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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清晨的陽光照在花草鋪子玻璃上,玻璃上結著一層霜,讓本就不濃烈的陽光,又少了一層熱氣。

屋內點著爐子暖洋洋的,各類花草按照秩序排列好。

一輛腳踏車靠在牆邊。

劉香蘭剛做了一個挺長的噩夢,醒來後,睜著眼睛看著屋頂。

王曉紅還在身邊躺著,所處的是青山縣城的屋子裡面。

她們是縣城的城裡人,戶口已經足足搬來一年半時間。

已經一年半了,她的人生髮生的改變。

噩夢中的種種,隨著劉香蘭醒來正在緩緩褪去。

最後她也只是隱約記住了很多光怪陸離、似是而非的事情。

夢裡面,在小山屯,王家的人如同地獄的惡鬼,要殺了她和王曉紅……夢裡面,新年時候,萬家燈火,她和王曉紅被房屋倒塌掩埋,活活砸死……

夢裡面,紀元海嫌棄她晦氣讓她以後不要再聯絡,她絕望地投了河;夢裡面,餓死的爹和娘帶著她一起餓死,說是不用再受苦了。

劉香蘭輕輕嘆了一口氣,莫名地就流了淚。

人活這一輩子,就要吃這麼多苦,得不到這麼多呀。

“娘?”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劉香蘭本來沒心情去擦拭,忽然聽到懷裡王曉紅髮出一聲輕叫,連忙轉頭用被子角擦乾淨了,聲音一如正常。

“咋了?”

“娘,你剛才哭了。”王曉紅小聲說道。

劉香蘭頓時心裡一慌,連忙解釋:“沒有!娘醒得早,昨天晚上又熬眼算賬了,眼睛累的疼。”

“這事兒就跟看太陽似的,不是哭,就是累的眼疼。”

“那……娘,你以後別這麼累啊。”王曉紅說道。

“哎,好,娘以後不這麼累。”劉香蘭答應一聲,又笑起來,“紅啊,越長大越懂事了!都知道心疼娘啦,娘沒白疼你!”

說著,笑呵呵摟緊了王曉紅。

王曉紅連忙說道:“娘,伱的摸摸咂太大,憋著我了!”

劉香蘭更是忍不住笑起來,往後退一點,給女兒留了點喘息空間,說道:“你都是吃它長大的,還嫌它大?”

王曉紅點點頭:“就是覺得被憋得難受。”

“小妮子……”劉香蘭笑了一聲,正準備跟王曉紅再說兩句話。

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有人敲門。

劉香蘭有點驚訝:這麼早就有生意?

“稍等一下啊!”劉香蘭對門口叫道。

“劉姐!”門口傳來紀元海的聲音,“我們回來了。”

劉香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掀開被子光著腳丫子一口氣奔到了門口。

隨後才反應過來,急忙又跑回去穿棉褲棉襖。

穿好了棉褲棉襖開啟門,紀元海、陸荷苓兩人驚訝地看見劉香蘭的棉襖釦子扣歪了兩個,心口處一片白正迎著風,腳丫子也踩在冰涼的地上。

“劉姐你……趕快穿好鞋,扣好衣服!”陸荷苓提醒道,“彆著急。”

劉香蘭這才意識到自己到底是忙裡出錯。

暗罵自己不要臉,聽到紀元海就慌成了搖尾巴的狗,但是眼還是忍不住又不住地看紀元海。

半年時間不見,紀元海的鼻子還是那麼挺,眼睛還是那麼深又亮,嘴唇還是那麼好看,臉頰也是那麼好。

還多了一股子有學問的模樣,叫劉香蘭看的心裡面越發感覺癢癢。

比夢裡一次又一次夢見的,更加好看。

回去床邊穿好了鞋,扣好了釦子,又給王曉紅穿衣裳。

扣王曉紅棉衣釦子的時候,接連幾下沒扣上,王曉紅低頭看了一眼劉香蘭的手,說道:“娘,你的手抖著咧。”

劉香蘭頓時略感赧然,心裡面這麼一不好意思,倒是終於勉強把激動給壓住了。

陸荷苓看了紀元海一眼:看到沒,劉姐想你想的!

紀元海點點頭。

陸荷苓又對他笑了笑,略帶狡黠地微微挑眉。

這模樣是紀元海甚少見過的,不由地微微一怔。

陸荷苓這是告訴我,她似乎有什麼想法?不會吧?她能有什麼想法?

等劉香蘭忙碌好了起床疊被,把爐子裡面蜂窩煤又放上一塊新的,問紀元海和陸荷苓什麼時候回來的。

得知他們剛下了火車,還沒來得及吃飯,又連忙匆匆騎腳踏車出去一次,買回來包子油條豆腐腦。

四個人坐在桌子上吃著早飯,說著話。

還是縣城的雞湯豆腐腦紀元海喝著順口一點,再加上的確一路上沒吃東西,不知不覺就吃完了。

說著上學的事情,也說著到了省城之後賺錢、買房子、買店鋪、認親這些事情。

聽到紀元海已經在省城買房子和店鋪,站住了腳,如今更有九千塊錢傍身,劉香蘭歡喜不已;聽到陸荷苓認親,以及父母靈位歸來,也是寬慰陸荷苓一番。

劉香蘭也說了過去半年的經營情況,因為沒有紀元海參與,花草質量差了些,再加上劉香蘭還要自己花錢買進花草,又多了支出。

因此整個花草鋪子半年時間也只賺了四百塊錢,比紀元海在的時候差的太遠了。

劉香蘭說起這件事,就感覺心中不安,對不起紀元海好不容易留下來的基業。

紀元海和陸荷苓兩人倒是都不以為意——現在這個年代,在小縣城正正經經做花草生意,這樣收入已經是相當不錯了。若是劉香蘭還能延續紀元海在的時候那種特殊情況,那才是奇怪。

紀元海賺的花草錢,本身就不是其他人能夠複製的。

說著說著話,陸荷苓忽然說起了省城大佛寺。

省城大佛寺是歷史悠久的古寺廟,傳說以前有好幾個皇帝親自來寺廟燒香祭拜,而且還有真佛舍利,裡面極為靈驗,可以辟邪祈福,遇難呈祥。

紀元海聽著,心說:我怎麼不知道?上次去大佛寺的時候,荷苓也沒跟我說起來這些啊。

正想著,轉頭一看,劉香蘭竟是一臉震驚,連連點頭,滿眼裡面都是羨慕神色,顯然是被陸荷苓的描繪說服,深以為然。

紀元海怔了一下,然後漸漸恍然,心中充滿了對陸荷苓的喜愛和感動。

賢妻如此,真是福氣啊!

接下來,正如紀元海剛剛想明白那樣發展。

陸荷苓說了大佛寺如何如何靈驗之後,又說了幾個例子。

以前有個財主的女兒,怎麼怎麼倒黴,去大佛寺求了法器之後,時來運轉,如何如何過上幸福美滿生活;還有個以前倒黴的書生,七歲剋死爹孃,從小百病纏身,後來去了大佛寺求到法器,不僅考上了舉人,還當了縣令。

這幾個例子一說,劉香蘭眼中的渴望幾乎是不加遮掩。

“要是大佛寺在咱們青山縣城,那就好了!”

我要是能求來法器,去掉身上的晦氣倒黴——

這是劉香蘭下意識的一種想法。

“其實也沒事兒。”陸荷苓開口說道,“我跟元海兩個人之前去大佛寺,已經專門求了四件法器回來!”

拉起紀元海的手,給劉香蘭看他手腕上的念珠手串。

又從行李裡面取出來三個手串,自己戴上一串,給王曉紅一串,又遞給劉香蘭一串。

“劉姐,這四件法器,可都是大佛寺的香火薰陶,專門唸誦成千上萬遍,祈福辟邪,消除災難,遇難呈祥,最好的法器。”

“我跟元海兩個人誠心誠意虔誠供奉,好不容易求來。”

陸荷苓說到這裡,面帶微笑,看向紀元海。

她沒有看到紀元海多麼震驚,反而看到紀元海對她微笑一下,配合地對劉香蘭點頭。

這讓陸荷苓難免心中有點挫敗——還以為這一次元海會猜不到呢,原來他已經猜到了!

劉香蘭一向知道紀元海心眼多,從來沒想到柔弱文靜的陸荷苓也會說出一本正經的話來哄她,因此聽到這些話便是深信不疑。

雖然陸荷苓說的,大部分都是真話,但是她自己其實並不相信什麼祈福之類的事情。

只是現在為了讓劉香蘭相信,跨過心裡面的那一層障礙,陸荷苓說的“深信不疑”“言之鑿鑿”。

手掌顫抖著接過這件“法器”,劉香蘭只感覺心裡面長久以來橫著的一口氣。便一下子都出來了。

有它在,我再也不用擔心了!

我可以放心供養孩子長大,可以安心跟荷苓一起接觸。

更可以——

劉香蘭戴上念珠,口中連連唸誦著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然後含羞帶喜地看向紀元海、陸荷苓。

陸荷苓彷彿什麼都沒看到,將行李放在一旁,看了看花草鋪子,感慨道:“劉姐,你也是辛苦了。”

劉香蘭說道:“我這算是什麼辛苦?比以前在生產隊的時候可好多了!都是因為你們的照顧,我跟曉紅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

陸荷苓笑了一下,又說了兩句話,劉香蘭說起來要把錢給紀元海和陸荷苓。

紀元海和陸荷苓都連忙拒絕了。

在省城賣兩盆花,就能賺回來這些錢,他們真的不需要。

劉香蘭拿著這些錢繼續經營鋪子,改善生活,也是更有意義的事情。

劉香蘭忍不住感動的抹淚抽噎——這樣一來,整個鋪子所有一切,豈不都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給了自己?

“對了,”陸荷苓為了不讓劉香蘭繼續這麼哭哭啼啼,岔開話題說道,“元海,咱們回來過年的時間可不多,今天下午就得回小山屯,到初六的時候咱們就得回省城。”

一聽這話,劉香蘭果然不哭了,心中的不捨頓時佔據了上風。

“這才十來天啊?你們十多天就要走?”

紀元海點點頭:“省城有錢人多,我回去買賣花草,又能賺個兩三千塊錢。”

“在家裡過年待著,其實也就幾天時間新鮮,呆長了也是沒多大意義。”

劉香蘭心中暗道:難道今天分別之後,又要等到過年初六的時候才能見一次元海?然後又要再等半年時間?

要是這樣……我……

陸荷苓這時候看向了王曉紅:“曉紅,想沒想荷苓阿姨啊?”

“想啦!也想元海叔叔啦!”王曉紅開口笑著說道。

“這孩子就是聰明可愛!走,阿姨帶你逛縣城,買年貨去!你想要什麼啊?”陸荷苓問道。

王曉紅搖搖頭,很懂事,表示什麼都不要。

陸荷苓笑道:“那你就陪阿姨買東西吧。”

“好啊!”王曉紅說道。

陸荷苓牽起王曉紅的手,跟紀元海、劉香蘭說道:“元海,你幫劉姐看看花草,我買點過年用的東西,咱們回老家也得買著過年的禮物。”

紀元海點點頭:“好,你去吧。”

陸荷苓走了兩步,回頭說了一句:“對了,我們今天中午就在外面吃了。”

說完話,領著王曉紅走出鋪子,順手帶上了門。

這最後一句話和關上的門,讓劉香蘭頓時心裡一熱。

“過去這半年,怎麼樣?”紀元海對她問道。

劉香蘭說道:“剛才不都說了嗎?吃的好了,穿的好了,就是給你賺的錢不夠多。”

紀元海微微搖頭:“不是說這些,我是說,你自己過得怎麼樣。”

“也挺好。”

劉香蘭說著話,偷眼看了一眼紀元海,忍著心裡面幾分悸動,又補充一句:“就是見不到你和荷苓,心裡面挺想的難受。”

“哦,想我多一點,還是荷苓多一點?”

門也關了也沒有別人,紀元海跟劉香蘭說話都大膽了許多。

劉香蘭不好意思地承認:“還是想你想得多。”

說完話,臉頰就低下去。

雖然已經早就做過了很多事情,雖然這話都是發自於內心,劉香蘭還是忍不住臉上火燒火燎似的,漸漸滾燙起來。

這樣子,讓紀元海也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臉。

劉香蘭轉眼看了一下,見到鋪子房門沒插上,連忙過去插上了房門,又把窗簾也拉好,不留下縫隙。

之後又主動靠近紀元海,手臂摟住了他的腰。

“元海……”

紀元海摟著她親了一會兒,問道:“有水沒有?”

“暖壺裡面還有,也有涼水。”劉香蘭說道。

“拿臉盆和香皂過來,我兌點水,擦洗擦洗身上。”紀元海說道。

劉香蘭明白了什麼,對紀元海露出一個情動的笑容,點點頭忙碌著準備起來。

燒水鐵壺灌滿了涼水,放在蜂窩煤爐子上。

暖水壺的水和涼水稍微兌合一下,紀元海除掉衣裳,慢慢擦洗掉一路的風塵。

劉香蘭拿著香皂,給他身軀上慢慢打著略帶香氣的泡沫,手指感受著心愛之人的外表,心早就搖曳著飛起來。

“元海,我是真的想你。”

“我就是感覺,要是有那麼一天,你真的不會來了……我這活著,也沒有意思了……”

說著話,劉香蘭眼睛已經忍不住漸漸盈滿了淚。

紀元海擦乾淨身上,轉身來一彎腰,將劉香蘭抱起來。

兩人親近著,互相依偎著。

跟以前一樣,劉香蘭先伺候了紀元海。

不過,跟以前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劉香蘭沒有忙著收拾,而是繼續摟著紀元海。

她的目光看著紀元海手腕、自己手腕上的法器,漸漸放心下來。

“原來,有了大佛寺的法器保佑,我們一定會沒事吧?”

紀元海點點頭:“當然是會沒事的。”

“那我們……也會沒事嗎?”劉香蘭問道。

紀元海點點頭,雙目注視著她。

“劉姐,今天以後,我要叫你香蘭。”

劉香蘭羞不可抑,轉過臉去:“元海,我可比你大呢。”

紀元海伸手把她的臉扳過來。

“香蘭,看著我。”

劉香蘭帶著羞意,跟他的目光對視,只感覺火辣辣的力量從他的眼睛灌入了自己心中。

“元海……啊!”

……………………………………………

下午三點多,陸荷苓提著很多東西回來了,連王曉紅都抓著一串糖葫蘆,提著兩樣糖果。

花草鋪子裡面窗戶大開著,正在通風換氣。

被褥換了,紀元海也換了一身衣服。

劉香蘭容光煥發、面板水潤,說不出的動人。

陸荷苓見此也彷彿什麼都不知道,放下買的一些東西,跟劉香蘭、王曉紅告辭。

從青山縣城到小山屯也是沒有公交車,紀元海和陸荷苓兩人把大部分行李都放在劉香蘭這裡,帶上一些換洗衣物、錢財、過年禮物,騎上劉香蘭的腳踏車,一路上沿著坑坑窪窪的黃泥路,向著小山屯返回。

路上,紀元海特意感謝了一下陸荷苓。

陸荷苓倒是好奇詢問劉香蘭的情況。

紀元海描述了一下後,陸荷苓也是驚訝不已。

“看來,也只有元海你才能受的了她啊……元海,你累嗎?”

紀元海哈哈一笑:“餘力依舊。”

陸荷苓聽後,忍不住伸手拍他一下:“你怎麼這樣啊?”

“要是這樣,我們倆是不是都不夠啊?”

“彆強求,隨緣。”紀元海這樣說道。

陸荷苓又伸手打他一下。

腳踏車顛簸之中,漸漸靠近了小山屯。

田野之中,沒有成群結隊忙碌的社員們……偶爾幾聲鞭炮聲音遠遠傳來。

紀元海和陸荷苓看著綠油油的冬小麥,一個個土坯房組成的村莊,一時間心中有許多感慨。

時隔半年……又回來了。

回到了紀元海的家鄉、陸荷苓下鄉的地方,小山屯。

本章,該說不說的,有空再補充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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