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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計劃能夠使得可以用一百年,或是更長時間,當然是最好,但是大多數的情況下,有個十年二十年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而且還有可能只是綱要,是大體方向,到了具體事務上,可能今天的計劃,明天就要修改。

比如昨天家中的主子說明天要吃麻辣燙,然後睡了一覺起來,就變成了要吃冒菜,雖然都是麻辣味的,可是偏偏就是兩個名稱,做法也不一樣……

就像是匈奴和南匈奴,就是兩碼事。

作為第一個幾乎是全盤接受了漢文化的民族——嗯,這個第一,自然是從斐潛到了並北這裡開始算的——南匈奴現在的狀態非常的有意思。

一方面,南匈奴依舊保持著原本的一些架構,比如單于,比如右賢王什麼的,但是這些職位又像是鍵盤上的F區,有的時候罷覺得有些用,但是大多數時候又用不著。

另外一方面,南匈奴接受的漢文化,已經相當深了,以至於大多數的南匈奴人都會說漢語,而那些南匈奴的小孩更是如此,有的講起漢語來,甚至比漢地之中的小孩還要利索。

畢竟南匈奴這裡,可以算是斐潛第一個『教育示範基地』……

『大單于!』斐潛笑呵呵的,張開雙手和於夫羅擁抱了一下,然後上下打量著,『哈哈,大單于氣色不錯……』

於夫羅也是笑,然後拍著自己的肚子,『不行啦,你看看我這個肚子,越來越胖了,再這樣下去,怕是馬都馱不起我了……』

斐潛也是笑,『沒關係,換個好馬就是!等過兩天,我給你送幾匹來!都是西域大宛的好馬!』

『真的?』於夫羅眼中目光一亮,『大宛的汗血寶馬?』

『我都沒有汗血寶馬……哈哈,那馬真是可遇不可求!』斐潛一邊笑著,一邊說道,『我派人在西域找,可一直都沒有找到……哎,不過我送給你的也不差,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於夫羅連連點頭,『哈哈哈,那是自然……』

兩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走。

這裡算是南匈奴的王庭了,但是現在這個王庭麼,卻已經和草原大漠當中所有的胡人王庭都不一樣。

正常的胡人王庭,是一個碩大的王帳居中,然後周邊圍著一圈又一圈的帳篷,但是現在麼……

帳篷哪裡有房子住起來舒服?

人喜歡乾燥清爽的環境,長時間待在潮溼汙濁的地方,先不說會生不生病的問題,持續一兩天面板就容易起疹,然後沒有控制的話,抓破了就有可能導致感染……

相比較而言,房屋就比帳篷有更好的通風,更好的防蟲,更好的居住環境,以至於當下南匈奴的王庭大帳,其實就是一個圓形的大房子,只不過外面用布幔圍了一下而已。

周邊的道路也是用石板鋪路,石板和石板之間是用碎石填充,這樣也就避免了雨天的時候泥土泥濘。在道路的兩側,也是房子多過於帳篷,也和王帳差不多,有一些花紋的布幔在房子外面作為裝飾,應該是代表著一定的身份。

於夫羅的王帳很大,甚至比之前他用帳篷的時候還要更大,在容納了斐潛和於夫羅等人,還有各自的貼身護衛等等之後,王帳之中依舊不會覺得很擁擠。

當然,要是硬往王帳裡面塞人,大概就塞個百人左右,像是現在這樣,雙方加起來不到三十人,自然就是毫無壓力。

於夫羅顯得興致很高,不僅是叫出了他自己的夫人,還將他的孩子也是一併都叫了出來拜見斐潛。顯然於夫羅對於生孩子,或者是說在子嗣方面上,於夫羅覺得自己是遠遠的勝過了斐潛,哈哈哈笑得見眉不見眼。

斐潛也同樣叫出了斐蓁,然後相互拜見。

在這樣的氛圍之中,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賓主盡歡,宴會從早上持續到了晚上。

篝火點燃,映照著夜空。

斐潛和於夫羅相互撿著一些趣事說著,時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相互敬酒,只不過斐潛往往喝個意思,於夫羅倒是一碗接著一碗。

漢人和南匈奴人一同圍著篝火載歌載舞。一些南匈奴的女子一邊在篝火邊上搖曳著自己的身姿,一邊瞄著漢人,然後眉來眼去之下,便是帶著漢人兵卒到了一旁的房屋或是帳篷之中,惹得一旁的南匈奴的少年郎怒目而視……

一夜無話。

雖然說於夫羅並不介意分享幾個妻子給斐潛,但是斐潛對於這種事情,並沒有老曹同學那麼有興趣,所以也就裝醉遮掩過去。反正許褚往門口一站,這些於夫羅的妻子要是能有在武力上打贏許褚的,那說不得斐潛就真的要起來見一見了。

第二天,又是熱熱鬧鬧吃了早脯,斐潛又約了於夫羅過兩天去陰山城,便是帶著人往回走……

於夫羅幾乎是被攙扶著,才算是站穩了,帶著一身的酒氣和斐潛告別。

可是等到了斐潛一行人消失在地平線上,於夫羅搖搖晃晃的回到了自己的王帳之後,便是人也不倒了,腳也不亂抖,徑直走到了當中王座之中坐下,然後沉吟不語。

王帳門簾之處光線晃動了一下,於夫羅三子走了進來,向於夫羅撫胸而禮,『父王……』

『來!』於夫羅招了招手。

於夫羅的第三個兒子,長得最為像於夫羅,正值青春年少,弓馬也很是不俗。於夫羅自然在他的身上寄託了比較大的期望。

『昨夜未能參宴,會不會覺得委屈?』於夫羅問道。

三王子搖頭說道,『父親大人如此安排,肯定是有父親大人的用意……又怎麼能說委屈不委屈?』

於夫羅點了點頭說道:『驃騎這個人啊,看起來似乎笑呵呵的,老實忠厚的樣子,其實奸詐無比,為父當年就沒少吃虧……所以我是擔心你露面,便是會被他察覺到一些什麼……』

三王子略有些不解。

『你看……當下族內的人,除了我們這些老一輩的人之外,像你這樣的年齡的,還有幾個在說室韋語的?還有幾個記得我們自己的禮節的?』於夫羅說著說著,就有些憤慨起來,『相互見了面,是用我們室韋的禮節多,還是用漢人的禮節多?說話的時候,更是恨不得全數都用漢語,即便是說不了全句的,也要夾雜幾個漢人語詞在其中,方能顯現出能耐來……那是能耐麼?啊?我每次看到這些……嗨!』

於夫羅拍著自己的胸口,呼了一口氣,然後才繼續說道,『我當年學這些漢人的東西,是為了壯大我們自己族人,瞭解對手的長處缺點,不是為了顯擺,不是為了在族人面前展現什麼,但是現在族內的這些年輕人……所以我不讓你學這些漢人的東西,也不讓你用,是想要讓你知道,我們是撐犁之子,是屬於草原,屬於大漠的室韋人……我們總有一天要回去的……總有一天……要回去的……』

於夫羅說著,可是原本應該激昂起來的聲音卻反而是低了下來,或許是因為酒力,或許是因為疲憊,神態略有一些萎靡,嘆了口氣之後說道,『你父親我,是不成了,現在希望就都在你身上……你要好好學本事,別受那些花裡胡哨的漢人東西影響……我們室韋人,總歸是屬於草原的……』

『現在我們在這裡,就是在等機會,只要那一天……』於夫羅聲音越來越低,『只要有一天,有一天……有……』

三王子聽著,然後過了片刻便是沒聲音了,不由得抬頭,卻看見於夫羅已經躺倒在王座之上,呼呼嚕嚕的睡著了。

於夫羅年齡也不小了,折騰一天下來,即便是裝醉,精力也是消耗殆盡,斐潛走了之後,心中的這根弦松下去,自然就抑制不住疲憊來襲,昏昏而睡。

『……』三王子靜悄悄的站了起來,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替於夫羅蓋上了一層皮毯子,便是走出了王帳,才拐過彎,便是撞見了於夫羅的大兒子。

『大哥好……』三王子單手撫胸而禮。

『還什麼大哥好……』大王子旁邊的一個年輕的族人跟班陰陽怪氣的學著,『應該這麼做,來,學著點,雙手在一處,向前,這樣,然後要說,「見過兄長」,要叫「兄長」知道不,天天哥,割什麼割……』

『算了……』大王子擺擺手,『三弟和旁人不一樣……只不過,三弟啊,我就有些奇怪,父王……父王他這麼喜歡你,為什麼昨天晚上不讓你出來見驃騎將軍呢?』

『這還用說麼?肯定是怕他一時講錯做錯了什麼,然後惹怒了驃騎將軍了啊!萬一……哈哈哈,豈不是……哈哈哈……』跟班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看見了沒有,這是驃騎將軍賞給我們大王子的!這叫漢玉!所謂謙謙君子,可配玉璋!這說明什麼,說明驃騎將軍喜歡我們大王子!認可我們大王子!卻不知道……驃騎將軍可有賞賜三王子你什麼啊?嗯?』

三王子往一邊讓了讓,然後便是舉步就走,『我沒有什麼獲得什麼賞賜……大哥,嗯,兄長,沒事我就先走了……』

『你!無禮!』

跟班還待再說什麼,卻被大王子攔著,『行,三弟你忙罷……』

看著三王子走遠,大王子微微眯著眼,冷哼了一聲,『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對了,朽木不可雕也!』

『正是正是!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

『啊哈,哈哈哈哈……』

……(^o^)……

另外一邊,走到半路上,斐潛醉醺醺的樣子也同樣收了回去,看得斐蓁一愣一愣的。

斐潛嘿嘿笑,要是沒有這點本事,想當年……嗯,算了,後世陪大領導小領導喝酒的日子,簡直就是不堪回首,沒有點裝醉的技能,那就真的只能肝陪了。

黃旭遞過來了一個小竹筒。開啟之後便是酸味撲鼻而來,斐潛微微抿了一口,頓時一個哆嗦,僅存的一些醉意也跟著消散了大半。

斐潛蓋好蓋子,扔回給黃旭,然後衝著斐蓁招了招手。

『這一路上,我什麼都沒有問你……』斐潛說道,『你知道為什麼罷?』

斐蓁點頭說道,『知道,父親大人沒有問,是不想讓我只想父親所問的那些問題,而是應該多看多想……所有的問題……』

斐潛輕輕的轉動了一下馬鞭,『那你先說說看,你對南匈奴……怎麼看的?』

『南匈奴已是休矣!』斐蓁沉聲說道。

『何以見得?』斐潛問道。

『德溢乎名,名溢乎暴,謀稽乎誸,知出乎爭,柴生乎守,官事果乎眾宜。春雨日時,草木怒生,銚鎒於是乎始修,草木之到植者過半而不知其然也……』斐蓁緩緩的說道,『便是如此……』

斐潛轉過頭來,『嗯?你看莊子了?』

斐蓁點頭說道:『從平陽藏書樓裡面拿了一本二孃寫的……』

『哈,你自個兒的春秋都還沒有看完……』斐潛緩緩的說道,『貪多,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孩兒謹記,也只拿了這一本……』斐蓁說道,『當時順手取了,恰巧翻看到了「儒以詩禮發冢」……便是覺得有趣,方取而觀之……』

斐潛哈哈一笑,點了點頭,『也罷……莊子此人,多有偏激之言,不可全信,當細細甄別……』

斐蓁問道:『為何?』

斐潛轉頭說道:『便如「儒以詩禮發冢」,蓋天下發冢者,皆儒者乎?』

斐蓁點頭說道:『孩兒明白了,當如春秋一般,不可死讀書。』

『然也!』斐潛笑了笑,說道,『再來說南匈奴……』

『如今南匈奴根基已毀……便如無本之木,生機已絕,雖說當下生活無礙……』斐蓁說道,『便如綿諸、義渠一般……』

春秋之時,秦國和西戎接壤。西戎諸部落中較強的是綿諸和義渠。當時綿諸王聽說秦穆公賢能,就派了由余出使秦國,原本可能也是先要讓由余刺探一二秦國的虛實。

秦穆公隆重接待由余,向他展示秦國壯麗的宮室和豐裕的積儲,向他了解西戎的地形、兵勢。在挽留由余留在秦國的同時,秦穆公給綿諸王送去女樂美酒,使得綿諸王安於享樂,不利國政,而由余回去之後進諫的一些良策,綿諸王也根本沒有心思聽從。

最終,秦國等綿諸衰敗的時候,便是一舉出兵,擒拿了綿諸王,進而統御了西戎其餘小國。

斐蓁的意思就是說南匈奴現在就像是綿諸王一樣,安於享樂,不理朝政,最終便是會走向滅亡。

斐潛哈哈笑了笑,然後說道:『只是對了一半……』

『怎麼又是一半?』斐蓁一拍腦門,然後問道,『敢問父親大人,這另外一半……』

斐潛用手一指,『到了陰山城之後,再告訴你!』

陰山城,便是最先徐晃等人築建而成的軍寨,然後經過不斷的擴建和修葺而成,當下方圓數里,依據山勢,頗有雄渾之氣。

李典已經是早早的得到了訊息,便是出迎,將斐潛接回了城中。

雖然說斐潛是裝醉,但是多少也是喝了不少,回到了城中沐浴之後,又是歇息了一會兒,才算是徹底的酒醒,坐到了廳中一邊和李典喝茶,一邊詢問關於陰山騎兵的訓練事項和周邊的情況。

如今斐潛的騎兵的補充來源,其中大部分都是出於陰山的訓練場,每一個騎兵從新手到老手,大概都需要經過一年左右的時間訓練,然後這些訓練出來的騎兵大概三分之二會分配到各地,剩下的三分之一就成為了新的教導隊,迎接新的一批菜鳥的到來。

其中一些擅長於教導的,就漸漸的升職成為了專業的教導骨幹,擔任士官,而一般教導老兵,在兩到三年內也會被輪換。這些被輪換的老兵,會有更高的起點,分配到各個部隊當中後,很快就會成為伍長或是什長,甚至是曲長屯長什麼的,因此幾乎在陰山訓練的每一個騎兵,都想要留在教導隊當中。

而這些成就,與前前後後幾任的陰山將領相關。

有一個好的基礎,也要有好的繼承。

從徐晃到趙雲,然後再到李典,都對於軍事上的訓練很是嚴格,也就使得陰山這一個訓練的場地,保持了良好的運作態勢。

聊了一陣關於陰山的軍務之後,斐潛便是揮揮手,讓一般計程車官和護衛先行退下,然後和李典說起了南匈奴的問題。

『南匈奴於夫羅雖說年邁體衰,有心無力,但仍需注意……』斐潛緩緩的說道,『昨日夜宴之中,未見其三子……想必是於夫羅有意藏之……』

於夫羅的孩子有很多,自然有一些優秀的,有一些普通的,也有一些傻的,但是在昨天的宴會當中,斐潛並沒有看見那個李典特別說明的三王子……

當然也有可能是剛好不在,或是恰巧生病什麼的,但是斐潛更願意相信是於夫羅有隱藏,而這樣的行為,就已經說明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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