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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月英忽然之間的提議,其實說起來也是受到了祭祀的一個刺激,當然,並不是蔡琰所給予的,也不完全是她父親書信導致的,而是確確實實自身感受到的。
之前還是小規模的祭祀,一方面斐潛經常在外奔波,自然就不可能大規模舉辦,二來修建斐潛的宗廟也要時間,平陽之處的相對較小,所以之前黃月英代替斐潛祭祀的時候也沒頭太多的感覺。
而這一次,不一樣。
參加的人數更多,禮節更為繁瑣,而在這樣的環境之下,當黃月英站在斐潛身後,牽著自己的孩子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身邊的人竟然是如此的單薄,而那些旁枝卻是如此的繁多,這對於黃月英來說,無疑就是最為直接的刺激。
強枝弱幹,這對於任何士族世家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黃月英也正是站在了為了斐潛整個家族事業的角度,其實也是為了她自己孩子的角度,才按耐下心中的那種難以描述的情緒,建議斐潛儘快的迎娶蔡琰,畢竟蔡琰多少熟悉一些,也算是談得來,心中多少好受一點。
沒有那個人會心甘情願的當舔狗。
黃月英愛斐潛,所以自然也不太願意和其他的女人一同分享,但是為了她自己的孩子斐蓁,黃月英卻願意割捨出一部分的斐潛……
當然,斐潛若是隻納了墨斗,那自然是最好,一方面墨斗所生的,不管是男是女,一般來說都不太能和斐蓁競爭,另外一方面墨斗是陪伴黃月英更久的婢女,相對來可能,也僅僅是可能,會更習慣一些。
但是不管怎麼樣,黃月英都感覺到了身後那些斐氏的旁枝投射而來而來,意味不明,或許懷著羨慕,或許懷著惡意的目光,所以擴大斐潛本家的主幹,就成為了刻不容緩的事情,至於個人的情感,就必須往後排了……
黃月英做出了選擇,同樣,在荊州的劉表,也不得不做出選擇。
在原先劉表的觀念當中,荊襄之地也是絕對不允許他人染指的禁臠,而且比黃月英還要更近一步的是,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能在自己還沒有喪失控制能力之前去動這一塊乳酪。
所以劉表才特意謀劃許久,準備像是敲打地鼠一樣,挨個兒的在所有洞口敲打一遍,不管是蔡氏還是黃氏,甚至是以此來敲打自己的孩子劉琮。
可問題是,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在劉表以為計劃完美無缺,推進得相當順利的時候,江東突然出兵,攻佔了江夏,就像是給劉表當頭一棒,敲得劉表有些發懵,然後宛城黃氏出兵攻打南陽一帶,進而清剿汝南企圖連結武關,又是攔腰給了劉表一腳,踢得也是腰眼發麻……
一夜白頭,並不是說說而已,劉表這一次,真的是如此。劉表本身久病,氣血虧虛,雖然經過張機妙手,控制了背上的頑疾,但是整個身體也付出了不少的代價,若是好好漿養一段時日,或許也有可能恢復到發病之前的水準,但是現在突如其來的變化,導致整個荊州如陷水火,南北交攻,頓時就讓劉表心力憔悴,整個人兩三天之內蒼老下來,簡直就宛若兩人一般。
就算是如此,劉表依舊讓人在其臉上撲粉,並且細心的加以修飾,甚至還補上了一些淡淡的腮紅,用以補充臉色上的氣血虧差,直至自己在鏡子當中加以端詳,恍惚之間似乎看到了當年那個器宇軒昂,單騎入荊州的中年美男,才緩緩的閉上眼,端坐大堂之中,喝令將蔡瑁帶上來。
蔡瑁兵敗江夏,無路可取,投於文聘軍中,這幾天當中一直都在襄陽城中大獄之內監管看押,隔絕內外,自然也是輾轉反側,煎熬不已,加上監獄之中條件當然談不上多好,雖然不至於受到什麼肉體上的刑罰,但也別談什麼梳洗了,神情自然也是萎靡狼狽,和高居廣坐之上的劉表,自然形成了鮮明對比。
劉表沒有讓蔡瑁趨近,而是讓蔡瑁跪拜在堂前,剛好就是在陽光暴曬之下,而劉表自己端坐在堂內,精心修飾的面容在燭火之下,更是絢麗無暇。
蔡瑁偷眼看了看劉表,不由得俯首垂頸,口稱罪責,長拜不起。
劉表沉默不言,一時間廳堂內外,彷彿唯有心跳聲聲,血脈湧動。
七月的太陽,已經是漸漸的呈現出殘暴的一面,不多時在烈日之下的蔡瑁,就開始渾身冒汗,再加上多日沒有漿洗沐浴,新汗加上舊汙,披頭散髮之下,還有監獄當中沾染的跳蚤蝨子忍耐不了熱度,紛紛逃離,搞得渾身上下奇癢難耐,偏偏又不能抓撓,簡直是宛如在地獄一般。
『將進廊下。賜座。』
劉表淡淡的吩咐道。
左右上前,將蔡瑁架到了迴廊之下,雖然還沒有迎進廳堂之內,但是已經避免了陽光直射,讓蔡瑁不由得緩過一口氣來,心思也跟著活動了起來。
原本一對好基友,只不過因為分贓不均,然後相互下手,但是劉表離不開蔡氏,就像是蔡氏離不開劉表一樣。劉表控制荊襄,只靠這幾年收拾的人,控制襄陽沒有問題,但是要放到荊襄九郡,就完全不夠用了,必須要和荊襄士族相互勾搭,而蔡氏,就是中間的橋樑,一方面聯絡著劉表,一方面聯絡著荊襄其他地方士族。
原本蔡瑁在監獄當中疑神疑鬼,寢食難安,主要就是擔心害怕劉表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偷偷摸摸又蓋了另外一座橋,比如叫做什麼蒯氏橋之類的,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並沒有。
沒有了太陽直曬,似乎處理器也降溫不少,心念電轉之間,蔡瑁又將這兩年來來回回的盤算了一番,覺得自己這兩年來並沒有發現劉表有什麼另起爐灶的舉動,畢竟蔡氏內外都有人,縱然劉表能控制襄陽,但是若是在外行動,必然就有些蹤跡,而蔡氏若是一時疏忽倒也說得過去,但是這麼長時間,劉表又要拖著病體,又要瞞天過海,不是說完全不可能,但是難度相當大。
至少蔡瑁沒發現,不過之前不敢完全確認,畢竟在這麼些天當中,蔡瑁也沒有收到內府傳來什麼訊息,嚴格來說是什麼訊息都沒有,所以忐忑不安也就在所難免,但是當劉表令人將其扶進迴廊之下的時候,蔡瑁忽然意識到劉表此舉,其實意味著劉表必然還有用得著蔡氏的地方。
對於無用之物,何必還用禮遇?
家用器皿,若欲棄之,又何必縫補敲打?
蔡瑁本身也是出自於士族世家之中,對於弱肉強食的道理清晰無比,這一次的舉動,雖然有些忤逆之意,但是屬於那種踩在紅線上的行為,可以左,也可以右,當勢頭不對蔡瑁便迅速收回了那一隻試探的腳,低下了頭。
做錯了,認打認罰,畢竟蔡瑁,或者說蔡氏又沒有將事情完全做絕,除此之外,蔡和也統領私兵屯紮在蔡家洲,作為蔡氏最後的退路……
『罪臣萬死!』蔡瑁再次伸出了觸角,叩首有聲,因為這一次磕的是廊下的木板,所以聲音還更大了一些,『內不能替主公分憂,外不能為主公平叛,罪之甚也!』
劉表眉角忍不住跳了跳,但是強制壓抑下了皺眉的衝動,無他,就是害怕動作大了,粉會掉下來。
蔡瑁一張嘴,簡直就用得好措辭!
可就算是如此,又能如何?
劉表原先以為斐潛和曹操之間的抗爭,並不能那麼快結束,一方面是曹操實力也不算小,二來縱然斐潛獲勝,要收復山東,也不是那麼容易,一來二去也就自然顧不上宛城這邊的黃氏了,所以劉表目標,就是打一個這樣的時間差,然後遊刃有餘的獲取自己想要的結果。只不過萬萬沒有想到,斐潛和曹操之間的這樣一場看起來氣勢磅礴的彌天大戰,竟然上下兩下收了場。
如果僅僅是斐潛和曹操光打雷不下雨,問題也還不難解決,更麻煩的是江東這群二愣子鄉巴佬……
劉表看不起孫堅,甚至是有些厭惡。
一個世代在吳郡的小姓,不過是憑著些武勇,便僥倖得勢的粗鄙之輩!雖然說孫堅在某種程度上也促成了劉表入駐荊州,但是對於孫堅未有上命,便私刑誅殺朝廷大臣的行為。深為反感,認為這是孫堅謀逆的先兆,
所以,劉表也不喜歡孫策,更談不上和孫權有什麼『生子當如孫仲謀』的感慨,當江東氣勢洶洶,攻克了江夏之後,劉表在震驚之餘,心中升騰起的出了憤怒,更多的是恥辱感,『江東小兒,欺人太甚!』
江東也是來者不善,攻克了江夏郡所之後,一方面開始清剿江夏周邊,另外一方面也在摩拳擦掌盯著江陵。若是江陵陷落,就等同於半個荊州完蛋!
在這樣的情況下,曹操向劉表伸出了一隻手,表示願意和劉表聯手,一同進擊江東,似乎也就成為了沒有選擇之下,比較能接受的一個選項了。
若是自我安慰的想一想,汝南原本就不算是自己的管轄之地,賠給黃家的也就是南鄉而已,而江陵則顯然更重要……
實際上劉表和曹操都明白,黃氏後面還有個關聯詞,在當下局面之下,能不碰還是不要碰的好。
但是曹操顯然也不是所謂的無私幫助,大體上就是將原本插在曹操腰子上的刀,轉過頭來插在劉表大腿上而已,割點肉,放些血……
曹操也給出了個『相當有誠意』的一口價。
這個一口,有些大。
可問題是能用錢財解決的問題,應該都是小一些的問題,不能用錢解決的,才是大問題,所以最終劉表還是咬著牙選擇了花錢消災,或者說暫時性的先消去江東這個災禍,至於黃氏,只能是暫且先放一放。
要攮外,自然先安內,後世光頭強的道理,劉表自然也是門清,所以在聯合出兵之前,自然需要將自家內部的腌臢多少洗刷一下,粉飾一番,就像是當下劉表塗在臉皮上的粉,遮住了皺紋,當然也掩藏了汙穢。
『兵之要事,乃國之重器!』劉表沉聲說道,『某以身家託付於卿,不求卿踏平狼山,只求靖平地方,卿何報之?損兵折將,丟境失土,留卿何用!又是該當何罪!』
劉表說的義正辭嚴,聲色俱厲,蔡瑁心中反倒是落下了不少,便立刻心領神會的連連在迴廊下的木板上咚咚咚的叩頭,口稱罪過。
雷霆過後,只要當場劈不死,自然就是輪到些雨露。至於雷聲大的雨點小的驃騎將軍斐潛,劉表只能是閉眼表示不願去多想,省得氣息不順,又多出一些什麼好歹來。
文聘雖然有武勇,但是要讓文氏協調荊襄士族,一同抵禦江東,還是多少有些欠缺,劉表自己倒是覺得自己是有這個才能,只不過因為年事太高,在室內塗粉多少還能遮蔽一些窺探的目光,若是到了外間,陽光之下怕是也難以遁形,老弱之態展示於外,終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也只能是讓蔡氏繼續挑起這個擔子來……
畢竟蒯氏獻言獻策多少還算是可以,若是調兵遣將,恐怕還不如眼前這個半桶水,更何況蒯氏自己所謂良才也不怎樣,不但將自己搭進去,還讓劉表兒子也深陷長安不得而歸。雖然說劉表自己有時候也看劉琦不怎樣順眼,但是畢竟是自家孩子,自己看不順眼打罵都成,但是旁人麼,哼哼,因此也連帶著覺得蒯氏餘者也是一般,不可重用。
矮個子裡面挑高個,再加上形勢所迫,劉表也就只能是睜一眼閉一眼,然後將原先加在蔡瑁頭上的官職褫奪了下來,只留下了一個江夏校尉,用意也自然很明顯了,然後便讓蔡瑁一來戴罪立功,二來麼,也是要蔡瑁負責去塞曹操一旁張大的嘴……
蔡瑁原本以為不過是劉表找曹操借了些兵,一邊想著劉表竟然還有這種本事,頗感吃驚,另外一邊也認為曹操就算是願意借兵,怕是也沒有多少,於是乎自然應允下來,可是等脫了罪回到了家中,急不可耐的先讓人燒水沐浴祛除了一身汙穢之後,才在蔡和的講解之中恍然明白過來,明白了當下形勢的徒然轉變,再看到曹操所需物資財貨,自然就明白了劉表所謂『些許』糧草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些許』的了,不由得咬牙而罵;『老賊害某!』
可是當下,又能如何?
蔡瑁眼眸之中陰晴不定,似乎想到了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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