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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右金城西北百里。
百餘名騎兵,在風雨中尋覓道路前行。天色較晚了,雲層又厚,再加上風雨交加,根本打不起火把來照明,只能是在濛濛的雨霧當中行進,速度也快不到哪裡去。
金城左近,羌人和漢人雜居,時不時的就會看到些羌人的營地帳篷。這種天氣下,羌人也大多數縮在帳篷裡面等天晴,不會冒著雨放牧,但是這一隊的騎兵卻好像是不願意和這些羌人有什麼接觸一樣,遠遠的派出了些斥候哨探,檢視周邊的情況,避開了這些大大小小的羌人的營地。
正因為這些種種樁樁的原因,馬超等人走得並不快,從中午開始,眼看天色不多時就要黯淡下去,才走出去五六十里。
龐德從前面兜回來,趕到馬超身邊擦了一把臉上雨水,搖頭道:“少主,雨又大了,天又快黑了,這樣走下去,白白消耗人馬氣力,卻前行不了多少路!要不乾脆找個能稍稍避雨處歇息一下,等到天明再行?道路既看得清,弟兄們也有氣力,說不得還更快些。”
馬超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行進如此之慢,最為心急如焚的就是他!
前兩天留在金城的手下連夜找到了馬超,告知馬超金城之內的閻行有異動,居然開始派人手監視馬超留在金城的人,要不是機警,說不得已經被堵在了金城之內。
閻行突然有此舉動,說明金城必然有所變故,馬超雖然不清楚具體是什麼變故,但是心中清楚必然是不簡單!
馬超也不清楚金城周邊的這些羌人會不會給閻行通風報信,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要趕回金城給閻行一個驚喜,就不能太聲張,要不然就等於是閻行給馬超他一個驚喜了。離金城越近,馬超漸漸的便收攏到了一些訊息,根據眼前的情況來看,閻行似乎忍不住要動手了……
閻行遲早會動手的,畢竟一山難容二虎。
馬超去找羌人談判,實際上也是給閻行施壓。論武力,馬超和閻行差不多,論聲望,有羌人血統的馬超更受羌人歡迎,論身份,馬超是韓遂的侄子,而閻行只是女婿,若是嚴格說起來,甚至是一個贅婿!
一個贅婿有個屁的繼承權?!
所以,閻行有什麼資格和自己爭奪權力?
馬超認為,韓遂留下的家產都應該是自己的!
起初沒有跟閻行翻臉,已經是看在韓遂的面子上了,但是現在,既然閻行自己想要找死,馬超自然也願意成全閻行。
在金城,馬超也不是全無勢力,畢竟當年馬騰也有留下些老手,也都是一些精幹的兵卒,就算這些時間謹守不出,其實也是每日都有在外張起一個警戒圈子,打探情況,要不然馬超也不會得到訊息。
休息,馬超也想休息,但是鬼知道多休息了這一段時間會發生什麼變化。繞路走自然是安全一些,但是相會的也更加耽擱時間,而現在馬超最急需的就是時間,他需要最快速度的趕回去,重新控制留在金城的兵馬,才有辦法和閻行抗衡。
聽到龐德的建議,馬超也是摘下頭盔,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笑了笑,回了一句道:“耽擱不得,兄弟,姓閻的要動手,肯定也是會先對付我們在金城的人馬,此刻向營寨處多走一步,就是近上一步!這種天氣我們難以行進,姓閻的也是如此!真等雨停了,說不定姓閻的就開始動手了!只要能趕到我們的營寨,姓閻的就翻不了天!再往前趕一段路,再找地方歇息吧!”
龐德聽了,既然馬超拿定了主意,也沒有繼續說什麼,點點頭招呼了其他騎兵一聲,便繼續向前趕路。
馬超默默的將頭盔重新戴上,吸飽了雨水的頭盔又重又悶,但是馬超根本沒有心思在這個上面,他只是在想著,金城之內,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讓這個閻行居然有膽量和馬超他來扳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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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城,風夾著雨,砸在枝葉上,砸在屋簷上,砸在地面上,濺起千萬朵的水花。風雨在烏雲之間翻騰而下,就像是有一頭狂暴的蛟龍在天地間翻滾著,帶起無邊無際的豪雨。
秋冬的雨,一場比一場冷。
雨點打在身上,似乎也透進了心裡,讓閻行覺得全身都有些發冷,不由得裹了裹大氅。
韓遂居然沒有死?
閻行前兩天在夫人手裡接過這個訊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要不是察覺到了身後那幾個韓遂忠僕宛如針芒一般的目光,說不定當場都跳起來了……
閻行還記得當時自己擠出一絲笑容,說了一些什麼太好了,福人自有天相什麼的云云,但是閻行自己知道,其實在心底一個聲音咆哮著……
為什麼韓遂沒有死!
閻行心中宛如這天地之間的風雨一般,飄搖不定,冰涼無比。
閻行原本只是軍中的一個小兵,被韓遂提拔起來,最後成為了韓遂的女婿,別人看似乎是一種榮耀,但是對於閻行來說,這並不是一件讓他自己覺得快意的事情。
雖然韓遂在表面上並沒有說讓閻行當贅婿,但是實際上能差多少?
家有賢妻,夫禍少。
可問題是韓氏是一個賢妻麼?
閻行跟韓氏差一點就要掏心掏肺了,說真要對付馬超,也別這樣大張旗鼓,應該趁馬超不備,找個什麼理由將馬超叫回來,偷偷安排好,然後一舉成擒就可以了。
簡單,有效。
這樣的安排難道有錯麼?
可問題是韓氏一天都不想等,聽了閻行的話語,立刻瞪著三角眼,指著閻行的鼻子罵說他沒有半分的感恩之心,說他能有今天這樣的地位權勢,都是仰仗她的父親韓遂的,而現在韓遂要他拿下馬超,居然還敢推脫拖延!
閻行讓韓氏小聲些,告訴她事若不密,恐生波折,可是韓氏跳著腳,一邊瞪著三角眼,一邊抹著淚水,越發的大聲,講她嫁給了閻行是受了多少委屈,講她生孩子是多麼的辛苦,講她哥哥性格溫和,禮賢下士,才讓閻行來統領兵卒,講閻行當了芝麻小官,就忘了吃得穿得都是韓家的,講閻行不僅沒有幫忙還企圖阻止她……
韓氏尖銳的嗓音在廳堂之內晃盪,刺的閻行耳膜都發出陣陣的嗡鳴之聲。
還能怎麼樣?
由她去罷!
等雨停後,便出兵圍剿馬超所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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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昏暗,在風雨之中掙扎著前行的馬超等人,沒注意一頭撞到了一個胡人的小營地,沒辦法,縱然有斥候探路,但是畢竟視線太差,這個營地又小,又是在林中,不注意根本看不見。
雨幕仍然將所有一切都籠罩其間,馬超原本只是想借這一片樹林稍微修整一下,畢竟頂著風雨長途賓士下來,不管是人是馬消耗都非常的大,多少需要吃兩口東西補充一下體力。結果就撞見了這一個小小的胡人營地。
這個胡人營地其實很簡陋,甚至就是破破爛爛的,在外充當寨柵的木牆也是高低參差不齊,寨柵外的防禦工事幾乎等於是沒有,幾個七零八落的樹樁或許就是唯一的拒馬設施了,就連營地的大門,也都是歪歪倒倒似乎要在風雨當中跌落泥濘一般。
馬超毫不懷疑,就他們這百騎,就足夠殺入這些簡陋破爛的營地當中,將這其中所有一切都踏平。
原本就是要掩藏身形才頂風冒雨而來,一路上躲過了大大小小的許多羌人部落,結果臨到了金城,卻一頭撞見了個在林地裡的胡人部落,這是算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
馬超回頭看看,身後百名騎兵,半日的風雨淋下來,縱然是龐德這樣的壯漢,在這個時候難免都顯出了些疲態。沒辦法,風雨之中行軍趕路,身體失溫太快,消耗的熱量太多。這一會兒的功夫,手下的騎兵已經抽空一邊在雨霧當中撥出團團白煙,一邊從懷中的袋子裡掏出些醃製得鹽分極重的肉乾,仰天接著雨水,咬著嚼著,還沒有忘了給自己坐騎一把加了鹽的豆子,混雜著雨水,倒也算是有幹有稀,有湯有水,只不過吃下肚冰冷一團就是了。不管接下來要動手還是繼續趕路,沒有補充體力就等著跑死在路上!
雖然面前的胡人營地在大雨當中閉寨不出,半點也沒有出來轉轉的興趣,就連寨柵外原本應該有值守之人也似乎沒有見到,不知道是偷懶去避雨了還是壓根就沒有安排,但是也不代表著馬超他們這一行可以完全神不知鬼不覺的穿行林間。
這些林間破爛的營地之間,樹木之下,但凡有可以稍稍避雨處,都能看到胡亂搭起的窩棚,幾根木頭,搭起架子,上面覆蓋些樹木枝條,多的便是再加一些樹葉亂草什麼的,就成了一個最簡陋最寒酸的居所,而每一處這等窩棚底下,一些衣衫破爛的胡人就像是逃難的流民一般,擠得在一處,互相依偎著取暖,苦苦的挨著風雨,目光呆滯,有的就算是和馬超對上也眼神,也宛若空洞,好像是什麼都已經不放在心上了一樣。
正常來說胡人部落營地應該有的一些牛羊戰馬,現在連一隻都看不到,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斥候才沒有發現這裡的營地,畢竟有了牛羊什麼的,就佔地更大,雜音更多,不會像現在跟鬼域似的,毫無生氣。
馬超有些疑惑,這是哪裡來的人?
這麼落魄?
簡直就是跟窮鬼沒什麼兩樣了……
倒不是馬超有多少惻隱之心,而是就算打贏了眼前的這一群窮鬼一樣傢伙,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好處,屬於白費氣力的行為……
打?
不打?
馬超有些猶豫了。
“……是……是……是少將軍麼?”營寨之中,有一個聲影晃動了一下,踉蹌的急切間往外走了幾步,卻不知道絆倒了什麼,頓時撲倒在地,濺起一片泥水,卻渾然未覺一般,仰頭叫道,“……少將軍!少將軍,是我啊……是我啊……”
馬超盯著,漸漸的腦海當中一個形象和眼前的人重合了起來,帶著一絲不確定,馬超試探的說道:“你……你是犛牛部的……卡著?”
“少將軍!”卡著跪倒在泥水當中,磕著頭,哭嚎著,“是我,是我啊……”
或許是聽到了聲音,或許是知道來這裡的是馬超,營地裡面的人晃晃悠悠的,一個個從躲雨之處鑽了出來,跪倒了一地,哭嚎之聲越來越大,起起伏伏練成了一片,就像是風雨當中的胡人馬琴的伴奏,在這個秋日裡越發的寒冷和淒涼。
“起來!”馬超跳下了馬背,說道,“都起來!都起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犛牛羌是靠近天水的羌人部落,也曾經跟隨著馬超韓遂等人進攻隴右,所以見到了犛牛羌的人之後,馬超心中就往下一沉,這是徵西將軍已經發動進攻了?
卡著嚎啕大哭,滿臉也不知道是泥水還是淚水,混在一處,“部落沒了,沒了!沒了啊!是徵西!該死的徵西!沒了,全沒了……”
“說清楚!好好說!”馬超有些著急了,抓住了卡著的肩膀,搖晃著。
卡著這才算是勉強平靜了一些,將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原來犛牛羌吞併了青衣羌,原以為青衣羌的人也就以前許許多多被吞併的部落一樣,漸漸同化消失在犛牛羌的內部,結果沒想到有些青衣羌的人偷偷跑到了徵西將軍哪一邊,領著徵西將軍的人馬反過來攻進了犛牛羌的部落,一時之間犛牛羌風崩瓦解,青衣羌重新翻身做了主人……
卡著帶著些人馬死活掙扎著逃了出來,結果好不容易到了金城,馬超卻不在,而閻行根本就沒有跟犛牛羌有過什麼交道,也牙根不會理會這些窮鬼一般的傢伙,於是只能是在野外找了這個林子,苦苦挨著,也算是一種運氣吧,終於是等到了馬超。
“少將軍……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卡著期盼著,宛如被拋棄了多年的狗重新見到了主人一般。
“嗯……徵西,又是徵西……”馬超喃喃的唸叨著,忽然想起一事,說道,“你說你找過金城的閻將軍?然後他沒見你?”
馬超的眼睛裡面閃爍著亮光,忽然讓卡著有些覺得寒冷。“是,是,閻將軍沒有見我……”
馬超握著卡著的手臂,加大了力度,說道:“這仇,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報!但是,現在,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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