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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番陷落了。

陷落的原因不是城池被丁零人強攻下來,而是因為城內混合編隊的守軍反叛。

真番的弁辰人率先叛變了。

弁辰人基本上就是三韓。

樂浪郡以南,基本上都是後世棒子國的區域,而這些傢伙之中,包括真番臨屯甚至是扶余,都有很多是三韓氏的。

三韓就是辰韓馬韓弁韓,號稱全宇宙的中心地帶……

嗯,或許從這個角度來說,三韓的唯心主義倒是可以稱之為巔峰級別的。

半島北部早期為漢四郡,當然現在剩下的是漢一郡了。其中扶余之中有一些是衛滿朝鮮後人,當然,後世也有一些北棒子否認他們是衛國的後裔,說他們自己是土生土長的棒子。

三韓從漢代的時候就會吹牛了,甚至比西域三十六國還更強悍一些。馬韓在西,號稱有五十四國,辰韓在東,十有二國,弁韓在辰韓之南,亦十有二國,加起來是西域的兩倍多,好厲害哦……

在和中原沒有什麼文化交流的初期,也就是大漢當下,三韓人眾基本上都是原始崇拜,類似於華夏的上古部落習慣。弁辰人一開始的時候,連建築學都沒有,掘土為屋,也沒有什麼長幼男女之別。邑落雜居,亦無城郭。作土室,形如冢,開戶在上。不知跪拜。而且還認為頭顱平扁為貴,便是小孩一出生就押之以石……

文化,習俗,弁辰人都已經和漢人有了很大的差異,因此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和公孫軍本身就不是同一條心,在面臨絕境的時候還可以拋棄成見抱團取暖,而一旦發現抱著反倒是風險更大的時候,這些弁辰人就立刻拋棄了公孫軍。

丁零人大統領大笑著,然後下令將公孫軍全數拖去砍頭,叫人把公孫康的腦袋做成酒碗,因為他覺得公孫康的腦袋很圓,很適合做酒碗,不像是弁辰人那麼扁得跟個大餅似的。

同時,大統領也覺得老巫師的方法不錯,開始分批派遣人員,讓他們帶著弁辰人去到真番和臨屯各地去招降,儘快獲取更多的縣城村寨。

『這就是你想要告訴我的事情?』大統領問老巫師,他覺得老巫師似乎是透過這樣的一個事情,展現出要怎樣對付漢人的策略。

老巫師點了點頭,佈滿皺紋和色彩的臉上,似乎透露出一種叫做睿智的神色來。

『可問題是漢人地盤上並沒有弁辰人啊?』大統領回頭看著那些若是插上一條尾巴,一定能甩得跟螺旋槳一樣飛起來的弁辰人,一時間有些難以拓展思路,『難不成要把這些人派到漢地去?』

『我的王……不一定要弁辰人……』老巫師笑著說道,『難道你忘記了,其實漢軍裡面,也有很多其他地方的人……』

丁零人大統領眼睛亮了一下,『你是說……』

『呵呵……』老巫師擺出一副先知高人的樣子來,略帶一些矜持的笑著。

『不對,這個似乎有些不對啊……』大統領發現了問題,轉頭看向了那些弁辰人,『我們能讓這些傢伙當狗,是因為我們在這裡,在現在,比這些漢人要強大,對吧?所以這些弁辰人就來當我們的狗,但是在……那些地方,漢人,嗯……跟我們一樣強大,所以……這是一個問題,對吧?』

老巫師愣了一下,旋即裝作沒有被戳破虎皮,成竹在胸的模樣說道,『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大王你再好好想想……』

老巫師一邊說著,一邊眼珠子咕嚕嚕轉動起來。

大統領說的這個問題,確實是一個問題。

不管是在草原大漠,還是在這三韓之地,依附於強者,是一種生存的法則。

偏向於原始水準的弁辰人也好,草原大漠當中的部落也罷,隨意改換主子對於他們來說,不是什麼問題,只要主人夠強大。

匈奴強,他們臣服於匈奴,鮮卑強他們臣服於鮮卑,而現在三色漢人強大,他們也臣服於三色的漢人,都是同樣的習俗和傳統。

『其實很簡單……』老巫師依舊在嘴硬,『很簡單……』

『哦!我明白了!』或許是大統領的年齡比老巫師年輕,所以他先反應了過來,雙手一拍,『就像是上次一樣?』

『上次?』老巫師咳嗽了一聲,『大王你不妨說說看……』

『漢人,並不是全部都是三色的……』大統領看著老巫師,認真的說道,『就像是你上次說的,敵人也不全部是敵人,朋友也不全部是朋友……』

老巫師也同樣反應了過來,臉上的笑容更加的深刻起來,『我尊敬的王,睿智的王,你找到了漢人的弱點……我相信在王的帶領下,我們一定會打回去的,迴歸我們的王庭……』

大統領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心情舒暢的揮動著手臂,『沒錯!我們一定可以!一定!』

在遠處的弁辰人並不清楚丁零人大統領和老巫師在笑著一些什麼,但是既然當狗,自然就是主人笑的開心的時候,狗也要笑的,於是便是恨不得將一旁的狗尾巴插在自己屁股上,將腰彎得更貼近地面,腆著一張臉,不停的陪著笑。

……ヽ(^o^)丿……

暫且不管那些做狗的弁辰人,回過頭來再看越來越有煙火氣的長安城。

在龍首原的青龍寺戲臺上,圍攏了不少的普通百姓。

青龍寺之中,當然就是談笑有鴻儒的辯論會場,但是那些辯論探討的話題,當下絕大多數的普通百姓是無法參與的,他們聽不懂。即便是偶爾一些能聽懂的,讓他們說,他們也無法組織起語言表達出來。

因此,自從長安三輔開始流行說書之後,在青龍寺這裡,自然也有了一塊專門留給說書人的舞臺,或者說,戲臺。

華夏的戲曲,其實從先秦時期就已經有了萌芽。

當然戲曲比較成熟和發展的時期,是在元代。

其實對於這個戲曲來說,相比較當時的漢人官吏而言,沒有什麼『文化』的元代蒙古人,對於戲曲文化的推動,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元朝之前是什麼?漢賦,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轉的。唐詩,那是頂尖文人的裝『嗶』利器,為了推敲一字累吐血的都有。宋詞,換成後世的話來說,那是小資,那是文藝,那是文人之間的小情趣。

而以上這些專案,都和普通百姓距離很遠。

比如,班固抑揚頓挫的誦讀著,『周廬千列,徼道綺錯。輦路經營,修除飛閣。自未央而連桂宮,北彌明光而亙長樂。凌隥道而超西墉,掍建章而連外屬。設璧門之鳳闕,上觚稜而棲金爵……』

然後百姓瞪圓了眼,『這瓜皮在說個啥?!』

『哦,他在說個房子。』有人解釋。

『啥房子?額聽著怎麼像是在說個錘子?』

唐詩和宋詞也差不多如此。

『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鶯穿柳帶,猶壓香衾臥。暖酥消、膩雲嚲,終日厭厭倦梳裹。無那!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

『乖乖隆地洞,這韶得不得了,一句沒聽懂。』南宋百姓瞪眼。

『哦,就是在說有女子懷春。』

『嗨!那就直說發騷不得了?』

大抵如是。

直至元曲大成。

老少皆宜,文雅具備,蒙古人看的哈哈笑,百姓也能聽明白。

如今斐潛來了。

斐潛搗鼓了些東西出來了。

於是更貼近於百姓的話本出現了,戲曲自然而然的也繁榮了起來,不僅僅只有了『儺戲』,還有著更讓人聽得懂,看得明白的曲目,雖然不多,但是在大漢娛樂生活及其貴乏的當下,無疑是非常吸引人的。

再加上冬天農閒了,很多四里八鄉的百姓賣了辛苦一年的莊禾,到了臨近新年的時候,怎麼也想著給自家添置些東西,而青龍寺的集會顯然比長安要更大更熱鬧,人也更多,貨物什麼,從便宜到昂貴的,應有盡有,所以也自然吸引了許多普通的百姓前來趕集採購。

這些普通的百姓雖然聽不懂青龍寺內部那些學子儒生在講一些什麼,爭吵著什麼,但是他們能夠在青龍寺的戲臺上聽到和看到一些『戲曲』,便是能讓他們心醉沉迷,渾然忘我……

雖然大漢當下的『戲曲』,很粗淺。

如今非常受歡迎的話本改編的戲曲,有《少年神醫》,也有《少年衛驃騎》……

至於為什麼都是『少年』系列的,大體上因為是人生就是一個桌桉,上面多半是擺滿了杯具,有太多後悔的事情,也有許多遺憾,年歲約大,杯具就越多,所以就會想著若是自己少年之時,就能如何如何,像是那個神醫,又或是像是衛驃騎,該有多好。

今天上演的,就是《少年衛驃騎》。

戲臺之前,人頭湧動。

這個年代可沒有什麼擴音器,站得遠一些的話就根本聽不清楚在戲臺上究竟在喊著唱著一些什麼,但是並不妨礙著這些百姓一遍又一遍的看,然後等到那個扮演衛青的少年,在面對著豪奴的毆打欺壓之下憤然反擊,將那些豪奴打跑的時候,便是發出了熱烈的喝彩之聲,跟著戲子一起大喊,鬧哄哄的響成了一片。

『莫欺少年窮……嘖嘖……』

楊俊喃喃的重複了這一句,然後微微的嘆息了一聲。

臺下全是怒罵那些豪奴的聲音,楊俊仔細觀察了一下週圍的那些百姓,他們都看得十分認真,有的是面帶憤怒揮舞著拳頭,有的則是給扮成衛青的那個小夥喝彩,有的則是張大了嘴似乎將自己代入到了戲臺上……

『驃騎真是好手段啊……』

楊俊默默的心裡面記下了這一條。

他是來接桓典的。

準確來說,算是『乞骸骨』。

因為桓典的護衛牽扯到了長安謀亂,以至於很多人都不願意沾染其中,更不用說給送回豫州去了,而桓典家人也不敢輕易再涉足關中三輔,便是輾轉求到了雒陽楊氏之處。

楊俊奈何不了老友的情面,便是最終點頭願意出面走一趟。

只不過,長安也是楊俊的傷心地。

他這幾天在長安四處亂逛,城中和陵邑之內幾乎都走了一遍,文集武市都留下了他的足跡,然後越看便是越心驚肉跳。

當年他被俘虜的時候,即便是最後被贖回去了,心中未必沒有怨恨和詛咒,可是現在他發現,他的那些怨恨和詛咒,並沒有留在關中,而是跟著他到了雒陽。

雒陽這幾年的變化並沒有很大,除了雒陽周邊的屯田比之前確實開拓了不少之外,其餘的似乎也沒有多少差別。處於關中和山東走廊的河洛區域,似乎什麼都沒有出產,本地物資相比較比較貴乏,甚至連雒陽周邊集市上的物品價格,都要比長安的高不少。

商品價格昂貴的原因是因為商賈提價,商賈提價的原因是因為雒陽本土不生產,並且還要抽稅,所以自然就提價了。以至於河洛和長安雖然就是間隔一個潼關,但很有可能相同物資的物價相差較大。

但是楊俊不懂經濟,所以他認為河洛貨物的價格高昂,是因為驃騎授意,想要讓在雒陽的百姓痛苦,然後流竄到關中……

甚至連這個戲劇說書,也是驃騎的一種手段,一種對付百姓的手段。

這是在欺瞞士族學子,麻痺百姓!

一看就知道,都是假的!

衛青當年敢打豪奴麼?

敢放話叫板麼?

當時若是衛青多吭一聲,多半就直接被打死了。公主家的豪奴打死個餵馬的下人,能算是什麼事情?

『你在這裡,將他們唱什麼說的什麼都記下來……』楊俊吩咐一旁的隨從。

隨從點著頭,然後拿出了木牘和墨筆,往前擠過去。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楊俊還是準備將這些都記下來,參斐潛一本……

即便是隻能噁心一下斐潛,也算是多少出了一些楊俊當年被囚禁的惡氣。

楊俊不想和那些普通百姓站在一起,覺得掉份。

所以他讓僕從去記錄,然後他沿著人群外圍走動,轉過了幾步便是一個小規模的集市,在集市上有售賣各種的雜貨,都是一些普通百姓所用。

楊俊來到一個擔郎面前,攤子上是鹹魚。

準確來說,都是一些破碎的魚塊,魚頭魚尾什麼的。

楊俊微微攏著袖子,拿起鹹魚聞了一下,一股濃重的鹹腥味直衝鼻端。他對擔郎問道:『問一下,這魚乾怎麼賣?是從哪裡來的?』

貨郎抬頭看了看楊俊,『這位老先生,你……這是都是魚碎……好的都沒有呢,要到城中才有好的……』

楊俊笑了笑,『我自然是要買才問你,你放心,我等會家僕過來,就買上幾斤。』

那擔郎眉開眼笑的站起來,『這位老先生好眼光,這雖然都是碎的,但是用的魚和鹽都不含湖!老先生不妨嚐嚐看!』

楊俊抖了抖眉毛,然後放下了魚頭。麻麻皮,鹹魚頭有什麼好嘗的,是跟鹹魚親嘴麼?

楊俊問道,『我看到你這用鹽不錯,鹽價不菲,用來醃魚豈不是有些浪費了?』

那貨郎毫不介意的說道:『老先生有所不知,這鹽不是從山東而來的,也不是從川中來了,山東鹽和川中鹽都貴沒錯,但是這是西域鹽,從西域來的,據說那邊有一個鹽湖,滿滿都是鹽,大車一車車的拉,都拉不完呢!』

『西域?鹽湖?』楊俊的眉毛又是抖了抖,『你去過西域?』

『啊呀,小人要是能去西域就好了,據說那邊滿地都是金玉,河水裡面都有金沙!』那貨郎顯然有些憧憬,也略帶些懊惱的說道,『聽說早些年去那邊的,都發家了!軍餉都是這個數!嘖嘖,哎,當時小人誤聽了一個窮酸說西域多可怕,風沙都能害人,去了就是死,然後沒去,結果現在……嗨!後悔啊!』

『那你現在不去麼?』楊俊問道。

『去不了了啊,那個時候小人還沒娶親,單身一人,去了也就去了,現在……嗨,有兩小子等著吃,哪能說去就能去的?』貨郎搖頭說道,『只能是希望家裡這兩小子多少爭些氣,多學幾個字,到時候即便是不能到西域去,去當個兵也好……』

『嗯?你家兒郎還能認字?了不得啊!』楊俊有些驚訝。

『哈哈,也就一般,一般……』貨郎哈哈笑著,『多虧驃騎大將軍仁慈,開了鄉校,誰家小子想要學,一斗粟就可以學半年!我家兩個小子,小的太小,人家不收,我把大子送去了,現在會寫幾十個字了,比我強!』

提起自家兒子,那貨郎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

這時,戲臺子下面忽然傳來一陣熱烈歡呼,幾乎像是要將地皮都掀起來一樣。

楊俊不由得轉身,往戲臺望去,只見人頭湧動之下,戲臺上,一個揹著三色旗幟的人正在臺上和另外兩個穿胡袍的人打鬥,先是拳腳來去,然後拿了應該是木刀木槍什麼的,轉了幾圈之後就將兩個胡袍打趴下,擺出了一個架勢來,頓時引起陣陣的叫好聲……

『嘖……』

楊俊見那個三色旗幟的人還從戲臺上扶起了一個百姓裝束的人,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像是餅子什麼的給那個百姓吃,又是引得臺下一陣陣的歡呼和掌聲……

『嘖……真是無恥!騙子,都是騙子!』

楊俊實在是看不下去,扭頭罵道。他認為這些東西必然都是假的,驃騎根本沒什麼武力,一打三,哼哼,還分餅子,真他麼的太假了!真是無恥到了極點!

一轉頭,楊俊卻嚇了一跳!

因為他看見在身旁的貨郎瞪圓了眼,一臉怒色的正死死盯著他……

『汝欲作甚?』楊俊往後縮了一下。

『你說誰無恥?!誰是騙子?!』貨郎追問道。

『不是說你……』楊俊指了指戲臺上,『我說那些人是騙子……』

『什麼?!』貨郎更加憤怒起來,一手抓住了楊俊的衣袍,『你竟然敢說驃騎大將軍是騙子?休走!與我去見官!』

『大膽!放開!』楊俊覺得自己被貨郎抓住了,簡直如同受到了奇恥大辱一般,掙扎之下,便是忍不住給了貨郎一個巴掌。

『艹!』貨郎大怒,『還敢打我?!』

楊俊便是見到一個拳頭奔著自己顏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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