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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升騰之中,黑煙滾滾。
猛烈的火光和煙霧充盈了整個的山谷。
踏進了陷阱的氐人在其中痛苦的哀嚎。
一些被火灼燒被煙燻烤的氐人在痛苦之下,紛紛從山道上縱身跳下,即便是明知道落到山石山澗,也多是性命難保,但總歸是長痛不如短痛,比活活燒死燻死要更痛快一些。
被火活活燒死所發出的慘叫聲不停的在山谷之間迴盪,在岩石上碰撞,然後也在諸葛亮的耳邊震盪。
諸葛亮默然站在山谷的另一端,山嵐吹拂著他灰色的衣袍。
這些氐人都是罪大惡極麼?
或許也有很多氐人並沒有沾染什麼鮮血,只是被那些氐人頭領忽悠而來,但是在戰爭之中,怎麼可能會有什麼面面俱到,怎麼可能到處都是光輝正義,在驃騎三色旗幟之下的赫赫之威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妻離子散骨肉分離家破人亡。
諸葛亮僅能保證的是,如果按照驃騎將軍的想法和理念來進行治理,至少可以保證是大漢當下軍紀最好的地方,雖然不能確保是秋毫無犯,一點事情都沒有,但是至少不會像是其他地區一樣,燒殺擄掠,欺男霸女,欺凌百姓。
至於川蜀的這些士族子弟,諸葛亮不相信他們。
槓精永遠都會提意見,然後都沒有任何的解決建議。這些川蜀士族劉焉在的時候,有意見,劉璋在的時候也有意見,然後現在驃騎來了,同樣有意見。所以滿足了他們之後就會沒有意見了?然後這些傢伙多半會得寸進尺,然後抱怨沒有更多……
後續那些沒有進入山谷山道之中的氐人倉皇而逃,不敢回頭張望。即便是大火熄滅了,這些氐人也未必敢重新來襲。而僥倖咬著黃亮屁股的一些氐人也沒有被大火沾染,但是也嚇破了膽,驚恐萬分的癱軟在地上……
黃亮到了諸葛面前,然後看了看那些僥倖脫離了火海,然後被俘虜的一小部分氐人,臉上依舊還有些殺氣騰騰,『諸葛從事,這些……要如何處置?』
若是按照黃亮的意思,便是乾脆將這些氐人都殺了,斬草除根一了百了。可是諸葛亮顯然不願意這麼做。諸葛看了一眼,說道:『收繳兵刃,捆綁帶走。』
『唯……』黃亮也沒有多說什麼,便是領命而去。
水火無情。
是否能夠善用水火,無疑就是一個將領是否優秀的一條標準。
在諸葛亮火燒氐人的時候,廣漢之北,梓潼城外的一處密林之中,某些人也準備用些水火之策。
在密林當中的一塊不大的空地上,站著一名壯漢,名李世。
李世年紀三十上下,身體健碩,眉毛和鬍鬚有些焦黃,看起來應該是有一些胡人的血統。當然這也是他的標誌,他是廣漢李氏之人,早在他爺爺那一輩的時候,就已經附庸在了李氏家族之中,全家作為李氏的私兵,為李氏貢獻著武勇。
李世對於驃騎並沒有多少的痛恨,和徐庶之間也沒有什麼恩怨,但是僅憑他一個人的想法,並不能在李氏族內有多少的話語權,他就是一個工具,一把刀槍,而刀槍是不需要什麼思想的,照做就是了。
在李世身後,站著一名身穿文士服的李家子弟,喚做李博。之前初期接觸和勸說甘寧等人,都是此人出面。此人好清談,也略有薄名,但是在驃騎將軍斐潛入川之後,不僅是沒有因為其原本的名聲而獲得官職授予,徵召出仕,反倒是被徐庶特別關照,甚至連地方官吏的徵召也免了。
對於徐庶來說,他自然是希望即便是地方官吏,也是要做實事的,而不是整日誇誇其談的,像是李博這樣的每天動嘴皮子多過於動手的,當然不在徐庶的選擇範圍之內。
可是李博不能理解,也不想要理解。他只想著徐庶應該配合他,應該瞭解他的需求,應該一切都要滿足他,所以李博很是不滿。
像很多地方性計程車族子弟一樣,李博有個人的親疏義氣,但是對於家國存亡的概念麼,很是稀薄,這和李博從小就接觸的教育有關。所有人都是告訴他讀書了就可以做大官,就可以有好處,就可以從中獲取自己的利益,讀書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國家。所以李博現在覺得自己已經讀了這麼多的書,現在為自己謀取一些好處,難道是有錯麼?
不能給李博好處的,自然就不是好官。因此,驃騎之政在李博等人的眼中,就是一文不值。徐庶作為川蜀統領,就是毫無意義。
川蜀理應是由川蜀之人來治理,至於像是徐庶這樣的外鄉人,遲早是要被趕走的,所以當李邈等人開始勾連的時候,李博便是二話不說的加入了,並且還主動的去蠱惑,去煽動更多願意加入他們這個行列的川蜀本土子弟……
一開始的時候,這些人只是抨擊一些時事,議論嘲笑某些處事不怎麼妥帖的官吏,甚至還成功的組織了幾次對於徐庶下屬的叱責和批判,駁回了幾條有紕漏的法令。
若是繼續這樣,也沒有什麼錯處,甚至也不算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在某些層面上來考量,這些人的做法其實也是在合理的監管和反饋的範圍之內,可問題是李邈李博等人並不滿足於這些。
越是不滿足,推動了這些人越發的飢渴。
他們一直期盼著驃騎將軍的麾下出現一些和往常那些駐留在川蜀的兵卒一樣的問題,比如威逼百姓,欺辱民女等等,然後他們就可以藉此機會鬧一些群體性的事件出來,但是很遺憾,因為驃騎採用的是募兵制,從軍備,軍餉,軍律上和一般的兵卒就完全不同,更何況驃騎還特意有軍中的選拔,有豎立軍魂的培養,對於軍隊之中的榮譽感有格外的強調,以至於川蜀在驃騎之下,軍民關係甚至比劉焉之時都還要好,使得這些人想要進行攻擊和汙衊,都有些無從下口。
然後這些人就開始想其他的辦法。
在斐潛佔據了川蜀之後,有一段時間當中是川蜀運輸糧草至長安,這讓李氏等人以為是抓住了斐潛的弱點,本以為驃騎肯定會因為征戰,需要常常徵調糧草,自然而然的就會引發川蜀之內所有人的不滿,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斐潛同樣也給川蜀帶來了更為先進的耕作技術和農業工具……
畝產量嘩啦一下近乎於翻倍,而川蜀之中的人口短時間並沒有增加多少,糧價便是肉眼可見的垮塌下來,以至於川蜀之中的土著是求著驃騎收購糧草,否則就有可能出現穀賤傷農的情況。
因此這些人本以為徵糧或許能使川蜀鄉民怨沸騰,可惜到頭來反倒是斐潛和川蜀之中的百姓達成了協議,不僅是不壓低價格,還表示有多少收購多少,川蜀普通的百姓對於驃騎是交口稱讚,這也使得李邈等人在最終行動的時候,不得不改變了原本計劃之中反對驃騎的那個方面,僅能將針對的物件改成了徐庶。
不是反對驃騎,而是為了驃騎清除叛逆!
然後才忽悠了更多的百姓。
若是驃騎真的就是昏庸不堪就好了……
李博微微嘆了一口氣。
李世將戰刀重新插回了刀鞘當中,聽到了李博的嘆息,不由的斜眼看了李博一眼。對於李世來說,他總是覺得李博多少有些百無一用,只是天天唧唧咋咋的厲害,真要動手還是要看李世自己的。李博這樣的,出了事,多半也只會抱著木牘竹簡倉皇逃亡而已。
『今欲戰……』李世看了李博一眼,『然,儒生亦能殺人乎?』
李博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汝對儒生,甚是偏見啊!』
『汝可曾聞,仲尼有弟子仲由,性粗鄙,好勇力,冠雄雞,佩豭豚,後拜孔子為師,學儒禮,為儒生。子曰,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
『後仲由在衛國大夫孔悝家中做邑宰,為其治邑。遇亂,孔悝手下武士皆奔逃出城,唯獨仲由逆行入城,路遇叛黨,盡殺之。待其至孔悝家中,叛軍更令百人持戈矛圍攻仲由。仲由仗劍,以一人之力,敵百人,身中數十創,依舊屹立不倒,反擊殺了十餘人……』
『最後仲由難支,冠帶被戈斬斷,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結纓而死!』
李博噹啷一聲拔出了腰間的長劍,然後用手指彈了一些劍鋒,朗聲說道:『某雖為儒,亦好經書,然尚仲由之豪邁也!今汝問某,可殺人否?』
『哈哈哈,不妨且看,須知儒生亦可殺人!』
李博之言說得豪邁,耍起長劍來倒也有些俠氣,但是真要上陣了,也就是在一旁吆喝的份,畢竟這一次準備給徐庶的『大禮』,僅憑李博的一把劍,顯然是不夠的。所以李博準備了更多的人……
『看!這不是來了!』李博將手一指,便是見到遠處隱隱約約有些人影晃動。
不多時,那些人影到了近前。
李博說得響亮,但這些人並不是儒生。
這些人當中,或是穿著短衣,或是蓬頭,或是突鬢,有故意在寒風之中敞胸露懷的,也有在臉上塗抹顏色以示武勇的,不一而同。
這些人,皆是『遊俠』。
因為斐潛推行的新政,這些遊俠漸漸沒有了生存的空間。
劫富濟貧的遊俠不是沒有,但是很少。
越是缺乏什麼,便是越是鼓吹什麼,這一點,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所以大多數的遊俠生活都不怎麼樣,像是那種揮金如土,搞來搞去,呃,高來高去,千里之外取人首級的,都是夢幻。
現實是,當鄉野之中有了巡檢,有一些什麼不平的事情,也不需要遊俠『代勞』了,更不用說『遊俠』有時候搞不好就成了『遊匪』,若是落單的獵戶亦或是農夫,因為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被遊俠記恨了,家破人亡也是常有的事情。
一方面在律法上禁止,另外一方面則是在功能上替代,『遊俠』在川蜀之中,漸漸的也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李世見到這些遊俠前來,眉頭不由得皺了皺。雖然他是李氏的私兵,但是他也看不起這些大多數由浪蕩子組成的『遊俠』,但是事到如今,這些遊俠多少也算是人手,李世也就只能是換上了一副笑臉,然後壓著脾氣,好生將前來的這些人吹捧了一陣,表示這些遊俠都是為國為民,挺身而出的『大俠』。
當然,以這些『遊俠』有限的腦容量,是絕對想不明白當一個國家,一個政權,或是一個地方,需要『遊俠』這種組織才能保平安,衛疆土的時候,是多麼的悲哀的事情……
相互吹捧了一陣,又是分享了一些吃喝,李博便是笑呵呵的讓人拿來了地圖,在一塊較為平坦的石頭上攤開。
『此乃梓潼城圖……』
李博在地圖上指點著。
『梓潼城中,屯有糧草,以供賊逆所用,若是你我可將此倉焚之,賊逆定然糧草睏乏,不日將亂!』
燒糧倉!
若是讓這些遊俠上陣,成群結隊的和兵卒對線,基本上來說就是送菜了,可若是說混到城中作亂放火,就是老本行了……
『此番是以燒糧為主,不必與城中守軍糾纏……』李博在梓潼地圖上的西城門點了兩下說道,『若是得手,便是從此出城!然後退至此處,便可脫身!』
李博說完,示意了李世一下。
李世從一旁拖過了一個箱子,一腳將箱子的蓋子踹開,頓時顯露出箱子內部的金銀華光來,頓時吸引了所有在場遊俠的目光,甚至有人都有些呆滯的流出了口水。
諷刺的是,這些金銀當中,也有不少是徵西錢幣……
李世招呼著,便是從箱子裡面一把把的抓出錢幣來,也不管是多少,便是往這些遊俠手中塞,而李博則是在一旁笑呵呵的說道:『事成之後,額外還有重金相謝!』
這些遊俠一邊嘴上說著錢財都是身外之物,這一次前來根本就不是為了這些阿堵物,還有些人喊著這些錢財簡直就是侮辱他們的清白,但是輪到這些人的時候,依舊會不由自主的彎下腰,然後雙手攏成了一個碗,然後為多了一個或是少了一個金幣而或喜或羨,患得患失。
這些遊俠的眼珠子或是紅了,或是綠了,或是被金銀照花了,甚至有的人下意識的開始打量起在李博李世身後的那些兵卒來,然後看著那些兵卒一臉戒備的樣子,才是老老實實的低了頭,不做其他的想法。
幹這一票,似乎也不錯啊……
拿人錢財,自然是與人消災,更何況對付讓自己丟了飯碗的徐庶,報復巡檢,似乎也讓這些遊俠心中快意起來……
看著這些遊俠晃盪著,以三人或是五人,散亂陸續的往梓潼而去,李世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說道:『僅憑這些傢伙,就可以成事?』
李世覺得這個計策,並不怎麼靠譜。
即便是這些遊俠拿到了錢財之後,都是乖乖的去梓潼城中,並且也不會花天酒地耽誤了時機,同時還不會一時衝動洩露了計劃,亦或是在和人喝酒爭鬥的時候被抓為了保命等等意外的情況發生,然後一切順利的到了放火的環節,這梓潼之內的儲存糧草的周邊難道說就沒有半點防禦?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還需要這些遊俠幹什麼,直接派兩個人去燒不就是完事了?
李博笑了兩聲:『殺人,除了這手中刀劍之外,還有心中之刀劍……這些浪蕩子,能成什麼事?』
『既然如此……』李世愣了一下,皺眉說道,『難道說……』
李博點了點頭,『成都之事,梓潼之中,必然有所聞,豈能毫無防備?』
『如是這般,豈不是這些人都是送死……』李世深深的皺起眉頭,雖然說他看不起這些遊俠,但是明擺著讓這些遊俠去送死,多少還是覺得心中有些不舒服。
李博微笑著,風輕雲淡的樣子,『此等之輩,便當此用。』
李博說完,便是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然後便是準備往外而走。
什麼在城外接應,什麼另有酬謝,統統都是謊言,他只需要這些人吸引了守軍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意這些遊俠是否能夠成功。
或者說,這些遊俠從一開始就是棄子,給的那些錢財,也就是買命錢。
每個人都有價值,而浪蕩子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都不值錢。
李世招了招手,示意其他的人跟上。
李博一邊往前走,一邊看了一眼李世,笑著說道:『可復言儒生不殺人麼?』
『嘶……』李世拱拱手說道,『還請賜教……』
李博微微點了點頭,若不是還要李世配合著下一步的行動,李博說不得當下便是甩個袖子給李世看看,究竟什麼叫做儒生彈指之間,天翻地覆之策……
『呵呵……』李博笑著解釋道,『若汝家中有財貨,引人垂涎,甚至有賊窺視……當之如何?』
『自當是將賊擒之!』李世想也不想的說道,可是說完了之後,眼珠子便是動了一下,然後回頭看了看遠處梓潼城的方向,又遲疑了一下才說道,『莫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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