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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雨,蕭殺多過於纏綿,在天明的時候,便漸漸的收了。

金城南門之外,閻行端坐在馬上,任背後黑色的披風,被野外大風吹得獵獵作響,百名甲士,披掛整齊,列陣而後,只是在靜靜等待。

閻行的內心之中,並沒有像是外表那麼的鎮定。

馬超竟然回來了?

而且還要在金城之下會面?

馬超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麼?還是說只是個巧合?如果馬超知道了,那麼為什麼還敢來金城,難道不怕真的動手麼?如果說不知道,那麼為什麼不進城,而是要在城外會面?

時間又很趕,馬超很快就會到,而閻行分析的結論相互之間又有些矛盾,同時閻行也不是那種腦筋一轉,就能冒出千百個方案來的人,於是便只能做一個最簡單的安排,他在城外見馬超,然後在城內做埋伏,看能不能將馬超引誘進城,或擒或殺……

這個方案好麼?或許並不是那麼的好。壞麼?也不是那麼的壞,但問題是這已經是閻行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案了。

百名閻行兵卒,也是身著鎧甲,身披披風,策馬立於閻行之後,目光之中,有人茫然,有人漠然,還有些人則是惶然。

原本韓遂和馬騰,雖然究竟是怎樣,他們兩個人心裡都跟明鏡一樣,但是表面上還是做得相當不錯的,時不時飲酒聚會,大談兄弟情誼,旗下的兵卒也難以辨別真假,許多直腸子的人也就堅信無疑了,韓遂和馬騰兩軍當中也有不少人親近起來,相互稱兄道弟的,而現在,韓遂的女婿要對付馬騰的兒子,這個事情,難免會讓這些人有些難以接受。

將令已下,又能如何?

許多人也就只能是一邊捏著刀柄,然後唸叨著老哥老弟這不能怨我,一邊心中噗通噗通的跳著,等候最後結果的降臨。

閻行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當接到馬超大張旗鼓要來的資訊之後,便開始預備著,一邊周告部下以安其心,一邊將自己一部分的嫡系調出金城,前往各處親近或是中立的羌人部落,要是馬超用計來懈怠他的心志,趁機在外集結羌人直撲城下,將閻行直轄的一干兵卒六七千人全數逼在城裡頭,那才真是大事去矣。

兵事戒備完成,稍稍安定人心之後,閻行這才帶著百名護衛出了城,在約定時候等候馬超的到來,護衛帶多了,顯得心虛,帶少了麼,又怕馬超趁機攻擊,百名護衛,又在城池之下,不管是怎樣的情況,也都是可以應對的了。

至於馬超約的是在城外,而不是城內,估計也未必沒有提防閻行的意思,總而言之,在閻行看來,馬超或許知道了一些什麼,但是也或許還沒有具體確定,因此在金城之下約見,應該就是一種試探,然後根據閻行的舉動來做出相應的判斷。

因此,現在最關鍵的便是要穩。

不能表露出什麼破綻來,當然,如果能夠將馬超引誘進城,然後一舉擒殺,也就自然是最為理想的結果了。

若是按照閻行自己的主意,是絕對不會選擇在這樣的情況下和馬超翻臉的,韓遂既然是沒死,那麼只要等韓遂一現身,那麼馬超自然無法繼續蠱惑各部羌人,根本不用如此大費周章的搞這搞那的,但問題是家中的韓氏……

那樣尖著嗓門不管不顧的一頓亂吼,縱然閻行下令讓全府閉嘴,但是能起多少作用?府衙之內的人手向來都是韓氏拿主意,選的雖說都是會捧著會舔著她的人,至於這些人是不是真心的,她根本不甄別,所以吼完了,她倒是心情舒暢了,但是至於有什麼影響和後果卻要閻行來給她擦屁股。

反正,這也不是一次兩次,習慣了。

要說韓氏其實年輕的時候也是不錯,當年閻行還是窮小子的時候,兩個人對上眼的那一段時間,韓氏甚至不顧韓遂的三申五令,甚至公開表示就是要跟著閻行,偷偷從家裡想方設法的拿些吃穿用度的給閻行,閻行不要,韓氏也會同樣大發脾氣,閻行也就只好哄著,哄著,也就成習慣了。

只是兩個人之間的這個情分,便在一次又一次的哄著之後,慢慢的淡漠了下來,到了現在僅存的,便只是一個為人父,為人夫的責任罷了。

腦海中各種各樣的思緒翻來覆去,讓勒馬在那裡等候的閻行不免有些煩躁,將手中的馬鞭捏了又捏,最後只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在空中虛揮了一記馬鞭,胯下青色如緞的健馬條件反射的耳朵一豎,四蹄一繃,卻發現馬背上的主人拉著韁繩,並沒有要衝出去的意思,便只能是噴了噴響鼻,刨幾下蹄子表示不滿了事。

“來了……來了!”一旁的護衛忽然出聲道,引起了一陣騷動。

閻行定睛細看,不由得一馬鞭虛虛抽了過去,罵道:“眼睛都長到哪裡去了!瞎咋呼個什麼!”

原來的確是有人來,但是並非是馬超,而是一群衣衫襤褸的羌人。等這些羌人慢慢到了近前的時候,忽然哀嚎頓起,一群人撲倒在閻行的馬前,絮絮叨叨的講些自己部落在徵西將軍之下發生的慘事。

閻行皺著眉,聽著,然後強忍住不耐,打斷了犛牛羌的話語,揮了揮手說道:“此事後面再說,我這裡還有要事,你們先進……嗯,先去一旁候著。”

城門後面埋伏著兵卒,暴露出來終究是不好。

“滾開!聽見沒有!別擋著路!”護衛罵罵咧咧的將這些犛牛羌的人驅趕到了一旁。

又過了片刻之後,才見到馬超的旗幟出現在遠處,旋即一隊人馬出現在視線當中,等候得多少有些不耐煩的閻行護衛們不由得發出低譁,馬匹也開始躁動起來,卻被主人用力勒住,只能原地噴著響鼻,刨著蹄子,著發出不安的嘶鳴聲。

終於出現在此處的馬家黑色的大旗,黑底紅紋鑲邊,上面一個大大的馬字,同時也出現了其他七八面大旗,寫著馬超從馬騰出繼承下來的一些名號,一同在風中獵獵捲動,倒也有幾分的氣勢。

在這些旗幟之下,是幾十名的騎兵,都是身手敏捷的漢子,頂盔貫甲,一看就知道是從屍山血海當中搏殺出來的強兵,氣勢和普通的兵卒完全是兩碼事。

閻行捏著馬鞭的手指略微有些泛白,而在他後面列陣等候的護衛也瞪大了眼睛盯著,只是看著眼前景象。這些閻行的護衛,雖然在金城也算是一方豪強,但是在面對著馬超這些從真正兵陣當中搏殺出來的最後菁華餘燼,還是差距了好大一個檔次。

伴隨著每一次馬蹄的翻飛,每一刻時間的流逝,閻行都有一種衝動,想要抬手下令,號令出擊,握著的馬鞭,幾乎都攥出了汗水來,他的十幾個心腹嫡系護衛,已經不由自主的縱馬上前,拱衛在他身邊,只是屏住呼吸等他的號令。

一個聲音持續的在閻行心底盤旋,似乎在提醒著他危險的降臨,“不對,不對!快進城,閉城死守,這馬超來意不善,不能讓他逼近過來!”

但是理智卻告訴閻行,他不能下這個命令,不僅是之前的埋伏完全失去了作用,也等於是給馬超一個示警,這樣一來,也就意味著閻行和馬超只能是面對面的各憑實力拼殺,就算是最終得勝了,恐怕也要付出很多的代價。

是從心,還是賭一把?

盯著越來越近的馬超等人,閻行看見他們並沒有將兵刃擎在手中,這才略微鬆了鬆手,撥出一口氣。或許局勢並不壞,事情還是要有始有終,既然做出了埋伏的安排,就不能朝令夕改,或許自己只是自己嚇自己罷了,馬超可能還不知情,真要是能引誘馬超進了城……

時間似乎極短,又似乎極長。

就在閻行還能勉力遏制住自己,他的部下卻差不多快將兵刃拔出來的時候,馬超佇列當中突然傳來了長長的號令聲音,前面捧旗騎士,紛紛單手勒馬,一排健馬長長嘶鳴,漸漸的停了在了百米之外,將土塊刨得亂飛,後面的騎兵也都次第停下,讓開一條通路。

通道當中,顯露出馬超的身影,白馬金槍,人馬倒也精神,在幾名護衛的簇擁之下,緩緩向前。

在金城城門這一頭的閻行等人,似乎不約而同的都鬆了一口氣。放慢了馬速,說明至少現在這一刻是打不起來了,那麼也就意味著馬超真的有可能就是來試探的,若是應對得好,說不準真的可以引其上鉤……

雙方距離百步,馬超向前了一些,朝著閻行哈哈大笑:“閻兄,怎麼看到某來了,竟然是這般神色?莫非是不歡迎?某就這幾十兄弟而已,不至於連這都怕吧?”

閻行尷尬了一下,自己略有些緊張,竟然忘了上前打個招呼……

“啊哈哈……這是哪裡話,歡迎,歡迎!馬兄弟這段時間料也幸苦,不妨先進城,讓為兄給你接風洗塵?不知道馬兄弟會不會賞光?”閻行虛虛往城內一伸手,笑容可掬的說道。

“進城?”馬超伸了伸脖子,往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閻兄該不會在城門裡有什麼埋伏吧,這鴻門宴小弟可是吃不消……”

“哈哈,笑話,你我兄弟,還有什麼鴻門不鴻門的……”閻行哈哈笑著,“馬兄弟莫要聽信了小人的讒言,壞了兄弟之間的情誼!”

“哦?是麼?”馬超有些疑惑的說道,“那你為何派人到我的部落窺視?”

閻行見馬超質問,心倒是往下放了放,既然願意問,就意味著不至於立刻動手,於是便說道:“兄弟你怎麼能這樣說!我是見你許久未回,心中想念,派人過去詢問一二而已,怎麼能說是窺視!要是這樣說,你部落裡面的人進金城採購物品,也可以說成是來金城窺視了?”

就在閻行侃侃而談的時候,忽然聽到後方城牆之上,忽然傳來示警的聲音,就在閻行等人下意識的回首望去的時候,就聽到馬超暴喝了一聲

“動手!”

馬超大呼之下,跟隨者的騎兵紛紛暴起,從馬側抽出早就準備好的標槍,拍馬前衝了幾步,便猛的投擲了出來!

閻行下意識的拔出戰刀,揮舞著砍掉了幾根衝著他投擲而來的投槍,但是閻行周邊的護衛兵卒卻沒有那麼快的反應速度,頓時就有幾人被投槍砸中,一股股鮮血激射而出,慘叫聲中掉下馬背。

方才還在一旁的犛牛羌,似乎十悲悲慘慘,人畜無害的這些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悄的摸到了閻行等人的側後,紛紛抽出身上藏著的短刃,撲了上來,也正是因為犛牛羌有如此的異常行為,才被城頭上的兵卒發現發出了警報,但可惜閻行等人的注意力全數都在馬超身上,一時間竟然被這些犛牛羌的人貼近了身!

一名犛牛羌的人被閻行護衛砍中了胸膛,血霧噴湧而出,發出像是口哨般的聲響,轉眼之間染紅了土地,但是更多的犛牛羌的人趁著閻行等人的疏忽,甚至有的已經鑽進了馬腹之下!

短刃在近身的時候,比起長兵器更加的方便,人腿和馬腿幾乎都是裸露著的,就算是戰馬的面板稍微厚一些,也抵擋不住鋒利的切割,嘶鳴聲中蹦跳著,陣型越發的混亂。

短短數十步的距離,幾個呼吸之間,馬超等人就已經投擲出了兩輪的標槍,然後硬生生的撞了進來,戰馬相互交錯在一處,人和人各舉刀槍相互拼殺,將周遭一切都染得通紅。時不時的慘叫聲響起,馬腿和人腿將沾染了血液的土地踩踏得一片泥濘,方才還在笑語交談的場所,轉眼之間就變了修羅殺場。

城頭上的兵卒瘋狂叫喊著一些什麼,但是混在人的慘叫和馬的嘶鳴當中,就像是破碎的布片一般,輕飄飄的根本聽不清楚。

閻行盯著撲來的馬超,正準備大聲呼喝,讓城中埋伏的兵卒衝殺出來,卻猛然間看見馬超身影后方騰起了滾滾的煙塵,不由得心中一沉,這馬超,不止眼前的這些人,這,這是要撲城啊!

透過撲殺而來的馬超等人的身影,閻行看到了在遠處已經騰起了三股高高的煙塵,不知道有多少騎士,正在催馬向此處狂奔,悶雷一般的馬蹄聲也隱隱的傳了過來……

“那裡走!”馬超晃動著長槍,將攔在前方的閻行護衛擊殺馬下,衝著閻行露出了一絲殘忍的笑意,“閻兄,別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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