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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緊急軍情傳遞進來的時候,周瑜和黃蓋正在廳堂之中,一邊看著巨大的地圖,商議部隊的調配和佈置,一邊處理著一些軍事後勤上面的各種雜事。
『曹軍南下了?!』
周瑜皺起了了眉頭來。
黃蓋也在一旁,嘿然有聲,『這還真來了!』
一般的將校可能還不明白曹軍南下問題在哪裡,作為周瑜卻是再明白不過了。
曹軍加入了荊州亂局,雖然說這也是原本有所意料的,但是真的見到了這一天,也不免是有些頭疼,畢竟曹軍的加入,就意味著荊州的局面會變得更加的複雜,又生出了無數的變數,萬一曹軍大舉南下,席捲荊州,那麼即便是現在拿下了江陵,能不能守得住,依舊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凡事未慮勝,先慮敗。
孫權能承受先期的利潤回撤麼?按照周瑜的判斷,孫權這傢伙顯然是不願意的,但是周瑜也不能保證一定就能拿下荊州,亦或是保住江陵。
這是江東先天上的劣勢所決定的。
江東有長江天險,但是同樣也是因為長江,所以整體的戰線非常長,若是之前還好說一些,現在曹操修建新城,就像是在長江腰上埋著的釘子,誰能確保孫權周瑜將關注力全數放在荊州的時候,曹操會不會動用這個釘子在江東腰眼上來一下?
有時候,兵不在多,在關鍵時刻出現的一擊,往往可以決定整場戰事的走向……
更關鍵的問題是,孫權和江東士族之間的關係,並不是非常的融洽。
周瑜之前勸告孫權,意思是讓孫權戒急用忍,有臥薪嚐膽之志,即便是三千越甲亦可吞吳,然而很遺憾,孫權並沒有領悟到周瑜的意思,反倒是對於周瑜起了疑心,懷疑周瑜是不是故意壓著讓他不能抬頭,好把持朝政……
嗯,說到江東『朝政』二字可能有些過,畢竟江東那些爛事也不算是什麼朝政。但是如果說將孫權作為江東之主,周瑜作為孫策的好基友,相當於外戚,那麼基本上的格局也就出來了。
孫權自詡才能卓越,但是實際上也依舊沒有擺脫原有的大漢模式的禁錮,孫權不敢相信周瑜,周瑜也不敢相信孫權,但是他們又不得不在某些時候相互攜手。
周瑜沉吟片刻,說道:『黃將軍……』
『都督請吩咐!』黃蓋拱手應道。
『某擔憂曹軍新城之處,恐有佈置,若是被其出兵截斷大江水道……』周瑜緩緩的說道,『還煩勞黃將軍辛勞,領一千水軍,嚴防曹軍新城動向!』
黃蓋轟然領命,『若曹軍小兒敢來,某自讓其知曉江東兒郎厲害!』
周瑜看著黃蓋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若是所有人都像是黃蓋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孫家……
周瑜微微搖頭。
孫家真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孫堅性格好強,孫策更是犄角崢嶸,孫權麼,則是表面上看起來柔和,實際上面皮之下全是稜角。
江東人瞧不起孫家,認為孫家得位不正,這是從當時袁術那邊埋下的病根子,既成事實,無法改變。畢竟孫家這個事情,跟大漢原有的道德觀念相違背,像是驃騎將軍那樣過了一手之後就自然了很多,而且也不會引得他人反感……
雖然說孫策當時拒絕了袁術的求救,在某些方面來說也是袁術咎由自取,事出有因,縱然有這個或是那個的問題,在大漢傳統觀念當中,這就是以下克上!
以下克上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問題是隻是『克』了一半!
這或許說起來有些繞口,但是其實也不難理解。
就像是勾踐。
當時越王勾踐也是跪舔啊,而且還跪舔得比孫策還要更徹底,但是為什麼眾人對於孫策的作為就是看不起,而對於『三千越甲』那麼尊崇?就是因為當時越人下克上的時候,吳人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還是很強橫的,那麼成功的下克上,擊敗了『完全』形態的吳王的越王勾踐,自然是受到了許多欽佩讚歎。
而孫策當時做了什麼?
在袁術強大的時候,忍氣吞聲跪舔,在袁術衰落的時候,便是悍然翻臉。真若是有本事,那麼在袁術僭越的時候,就別不痛不癢的寫什麼書信諫言啊,還偷偷摸摸越過袁術向朝廷進貢……
若是孫策能像是曹操一樣,直接二話不說,聽聞袁術僭越,便是高舉大旗揮軍而進,一舉將袁術剿滅,天下之人自然佩服!
江東士族甚至覺得曹氏比孫氏更好的根子,就在這裡。對比起當時豪氣萬丈的曹操來說,那個時候的孫策就像是偷雞摸狗撿便宜的小丑。
周瑜苦笑。
可是當時又有誰能想到呢?在當時袁術氣焰如日中天的時候,又有誰能夠想到其實袁術就是曇花一現?
有時候周瑜不禁會想,如果當初沒有仰仗袁術,憑藉著孫策自己打下江東來,會不會更好一些?
就像是斐潛。
大漢驃騎將軍啊……
對於一個河洛旁支來說,如今有了如此威名,何嘗不是一種下克上?但是對於這種下克上,大漢之人是極其欽佩的,即便是處在驃騎將軍斐潛的對手位置上,也不得不承認一聲厲害,所作所為令人仰慕。
驃騎將軍斐潛如今雄據關中,貫通南北,割據大漢半壁江山,像是這樣的人物作為領袖,其下關中士族當然也不會像是江東士族這樣,覺得在其治下是一種恥辱,反而會與有榮耀。
就像是面對一拳一腳打下江山的領導,和對於爬褲帶才上去的領導,職員雖然都會稱呼其為某某老總,但是背地裡的態度完全不同一樣。
曹操,斐潛。
天下英豪,何許多也,此刻爭荊州,真的是好時機麼?
良久,周瑜才撥出了一口氣,然後收拾了心情,重新投入到了軍事政務之中,為即將到來的惡戰做著準備。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要怎麼選擇,就能怎麼選擇的,就像是大江之水滔滔向東,不捨晝夜,也不會為了任何人停留。
……(╯-_-)╯~╩╩……
荊州襄陽左近的塢堡,轉眼之間,就面對著一場從北面席捲而來的劫難。
因為需要人手來修建營地以及打造有可能需要用得到的器械,所以自然不可能用曹軍兵卒的氣力,因此在襄陽左近的這些塢堡莊園,就接到了曹軍的調令。
雖然有蔡瑁在其中作為調解和緩衝,但是也依舊避免不了用武力脅迫這些塢堡接受派遣支出勞役的事實,並且要為曹軍提供一定量的糧草馬料,布匹輜重等等。
蔡瑁也不想這麼做,但是不得不做。
曹洪已經給了蔡瑁便宜行事的許可權,甚至表示蔡瑁可以用曹操的名義,允諾在曹氏掌控荊州之後,這些為了曹氏大業作出貢獻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牧守一方。雖然蔡瑁對於曹操能不能真的實現這一點保持某些懷疑,畢竟蘿蔔坑就那麼一些,哪裡能夠都安插那麼多,但是至少也比什麼都沒有來得強一些。
曹軍,原本算得上的劉表的盟軍,而現在曹氏忽然翻臉,露出鋒銳的爪牙,尖銳的寒芒直抵自家咽喉的時候,不免讓這些原本以為身處世外桃源的荊州土著目瞪口呆。
其實大多數人心中都清楚,盟約在簽訂的時候,就是為了有一日毀約而存在的,但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多數人還是有些驚恐,對於一般的荊州鄉野土著來說,掌握的資訊自然也不可能非常多,一時間看不清楚風向如何,也只能是苟且做小,等待最終結局。
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有蔡瑁居中周旋,這些地方豪強的反應自然也沒有了什麼太多的懸念,基本上都是接受了曹軍的要求,提供曹軍人馬所需要的一切。反正這些物資,即便是不給曹軍,也會給到劉表,只不過現在換了一個繳納的物件而已。
於是乎,在襄陽北岸,就彙集了不少的有些雜亂的勞役民夫,忙碌起來,打造各種器械,照料著輜重糧草,然後很快的,這些地方豪強就發現,其實緊逼襄陽的曹軍並不是很多,也就是曹洪一人,外加上蔡瑁的一些人而已……
夜色已經降了下來。
在篝火邊上,曹軍兵卒,雖然將外面的鐵甲卸了,但是裡面的一層皮甲還是穿著,兵刃也是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哨探遊弋的身影在遠處的黑暗當中若隱若現。篝火晃動的火光,將曹軍兵卒的身影晃動起來,似乎是一隻只張牙舞爪的蹲坐在篝火旁的野獸。
曹洪大馬金刀坐在山坡之上,望著遠處的襄陽北營,目光之中似乎也有些火焰在跳動……
蔡瑁坐在曹洪身側,面上的表情複雜,似乎是欲言又止。
曹洪瞄了蔡瑁一眼,『德珪有何言?不妨直說就是!』
蔡瑁拱拱手說道:『將軍,這……徵調民夫,雖說輕便,然……人多口雜……』
曹洪哈哈笑了笑,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
蔡瑁愣了一下,旋即睜大了眼,『將軍之意……』
曹洪眼睛微微眯起。
……(=_+)……
甘寧盯著遠處的曹軍篝火,星星點點的映入眼中。
曹軍沒多少人。
總有些不甘心的襄陽土著,會偷偷摸摸的給襄陽城中報個信。
甘寧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文聘卻覺得是一個陷阱。
劉琮覺得……嗯,他什麼都沒有覺得,只不過是劉表覺得可以一試。
甘寧站在船頭,挺直了身軀,看著遠處曹軍的篝火,也看著這條蜿蜒淺緩的河流橫在眼前。身後,是襄陽北大營,還有襄陽城。
甘寧知道,在這一刻,似乎是死氣沉沉一般的襄陽城上,垛口後面必然是站了不少的人,伸著腦袋盯著這裡,盯著遠處。這些人在等待著,似乎是等待著即將爆發的的戰鬥,等待著最終的勝利者。
甘寧摸著手中的大刀,有些不爽。
為了隱秘,雖然不至於要甘寧銜枚,但是刀背上的鈴鐺是卸下來了,而沒有了這些鈴鐺,甘興霸覺得自己都不完整了……
甘寧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揚手示意一下,頓時水流聲就更加響亮了起來,所有荊州兵卒沉默著划著船,向北岸摸去。當然,原本漢水之上,是有橋的,但是既然是要偷襲,那麼怎麼可能光明正大的走橋那邊?
遠處的火影晃盪,近處的水流蕩漾。
嘩啦,嘩啦。
在襄陽城頭,劉琮,龐季,文聘都是一身的戎裝,站在城垛邊上,凝神向北眺望。
在漢水河對岸遠處,就是曹軍還未完全建好的大營,雖說算是勉強成型,但是實際上還是有不少的疏漏之處,即便是龐季這種對於軍事一知半解的人,都可以看出有些問題來。
按照道理來說,立營要先立拒,也就是用大木樁,前頭削尖,可以插在地上,做為一道臨時障礙,可以用來抵禦敵方突襲,然後再在這些防禦工事後面挖壕溝,立營寨,但是現在看來不知道是因為人手不夠,還是曹軍大意,亦或是就像是文聘所言,是個陷阱,反正有些地方空著,就像是門戶大開一般。
龐季皺眉,『這曹子廉,聽聞也並非不知兵事,如今曹軍這營寨,破綻頗多,難道是犯了糊塗?』
一旁的文聘微微搖了搖頭。當然,文聘也提不出什麼有力的證據來說明這不是曹洪腦袋抽筋,而是有意引誘,所以自然也不好說一些什麼。
倒是劉琮對於即將展開的戰鬥很是抱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憧憬,抓住龐季問道:『快說說,這,這怎麼看?甘將軍,甘將軍會怎麼打?』
龐季看了文聘一眼,文聘不為所動,無奈之下,只能笑笑,說道:『公子請看,這曹營雖說依靠山勢在立了營地,然則這山小了些……並不能擋住全數側後,在那邊……露出了一塊空出來……若是按照常規來說,那邊應該先修拒馬,挖掘壕溝……然而曹軍是先在橋對面這裡挖掘了些壕溝,卻又不深……』
劉琮恍然,『如此說來,只要甘將軍從那邊突進營地,便可以大勝了?』
龐季又看了文聘一眼,然後略有些尷尬的笑笑,『但願如此。』
文聘的尷尬,龐季能夠理解,但是龐季在當下,其實也同樣尷尬。
如果劉表完全信任文聘,那麼現在就不應該是劉琮站在這裡。劉琮在這裡能做什麼?看戲麼?劉表最為相信的,也就是甘寧,所以甘寧必須要擔負前往試探曹軍實力的責任,而文聘不行,若是文聘提出要進攻曹營,說不得劉表會疑心文聘是不是要和曹軍做什麼交易……
劉表走到今天這種狼狽和為難的地步,龐季多少覺得有些意外,但是心中有另外一個聲音,似乎也告訴他這是一種必然。當龐季看著斐潛一步步如同烈陽一般在大漢的天空中升起的時候,他似乎就預見了當下的情形……
誰能想到,當年同在車上的稚嫩青年,如今已經成為了一方雄主?而那個時候的一方雄主,現在卻成了瞻前顧後左右為難之人?
龐季沉默了片刻之後,還是開口說道:『曹軍也有可能是誘敵……引誘我等渡河而擊,然後曹軍便可以用其最為精銳的騎兵來反擊……可是他就不該將這些騎軍這麼明白的擺在前面,甘將軍自然會繞開,誰還會上當?而且曹軍將騎兵安置得臨近橋頭,就便是要反擊也要繞過去,路程頗長……難道說想要用步卒纏住甘將軍,然後用騎兵直衝襄陽?但是騎兵沒有攻具,就憑騎軍想攻克營寨,進攻襄陽,豈非做夢?文將軍,這曹軍到底想做什麼?』
劉琮不由的轉頭看向了文聘。
文聘定定的看著遠方,良久良久,才低聲回答:『曹軍歷戰南北,而吾等……曹軍南下也不是最為可怕之事,某最為擔憂的,便是曹軍之中,有了通曉荊州上下情形的嚮導!』
龐季渾身一震,伸出手來,微微有些顫抖的指著北面,『如此說來,甘將軍有危險了……』
文聘緩緩的搖頭,『興霸有分寸……』
劉琮o_O?啥意思?
停了片刻,文聘轉頭看向劉琮,『公子,有些話,原本不該在下來說,但是如今大敵當前……別看當下我等持有地利,若是反過來想,是不是我等也被困於此?況且眼前曹軍不過是一部,其後有沒有援軍,我等也是不可知……如今城中也未必安穩……還請公子稟明使君,早做決斷才是……』
士氣,對於冷兵器時代的戰鬥來說,其重要性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劉表派遣劉磐,說是殺了蔡瑁,但是實際上根據文聘的判斷,若是真殺了蔡瑁,劉表怕不是早就將蔡瑁的人頭掛在了城頭!
所以先前宣揚蔡瑁死了,到時候要是蔡瑁又出現在城下,對於軍心的影響,難道劉表沒點數麼?另外一方面,劉磐自從蔡瑁之事後,就一直沒有出現,即便是現在也不清楚去了哪裡,不知道是不是劉表又在安排了什麼……
文聘的意思很明確,在這樣的局面下,將帥自然需要同心協力,共同抵禦外敵,而劉表一方面對於荊州之人表現的不信任,另外一個方面又想要守住荊州,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悖論。
劉琮有些茫然的看著文聘,顯然還不能完全理解文聘言語之中蘊含的那些意思。
『還請公子代為轉告……』文聘拱手說道。
『啊?』劉琮點了點頭,『好……』
文聘轉頭,不再說話。而一旁的龐季則是看了文聘一眼,很隱蔽的嘆了口氣。
遠處,在粼粼的水光之中,甘寧也似乎靠近了北岸。
這一場劉表和曹操的前哨站,就在這一個夜間,悄然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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