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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鎮的報告,給與了張則一個錯誤的資訊。

其實如果說張則細細推敲,還是可以從這個報告當中看出一些紕漏的地方的,但是人麼,總是喜歡接受一些自己願意接受的資訊,而對於那些可能會引起不快的東西下意識的就會進行忽略。

就像是做了一壞事,然後下意識的安慰自己這個壞事不嚴重,就可以寬慰自己一樣。

因此張則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張鎮擊敗了魏延的進攻的解釋。

並且張則還覺得魏延應該在這一次的攻擊當中受到了重大的損傷,可能未必像是張鎮說的那麼誇張,但多少也是要有一些的罷?

這個推論,非常的符合張則自己的心理預期。

魏延從川蜀當中而來,長途跋涉之下,又是攻克了南山軍寨,然後又逞強去打北大營,那麼現在肯定就是強弩之末的狀態了……

所以自己必須抓住這個機會,趁著魏延還沒有恢復,將魏延徹底剿滅!

以絕後患!

只要將這個因為自己一時疏忽闖進來的小蟲子殺了,那麼一方面可以震懾周邊,穩定地方,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去除隱患,讓自己可以更加專心在邊境防禦上,等到大將軍曹操的大軍一到,一切便是塵埃落定!

嗯,曹操的軍馬,應該快到了罷?

張則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先調配兵卒,剿滅在漢中左右橫跳,不斷挑釁他的底線的魏延……

可是下一個問題就是去哪裡調配兵卒呢?

南山軍寨重建,不能動。

北大營又要支援,不能不給。張則想了想,便是將南山軍寨的原本的那些殘兵,規整了一下,再加了一點給北大營送過去……

北大營的問題解決了,但是圍剿魏延的兵又要從哪裡調?

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南鄭,一個是陽平關。

南鄭是大本營,是張氏家族的一切,是基本盤面,所以不可輕舉妄動,使得防禦力量缺失,同樣的,陽平關也是防禦的重點,可以說是漢中的西大門,也是不能隨意變動,任意調配的,可是誅殺魏延又是張則佈局當下的必須要進行的重點……

左思右想,前思後想,張則既不能讓南鄭面對風險,又不願意捨棄陽平關的防禦,最終便是隻能湊出了一隻三合一的佇列,人數也有三千五,在漢中之內圍捕魏延。畢竟北大營的張鎮都能擊敗魏延,沒道理自己手下的派遣出來的將領就打不贏了。

先暫且不管張則怎樣在漢中搜尋魏延的蹤跡,回過頭再來看看諸葛……

劍閣之中,經過了兩月的緊張施工,劍門之處也開始漸漸的從原本的小軍寨,開始往關隘演變。原本堡寨的寨牆夯土已經層層疊疊的壘起了兩人多高,夯土層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圓圓的夯窩,只要再冬日一上凍,便可以堅如鐵石,然後鋪上青磚,便是可以接受風雨的檢驗了。

當然僅僅依靠青磚還是不足的,還要動用石頭,作為寨牆,或者說是劍門關的基石,基本上來說這樣建設出來的劍門關,就頗有雄渾氣度了,若是再加以精兵駐守,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此時此刻,天氣已經是漸漸的轉寒。

劍門谷地之處,便是大群民夫,在這左近緊張趕工。有用圓木粗索牽拖條石上山的。有在寨牆上修治夯土,有的則是擺開大鍋熬糯米汁和灰漿混合物,有的則是給石頭牆基勾縫膠合的,還有一些半大孩子漫山遍野的揀樹枝割枯草用來給這些煮灰漿的大鍋準備燃料的……

當然,還有不少的兵卒,在各個要點巡視。

諸葛亮拿著一張地圖,站在山坡高地上,目光在山巒之間遊動著,似乎在構想著軍寨,也似乎在考慮著一些什麼其他的事情……

忽然之間,諸葛亮看見了一隊人馬出現在遠處,正在沿著山道,從川中的方向上蜿蜒而來。

為首的漢子扛著三色旗幟,在佇列當中的兵卒的背後也有一些小的認旗在迎風招展,是典型的驃騎制式的軍旅。

『誰來了?』諸葛亮回頭而望,便是心中一動,然後示意了一下身邊的護衛。

護衛會意,便是轉身下去了,不多時便是急急奔了回來,『是法正法孝直來了……』

諸葛亮點了點頭,然後也開始往山坡下面走。

過了片刻之後,諸葛亮便是見到了法正。

『孝直一路辛勞……可是川中有了變故?』諸葛亮在短暫的寒暄之後,便是開門見山的問道。有時候不必要的遮掩,反而會造成誤會,因此直接詢問反而會更好一些。

法正微微點頭,低聲說道:『賨人氐人巴人川中作亂……』

諸葛亮神色一凜,『位於何處?』

『已在巴中,恐不日將至巴西。』法正說道。

諸葛亮沉吟了片刻,『川中可有變故?』

法正看了看諸葛亮,微微笑了笑。

『與某有關?』諸葛亮問道。

法正點頭。

諸葛亮吸了一口氣。

寨牆之上,諸葛亮和法正兩人並肩走了幾步,矗立於關牆之上,一時間誰都未曾先開口說話。放眼望去,群山綿延,無數大小山巒盡收眼底,兩側便是直壁高聳,山風在其中呼嘯,如怒濤擊岸一般撞擊在石壁之上,隱隱迴響震盪。

三色戰旗烈烈風捲。

身穿戰甲的驃騎兵卒,山上山下,值守警戒。

數千民夫蜂屯蟻聚,呼喊著號子搬運營建。

此番景象,少了幾分的秀美婉轉,卻多了幾分的剛強雄渾。

二人向北而立,按劍臨風,衣角綸巾被風帶起……

半響之後,法正才緩緩的將川蜀之中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大體上敘說了一遍。

在魏延進入米倉道之前,川蜀之中就開始慢慢有些一些謠言。先是說諸葛亮膽怯畏戰不敢進兵,後來便是轉風向到了徐庶用人不明上面,然後表示劍閣修建關隘,實際上是徐庶為了割據川蜀的先期準備……

徐庶要謀反!

否則徐庶為什麼明明諸葛亮這麼年輕還委任重責呢?

就是為了放任漢中變化,然後讓漢中的張則如同當年張魯一樣,剪斷關中和川蜀的聯絡,讓川蜀割據既成事實?

如果從這一點看來,修建劍閣也就順理成章了,劍門關一起,便是可以間隔南北,越發的使得川蜀穩固了……

這樣一來,徐庶和諸葛亮都包含謀逆之心,就很合理了。

在加上魏延被徐庶派往米倉道的訊息又遭到了洩露之後,便是有人說魏延是忠臣,然後徐庶故意讓魏延去米倉道,就是為了讓魏延去送死云云……

徐庶欲反的言論,便是越發的合理了起來。

諸葛亮聽了這些,不由得有些愕然。

縱然是諸葛亮才智豔豔,他依舊有些吃驚,沒想到川蜀之中的這些傢伙腦洞能開到這麼大,但是很快的,諸葛亮就皺眉沉思起來,『此事……怕是別有用心……恐有不法之輩,欲川中生亂是也……』

法正點頭說道:『徐使君亦是如此思之……』

『先以謠言動搖軍民之心,然後又有賨氐之人亂於巴西……』諸葛亮緩緩的說道,語速慢,但是語氣很是堅定,『若是徐使君穩於川中不動,謠言定會益盛,亦坐實其謀逆之意也……若是徐使君出兵平叛,川中空虛,則立生變……』

『某於關中之時,驃騎曾言,大漢之亂,非百姓之故,乃士族之墮是也,如今看來……這川蜀之中,也難逃此論!』

法正手按在寨牆之上,立了半響才說道:『川蜀自有驃騎,民生繁華,物品豐厚,城郭之外少有流民乞命,鄉野之中亦無村寨荒蕪……此者,勝劉氏百倍是也,即便是將來青史斑斑,亦當有記……驃騎能成此大業,絕非川蜀之中苟且之輩所能比擬!』

冰冷的山風當中,諸葛亮站得筆直。聽到法正的話,微微點頭,然後又是一嘆,『奈何川中,明如孝直兄之輩甚少矣!欲取功名,欲得富貴,便於戰場之上,刀槍之間求尋,若體弱難為搏殺之事,亦可筆墨為生滋養百姓為上……蠅營狗苟之人,貪圖享樂之輩,亮羞與為伍是也……今既然孝直前來,想必徐使君亦有定策……』

法正轉頭看了看諸葛亮,說道:『孔明如此聰明,怎會不知?』

諸葛亮沉吟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劍閣的寨牆。

法正亦是點頭,兩人便是一同笑了起來……

……ヾ(^▽^ヾ)……

川蜀,廣漢。

廣漢因『廣至漢水』而得名。

廣漢甚至是早期川蜀的重要文化中心,只不過後來轉移到了成都而已。

相傳廣漢是上古時期,春秋之前,紂王時代就已經存在了的古蜀之國,『魚鳧氏』或是『杜宇氏』的國度,並且杜宇還曾經參加了武王伐紂的戰爭,那個時候就已經是號稱『蜀』了,並且古蜀軍隊也是伐紂聯軍中最具戰鬥力的隊伍,是推翻殷商紂王的一支重要力量。

只不過很有意思的是,在參加完了推翻紂王的大業之後,杜宇就退而隱居西山,一直至死。並且還傳說杜宇死後化作鵑鳥,在每年春耕時節,子鵑鳥鳴,古蜀人聞之曰『我望帝魂也』……

在歷史青冊當中被當成上古偶像,禮學天下,時維鷹揚,涼彼武王的周武王,在坐穩了位置之後,對於在討伐紂王的時候提供了重要戰力的古蜀杜宇,是有一種怎樣的態度和措施,才使得杜宇最終隱居悲憤而死?

當然,也可以換一種說法,是杜宇在戰場上得了戰場綜合徵,然後戰爭結束了不適應,為了不傷害自己的親朋好友,決定勇敢且無畏的開始獨居生活,然後隱居生活久了就開始反人類反社會了,怨恨征服怨恨周王,甚至死後還要變成杜鵑鳴冤……

至於當時歷史的真相究竟是什麼,現在誰也不清楚。

如果說當時杜宇知道自己最終會隱居而死,那麼還會走上戰場麼?

說不得。

因為,總是有人會覺得自己已經掌控了一切,就可以避免災禍,獲取權利……

比如李邈。

李邈坐在堂中,帶著一些迫切的神情說道:『徐使君真的準備發兵平叛了?』

『正是,據說已經在集結兵卒,不日將進兵巴西,剿滅賨人氐人之亂……』

李邈點了點頭,然後揮手讓下人退下,然後皺著眉頭想了片刻,便是嘿嘿笑了起來,『來人!去請……算了,還是某去一趟,備車!』

過了不久之後,李邈到了李朝的家中,雙方就坐。

『徐元直欲發兵巴西,此事兄長可有聽聞?』李邈開門見山的說道。

李朝點了點頭說道:『略有耳聞。』

李邈哈哈一笑,眉眼之間便是忍不住的飛揚起來,『機會來了!』

李朝微微皺眉說道:『此事……』

李邈擺擺手,甚至不願意讓李朝打斷他的話,繼續說道,『北面不必說了,一時定是難以平定……驃騎之兵,賴以雄天下者,乃雍並之騎兵是也!如今驃騎河西不穩,羌人為亂,縱然沒有十年之功,也少不得要個五年方可平緩,期間驃騎兵馬來源便是隻有幷州一處,如此一來要平雍,又要抵禦北漠,還要顧及河洛山東,更有漢中間隔,豈有餘力顧及川蜀?』

『南面,劉關張三人南下,戰於交趾,有千山萬水之隔,若知曉川蜀有變,即便是欲返又能如何?所謂鞭長莫及者是也。』

『西面,笮人已是敗落,勢小力微,縱然有些殘餘于山林之中,欲重歸川蜀,少則十年,多則數十年,不足為慮……』

『東面……呵呵,這賨人氐人,皆為短視之輩,縱然不用兵,亦易驅之……哈哈哈,哈哈哈哈……此等便是絕世之良機也!』

李邈揮舞著手臂,慷慨激昂,『川蜀之地,便當由川蜀之人而治之!』

李朝皺著眉,沉默著,原本想要說的話,現在說起來似乎也沒有多少意思了。

川人治川,這不僅僅是李邈一個人的想法,甚至可以說從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只不過那個時候川蜀基本上來說沒有多少力量,也沒有那個條件,而現在麼……

整個大漢四分五裂,原本的大一統皇權的理念在動搖,在傾覆,再加上劉焉的所作所為,無疑是給川蜀的這些傢伙開啟到了一扇門窗,原來距離川蜀自治這麼近!

當然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所謂的『自治』,大多數還是跟著利益再走的……

用腳趾丫的灰指甲想一想都知道,這個所謂的『自治』,先不說其他的,就單論一條,川蜀之中原本的賦稅因為自治就不用上繳了,然後可以歸到『自治』的這個首領手中,即便是有需要分潤一些出去平衡其他的人,但是留在手中的依舊是大頭,只要自治個兩三年,家族騰飛就不是夢!

更不用說其他的好處了,若是真的李氏可以『代表』川蜀士族,進行所謂的『自治』,只需要三五年,李氏的勢力莫說是把持廣漢一郡,說不得就可以擴張到大半個川蜀去!

在歷史上,劉備進軍川蜀之後,本土派,元從派,荊襄派也是在川蜀之中紛爭不斷,而且本土派基本上來說都是收到打壓的,荊襄派和元從派聯手,將本土派壓制得死死的,一直到了關羽死後,元從派崩落,本土派才漸漸的開始抬頭,直至劉禪投降之前達到了巔峰,甚至導致了漢蜀最終的覆滅。

就像是赤壁之戰的時候,東吳本土派不想打了一樣,當時魏國兵臨城下的時候,川蜀本土派也不想打了,便是隨隨便便輕而易舉,甚至連象徵性的掙扎都沒有的投降了。

當然,這個本土派的問題不僅是吳國有,蜀國有,魏國同樣也有,到了晉朝的時候依舊有,最終晉國滅吳的時候,就是三番兩次的出來阻攔,不願意攻打吳國,因為九品中正制裡面出來的那些傢伙不願意見到新貴誕生,而他們自己又已經不需要什麼軍功來提升自我的階級了,留著東吳讓自家孩子時不時有機會混個外國文憑,留學鍍個金不是很好麼?

所以西晉打東吳,拖著打了一十七年,然後等司馬炎實在是忍不住真正發狠了,從出兵到攻下建業,只用了三四個月……

因此可以說,在整個大漢的歷史當中,這個本土派的問題是一脈相承的,不分南北東西,到處都有,其實也是因為大漢的政治制度三四百年養出來的弊端。

或者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後世的詞語來概括,『精緻利己主義』。

同時在這一件相同的事情上,李邈和李朝兩個人依舊是有不同的態度。李邈顯然更加的激進,而李朝則是相對的穩重。

這不是說李朝就多麼的聰明,李邈就多麼的愚蠢,而是因為李邈本身名氣並沒有李朝來得更大,所以李邈更需要博取他人的主意,而李朝的家底比李邈更多,在年少之初也藉著家勢也獲得相對來說比較不錯的名聲,因此對於冒險的事情,李朝就相對處於保守的狀態。

光腳的著急,是因為沒鞋穿。

沒鞋的不急著走,是因為疼的是光腳。

因此李朝即便是聽聞李邈的豪言壯語,依舊是沉吟不語。

李邈看著李朝,推測出李朝心中琢磨著什麼,便是笑道:『兄長可是還有顧慮?』

李朝皺著眉頭說道:『萬一……』

『徐元直出成都,大城之中有我等人手……或假扮笮人,或是引得巴人,亦或是乾脆……呵呵呵,若是兄長依舊覺得不甚穩妥,亦可借他人之刀……』

『借刀?』李朝沉吟了一下,『卻不知此刀於何處?』

『這刀……』李邈笑著說道,『可是現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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