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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低配酸菜魚。
一包老滷豬頭肉。
楊戈與沈伐相對而坐。
楊戈盯著豬頭肉。
沈伐盯著酸菜魚。
楊戈:“您平日不常吃這樣粗劣的吃食吧?也是委屈您了。”
沈伐:“你想啥呢,更差的我也不是沒吃過!”
楊戈提筷夾起一塊豬頭肉塞進嘴裡,搖頭道:“這可不差!”
沈伐也提筷夾起一筷子酸菜和魚,一起喂進嘴裡,鄙夷的道:“你這人就沒意思了,我誠心交你這個朋友,你反倒還擺上譜了。”
楊戈搖頭:“屬實是你們這潭子水太深了,我單單只是往裡瞅一眼,都覺得眼花繚亂、頭大如鬥,想象都想象不了,我要是攪和進去,得活得多累、得是個什麼下場……”
沈伐專心的吃著酸菜魚,漫不經心的說:“昨晚的任務,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嗎?雖然我這人口風向來都緊,但今日只要你問,我都答,並且保管不說假話!”
楊戈笑著放下筷子:“然後呢?問完我要麼跟您回繡衣衛,要麼您拿我下大獄對吧?我這人雖然讀得書不多,但我懂‘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
沈伐抬眼看他:“真沒什麼想問的?”
楊戈堅定的搖頭:“沒有!”
沈伐也放下筷子:“好,那我就說點我想說的!”
在楊戈疑惑的目光中,他輕輕的拍了拍手掌。
下一刻,幾條身穿短打的壯漢便翻牆跳入院中,見了楊戈,一聲不吭的就一頭磕在了地上。
楊戈:……
沈伐頭也不回的指著那幾條壯漢:“眼熟不?”
楊戈晃眼掃過這條陌生的漢子,一頭霧水的搖了搖頭。
沈伐:“他們都是你昨夜救下的商船護衛。”
楊戈眼皮子一抖,連忙強笑道:“什麼叫我救下的,明明是您和繡衣衛的諸位大人高抬貴手,饒了他們一命,我不過就是個湊熱鬧的,與我有什麼關係?”
沈伐提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送進嘴裡,咀嚼著漫不經心的說:“昨夜若不是你那一嗓子,他們之中至少有一大半人見不到今日的太陽,剩下的,還不如昨夜就死……是因為你,他們、以及他們的家眷,才能活!”
末了,他忽然笑道:“你不會真以為,我繡衣衛口中的‘夷三族’,是嚇唬他們的大話吧?”
迎著沈伐的笑臉,楊戈卻笑不出來了。
俗話說:眼不見、心不煩。
他既都見過那些活蹦亂跳的漢子了,自然無法再輕飄飄的說上一句‘與我何干’。
瞅見楊戈漸漸僵硬的面頰,沈伐眼中笑意更濃了。
他直起上身,越過飯桌拍了拍楊戈的肩頭,笑道:“看,我都說了你比你想象中的金貴吧?動動嘴皮子就救下上千條人命,哥哥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都不及你功德無量啊!”
楊戈只能低頭吃菜,掩飾複雜的心緒。
沈伐也悠哉悠哉的繼續吃了幾口菜後,輕輕放下筷子,抱起雙臂好整以暇的說:“現在,衛裡對於他們的處理結果有兩種,就看你怎麼選了!”
楊戈不得不再次放下筷子,納悶道:“這又有我什麼事兒?”
沈伐:“當然有你的事兒,人是你救的,你不給他們出頭,誰給他們出頭?沒人給他們出頭,那隻好按法度行事嘍!”
楊戈張了張嘴,又緊緊的閉上了。
沈伐見他不捧哏,卻也不在意,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就謝家幹那檔子破事兒,就算他們都有過棄暗投明的情節,我能網開一面給他們一個從輕處理,最好的結果也是貶為賤民、闔家流放嶺南!”
楊戈頭大如鬥:“按您這麼說,我立功還立出錯了?”
沈伐似無動於衷:“不滿意我的處理結果?那要不然你教教我,該如何處理他們?”
楊戈看了一眼院中跪著的那幾條壯漢,說道:“出來混,有錯就要認、捱打要立正,他們做錯了事,該貶就貶、該流放就流放,這誰都沒話講,但您能否看在他們有過自首情節,再抬抬貴手饒了他們的家眷?禍不及家人嘛……”
沈伐沒好氣兒的撇了撇嘴:“你當《大魏律例》是我定的?我想怎麼判就怎麼判?他們摻合的可是通敵賣國、謀逆造反的不赦之罪!能給他們弄個流放,哥哥都得豁出老臉去四處求情,你還想怎樣?”
聽到沈伐的話,院中跪著那幾人,身子登時趴得更低了,都快五體投地了。
楊戈:“那也不能賴上我啊,我自己都還給人打工餬口呢,我哪養得起他們啊!”
沈伐耐心的給他解釋:“只要你肯出頭,哥哥還是能給你想到辦法的!”
楊戈:“什麼辦法?”
沈伐:“就是和你現在一樣,在衛裡造一份名冊、拿一份兒工錢,就當他們原先都是衛裡提前安插在謝家的諜子!”
楊戈:“您這不是有辦法嗎?哪裡有我的事?”
沈伐一拍手:“辦法是有,可沒人肯擔這個干係啊?你又忘了,他們摻和的可是夷三族的不赦之罪,誰肯拿自己的榮華富貴、身家性命,去給他們擔保啊?”
楊戈:“您也不肯?”
沈伐:“當然不肯!”
楊戈:“那誰肯?”
沈伐:“你肯啊!”
楊戈:“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肯?”
沈伐:“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擔干係?”
楊戈終於破了大防:“好好好,合著就可我一個孤家寡人欺負是吧?”
“話也不能這麼說!”
沈伐放緩了語氣,認真道:“換個角度想想,這未嘗不是一劑救你出泥潭的解藥……你年紀輕輕的,不會真想爛在這裡吧?”
楊戈才不會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我怎麼就爛了?我有家有狗有工作,每天勤勤懇懇上工、開開心心回家,怎麼就爛了?大多數人不都是像我這樣過的嗎?”
沈伐盯著他,嘴唇蠕動著似是想說點什麼,卻又閉上了嘴。
好一會兒後,他才索性擺出一副無賴的姿態說道:“反正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你要不肯為他們出頭,我也拿你沒辦法,反正也不過就是流放嶺南而已,也就是日子苦了些、長了些,想死倒也沒那麼容易,你救過他們一回,的確也沒必一直管他們死活,他們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識人不明、跟錯了主家兒,怪不到你我頭上……”
楊戈再次破大防:“你這是道德綁架、道德綁架你知道嗎?”
沈伐從腰間摸出一塊浮雕著“總旗”的生鐵腰牌,拍到飯桌上:“你就說你怎麼選吧!”
楊戈崩潰:“我上輩子是造了多大的孽,這輩子才會遇上你哦!”
“咚。”
又是一聲悶響。
楊戈回頭一看,就見院子裡那幾條壯漢又重重的一頭磕在了地板上,血都流出來了。
楊戈捂臉。
沈伐:‘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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