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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三、萬四的思想做通後,王五沒有耽擱立時把手底下的軍官叫到了自己屋中。
作為營官的他不可能同每一個士兵交心談話,因此同樣也只能將思想工作派給下面的人。
由於夔東地區的明軍來源複雜,有順軍出身,有明軍出身,有團練出身,有地主武裝,所以明軍各部並沒有統一編制,也沒有統一號令,只各部共推劉體純主持軍務,將各家兵馬劃分為十六營。
若有戰事,則各家聽從劉體純指揮共同出兵。
若無戰事,則邊務農邊練兵。
平日各家歸各家,相互之間不過問。
劉體純本部沿用的是從前老順軍的兵制,田守一這邊因為是明荊州衛世襲軍官出身,所以其部隊編制用的是舊明軍隊的衛所制。
具體到王五指揮的親兵營,最下面的基層軍官是小旗,管十個人;小旗上面是總旗,管五十人;總旗上面是百戶,管百來人。
王五作為親兵營領隊,頂多就是個試千戶。
實際上他卻是掛著荊州參將銜的,而參將至少是個上校旅長級別。
可現實中,王五手下就三百來號人,最多是個少校營長。
造成官位和職務不對等的原因,自是明清雙方在官職爵位上的濫封。
明朝這邊掛印多如牛毛,清朝那邊記名也是滿地走。
大哥不說二哥。
三個百戶,六個總旗很快就到了。
這九人是親兵營的中級領導班子,也就是王五手下這支兵馬的主心骨。
朱三是王五的掌旗,相當於傳令官,手裡帶著十名傳令兵。
萬四則是王五的直屬親兵隊長,也帶十人。
這20人屬於王五自己的直屬人馬,全營官兵總數324人。
三個百戶分別是32歲的田文,31歲的郭魁、28歲的趙進忠。
其中田文是荊州人,永曆六年從家鄉主動投奔田守一參加抗清活動,其少時在家鄉讀過幾年私塾,自稱有秀才功名,實際上只是個童生。
郭魁是湖南湘潭人,永曆二年清軍攻入湘潭對城中居民進行了大屠殺,郭魁因在外鄉親戚家躲過一劫,但全家包括年幼的弟弟妹妹皆被清軍所殺。至此便參加抗清義師,後輾轉投入田守一部。
趙進忠則是巫山本地人,原是個打獵的,因為箭射得好被田守一強行拉了壯丁,幾年下來倒也幹到了百戶。
其餘六名總旗有兩人也是荊州的,另有三人來自襄陽。
還有一個是王五在孩兒營的同伴,比王五小三歲,今年才十九。
也沒名字,被人叫作狗剩。
“狗剩”,聽起來像是狗吃剩下的東西,有歧視的意思。
實際上這年頭窮人家給小孩取乳名多用狗剩二字,因為窮人認為給小孩取個低俗、爛賤的名字好養活,經得起摔打,經得起病痛。
六個總旗中,狗剩跟王五最親,可能是因為在孩兒營時王五常帶他一起玩的緣故。
一幫人參軍經歷各不相同,也各有不同的人生。
現在,卻是共同面對一個艱難的選擇。
在將對朱三和萬四所說同九人重複了一遍後,王五並沒有以命令式的口吻要求九人必須服從命令,而是讓九人自己選。
願意的就願意,不願意的明日天亮走人便是。
他不是鎖彥龍,幹不出強迫手下同他一起投降的事。
“唉!”
秀才田文最先嘆了口氣,也似是對今日之事早有預料,苦笑一聲後說道:“大廈將傾,獨木難支。今時今日,局面已非我等堅持就能改觀,既然上面決定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大不了回老家種地就是。”
本地獵戶出身的趙進忠微嗯一聲,什麼也沒說。
最終結果,同清軍有滅門之恨的百戶郭魁以及總旗餘柱、宋安選擇同清軍戰鬥到底,誓死不降。
王五理解並尊重三人的選擇,問三人打算去哪。
郭魁沒有多想便道:“我們去虎帥那裡!”
“虎帥”便是大名鼎鼎的臨國公李來亨,其義父李過綽號“一隻虎”,因此他被人稱為“小老虎”,久而久之便被人敬稱為“虎帥”。
李來亨部是夔東明軍成份最“單純”的一支,全部是當年的老順軍,根據地在興山境內的茅麓山一帶,眼下也是各路明軍實力最強的一支,大概有一萬多人馬。
只是王五清楚,此時距離清軍攻佔茅麓山區最多就剩七八個月時間,而隨著劉體純部的潰敗,茅麓山抗清根據地也終將被清軍重重包圍。
所以郭魁他們選擇此時去茅麓山投奔李來亨,是明知必死也要為之獻身的大無畏舉動。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微微點頭,讓眾人將明日降清一事通知士卒,同樣也是本著自願原則,絕不強迫。
九人起身時,王五又看向郭魁:“如果有願繼續堅持下去的就由你帶到虎帥那裡去。”
說完,讓朱三清點一下營中的武器裝備,選一些好的兵器連同營中不多的火藥都交給郭魁他們帶走。
郭魁三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朝王五這個年輕的隊長拱了拱手。
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此一別,也可能再無相見之日。
天快亮前,大致結果出來。
出乎王五意料的是,竟有超過一半計程車卒不願降清,選擇跟隨郭魁前往茅麓山繼續同清軍戰鬥到底。
這些人都不是老順軍出身,而是田守一這些年在各地陸續收攏的潰兵,甚至還有一些是拉的壯丁,按理降了清這些人都可以活命,不想他們卻選擇犧牲決定和清軍拼到底,這實在是讓王五感慨萬千。
再結合夜裡大堂議事的那幫中高階將領除了一個俞國華寧死不降,其餘人都對降清毫無牴觸,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
感慨之餘,王五秘令田文、趙進忠協助郭魁帶人離開。
田文有些擔心:“一下走這麼多人,田大人萬一怪罪下來?”
“過了明日,你我皆是清人,有什麼怪不怪罪的...照我說的做吧。”
王五並不擔心田守一,因為投降以後,他田守一還是不是自己的上司都難說。
清軍那邊不可能讓降過去的明軍繼續保持完整建制的。
天很快亮了,雪停了,甚至風也停了。
積雪很厚,深處甚至都有膝蓋深。
久違的太陽出現在東方,一綏陽光撒落巫山大地,雖不能讓人溫暖,卻讓巫山深處的每一個明軍將士都有一股暖意。
這股暖意更多的是來自能活下去的動力。
降清一事基本已是人盡皆知。
王五不知道其他部隊什麼想法,只知道駐紮在不遠處的胡君貴部計程車卒一大早就喧譁了,不是譁變,也不是譁亂,而是那種特別輕鬆的閒聊。
這裡一群,那裡一堆,相互訴說投降後是繼續當兵吃刀口飯,還是領了遣散銀回鄉過日子。
也許這當中有不願降的,但肯定是少數。
人往往都是隨大流的,在沒有人組織的情況下,少數人無法撼動大局,只能隨波逐流。
郭魁帶著不願降清的180餘人同王五見了最後一面,之後便以出營巡視的名義悄悄出了營門。
王五一直站在營門望著這些視死如歸的勇士離去,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方才惆悵的跺了跺腳,有些落寞的回到駐地。
郭魁他們這一路並不安全,因為老木崆那邊可能已經來了清軍。
剛回到營中,就接到田守一的命令,讓他帶領親兵營馬上到東壩集合,並強調攜帶武器。
東壩是明軍的練兵場,王五沒有多想,只以為田守一要對部下講話,然後集體前往清營繳械,當下點齊剩下計程車卒前往東壩集合。
到地後,卻是被眼前一幕驚住。
視線中,幾撥人馬正圍著一撥人。
被圍的那撥人約數百人,從衣服來看都是前些天隨鎖彥龍來此的老營兵,很多人都生了白髮。
包圍這撥老營兵的是鎖彥龍另外的部屬副將王之禮、陸從雲等人的部隊。
被田守一視為左膀右臂的副將馬大盛、李之炳二人也各自帶了一隊兵丁堵在東壩的西門。
尚未明白髮生什麼事時,耳畔就傳來田守一的聲音:“怎麼就這麼些人,其他人呢?”
王五忙快步走向正皺眉看著他的田守一,低聲道:“其他人不願隨大人歸清,末將自作主張放他們走了。”
聞言,田守一大怒,抬腳踹了王五一下,罵道:“混蛋,誰讓你放他們走了!”
王五沒有閃避,硬捱了田守一這一腳,站在那低著頭也不說話。
見狀,田守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可眼下卻有比這事更棘手的事,便沒有繼續發作,只悶聲對王五道:“這賬回頭跟你算,你先帶人跟我來。”
王五忙應了,揮手示意百戶田文和趙進忠帶兵過來,又低聲問田守一發生什麼事。
田守一邊走邊道:“那些都是俞國華的兵,不肯隨鎖鎮歸清。”
王五抬頭朝那幫正在對峙的老營兵看了眼:“那鎖鎮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
田守一止住步伐,側臉看了眼王五,“等會看鎖鎮那邊,紅旗落下,你就帶兵把這幫人都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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