笑容,讓人很容易心裡發毛。

束觀登時露出了一個將信將疑又帶著些許害怕的表情。

“老丈,這是真的嗎?水怎麼會突然變成紅色。”

老農嘿嘿怪笑了一下,卻是沒有再回答束觀的問題。

“老丈,你們這個村子,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的?”

於是束觀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大概兩三百年吧。”

“那倒是真不久,老丈,你們原先都是申城這邊的人嗎?”

“不是,阿拉的祖先都是從很遠的地方搬來的。”

“那老丈你現在的申城話倒是說的真不錯。”

束觀有一句沒一句地跟這老農聊著,一邊目光依在周圍遊走。

然後他又看見了一些村子中的村民,或是在池塘邊洗著衣物,或是抱著柴火回家準備晚飯,或是整理著掛在門前屋簷下的各種醃菜臘肉。

江南這邊的村子,倒是真的很少會醃臘肉的,這些風俗習慣,應該就是這老農口中的“很遠的地方”帶過來的吧。

……應該是楚湘交界一帶吧……

束觀想著曾經在密修會中看到過的關於血煞門的來歷的資料,如此想著。

而此時他又發現了這個村子中的一點異常之處。

那就是這個村子看去雖然滿滿都是人間煙火氣,但束觀沒有在這個村子中看到任何小孩的身影。

這讓村子中的煙火氣,總似少了一些東西。

束觀目前看到的村民,年紀最小的也起碼有十六七歲了。

另外村裡的女子似乎也很少,束觀只看到過一名六十出頭的老婦。

最後,束觀的視線落在了池塘邊的那架水車之上。

那是一架看去有些老舊,樣式很普通的水車。

但是在一百多年前,它看去也是這般老舊,而一百多年過去了,水車的老舊的程度似乎並沒有增加一絲。

束觀若有所思地盯著那輛水車看了一會。

這時,手指間的香菸燃燒到了盡頭,束觀在地上摁滅了菸頭,然後站了起來,笑著對老農道:

“我突然有些渴了,想去那戶人家討些水喝,不知道這戶人家家中有沒有人。”

束觀指了指那棟青牆紅娃的大宅院。

“有人咧,那是阿拉紅水村村長的家,你盡去敲門就是。”

老農抬頭朝束觀古怪地笑了一下道。

於是束觀拎著長布包,朝那棟大宅走了過去。

老農在身後望著束觀的背影,抽了抽鼻子,似乎是在嗅著什麼香甜的美味一般。

老農的目光變得有些莫測,他慢慢地裂開嘴,露出了那些黃黑醜陋並且尖銳的老牙,無聲地怪笑起來。

束觀走到了那扇硃紅色的大門前。

大門的紅色紅得異常的鮮豔刺目,就像是用鮮血塗抹的一般。

但是束觀仔細看了之後,確定那只是一種比較特別的漆。

如果真是用血塗抹的話,是瞞不了他們這樣的修行者的。

束觀拿起了門上的銅環,輕輕叩了幾下。

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回頭望去,卻是剛才在村外湖邊,寫生的那幾名青年學生,揹著畫架走進了村子中。

他們看見了池塘,看見了水車,看見了青牆紅瓦的宅院,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藏一般,興奮地朝這邊跑了過來。

這個時候,硃紅色的大門也緩緩從裡面開啟了。

大門後面站著一名身穿長衫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容貌氣質頗為斯文,是束觀在這個村子中唯一看到的不像農夫的人。

“請問這位先生,有什麼事情可以幫你。”

中年男子微笑著對束觀問道。

他的措辭語調,完全不像是一個在鄉下小村莊中長大的村民,而更像是申城中那個豪門大戶裡面的管家。

束觀說了自己的來意,表示自己走了很遠的路,想要討一杯水喝。

那中年男子很客氣地將他迎進了門後,笑言進來歇歇腳,喝上一杯淡茶完全沒有問題,他們老爺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一向交待他們若是有過路的客人需要幫忙,不得將人拒之門外。

束觀認為這個中年男人沒有說謊,因為在門口的屋簷下,就擺著幾張桌椅,上面放著茶壺茶杯,看得出來是為過路的客人準備的。

那中年男子請束觀在屋簷下坐下,又讓人去換上溫水,然後客氣地表示束觀可以略做休息後再離去。

束觀笑著說能不能見一下他們這位善心的主人,好讓自己當面感謝一番。

那中年男子卻言今日主人恰好不在家中,然後朝束觀點了點頭,接著就走過了庭院,走進了對面的中庭。

束觀在椅子上大概坐了五分鐘時間,喝完了一杯熱茶,看了一會眼前的庭院。

庭院中自然沒有那些大水缸,也沒有屍體,空氣中也沒有血腥味。

除了這些之外,和那個慘白少年魂魄中見過的庭院沒有任何不同。

喝完熱茶,束觀站起了身,拎著長布包走出了這棟大宅院。

當他走出門口的時候,發現那幾個青年學生,已經在池塘邊搭好了畫架,正興致勃勃地畫著眼前在他們看來充滿江南水鄉風情的美景。

而那個老農,則是依然坐在遠處,端著旱菸杆,一臉憨笑地看著那幾個年輕學生。

束觀不免嘆了口氣。

他並不是擔心這幾個青年學生的安危。

兔子不吃窩邊草,血煞門是絕不會在自己的老巢中對這些普通人出手的,甚至在附近的地方都不會。

畢竟蘭筍山的遊客眾多,他們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導致這一帶經常有普通人失蹤,必然會引來別人的注意,包括一些修行者勢力比如七仙盟,也會將視線投到這裡來,就算血煞門弟子掩飾地再好,也有被人發現他們的秘密的可能。

而這麼多年來,血煞門一直維持著他們神秘的形象,無人知曉他們的老巢所在之地,說明在這方面他們做的非常好。

束觀嘆氣的原因,是因為這幾個青年學生在這裡,妨礙到他的出手了。

這個村子中有很多血煞門弟子,一旦自己動起手來,無法保證這幾個青年學生的安全。

他必須等這幾個青年學生走了再說。

束觀拎著長布包朝著村外走去。

而一直蹲在池塘邊抽菸的那個老農,這時揚聲問了一句道:

“小娃兒,你要走了嗎?”

“是啊,喝過了茶,該回去了。”

束觀朝他揮了揮手,轉身繼續沿著青石板路走去。

老農將煙桿插在了腰帶上,揹著雙手悠悠跟在了束觀的身後。

束觀沒有回頭,但是他知道那個老農跟在自己的身後。

當然束觀並沒有在意,他相信那老農不可能察覺自己的身份。

人家也可能只是回家而已。

只是當束觀走出村口,走到村外的那座小湖邊的時候,他發現那個老農依然跟在身後,這時束觀不免微微怔了一下。

……什麼意思?這是想對自己動手嗎?……

束觀停下了腳步,在小湖邊坐了下來。

那老農來到了他的身邊,也坐了下來。

“小娃兒,你咋又不走了呢?”

老農笑眯眯地問了束觀一句。

“老丈,這裡的風景頗美,我想好好欣賞一下。”

束觀也是笑著回答道。

“老丈你要不要再來一根?”

他拿出了那包三六牌香菸,遞給了老農一根。

老農卻是搖了搖頭。

“這洋菸太淡,阿拉抽不慣,還是抽阿拉自己的好了。”

於是兩人一個蹲著,一個坐著,面對著風景如畫的小湖,各自沉默地抽著煙。

束觀似是認真地欣賞著眼前的美景,心中卻是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這個血煞門的長老,為什麼要跟著自己……

……發現自己有什麼不對嗎?看他的神情樣子又不像……

束觀雖然沒有再看那老農一眼,但是眼角的餘光卻是注意到那老農好像不停地在張望著自己,鼻子一抽一抽地,神情有些焦躁。

對於束觀來說老農此時的神態模樣倒是並不陌生,像極了一個老煙槍煙癮犯了時的狀態。

但是那老農此刻正一口接一口地抽著他的旱菸呢!

那麼……他是什麼癮犯了?

束觀頓時心中一動,然後他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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