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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
閬中。
這裡在歷史上曾經是張飛的駐紮地,也是其魂斷之所,三水彙集,屬於水陸交通的要地,歷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從閬中往北,就是巴中,而再往上就是米倉道,而從閬中往西南,則是成都,可以說閬中所處的位置,便是川蜀之中承上啟下的要點所在,若是攻陷了閬中,就可以或是選擇進攻成都,也可以直接南下侵入川蜀腹地!
巴西的防禦體系,原本就不是很足,畢竟這裡嚴格說起來並不屬於前線,算是比較靠內的區域了,而在前面頂著的,北面有巴中往米倉道,東面有巴東,西北方向是廣漢,再往西北才是金牛道。
所以在閬中的軍民,從來也沒有想到,忽然之間,會有茫茫多的賨人和氐人,甚至還有一些巴人從河溝子裡面衝出來,從巴中一路而下,就像是直接撲到了閬中的臉上來!
巴中怎麼回事?
難不成是巴中失守了?
戰火已經直接燒到了巴西郡內!
駐守在閬中城中的,是向朗。
向朗在荊襄的時候,曾經在司馬徽之下求學過一段時間,和徐庶有一些交情,後來在劉表手下出仕,擔任了一個小縣長,劉表死後,向朗便是覺得荊襄之中有些不對勁,思索再三便是辭官進了川,找到了徐庶。
到了川蜀之後,向朗先是在成都任職,隨後便是到了閬中這裡當縣令。
原本閬中是雷銅駐守,只不過雷銅這個傢伙只是個賨人出身,對於民生政務七竅通了六竅,在任沒有多久便是被人架空了,再加上川蜀原本在劉璋之手的時候,可以說大部分的地區都是爛透了,閬中也不例外。
到了後面徐庶便是將雷銅調回了成都,改派向朗來處理閬中的爛攤子。
向朗到了閬中的時候發現,在閬中的官吏和都尉,簡直就是混賬至極,別的不說,單是兵卒空餉,就吃到了六成還多!
除了在縣衙周邊的幾個兵看起來還像是有些樣子之外,其餘的什麼根本就不能稱之為兵卒,上陣恐怕都要害怕這些傢伙隨時跑路,亦或是被這些傢伙拉扯後腿……
因此到了閬中之後,向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刀闊斧的拆除腐吏,清除這些庸兵,在剛開始的時候,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就是向朗宣佈要將這些無用的兵卒全數清退,然後重新招募的時候,從縣裡面的官吏,到地方的鄉老似乎都大吐苦水,非常為難,甚至講得驚悚萬分,就像是這些兵卒前腳被裁減,後腳就會造反叛變了一樣。
但是實際上等向朗下達了正式裁減的命令之後,這些歸農的縣兵,卻少有生事,幾乎默默的就是拿起了鋤頭,下地耕作去了……
相比較在軍中,不僅是要給軍老爺耕作,還要被剋扣軍餉,稍有不對,嚴苛的軍法就要落到頭上來,因此對於軍轉農,這些原本就不擅長戰鬥,甚至根本就沒有多少戰鬥力的兵卒,還更願意歸農,或是謀取其他的一些生計來過活。
至於那些所謂的造反兵亂什麼的,其實只不過是在這些兵漢頭上吃喝兵血的那些人用來威脅向朗的,因為要被向朗斷了財路,便是急得跳腳,什麼話都敢往外扔。
向朗清除了閬中這些原本的孱弱兵漢之後,重新招募了一些兵卒,訓練了兩三個月之後,漸漸的有了一些樣子,就開始向這些閬中的地方小吏下手了。
這些地方小吏,多數都是和當地的一些豪族大戶有一些牽連,但是因為已經被向朗砍去了手腳,就陷入了被動之中。兵權在向朗的手中,這些蠹蟲即便是想要翻臉,也要考慮一下能不能翻得過去,而且動靜大了恐怕更麻煩,於是大多罵罵咧咧的退了場,表示向朗就是個王八蛋,提上褲子就不認人。
在這一系列的動作之後,雖然向朗算是清除了閬中的蠹吏腐兵,重新注入新血,確實的掌握了閬中權柄,但做這些事情也並非簡單容易的,也同樣需要一定的時間,因此當賨人氐人烏泱泱衝到了閬中左近的時候,向朗也沒有辦法說可以拉著城中的部隊就去野戰,畢竟不管是兵卒的數量,還是訓練度都還是有所欠缺。
能控制閬中城中不因此而生亂就已經很不錯了,至於城外麼……
故而巴西之地,就陷入了一片恐慌和混亂當中!
在閬中城門之處,便是彙集了不少面色驚恐,並且是疲憊不堪的百姓,圍在閬中的城外,一邊哭喊,一邊是哀求著,希望閬中能開啟城門,放他們入城。
而在城牆之上的閬中兵卒,也同樣是緊張的望著城下的這些混亂的百姓。
這些百姓,大多數都是巴中巴西的一些村寨之人。這些百姓所在的村寨也未必全數都陷落了,只不過是害怕被戰禍蔓延,便是紛紛逃亡,有的甚至是從巴中那邊一路逃到了巴西這裡,已然是疲憊憔悴不堪。
到了閬中,便是臨近成都了,這些逃亡的百姓似乎覺得多少平安了一些,畢竟不管怎麼說,總歸是會讓人鎮守閬中罷?只求在城中有個容身之所,然後官府多少能夠給點薄粥度日,好歹熬過當下這個兵禍……
數千衣衫襤褸的百姓圍著城牆哭嚎哀求,求告之聲驚天動地。
向朗站在城頭之上,扒拉著城垛往下看。
城外的這些百姓似乎看到了向朗的身影,猜測出了是主事之人,便是哀嚎的聲音又驟然而起,胡亂的叫喊哭嚎了起來……
『行行好!放我們入城罷!家裡老弱幼小,已經走不得了,也沒有吃食了,多少讓我們歇一歇,行行好!老爺行行好!』
『我們可以幫忙修城搬土,運磚送瓦!做什麼都可以!就求給口飯吃!給個屋簷避寒!發發慈悲!讓我們進城吧!』
『開城門!都是川中人,不能見死不救!開城門讓我們進城!』
『進城!我們要開門!』
『開門!』
『行行好!』
『……』
向朗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這些人什麼時候來的?』向朗沉聲問道。
『啟稟縣尊,這些鄉野之人昨夜陸陸續續來了,原本我還以為人不多……結果天明瞭一看,竟然是有這麼多……』一旁的守城護衛有些詞不達意的說著,『縣尊,這個……現在要怎麼辦?』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向朗身上。
城下衣衫襤褸的百姓哭著,喊著,跳著腳,仰著頭,甚至還有人直接跪拜在了地上,咣咣的磕頭。亂紛紛的聲音如同浪潮一樣,撲擊在閬中的城牆之上。
向朗抬起頭,左右看了看,估算了一下,『這些……恐怕有三千多人……』
若是三千訓練有序的兵卒,不用一個時辰就可以有序魚貫進城,但是眼下是三千百姓,這城門一開,一定會形成擁堵,無數的人會被擠在吊橋和城門處,肯定還有人甚至會被擠下護城河,然後淹死的,踩踏的,說不得……
除非自己將城中所有的兵卒都派遣出去,然後將這些難民切割成為一個個的部分,按照區域慢慢進城。派出去的兵卒數目還不能少,少了基本沒用,被人聲人潮一湧,就淹沒了。
可問題是,如果自己將所有的兵卒都派出之後,城中呢?
向朗重新招募而來的兵卒數目並不多,截至到現在也才五百四十人,即便是加上向朗自己的護衛私兵,也就是六百出頭的樣子,這樣的數目防護閬中城池都有些不足,又如何出得城去?
即便是能迎這些人入城,也即便是這些人當中沒有奸細,全數都是百姓,但又有誰能保證這些難民進了城就會老老實實守規矩?見到吃的可以忍得住不去搶,見到穿的可以不去拿,不會在街道中間大小便,不會闖進普通百姓家中偷竊搶劫?
若是自己能早些……
向朗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沉聲說道:『叫幾個嗓門大的兵卒過來。』
過了片刻,在城牆之上就響起了喊叫之聲,蓋過了城下的紛亂嘈雜……
『這裡要打仗了!』
『你們逃了,總要有人守!』
『這裡要是丟了,成都就危險了!』
『要有人在這裡擋著,你們往成都逃罷!』
『只要我們這裡不陷落,就沒人追殺你們!』
『去罷!去成都!這裡要打仗了!不想死的就去成都!』
城下的百姓短暫的停息了片刻之後,便是鬨然又高喊了起來,若不是有護城河攔著,這些百姓甚至有人都想要撲到城下來拍城門了。
平日裡面收錢收賦收稅,現在來的賨人氐人了,竟然不讓我們進城?這是什麼道理?去成都幹什麼?格老子的暴脾氣,今天就要進閬中!
『往西走!往西走!西城門有投食!』
在嘈雜和混亂之中,城門上又是一陣齊聲大喊。
向朗派人在西城門之處,將糧食裝在小袋子裡面,投擲到護城河對面,雖然有一些袋子落在了護城河裡,但是大多數的糧食袋子還是落在了對岸上,不少難民便是紛紛哄搶,然後為了自己的糧食不被其他人搶走,便是趕快逃離了……
但是即便是如此,也依舊是有一些不願意離去,亦或是沒有拿到糧食袋子,在嚎叫著,哭喊著,在城下徘徊不去。
就在這個時候,在遠方的道路盡頭,又漸漸有了大團的煙塵揚起,平且散亂,隱隱有些哭喊之聲傳了過來……
在城頭的向朗頓時目光一凝,便是朝著煙塵騰起的地方眺望。只見煙塵之中人影晃動,不久之後就隱隱見到一些百姓在恐慌的奔走哭喊,跌跌撞撞的狼狽奔來!
而在這些百姓的身後的賨人氐人,裸露著塗上了色彩的面板,裹著頭巾和插著羽毛的衣袍,揮舞著刀槍,散開了大呼小叫著驅趕著這些百姓朝著閬中的位置而來!
還有一些賨人氐人騎在馬背上,搖搖晃晃的,不知道是原來就有馬,還是出了山之後搶來的。
這些馬當然是川馬,個頭都不高,但是同樣的這些賨人氐人的個頭也不高,但是這些騎馬的賨人氐人還頗為得意的在馬背上搖晃著身軀,大呼小叫。
這些賨人和氐人,就像是驅趕羊群一樣,時不時的還呼喝著衝進落在後面的百姓群之中,揮舞刀槍放倒一兩個,然後呼嘯著高舉著染血的刀槍在狂笑狂吼,激起其餘的賨人和氐人的歡呼和叫好聲,而使得百姓則是更加的慌亂,不少人還因此而手腳發軟跌在地上,然後被其餘的人看也不看的踩踏到了泥中……
巴中的守軍呢?
怎麼就讓這些賨人和氐人如此輕易的就侵襲而來?
莫非是……
此時此刻,縱然向朗心中有千百個念頭,也來不及細想了,便是大呼著用手指著成都的方向,對著城外大呼,『往西!快!往西走!』
剩餘千餘的百姓哄的一下炸開了鍋,哭喊吼叫之聲比之前更高昂了數倍,在哭喊聲中,人群混亂成了兩三團,相互推擠互相踐踏,而遠處的騎馬的那些賨人氐人也發現了這裡的動靜,頓時便是呼嘯著,策馬衝了過來!
向朗怒吼道:『弓箭手!上前!準備!』
向朗猜測得並沒有錯,這些賨人和氐人就是前來尋找機會搶城的。
這個問題麼,其實有些鍋在劉璋頭上。
倒不是說到了現在劉璋還有什麼影響力,而是因為劉璋在接手了川蜀之後,幾乎對於川蜀沒有任何的控制力,以至於地方的政務管理及其混亂,再加上龐趙之間的紛爭,更是將巴西巴中巴東攪得亂成一鍋粥。
而後續斐潛和劉備爭奪川蜀,戰火蔓延到了川中,一些城池在戰爭當中損毀了,雖然說之後川蜀平定,民生恢復,但是恢復最好最快的,依舊是川中地區,這些相對比較偏遠的地方,一來是徐庶的影響力還沒有蔓延到這些區域,另外一個是川蜀也不像是關中那樣,有比較充足的後備管理人力替代,就像是閬中,先期都是讓雷銅過度,然後雷銅搞得一團糟……
之前諸葛亮到了川蜀,徐庶帶著諸葛亮一路走一路看,從成都左近一直到偏遠山寨,就是這個意思。
因此當賨人和氐人從大巴山當中撲出來之後,嘉陵江沿線的這些城池要麼被攻陷,要麼和向朗的選擇都是一樣的,閉鎖城池,任憑這些賨人氐人在外劫掠!
這種辦法並不算是多麼的奇怪,因為在大漢這一百多年時間之中,大部分的地區都是這麼做的……
幽州,烏桓劫掠。
守著城池等胡人自退。
幷州,鮮卑劫掠。
那個窮地方本來就不要了。
涼州,西羌劫掠。
這個地方還有必要耗費巨資麼,陛下!切了罷!
揚州,南越劫掠。
別急,跟他們耗,誰出城誰就是孫子!
川蜀之中當然也不例外。在劉焉早期的時候,川蜀之中的這些人甚至利用這些賨人氐人來威脅劉焉,養寇自重。因此當下在徐庶等人還未完全整理出來的川蜀之地當中,出現了消極防守,甚至故意放水的行為,自然也是不足為奇了。
賨人歪歪扭扭的騎著馬,直衝城門之下,衝到了難民的人群當中!
向朗指揮著弓箭手,朝著這些賨人氐人的騎兵射擊,但是很遺憾的是一方面向朗的弓箭手數目並不多,另外一個一個方面是這些弓箭手都是一般人,從招募到訓練也才剛剛上手而已,談不上什麼神射手,在對於遠距離的移動靶的射擊效果麼,可想而知。
箭矢激射而下,但是隻是射中了三四騎,這點傷害根本不夠看,因此賨人氐人絲毫沒有退縮,呼嘯著,企圖將城下的百姓歸攏在一次,或是準備作為攻城的炮灰,亦或是想要這些百姓攜帶的布匹財物等等物資……
向朗也拿了弓箭,彎弓而射,但是並沒有取得什麼良好的效果,眼睜睜的看見賨人氐人瘋狂的衝進了百姓群中,肆意踐踏和砍殺,一時間慘叫和哭喊聲直衝上雲霄。
閬中城牆之上,守軍與民壯,呆呆的看著眼前慘景,手中弓矢,也都漸漸的停了下來,再射就是會射到自家百姓了……
『縣尊……救救他們吧!』
『我們不能這麼看著……』
『縣尊!』
城牆之上的兵卒忍不住叫了起來,將目光投向了向朗。
向朗咬著牙,雙手緊緊的抓在了城垛上,指甲都扣劈了也渾然不覺。
猛然之間,隱隱有些號角嗚咽之聲傳了過來……
城上城下的人都是微微一愣。
向朗呆呆的向西南方向上望去,突然瞪大了眼睛。
一支軍馬,忽然出現在地平線上,紅色盔纓,獵獵舞動。
當先一名軍將,將長刀舉起,斜斜指向了閬中此處!
在那名軍將的身後,一杆三色戰旗高高飄揚!
驃騎之兵!
驃騎之兵來援了!
向朗放聲大笑,『擂鼓!擂鼓!援軍至矣!賨氐必敗!』
這大漢,並非所有人都只會退縮,只會防守!
依舊是有人會站出來!
終要讓這些賨人氐人知曉,這大漢天下,還是有人會奮力而戰!會護衛國土,會不畏生死,會領著我們,一同追尋著勝利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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