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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淵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

嚴格說起來,夏侯淵並不能算是一個好的將領,因為在很多時候他太容易上頭了,又喜歡衝在前面,在面對較弱的對手的時候,往往是很犀利,但是一旦面對相同的,或是更強的對手的時候,他的這種戰法就會很吃虧。

這樣的戰術,其實和劉關張,以及其他的北地出身的將領,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或者說,只要是在後世軍事論壇裡面混過一陣子的,或許在戰術變化上都能贏過三國當下大部分的將領。當然,這裡指的是在理論上……

紙上談兵,終究是比較容易的。

夏侯淵這種戰術有不少缺陷,但是也有不少的優點,尤其是當他的對手是一群比較弱的傢伙的時候。比如他面對著李貳這一支用豪強大戶拼湊出來的佇列,發揮出來的戰力就相當可怕了。

夏侯淵的護衛裝備了精良的盔甲,手中的兵刃同樣也是精緻銳利的,作為夏侯氏裡面能拿得出手的大將,武器裝備當然是最好的。

而夏侯淵本人,則是披掛了兩層的戰甲,一層鐵甲,一層皮甲,而且也戴著和很多驃騎軍一樣可以加掛面罩的兜鍪。武器方面除了長矛戰刀之外,還有一柄沉重的鐵鞭,專門用來對付重甲的單位。作為夏侯淵的戰馬,自然也是最好的,個頭高大,四肢壯碩,膘肥體壯,加上夏侯淵渾身披掛往上一坐,宛如鐵塔一般,讓人不免心生寒意。

當年夏侯淵被擒,雖然現在很多人都不提此事了,可在夏侯淵心中,依舊像是一個巨大的,不能痊癒的疤痕,時不時的會裂開,會流血,會痛苦,所以當下夏侯淵可謂是含怒抱怨,咬緊了牙也要抖出渾身十二分的威風,意圖憑藉著自身的本事,帶領麾下的兵卒人馬,踏平軹關陘!

說不得還要直入河東郡!

夏侯淵所謂的『伏擊』,並沒有選擇在山道兩側藏在山脊或是灌木裡面守株待兔,而是直接迎著李貳等人撲了上去!

以快打慢,這就是夏侯淵領軍以來,所奉行的不二法門。

夏侯淵沒有小心翼翼的去隱藏行蹤,因為那不是他擅長的,他最擅長的就是當對手發現了他的時候,他就一路跟著對方的斥候衝擊,等對方收到訊息的時候,他的長矛也捅到了對方的鼻子下邊!

還有一條原因,就是夏侯淵和大部分的手下兵卒,都對於河東不熟悉。

埋伏,必須對於地形熟悉,才會有額外加成,否則找了半天沒找到合適的地點,還不是一樣要直接戰鬥?

天色灰暗,雖然說是白天,但是天上雲層甚厚,根本沒有多少陽光散漏下來,使得周邊的山嶽越發的深沉,青黛近於墨色。

在夏侯淵前面,終於出現了李貳一行人的前出斥候!

前出斥候是一個標準的五人小隊,由伍長統領,剛剛爬上了一個小土丘,就和在山間氣勢洶洶行進的夏侯淵等人打了一個照面。

伍長髮現夏侯淵的時候,夏侯淵也同樣看見了他們。

夏侯淵二話不說,便是伸手一招,直接就是當先就往前衝!

夏侯淵的護衛或是也習慣了夏侯淵的戰法,看見了夏侯淵往前,也不約而同的齊聲低喝,抽出了兵刃便是緊緊跟著夏侯淵,一同向前撲出!

斥候伍長嚇了一跳,連忙帶著人後撤,一邊撤退一邊拿出銅哨,奮力吹響了警報。

『嗶——』

刺耳的銅哨聲,在山谷之間迴盪。

斥候反應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但是夏侯淵撲上來的速度卻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就在斥候小隊下了土丘翻身上馬,調轉馬頭想要返回的時候,夏侯淵便是已經撲到了近前!

『快走!我斷後!』

斥候伍長大喝一聲,便是直接開弓朝著夏侯淵怒射,試圖減緩夏侯淵的速度。

夏侯淵反手一撈,就將馬側的盾牌舉在了面前。

長箭呼嘯而來,篤的一聲深深紮在了盾牌之上,箭桿不甘心的搖晃著,最終無可奈何的嘆息了一聲,垂頭喪氣的癱倒不動。

等伍長再想要射第二箭的時候,已是來不及了。

夏侯淵一矛如同蟒蛇翻身,噗的一聲便是將伍長紮了一個前胸透後背。

這一矛捅出,夏侯淵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露出了一些嗜血的笑意……

在歷史上,夏侯淵的崛起,是到了關中隴右之後。

惇、淵、仁、洪,在曹魏初代宗室四大天王中,夏侯淵崛起是最晚的,他的作戰風格到了關中隴右才如魚得水。建安十七年,夏侯淵督鎮關中,獨當一面,轉鬥千里,先是擊斬梁興,連破馬超韓遂,再平羌氐屠各,攻滅枹罕宋建,收降河西諸羌,雖然鐵定佔了督遣張郃、徐晃、朱靈的便宜,但夏侯淵在歷史上的這個時期,做得是非常好的,當之無愧『虎步關右』四字。

可同樣的,在隨後不久的漢中之戰當中,夏侯淵就遇到了人生當中最大的『滑鐵盧』,被老將黃忠斬於馬下,旋即從『虎步關右』,變成了『白地將軍』。

而當下夏侯淵的這個『白地將軍』的稱號,顯然比歷史上要更早一些,只不過和歷史上一樣,這個稱謂,是曹操給的。其實這就像是父母罵自家小孩是犬子,夫妻罵自家那口子是憨貨,表面上看起來是貶低,但是實際上是在暗中維護。

可不管怎麼說,被人當面這麼『維護』,心中就算是明白,也會多少有些不爽,所以夏侯淵心心念唸的就想要恢復自身名號,翻身做主人……

夏侯淵可以裝出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但是內心之中真能不在乎麼?

如今一矛刺穿了對手,熟悉的血腥味瀰漫在鼻尖的時候,夏侯淵才真正釋放出潛藏在心底的兇獸!

『殺!』

夏侯淵爆喝一聲,其手下轟然而應。

氣勢如虹。

曹軍騎兵憋了很長時間了,也在這一刻幾乎都是爆發了出來。

面對如同瘋虎一般的夏侯淵及其手下兵卒,李貳根本無法抵擋。

李貳大部分的手下,不過是一些私兵家丁,其訓練程度就像是胡人騎兵一樣,若是論個人武藝騎術,都不算太差,但是想要集結配合,戰線默契,那就幾乎是等同於零。

李貳大聲呼喝著,讓手下這些人組建戰陣迎敵,但是很明顯,經過專門訓練的兵卒,和完全沒有訓練過的,有著天地之別。

李貳手下的驃騎正卒,很快就列出了整齊的陣列,而其他大戶私兵家丁,則是亂哄哄的,直至和曹軍開始交戰的時候,依舊沒有一個像樣子的隊形……

這還怎麼打?

幾乎是本能一般,曹軍便是發現了這些大戶私兵家丁暴露出來的問題,自然是呼嘯一聲直接撲了上去!

場面一觸即潰!

夏侯淵帶著人只是一個衝鋒,李貳陣線就是全崩,連多一刻的延緩都沒有。

這些臨時收羅來的大戶私兵和家丁,就像是被驚嚇的羊群一樣,雖然也有堅硬的兩隻角,卻只敢對著同類使勁,在面對有些爪牙的其他對手,不管是狐狸還是狼狽,亦或是老虎豹子,反正統統都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李貳原本還想著帶著人在後面督戰,結果見戰陣崩塌得超出他意料,倒也沒有任何猶豫,便是立刻下令直接掉頭敗逃,仗著對於地形的熟悉,搶先逃回了軹關,然後發現司馬懿竟然也在軹關……

那些四散奔逃的大戶私兵和家丁,也算是成功的分散了曹軍的注意力,滯後了曹軍的速度,從這個角度來說,也不能說是完全無用,就像是壁虎斷掉的尾巴總是能吸引捕食者的注意一樣。

軹關之中,李貳拜倒在地請罪。

司馬懿並沒有立刻就表示李貳有罪或是無罪,而是問道:『曹軍有多少人馬?』

李貳低頭回稟,『約有千騎。賊至速也,斥候偵騎不得詳細,故而不知其後是否有大隊跟進……』

司馬懿微微皺眉。

司馬懿又問李貳所統領的兵馬回來了多少。

李貳說是隻是帶回了那些精銳兵卒,而大部分的在河東征調的大戶私兵和家丁都沒帶回來……

司馬懿聽聞,便是哦了一聲,聲調平穩,不悲不喜。

李貳偷眼看了看司馬懿面色,見其臉上並沒有多少怒意,心中便是有了七八分的抵定。原本他就猜測司馬懿的用意,現在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司馬懿絕對不是想要讓他去送死,去和曹軍死磕。他的敗落,應該就在司馬懿的意料之中。

司馬懿沉默了片刻,便是讓李貳起身,『徵募鄉勇,尚非正卒也,故而汝失軍之罪麼……且待後續商榷……先起來罷……』

這個理由很正確。

那些大戶家丁私兵,根本還不算是在冊的兵卒,既然連兵卒都算不上,所以『失軍』之罪,當然也就不存在了,只不過不能這麼明目張膽的表示就是要坑大戶,所以才說了個待後續商榷的話,但其實事情也就到這裡就結束了。

李貳偷偷鬆了一口氣,謝了一聲起身立在一旁。

雖然說初步的目標,確實是實現了一些,但是司馬懿還需要繼續思索和演算。

曹軍會來打軹關,這一點毫無疑問,而且越晚來,越有問題。

因為軹關之處,本身就是一個長期以來存在的『破綻』。

在東漢末年政治腐敗之下,軹關長期是屬於兩不管的狀態,河東郡覺得應該河內郡出錢,河內郡又覺得這是河東郡的事情,然後不管是河東郡還是河內郡,又都想要讓朝堂,或是河南尹來承擔年年修繕的費用,而河南尹連自家的水利設施都是能拖就拖,又怎麼可能拿錢去修葺一個偏遠的關隘?

在這樣的情況下,軹關荒廢,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如果不是斐潛在河東北地興起,然後有大量的走私集團,商隊商販開始重新走這樣一條軹關陘,說不得軹關依舊是殘破不堪,荒無人煙。

即便是有商隊在走,但是走私集團都有地域性的,一個地區的走私集團,是不會容許其他地區的人輕易踏足本地區的,這種習俗就算是到了後世,也依舊是非常的典型。因此,就像是在滏口陘靠近冀州的一帶,走私的集團就是中牟左近的人,軹關陘一帶的走私集團自然就是河東郡之內的一些人了……

對於走私活動來說,是希望關卡越規整,越難通行越好呢,還是恰恰相反?

軹關陘在河東郡內的這相當長的時間之內,都沒有一個像樣子的,大規模的修葺和規整,其中的原因當然是可圈可點,絕對不會像是河東郡日常所上報的那樣,或是什麼民政困難,或是什麼財政不足等等,就算是真的斐潛專門下撥了款項,修上十年八年的或許都是『正常』的……

因此軹關陘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隱患,也是有意留下來的隱患。

這就像是打獵的時候要去下一個套子,是希望驚動獵物,讓獵物另尋他途,還是儘可能的保持原狀,讓獵物以為原有的通道是安全的呢?

可是這個通道,只有河東郡的走私集團內部的人,才會非常的熟悉,而曹軍則是未必。

為了讓獵物能夠更加方便的轉入這個套子裡面,司馬懿才特意下令招攬河東的這些大戶豪右的私兵和家丁……

司馬懿憋了一肚子的那什麼水,不就是為了讓曹軍一頭扎進套子裡面來,但是眼見著曹軍確實是忽視了自己,一頭撞過來的時候,卻不知道曹軍究竟是來了多少人,這依舊還是有些讓司馬懿覺得不是太穩妥。

司馬懿原本和荀諶商議的計劃,就是準備一舉三得,甚至是要一舉多得的,但是如果說陷阱太小,獵物太大,這就像是編制一個陷阱網兜,如果不清楚獵物多重,那麼說不得辛辛苦苦編的網被掙脫了不說,還有可能會傷了獵手的性命。

軹關山道眾多,就算是堅守軹關也遲早會被曹軍找到繞過去的道路,與其和曹軍在軹關之處消耗,還不如將曹軍放進來,在軹關陘當中解決問題……

但是這首要的前提,就是要讓曹軍敢進來。

『統軍將領是誰?』司馬懿又問。

李貳回答:『見有夏侯字樣。』

『夏侯?』司馬懿有些意外。

因為司馬懿以為夏侯淵應該是在幽北,或是在冀州,而此戰應該是曹洪或是曹休才是。

只不過事到如此了,也不能去找曹操表示說你上來的演員不對,咱們重新開始……

按照原計劃,司馬懿要繼續示弱,不與野戰,只守軹關,而且最好做出差一點就被堵死在軹關的假象,才能刺激得曹軍奮不顧身的往軹關陘裡面衝。到時候司馬懿就可以像是公交汽車的售票員,大聲吆喝著,再進來一點,再進來一點,裡面擠一擠,擠一擠,還很空,還很空……

但是沒想到來的是夏侯。

夏侯惇在滏口陘,那麼在這裡的自然就只能是夏侯淵了。其他的夏侯麼,司馬懿也略有耳聞。

曹軍前來,並不意外,意外的是來的夏侯淵,並且如今難以判斷,只是夏侯淵一部,還是說後面還有多少兵馬。

司馬懿沒有上帝視角,也自然不可能清楚河內之處究竟還有沒有曹軍的潛藏兵馬,而且對於司馬懿來說,當然希望獵物儘可能要大,才能讓其吃的滿足。

該當如何應對呢?

是出城對戰,還是繼續示弱,憑堅而守?

郭縕站在一旁,見司馬懿沉吟不語,便是自告奮勇的站了出來,表示願意領軍再次和曹軍交戰,以探尋曹軍虛實。

郭縕是太原郭氏之人。

太原郭氏,在漢初並不有名。西漢的時候曾經輝煌過一陣,但是很快又後繼無力,到了東漢末年時期,也不過是家族之中剛剛重新開始爬上了兩千石的臺階。

直至郭遵崛起,太原郭氏才算是重新有些名望。而郭遵本人很強,但其子孫麼卻不怎麼樣。

郭縕之父郭全,並不是屬於郭遵直系的,當郭全想要頂替郭遵這一支成為太原郭氏的統領的時候,在太原郭氏家族之中,也不免出現了一些喜聞樂見的熱鬧場面……

只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正是因為太原郭氏內部之間相爭不斷,所以郭氏家族也沒有什麼心思對外走私,畢竟內部不統一,也搞不出什麼大活動來,萬一被對頭抓住機會搞一波,那就豈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

於是郭氏在斐潛崛起之後,反倒是成為了『守規矩』的一波人,尤其是在斐潛前期政權還不算是太穩固的時候,更是沒有參與到任何事件之中,這就使得郭氏比其他的家族更具備了『清廉』的優勢,也是在這一次被荀諶介紹給了司馬懿,來表示荀諶對於司馬懿的支援……

既然出來混了,拜了碼頭,當然不能表現得三心二意,這是犯了大忌的事情,因此郭縕在見到司馬懿對於李貳所帶回來的訊息有些失望的時候,便是立刻站出來表示自己願意替司馬懿分憂。

司馬懿很快就同意了,而且將郭縕和李貳帶到了一張圖輿面前,指點圖輿,安排著線路,『汝二人可輪番進兵,次第而戰……記住,許敗不許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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