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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郃想象不出這些胡人哪裡來的勇氣向他發起進攻。

這有些不正常。

不是說張郃狂妄,而是張郃認真。

戰爭都是為了追求勝利,而胡人這樣的行為就顯得有些反常,但不管怎麼說,都必須先擊敗眼前的這些胡人。

面對剛剛衝出了黑石林,就幾乎是毫不停留的直接往張郃面前衝鋒而來的胡人兵馬,張郃也不僅有幾分的惱怒。

『如此輕視於某?』

不過張郃很快的就壓制了這些雜亂的情緒,開始冷靜的分析戰場上的變化。

黑石林阻擋了視線,使得張郃不能清晰的知曉究竟有多少胡人兵馬前來,如果一般的騎軍將領,可能就會選擇和對方互沖和纏鬥,因為這樣可以更直接,肉碰肉,硬碰硬,也更符合腎上腺素的需求,就兩個字,刺激!

當先衝出胡人人馬像是一個橫放的『川』字一樣,分成三個尖刀衝出過來的時候,

張郃下令舉起了黃色的飛鳥旗,大幅度的搖擺。

飛鳥旗代表了依舊是雁形陣,沒變。

黃色,代表了弓箭,也就是以遠端攻擊手段為主。

大幅度的左右搖擺,表示分散戰術。

幾乎在張郃命令下達的同時間,漢軍騎兵也開始驅動馬匹,向前賓士起來,和胡人騎兵的距離在漸漸地縮短。

和胡人越跑越是集中起來,扭曲粘連在一起的川字陣列不同,漢軍騎兵的『V』字陣型開始分開,左邊一撇右邊一捺,像是一個倒著的八字一樣迎了上去,並且越是和胡人騎兵靠近,八字的中間空白區域就越是分開。

雙方相距二百五十步。

由於雙方同時在縱馬飛馳,彼此之間很快就拉近了距離。

幾乎是同時,雙方陣列之中的軍校頭人,都在高呼著,語音語調不同,但是意思卻是十分的統一,『弓箭準備……』

就像是鏡子的兩側一樣,雙方的騎兵都開始取出箭矢,虛虛搭在弓上。

雙方接近一百五十步。

『開弓……』

雙方之間最後五十步的距離轉眼之間就消失了。

『風!大風!』

『放箭!』

戰場上的兩邊佇列,幾乎是不分先後的發出了相同的弓弦聲響,旋即箭矢當中混雜著的嚆矢,發出刺耳的尖嘯聲。這尖叫的聲音,高速往雲霄裡鑽去,往人的耳朵裡面鑽去,即便是轟鳴的馬蹄聲都無法將其全數遮掩。

戰場上空出現了急速移動的線條狀的陰影,在空中交錯而過,然後就互相向對方的方向鋪天蓋地的撲了過去。

『咻咻……咻咻……』

尖嘯聲如同渴望血肉的冤魂,撲向了瀰漫著血氣的肉體。

從雙方間隔一百五十步準備射擊,到一百二十步左右第一輪拋射,直至對方箭矢落下,雙方的距離就只剩下了八十步左右。而在這短短互衝的距離上,射擊的精度不是關鍵,關鍵是手速。

單身三十年的手速顯然會更快……

當然,經過大量訓練,也可以提高手速。

胡人有特別進行手速訓練麼?

顯然是沒有的,因此在雙方對射的過程當中,胡人大概只能射出兩輪,擅長射箭的可以射出三輪,而有些手腳比較笨的,連第二輪都沒來得及射出去,就迎來了漢人的箭雨。

反觀漢軍騎兵這一邊,大多數的漢軍騎兵都能快速連續開弓三次,因為本身他們的訓練科目,考核內容裡面就有這麼一項,所以基本上都能夠射出三輪的箭矢,偶爾一些手速高的還能射出第四輪……

因此雙方在承接對方箭雨的時候,數量上就有了不少區別。

而更為重要的差異,則是在雙方的盔甲上。

箭矢落下,基本上大部分身軀都被盔甲覆蓋的漢軍騎兵損傷不大,即便是偶爾被胡人箭矢射中了,也往往是在一些非要害的部位。而另外一邊,則是箭簇入體的聲音不絕於耳,隨即就是一片片的人仰馬翻,跌下馬的胡人兵卒發出淒厲的慘叫聲,然後又很快的消失在奔雷般轟鳴的馬蹄聲當中。這些死去,或是受傷而落馬的胡人士兵被後面的戰馬無情踐踏而過,在戰場上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印跡。

面對這樣的情形,禿髮鹿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挫敗感,因為這在開戰之前他就預料到了。裝備不行,訓練不行,那麼就只能是靠人數去彌補,去糾纏,將漢人軍隊拖住,直至大可汗帶著部隊繞過黑石林完成對於漢人軍騎的全面包圍……

而且一旦雙方進入肉搏距離,其實如果真的能有捨命的精神的話,做不到一換一,二換一或是三換一還是有可能的,畢竟只要能將漢人從高速賓士的戰馬上衝撞下來,一身鐵皮的漢人兵卒,當然會比大多數只是穿了皮袍皮甲的胡人兵卒摔得更慘更重!

禿髮鹿帶著胡人騎兵硬生生的接受了漢人箭雨的洗刷之後,立即在牛角號聲的指揮下,拿出長矛,準備迎頭撞擊漢人騎兵,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讓禿髮鹿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漢人騎兵在短促的銅哨聲中,開始向外偏離!

步卒的變陣相對來說比較容易一些,畢竟人控制自己的雙腿會比控制別人的腿更方便些,但是張郃展現的出來的技巧,卻讓禿髮鹿感覺就像是漢人控制著自己的戰馬,就像是控制著自身的腿腳一樣的方便和靈活!

斜向的靠近,然後在即將接近的時候偏離轉向,就像是籃球場上的帶球過人,一個轉身人球分過……

雙方距離最近的時候,甚至只有是二十餘步,面對面都可以清楚看見彼此的相貌。

雖然說禿髮鹿在發現漢人騎兵偏轉之後,也下令讓胡人騎兵跟著一同轉向,但是胡人騎兵根本沒有辦法反應過來,即便是少數的胡人騎兵試圖拉扯韁繩讓戰馬偏轉,但是其胯下的戰馬和大多數的胡人騎兵一樣,都疏於訓練,根本不懂得馬背上的主人是什麼意思,甚至被拉得頭都歪了,腳底下依舊是下意識的跟著前面的馬屁股在跑……

訓練上的差距,裝備上的差距,戰馬配合上的差距,最終使得這二十餘步,似乎就成為永遠都跨不過去的距離。

似乎在這一刻,漢人的騎術比從小到大幾乎都在馬背上度過的胡人,都還要更強三分!

這讓禿髮鹿等人無法想象……

而在禿髮鹿等人還在試圖用手中的長矛去捅漢人騎兵的時候,漢人的投槍和飛斧就已經到了他們的面前!

在中短距離之下,幾乎每一發投槍或是飛斧,都不會落空,或是刺紮在了胡人身上,或是劈砸在了其戰馬身上,旋即一片的胡人兵馬慘叫著和戰馬的悲鳴一同跌落在地,激揚起大片的黃塵,轉眼又被後續的戰馬踐踏,但也同樣絆倒了一些後面的戰馬,人仰馬翻的摔成了一片。在這樣的情況下,胡人戰馬幾乎本能的散開,繞行,也使得原本都是勉強湊合的陣列頓時亂成一團。

禿髮鹿大聲的呼喝著,企圖重整佇列。

但沒什麼卵用,被血腥味刺激了的胡人騎兵,就像是失去了理智的瘋子,下意識的就往漢人騎兵追殺過去,根本不顧整體陣線已經紛亂成不成樣子,也不管漢人騎兵究竟是主動撤退,還是被動逃離。胡人騎兵的腦子裡面根本就沒有相互合作的概念,即便是有也是和認識的幾個朋友配合一下,至於大戰陣,或是整體戰略……

抱歉。

這真沒有。

禿髮鹿揮舞著戰斧,砍斷了一根漢人的投槍,憤怒的大吼著,但是怒吼聲並不能幫助他身邊的胡人騎兵豁免漢人投槍和飛斧的傷害,許多胡人兵卒就眼睜睜的看著漢人的投槍紮在了自己的身軀上……

胡人也不是沒有中短程的投射武器。比如投石兜,流星錘,套索,亦或是同樣的也有投槍和飛斧,可問題是這些所有的中短程的武器,都不是兵卒的標配。有的胡人有,有的胡人沒有。沒有這些裝備的胡人就是自然只能是被動挨打,而即便是有攜帶這些裝備的胡人,也未必能夠短時間內反應過來,並且對漢人軍騎造成傷害。

看著胡人將領無能咆哮,張郃只是隨手甩過去一箭,也不管有中沒有,然後就帶著人馬開始和胡人繞圈子。

隨著張郃的再次下令,漢人騎兵又開始分散了,從兩個佇列變成了四組,然後又分裂成為了以兩百人左右的小隊,開始四散拋開……

禿髮鹿猶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狼,咆哮著,怒吼著,可惜他爪子太短了,夠不到漢人身上,而漢人卻能夠像是游魚一樣,在草原上賓士。

漢人分散了,而胡人則是紛亂了。

當胡人軍馬亂糟糟的一窩蜂去追左邊一隊漢人軍騎的時候,就會被右邊的漢人騎兵在一旁射擊侵削,而當胡人反過來開始追擊漢人右邊的陣列的時候,又會被漢人軍騎左邊的陣列在身側身後一頓輸出。

偶爾也有有些胡人騎兵和漢人騎兵接觸,而此時此刻,張郃的武力就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帶著一隊精銳騎兵,如同穿梭不停地游魚一般,專門去攻擊那些纏住了漢人騎兵的胡人兵馬,長槍上下翻飛,任憑胡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戰甲。

張郃衝在前面,其餘的精銳騎兵則是跟在其後,就像是一把鋼刀,切開了雙方糾纏的區域,讓漢人騎兵可以重新恢復速度,再次賓士起來。

外側的漢人騎兵負責近距離的砍殺和衝擊,而內側計程車兵補充外側的傷亡,同時以長矛幫助抵禦敵騎兇猛的衝擊。而在佇列中央的騎兵則是一支支奪命催魂的長箭隨意射去,射殺暈頭轉向的胡人騎兵。

漢人騎兵的長處,幾乎被張郃發揮得淋漓盡致。

就單說箭矢一項,漢人和胡人之間的差別就不小。

漢騎作戰一般都攜帶至少一壺箭,一壺箭矢是三十支,箭壺重心向下,懸掛在戰馬一側。

胡人則多數是皮革製作的箭囊,成扇形展開,十五支到二十支,背在身上。不是胡人不願意背更多的箭矢,而是如果箭矢攜帶多了,重心就容易不穩。

而且關鍵是胡人窮,想要多也多不起來。

胡人從箭矢到箭革都是自己手工打造,就算是給別人用,也未必都能趁手,而漢人可以做到軍備大部分通用。

至於其他方面,就更多差異了,而絕大多數的差異,都是漢人更有優勢,唯獨一點漢人處於劣勢的,就是戰馬的耐性相對較低。不是說漢人的戰馬質量比胡人差,而是因為漢人攜帶的裝備更重,戰馬需要消耗更多的體力。

可問題是,胡人能不能堅持到漢人戰馬疲憊下來?

禿髮鹿現在已經幾近瘋狂,他帶著胡人左右亂撲,到了後面發展成為各自亂戰,甚至有些像是巨大的野牛群被靈活的狼群包圍起來,野牛的數量比狼還多,但是胡人試圖每一次的撲擊,都被擋了回去,而每一次漢人侵襲,胡人兵卒就被侵削一些,而到了這個時候,跟在後方的日陸眷卻帶著人不緊不慢的走出了黑石林的邊緣,一點都沒有要上前進攻協助的意思。

日陸眷點了點前方几乎是被漢人圍起來胖揍的禿髮鹿,不由得嗤笑了一聲,『看起來還是很頑強麼……聽說之前禿髮部落不是和漢人交過手了麼,怎麼現在還沒能學到些什麼?連一個漢人突擊前軍分部都搞不定?』

『漢人很厲害啊……』在日陸眷身邊的護衛說道,『不過我們就這樣站著看……合適麼?』

日陸眷大笑,『有什麼不合適的?現在我們不是將漢人留在了這裡麼?至於怎麼留的,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結果……呃,不好!漢人好像是要撤了!快快,往前往前!』

雖然日陸眷沒有領兵上來救援的意思,但張郃謹慎的下令開始且戰且退,往後方集結,沒有繼續去絞死禿髮鹿。

劫後餘生的這些胡人在戰場中間,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的勒住了馬,然後看著戰場上人和馬的屍首,那被血氣衝昏了的大腦才開始分泌出一種後怕的情緒……

禿髮鹿憤怒的對著日陸眷咆哮,『該死的,你在幹什麼?死的都是我的人,我的人!你為什麼不支援我?!』

日陸眷笑著,『誰說我沒支援你?我沒支援伱的話,漢人會退卻麼?你還有活命麼?怎麼,對上漢人的時候被漢人揍得還不了手,卻有勇氣對著自己人發火動手?這就是禿髮部落的好習俗麼?』

禿髮鹿幾欲發狂,日陸眷卻在禿髮鹿瀕臨爆發的時候給他潑了一盆冷水,『你在磨蹭什麼?大可汗命令我們要纏住漢人!你卻輕易的放走了漢人!我趕跑了漢人,營救了你!結果你在這裡竟然想要對我動手麼?你是不是被漢人收買了?你將大可汗的命令放在了何處?如果我們沒捨生忘死的來救你,你早就被漢人殺死了!對待救命恩人就是這樣的態度?!』

禿髮鹿死死瞪著日陸眷,然後點著頭,『好,很好……來人!傳令!集結整隊,追擊漢軍!』

在禿髮鹿邊上的一名胡人下意識的說道:『什麼?現在?我們才打完,不……』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禿髮鹿一斧頭給當場砍落了馬下。

禿髮鹿舉起斧頭,似乎是對著眾人下令,也似乎是盯著日陸眷在說,『現在!所有人!立刻追擊漢軍!誰膽敢落後拖延,就是違背大可汗的號令!就是鮮卑的叛徒!我會親手殺了他!殺了他!』

日陸眷哈哈笑了笑,似乎並不在乎禿髮鹿的威脅,也揮動手臂,『傳令!傳令!追擊漢軍!追擊漢軍!』

禿髮鹿見抓不到日陸眷的什麼把柄,也就狠狠地盯著日陸眷,然後磨著牙,往一旁去集結了他自己的殘餘部隊。

日陸眷則是眯著眼看著禿髮鹿,笑呵呵的,『我們先出發,省得禿髮部落有什麼閒話……不過速度可以放慢一些,就說我們的馬不好……走了,都動起來!』

呼哨之中日陸眷帶著人開始往漢人退去的方向而去,只不過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日陸眷的部隊拉扯得很長,前方都已經出發了,後面還有人正在勒馬肚子上的皮索……

禿髮鹿看到這一幕,頓時就氣的不行,可是還沒等禿髮鹿發作,這些落在後面的日陸眷部落的人,也陸陸續續出發了,讓禿髮鹿有氣發不出來,畢竟他自己的人也有的還在戰場上挑挑揀揀,更換受損的武器。

『該死的!走了!』禿髮鹿大喊道,『誰再耽擱!就砍了誰的腦袋!』

已經跑出一段距離的日陸眷回頭看了看,然後下令,『往兩邊讓一讓,別擋住禿髮的路……誰感覺自己能耐,能夠和漢人對拼的,我們不攔著!但是我們是奉大可汗的令,前來糾纏漢軍,不是讓我們來殲滅漢軍的!知道什麼是纏住麼?對,沒錯,就是纏住而已……都明白了沒有?!』

『那漢人要是反過來打我們呢?』有人問日陸眷。

日陸眷笑著喊道,『那還有什麼好想的?跑啊!將漢人引到大可汗的包圍裡面,就是我們的大功!不用像是那頭鹿……呸,什麼鹿,就像是一頭豬!別像是那頭豬一樣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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