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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有些懵。

因為他發現整個幽州北部的局勢,越發的混沌了起來。

丁零人?

丁零人不是縮回去了麼?怎麼突然一下子又給冒了出來?而且還有的跑到了這裡?

雖然說大漠之中,一些固定的水源地就是生命線,但是並不代表所有的水源地都一定會有人,畢竟北疆那麼大的一片區域,就算是有云彩,也不見得都有雨。

因此趙雲在這一片草泡子待著,是大漢的地圖之外的區域,除了驃騎將軍那邊還有備檔地圖冊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地方叫什麼,又是什麼地界。

可是偏偏就有丁零人撞上來了……

雖然說還有一些距離,但是如果畫在地圖上,那就幾乎是在趙雲的臉上了。

這樣子的事情,讓趙雲多少有些覺得詭異。

丁零人是準備撿便宜來了?

可是現在出動多少有些早了罷?

那麼是來火力偵測了?

趙雲皺著眉頭。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趙雲現在的部隊安排,大體上像是一個大大的『丫』字。最南面的是以常山大營為主的後勤基地,以步卒和少量的騎兵為主,主要負責防禦,不負責進攻。

而趙雲的本陣則是在中間,向北面和東面伸出去的枝杈,則是張郃和甘風。

大漠之中,四面都是廣袤無邊,只有難免的常山大營是藉助了山勢,其餘的三個地方部隊都是騎兵為主,並且沒有什麼地利上的特別優勢。

常山大營是卡在兩山之間,是從幽州前往太原上黨,還有陰山河東的主要通道。如果常山大營遭受攻擊,那麼只要沿途佈置的資訊線通暢,那麼半天左右趙雲就會收到資訊,然後立刻就會咬著對方的屁股將其堵在山體和大營之間,形成甕中捉鱉的態勢,而北面和西面的甘張二人則是迴歸補位,策應側翼後方……

而在大漠之中的戰略就更簡單了,如果是外面的三部分受到了攻擊,那麼另外兩個部分就會迴旋,襲擊對方的側翼……

因此整體上來說,趙雲的佈置是攻守兼備,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可現在的問題是趙雲原本的想要引來一隻熊,結果萌噠噠的蹦進來一隻鹿,那麼是打還是不打?

打,收拾這些闖進來的丁零人固然問題不大,但是問題在於有可能會暴露出整體的作戰部署,引起其他方面的警覺,也就意味著趙雲原本佈置的戰略就需要重新調整……

若是不打,趙雲等人就要特意讓開這群丁零人的路線,整個戰略佈局同樣也會受到影響,而且這些丁零人只是先頭部隊,一旦趙雲等人讓開位置,那麼就意味著眼線也會變得更加寬鬆,有一些區域就覆蓋不到了……

這些都需要趙雲進行判斷,而趙雲做出的每一個決斷,都將影響未來的戰局走向。

就在趙雲準備下決定準備保守起見,來把闖進來的鹿收拾了再說的時候,最新斥候的訊息傳來了,丁零人一群並沒有直直衝著趙雲本陣來,而是在上一個的水源地,轉向西北而去了……

『轉向西北?』

丁零人這是想要做什麼?

趙雲迅速的走到了地圖之前,看著地圖上的標識,忽然之間有一個想法冒了出來……

……(● ̄(?) ̄●)……

清晨。

大漠的天空總是特別的藍,然後草就顯得特別的綠。

大大小小的水窪就像是鏡面一樣,反映著天空和白雲,然後有些草螞蚱從水面上蹦躂過去,形成了一圈圈細細的水波……

逐漸的有人在睡夢當中甦醒了,第一批醒來的大部分都是婦女,她們要負責開始烹煮每天最開始的那一頓飯。

然後隨著越來越多的聲音,男人們也開始行動了起來,一些人開始去照看牲口,一些人則是檢查自己的狩獵工具……

小孩是最為無憂無慮的,幾乎是一睜開眼,就開始了打鬧。大的孩子帶著小的孩子,然後繞著帳篷便是能嘻嘻哈哈的玩起來,然後嘎嘎嘎的帶著狗子一同亂跑,釋放著活力和希望。

老人們則是坐在帳篷門簾處,眯著眼,然後時不時的提醒一句,然後咧開缺少一顆或是幾顆的嘴,嘿嘿的笑著。

當炊煙高高升起,在空中形成了一條條的煙柱的時候,就像是一個標識,又像是一個誘餌,吸引著一些東西緩緩的逼近……

一名靠在帳篷門柱上的老者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忽然往前一撲,側頭直接將耳朵貼到了地面上!

旁邊的小孩似乎還沒有察覺到什麼,便是笑著也跟著老者的樣子,也是撲在了地上,然後側著頭,睜著萌萌的大眼,看著老者。若是往常,每當小孩像現在這樣,模仿著老者的行動的時候,總是能得到老者的笑容和誇獎,可是這一次,小孩在老者臉上看見了一種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表情……

老者從地面上抬起了頭,發出了淒厲的吼聲!

部落之中的男男女女呆滯了片刻,然後便是轟然而亂!

烹煮了一半的鍋釜傾倒了,潑濺而出的湯水灑得篝火吱吱作響,原本還算是灰白的煙氣頓時就變成了黑色……

男人呼哨著,從帳篷裡,從圍欄處,從各個地方奔出來,手中拿著長長短短的武器。

女人們大呼小叫著,手中或是拿著火鉗,或是提著割肉的短刃,另外一隻手還摟著孩子……

柵欄裡面的馬被放了出來,但是一些上馬的人騎著馬奔出沒有多久便是被重新趕了回來……

不遠之處的草坡上出現了一柄畫著星月的旗幟,黑色的底,紅色的月。就像是鮮血沾染在旗幟之上。

最先發出警告的老者大聲呼喝了一些什麼,然後漸漸的部落裡面的人靜了下來,看著逐漸逼近的丁零騎兵。

小孩本能的察覺到了不對,張嘴才哭了沒幾聲,就被母親一巴掌捂住了嘴。

男人死死的捏緊了手中的武器,手背上的青筋冒了出來。

馬蹄停了下來。

戰馬呼哧呼哧的噴著響鼻。

最先示警的老者往前走了幾步,到了雙方中間的空地上,然後拜倒在地。

老者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丁零人只是來收稅的,亦或是……

然而丁零頭人連一點稍微應付的耐心都沒有,大喝一聲,徑直驅馬向前,然後戰刀從空中直劈而下!

蒼老的頭顱噴湧著血液在空中翻滾。老者努力的想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家人,卻只能看到似乎已經染上了血色的天空……

淒厲的喊聲在混亂的馬蹄當中響起,原本翠綠的草場頓時被染成了紅色,白色的炊煙變成了黑色的煙柱,混亂和鮮血開始蔓延……

丁零頭人將鮮血抹在了自己的臉上,然後揚起戰刀嚎叫著。其他的丁零人也紛紛將鮮血塗抹在自己的身上臉上,然後興奮的大笑大叫起來,就像是嗜血的野獸咬到了獵物。

……(`皿′)……

漁陽。

『拜見公孫將軍……』一名文士模樣的人拱手見禮。

公孫度笑呵呵的,露出了六顆牙齒,『哎呀,連日來軍務繁忙,竟然怠慢了根矩先生!失禮,真是失禮!』

階下文士,便是邴原,邴根矩。

邴原也是笑道:『某不過無名小輩,得將軍如此掛懷,不勝感激!』

公孫度笑道:『根矩先生名滿海內,豈有怠慢之理?只不過根矩先生不是回家鄉了麼,今日不知根矩先生為何又欲返回遼東?』

邴原嘆息了一聲,神色多少有些落寞,半響沒有回答。

公孫康皺了皺眉,正待發火,卻被公孫度攔住,『根矩先生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不瞞將軍……』邴原拱拱手,搖頭說道,『原在遼東之時,年歲漸老,這思鄉之情,便如滔滔之潮,綿而不絕,難以自已……故而辭別了將軍所挽,回返家鄉……可是……唉……』

邴原再次嘆息一聲,然後捏著自己的鬍子,哦吟出聲,『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獨宿,亦在車下……』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果臝之實,亦施於宇。伊威在室,蠨蛸在戶。町畽鹿場,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懷也……唉啊……』邴原一臉的悲傷,眼角有些淚光閃現,『歸鄉之後,物亦非,人亦去……』

公孫度也是默然,良久之後拱拱手說道,『先生節哀……』

公孫度也並非是遼東人,對於邴原所言,自然也是多有感觸。相比較來說,出生於遼東的公孫康就沒有那麼多的感想了,甚至覺得邴原有些虛情假意的成分,便直言問道》『聽聞先生投了曹孟德?可有此事?』

邴原一愣,『怎會有如此說法?』

公孫康冷笑說道:『聞先生與北海相談笑得宜,舉杯歡宴……』

邴原仰頭哈哈笑了笑,『北海相相邀,某一屆平頭百姓,豈可拒之?宴中歡笑,乃是禮數,試想,若是少將軍邀請他人赴宴,結果他人一臉愁苦,唉聲嘆息,哭嚎不休,這宴還開不開了?』

『呃……』公孫康眨了眨眼,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

公孫度挑了挑眉毛,『這麼說來,先生並未擇曹?卻是為何?聽聞曹孟德,治理有方,頗得民心……』

『啊哈!』邴原冷笑了兩聲,『若說曹孟德收刮地皮,欺壓良善,某倒是信了,這將軍所言,「治理有方,頗得民心」,卻不知如何說起?』

『哦?』公孫度說道,『某聽聞漁陽之中些許片言……莫非……實情並非如此?』

邴原捋著鬍鬚說道:『曹氏專權,挾持天子,魚肉地方……嗨!鄉野之中,便是多有敢怒不敢言啊!對了,不知將軍可成聽聞一人,禰衡禰正平?』

公孫度皺著眉頭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此人大才啊……』邴原說道,『奈何出身貧寒,雖有才學,奈何不得用,又於鄴城之中,遭遇不平之事,便是怒而叱之,擊鼓鳴冤……所言,哈哈哈,其言詞甚是鋒銳,哈哈,抱歉,抱歉,容我細細說來……』

邴原便是將禰衡之事慢慢的說了,當說到禰衡在長街之中公然叫罵曹操執政無方的時候,公孫度明顯伸長了脖子,顯得非常感興趣了,而聽到說禰衡還一同罵了荀彧陳群郭嘉等人的時候,便是撫掌大笑,連聲稱讚。

『此等妙人,今於何處?』公孫度顯然是有些想要招攬禰衡。

邴原搖頭嘆息道:『已送長安去亦!曹氏虛偽,欲借他人之手殺禰正平是也……此等之人,某羞於同伍……』

公孫度回頭看了一眼公孫康。

公孫康有些愣神。

公孫度眼珠子左右動了動,又給了公孫康一個眼色,公孫康才會意過來,上前一步說道:『既然先生不願侍曹,便不如投於某父親大人就是!』

『哎!』公孫度唱雙簧,『先生乃四海之才,豈肯屈尊於遼東偏隅?康兒不得無禮!』

『將軍過譽……在下見得中原碌碌,爭權奪利,屠戮鄉野,枉顧大漢生靈百姓之輩……心傷甚矣!如今……一時之間,著實有些無心從政……然將軍如此厚愛……』邴原連忙拱手說道,『哎,此次原欲返遼東,乃求會友也……不如這樣,若是管兄願意出山,某也自當奉陪就是!』

邴原口中的管兄,是管寧。

管寧現在還在遼東,歷史上是曹操攻克了烏桓,又平了遼東之後,管寧才回歸了中原,投入了曹操麾下。

公孫康皺了皺眉,正準備說一些什麼,卻被公孫度攔了下來,『如此也好!既有先生此言,某便待得「一龍」同出就是!』

『一龍』,是管寧與華歆、邴原三人並稱,為『一龍』,龍首自然是管寧,華歆是龍身,龍尾麼就是邴原了。而邴原說要跟著龍頭管寧走,也是應有之意,同時也是有一些奉承的意思。

公孫度如此回答,自然也是明白了邴原的話中含義……

『多些將軍寬宏!』邴原拱拱手,然後又說了幾句其他的閒話,便是告辭退下了。

公孫度看著邴原遠去,然後問公孫康說道:『此事……你怎麼看?』

『此人多是推諉……』公孫康哼哼了兩聲,『管……』

『我沒問你這個!』公孫度打斷了公孫康的話,『若是某公孫氏成事,自然天下英傑自來投!我問的是眼前!眼前之局!』

『呃?眼前?』公孫康愣了一下,『父親大人之意,是曹賊虛實?』

公孫度點了點頭,『正是。』

停頓了一下,公孫度緩緩的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先前曹賊遣漁陽守將前來求和,某便是多有疑慮……如今看來……呵呵,曹賊果然是自顧不暇……』

公孫康想了想說道:『若是此人虛言誆騙……』

公孫度說道:『此事易爾……既然禰正平此事沸沸揚揚,自然冀州上下人盡皆知,便是遣人前往查探一二,便知分曉……』

公孫康點了點頭,『父親大人所言甚是。若是曹賊無力反攻,那麼議和之事……或為真乎?』

公孫度緩緩的點了點頭,『如此一來……漁陽當得固也……』

說著說著,公孫度忽然覺得有些可惜。

之前為了攻克漁陽,然後給出了屠戮三日的決定,現在想想,若是早知道曹操那邊自顧不暇,又何必著急早一天或是晚一天?

哎。

不過麼,既然可以暫時和曹操議和,那麼也就意味著另外一件事情可以先處理一下了……

『來人!』公孫度下令道,『再給鮮卑送兩車糧草,三車衣物布匹去!』

『遵令!』兵卒領命走了。

公孫康十分不解,『父親大人,你這是……既然曹軍無力反撲,我們為何還要親善鮮卑?鮮卑之人,便如惡狼,飼之不親,養之不忠……』

公孫度橫了公孫康一眼,『哦,就你知道?』

公孫康問道,『那父親大人之意是……』

公孫度雙手背在身後,仰頭而望,半響才緩緩嘆息道:『遼東偏於一隅,群山深林,大海大漠,猶如囹圄一般,使手腳不得展也……漁陽之地,便是遼東唯一出路……故而某雖知此地兇險,四下皆敵,亦是不得不進,不得不取!』

公孫康默默的點點頭。

公孫度所轄的遼東,自然是沒有像是驃騎將軍一樣的禦寒之物,這幾年越發的氣候嚴寒之下,遼東的日子也不好過。就像是大漠草原當中的遊牧民族在飢寒的影響下都會下意識的選擇南下一樣,遼東想要出路,當然也只有突破漁陽,侵佔幽北這一條路可以走。

『今既定漁陽,自當固之……』公孫度緩緩的說道,『若是曹賊真是無力北上,便是你我千載難逢之良機!某之前盟,親於鮮卑,乃驅狼吞虎是也……而如今,虎傷既退,這狼啊,反倒是成了惡虎……』

公孫康說道:『那麼……便是……』公孫康用手比劃了一下。

公孫度看了一眼,不置可否,停頓了一下說道:『再看看……若是某親善之意不得回饋……那麼也就怨不得……』

『哦……』公孫康點了點頭,『明白了,這便是父親大人再送糧草之意!』

公孫度點了點頭,笑了笑,露出了六顆牙齒,『正所謂,禮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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