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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的木門聲,打斷了趙嵐的離愁別緒,她循聲扭頭望去就瞧見一個看起來二十一、二歲圓臉杏眼的年輕女子梳著高馬尾、身穿黑色窄袖衣裳、胸前斜穿著一副護心甲,腰佩短劍、英姿颯爽的懷抱著一個白色的羊皮襁褓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看見圓臉姑娘懷中的小襁褓,趙嵐的眼淚流的更多了。

這可真是嗶了狗了!她好端端一個母胎單身二十五年的年輕女富婆上輩子事業繁忙,連個男朋友都沒找,怎麼一來到這戰國時代可就躺在床上生孩子了?!

別的穿越者都無痛當媽,白撿一個小奶糰子,而她則是親身經歷了生產之痛的,原身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抱著襁褓走到床邊的女人看到正默默流著眼淚、神情哀怨盯著襁褓看的趙姬,誤以為她已經知道公子異人今夜拋棄她與小公子獨自逃跑回母國的事情了。

圓臉女子忍不住彎腰將懷中的襁褓輕輕放到趙姬身旁,用濃重的秦腔連說帶比劃地對著趙嵐開口安慰道:

“夫人,奴婢是公子和不韋先生特意給您找的女劍客——花,花以後就會陪在您與小公子身邊,貼身保護你們的安全。”

“公子離開前還將他秦國王孫的信物——龍紋墨玉玦留給了小公子,給您留了話,說是請您安心的帶著小公子在邯鄲生活,待以後時機成熟了,他必定會來接您和小公子一同返回咸陽的。”

趙嵐看著站在床邊的女子嘴巴開開合合,她除了能聽出來對方的話中帶著點濃重的陝西口音外,一個字都聽不懂對方究竟是在對她表達什麼。

原主的過往於她而言,就像是看了一場“外語”電影般,她看了原主的“記憶電影”,趙語還沒消化個七七八八的,這開口的陝西古腔調她能聽懂才是稀奇了。

記憶顯示,眼下各國的通用語是雅言,會說雅言的人多是貴族豪奢,原主會說趙語和雅言,平時也多是用雅言和她夫君溝通的,旁的六國語言,原主是一概不會的。

為了以防自己露餡,趙姬沒有出聲應和陌生女子,只是作出一副疲倦的模樣閉上了眼睛不想說話。

花是不太善言辭之人,趙語雖會說但說的很不熟練,她看自己將實情說完,趙姬卻沒有給予她任何反饋的樣子,只好無奈又幹巴巴地將話語重複了兩遍,而後就轉身離去找廚娘給趙姬夫人準備吃食了。

等花離開後,安靜的產房內就剩下了躺在床上的母子二人。

聽著身旁清淺的嬰兒呼吸聲,趙嵐忍不住再度睜眼側了一下身子,用纖纖玉手往下撥了撥襁褓皮,瞧了瞧正閉眼睡在裡面的小嬰兒。

嬰兒的面板皺巴巴的,身上的奶味很重,顯然是剛剛被人餵飽肚子,此刻吃飽喝足的小傢伙正將兩隻小手舉起來放在耳朵邊,攥著倆奶呼呼的小拳頭安然躺在母親身旁熟睡著。

趙嵐靜靜地凝視著小奶娃,過了許久才嘆了口氣,再度平躺身子看向房梁。

想來是因為她親身經歷了生育過程的緣故,故而她此時能很自然的將襁褓中的小娃娃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與責任,而沒有自己坐享其成、搶佔了原身遺留下的骨血的羞恥亦或者是消失的原主留給她一個拖油瓶來接手的惱火。

戰國戰國,身處這久遠的大亂世,她究竟該如何做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養大自己的孩子呢?

這可真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啊!

情緒低落、身子疼痛的趙嵐越想越糟心,沒有半點初為人母的歡欣,甚至想著倘若她此刻撞牆自盡了,有沒有可能重新回到現代呢?

可理智告訴她,成功的機會渺小至極,更何況若是她貿貿然沒了,那麼她身旁的小嬰兒沒有母親的庇護能在這個吃人的亂世中活到幾歲呢?

生與死的念頭就像是兩頭小鬥牛似的在趙嵐腦海中拼命角抵、打架,攪和的趙嵐頭疼不已,還是離去的花帶著一陶罐熱乎的雞湯重新回到了產房後,兩頭小鬥牛才停止了較量。

盛在陶罐中的雞湯燉的很清淡,這個尚未經過張騫嚴選、鄭和優選的古老時代,不僅食材匱乏,調味料也稀少的可憐。

趙嵐瞧見雞湯表面除了漂浮著幾粒紅棗外,就剩下了一些薑絲、蔥花以及很小的薤白頭,她盯著薤白頭仔細看了看,才認出這乃是後世所稱呼的野蒜頭,而味道濃郁的大蒜頭此刻還長在西域,等待著帶它喬遷新居的張騫。

“夫人,快點喝吧,涼了味道就不好了。”

花將陶罐中的雞湯倒進一個陶碗,又拿出來了一個匕(即:勺子),雙手呈遞給趙姬出聲道。

趙嵐點了點頭,在花的服侍下喝下雞湯,不出所料湯水中略帶一絲苦味,而後又用鹽水漱口時,她發現鹽水也是苦的。

苦澀的鹽巴再次加深了趙嵐對戰國時代的認知。

勉強用雞湯將肚子填飽,睏意也就跟著襲來了,眼皮子漸漸發沉,糾結半晌的趙嵐只能先打定走一步、看一步的主意了。

閉眼前她再度側身看了看身旁襁褓中的小嬰兒,仍舊難以相信母胎單身多年的自己這可就做母親了?她無奈的搖了搖頭,感慨世事的奇妙,這才疲憊地闔上眼皮、透過睡覺來恢復體力。

在意識徹底陷入昏暗前,趙嵐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孩子是有了,那孩子的爹在哪兒?

未等想起答案,她就一腳跌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

北方的冬夜,寒風呼嘯,雪花漫卷。

深夜時分,白皚皚一片的邯鄲城中一座裝潢富貴的宅院內的燭光次第亮起。

初來乍到的趙嵐在睡夢中再一次控制不住地陷進了原主的“記憶電影”中。

【原主的孃家乃是趙國有名的富商,靠著在七國之間倒賣物資發的家,近些年還與北邊的胡人有生意往來,家產極盛。】

【奈何身處士農工商的社會大背景下,趙家雖富足卻不顯貴,任何一個邯鄲小貴族都能輕而易舉地從其身上咬下來一口肥肉,是以趙家家主多年來都在變著法子的精心養育家中的女眷,以期將女眷們嫁入大貴族之家做姬妾來保佑家族平安。】

【原主雖然只是趙家旁支的女兒,但因為身段好、容貌佳,對音律舞蹈也頗有天賦,是以從小就被主家的人精心栽培以期未來原主長到含苞待放的年齡後,可以將其嫁入趙國公室、貴族之家,提升本家的門楣。】

【然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享受了諸多家族資源傾斜的原主心中半點家族榮辱觀都無,反而塞滿了與英俊男子風花雪月的浪漫之事。用後世通俗的話來講,原主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戰國戀愛腦,是一個為了男人能心甘情願地做出離家出走、拋棄家人種種匪夷所思之事的奇葩。】

【容貌豔麗的原主在十八歲這年,因為一次偶然邂逅就被一個來自衛國的儒雅大商人給吸引了心神,大商人姓呂,名不韋,家產比趙家還豐盈,在七國之中都有龐大的產業,是七國商圈中很有名氣的大商賈。】

【遇到呂不韋后,原主就發誓非君不嫁,不顧家族反對,在一個月黑風高夜,偷偷離家成了那呂不韋養在邯鄲大北城朱家巷的一個姬妾,收到訊息的趙家家主險些雙腳一蹬被活生生氣死。】

【如今的時代,男女風氣還是很開放的,沒有後來朝代那般多用來束縛女子的森嚴禮教,女子的地位還沒有遭受到士族階級的瘋狂打壓,寡婦很吃香,能生育還自帶財產,很受世人追捧。二嫁、三嫁之身更是尋常。】

【正當趙家家主放低心理期待準備將原主從朱家巷的宅院中捉回來,不做與王族公室、大貴族之家聯姻的美夢,隨便將原主二嫁給邯鄲一個小貴族之際,原主不知怎得竟又搖身一變成為秦國一個質趙多年的落魄公子的姬妾。】

【即便那秦國公子在邯鄲為質時,境遇頗為窘迫,吃不好、穿不好、甚至出行時連馬車都沒有,但在這個時候貴族和平民之間有天然的鴻溝差距,秦國公子再落魄,那人家的身份也是一國王孫,其母國還是居於西隅的虎狼之國,是尋常的邯鄲小老百姓們萬萬欺侮不得的存在,是以趙家家主縱使是氣得牙癢癢,也只好歇了將原主捉回家二嫁,哦不,三嫁的心思。】

【好在呂不韋不僅財大氣粗還是個會說話的,知曉趙家的不滿後就親自帶著禮物來到趙家本家的宅院裡遊說了趙家家主幾次,一直給對方灌輸,秦國公子異人長相不凡、胸有溝壑,未來必定是個有大出息的,半信半疑的趙家家主這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原主的“自由戀愛”,還不時給予小兩口些錢財支援。】

【……】

【原主常年練舞,身體好,去年春日,桃花爛漫時與呂不韋相遇,秋日丹桂飄香時又嫁給了秦國公子,今年剛開春就有了身孕,十月懷胎,邯鄲冬雪初降就進產房分娩了,而後換了個兩千多年後的異世靈魂。】

【……】

一夜的時間疏忽而過。

做了一夜夢的趙嵐睡的極其不安穩,睜眼時非但沒有感覺輕鬆,反倒是更累了,像是在夢中又度過了一輩子。

她看了兩眼房梁,扭頭看向身旁,沒有白羊皮襁褓,想來自己的孩子又被昨日那英姿颯爽的女子給抱走了。

身下雖還是痛的但經過一夜的記憶整合,昨晚那種彷彿有錐子在“梆梆梆”楔頭骨的鑽頭之痛是沒有了,那副壓在身上沉甸甸的感覺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趙嵐用雙手按著身下的獸皮褥子慢吞吞的坐起了身子,打量了一番身下有圍欄的六足木床,又用白皙如蔥段的右手摸了摸喉嚨,才試探性的用剛學會的趙語衝著產房門的方向出聲喊道:

“來人啊。”

“夫人,您睡醒啦?”

夾雜著陝西口音的中年女腔,人未見,聲先至。

門簾晃動間,一個身量中等、膀大腰圓的健婦走了進來,恰是昨日替趙嵐接生的穩婆。

趙嵐盯著面容帶笑的中年婦人看了兩眼,知曉這是原身夫君的乳母——桂。

桂和她的夫君,哦不,良人——壯,都是秦國人。

當年夫妻倆一同跟隨著秦公子異人來趙國邯鄲為質,作為奶孃、奶公,頗得公子異人的信賴,平日裡一個掌管內宅,一個負責公子異人的出行,是這宅院裡的倆內外管家。

桂走近床邊,從懷中摸出那塊墨玉玦,雙手遞給正坐在松木床上擁著被子打量她的趙嵐,笑眯眯的俯了俯身:

“夫人,昨個兒您休息的早,奴婢一直沒找到機會給您說,公子昨晚已經給小公子起了個好名字,還在離去前將自己的王孫信物留給了小公子。”

趙嵐正低頭用指腹摩挲著手中墨玉玦上的紋路,乍然聽到婦人這話,茫然的抬頭詢問道:

“離去?什麼離去?”

“秦公子,不,你說我良人離去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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