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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寵砸在地上,掀起一陣塵埃,生死不知。但在濮水之濱的這片戰場上,戰鬥仍然繼續。

此時,任城國兵在於禁和李弼、高雅兩面擠壓下,已經收縮到了內圈車陣。而南面因為呂虔逆擊趙寵的緣故,反倒是打出了僵持。

而這惹惱了陣後觀陣的典韋。

典韋已經改了很多,正朝著一個合格的主將成長。但其烈如火的性格卻絲毫未變,他沒看到趙寵出事,只是看自家前營旗幟打了半天了,眼見著天都暗了下來,還未破賊,大怒。

他直接對身邊扈兵喊道:

“去,問問趙寵,要不要我帶著扈兵頂上去,你給我告訴他,再給一刻,還不能破陣,我自己就帶人上了。”

隨後扈兵領命,直奔前線。

扈兵一路奔逃,穿過喧鬧的戰場,到處是嘶吼和尖叫,置身這樣的戰場,便是在文雅的人也會爆發出最臭的脾氣,更不用說這些本就是粗鄙不文的廝殺漢了。

扈兵是個新兵,得了令也是緊張,冒冒失失的往前走,因為天色暗了,直接撞到了一甲士。被撞的人反手就將扈兵推倒在地。其人一下子就坐在了血泥中,茫然失措。

就著亮,甲士瞅見了扈兵的肩章,立馬意識到是部裡直屬的扈兵,忙回神笑道:

“兄弟,這是幹嘛。”

這扈兵到底是新兵,一心只有軍令,忙忘了剛發生的事,回道:

“趙曲將在哪裡,有他的軍令。”

這甲兵在這整兵休息,到現在還沒有輪到他陣,所以他也不知道趙寵現在在哪。只好踮起腳往前張望。

但此時,戰場混亂,各部伍旗幟早丟了大半,這甲兵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屬於趙寵的那面旗幟,在加上旗幟丟棄,各部聯絡幾乎都是在吼,這種場面下如何找得到趙寵。

沒奈何,甲兵無奈一笑,只能回身對這扈兵抱歉,但射知,不知道從哪裡飛來了一隻箭失,突然就插在那扈兵脖頸上。

扈兵臉上還掛著笑,努力對甲兵說:

“替我傳令。”

話剛落,人已經斷了氣。

甲兵大急,一把綽住扈兵的屍體,叫道:

“你倒是先告訴我軍令是什麼呀。”

-----------

典韋左等右等,還是看不到軍陣的推進。

一咬牙:

“扈兵隊隨我上。”

然後就見扈兵隊頭張烈大叫,開始整理麾下的五十人隊的甲兵。

典韋下馬,從一扈兵手上接過兜鍪繫上,望著這幫子弟,只說了一句:

“我典韋歷兵以來,旌旗所指,所向披靡。所為就是上報黃天,下報渠帥。我等庸庸,如今能參與這等驚天動地的偉事,死將何恨!”

說完,典韋對扈兵隊深深一拜,然後就帶著大夥直殺前頭漢兵。

典韋帶著隊伍,並沒有直接衝擊正南面的漢賊,而是從東南兩面的空隙處,穿插過去。

任城國兵外圍車陣在東西兩面實際已經告破,所以當典韋從這裡穿插進來時,沒有遇到一點抵抗。

典韋身先士卒殺散幾名慌不擇路的漢卒,就向南面突出的漢兵後部突擊。

原來典韋不僅僅是從側翼繞擊,更打著一舉殲滅這部漢兵的想法。

果然是典韋,獅虎的魄力。

正在南面鏖戰的漢兵也發現了這一夥衝來的賊甲兵。和以為的奮勇向前不一樣,這些漢兵本就是被趙寵擊潰的殘兵,此刻見到敵銳卒突進,各種驚慌叫喊連成一片,先是相互推搡,最後就是不甘人後的大潰退。

此時在南面漢兵最前線不斷挑殺泰山軍甲兵的呂虔也發現了後面的混亂。他用袖子擦拭鐵矛上暗紅色的鮮血,汗流如注。

自他挑殺一名賊將,敵軍就開始結成軍陣對他進行圍殺。而另一個也是軍將打扮的賊將也開始在幾個勇士的遮護下與他遊弋,這一切都使得呂虔需要不斷耗費體力才能擊殺賊寇。

將矛杵在地上,看著前面虎視眈眈的賊兵,呂虔暗道:

“不行,再這樣下去,賊殺不了幾個,自己都要將命丟在這裡。”

摸了摸腰邊的寶刀,呂虔下了決心,矛一蕩,甩飛了血水。

……

於此同時,徐翕也在幾個扈兵的遮護下,大口喘氣,汗水與淚水涕流。

趙寵死了,死在了他的眼前。對面的漢將竟然如此勇銳,直接將武力與他不分伯仲的趙寵給挑殺了。

想起這些年與趙寵的相處,徐翕的淚水怎麼也止不住,他早知道會有這一日,他們廝殺漢,哪有一日真的安穩的,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

但真到這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哀傷,趙寵,我會給你報仇的。他掀起衣袍角,認真的擦拭了手中的汗水,然後撕了一塊布,將環首刀把細細纏繞著。

漢兵後面的混亂徐翕已經看到,能這般突進的除了自家典君還有何人?只要他在這裡拖住前面這漢將,他就死定了。

但這時,那漢將也看出形勢不對,正不斷往自己陣內退。

哼,這時候如何會讓你走掉?

徐翕綽著環首刀,一聲嚎叫,直接一個跳斬,重重的噼在那漢將的鐵矛上。金鐵伴著火花呲呲,直接引爆了前陣的廝殺。

趙寵的扈兵們丟了主將,早已有死志,本就是全身包甲,這會更是一刀不擋,只砍翻所有面前之敵。

漢兵本還在車陣內蝟成一個小方形陣,現在被泰山軍死士這麼一衝,直接被逼迫為一個散陣,尤其是沒了呂虔在前面奮擊,漢兵們的抵抗越來越弱。

“啪!”

徐翕正在前面廝殺,突然側面一個漢兵突然一刀砍在了他的兜鍪上。望著偷襲不成而驚慌的敵兵,徐翕面無表情,直接一刀搠死。

怎麼殺,都不嫌多!

--------------

鼓點聲響,立在大旗下的于禁,手拿軍配,望所部不斷推進,不由頷首。

于禁所部隨著歷次大戰積功,總是擴編的第一序列,此時雖然編制還是一部,但實際上戰鬥甲兵已經到了七百人。

更多的戰鬥人員自然提高了于禁部的攻堅能力,但也為于禁的指揮造成了更大的困難。

但好在於禁簡直就是天生的指揮將才,七百銳兵的排程,不說如臂使指,但也是得心應手。此刻隨著他的排程,西面最外圍車陣的漢兵已經被嚴整的泰山軍甲兵打得潰不成軍。

于禁的大旗也隨著隊伍的挺近,前移到了漢兵車陣之前,可以說完全不將任城國兵放在眼裡。

這就是一隻百戰之兵的傲氣,勝氣。弱者不投降,竟然還要反抗?

廝殺還在繼續,而於禁這部也越打越順,踏著滿地的漢兵屍首,于禁部直接打穿了外圍車陣,直抵漢兵最內一圈車陣。

作為全軍排頭的李敢,就是那位斷髮紋身的山越勇士,此時就廝殺在排頭的最左側,這裡是全軍最危險之處。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他都要同時面對兩個方向的敵人。

但也因為任務重,才選了李敢這人。這個來自吳越的山越勇士,在泰山軍中顯現出他絕倫的身體素質。

負重、跳澗、奔襲、騰躍,他後背紋的是豬婆龍,但其人哪裡是水蛟龍,分明就是跳澗虎。于禁步健營之所以能穿鑿得這麼順利,多賴李敢的勇銳。

大家走了一會,開始停下整列,然後才繼續保持陣線前進。從這,也可以看出于禁治兵之嚴,仗都打成這樣了,于禁部的陣型還能繼續保持,這是多麼恐怖。

李敢立在左前陣頭,看著前頭畏葸退後的漢兵,輕蔑一笑,直接從身後拔出最後一根短矛,對準了這群弱者。和李敢一樣,于禁陣前排頭的都抽出一根根短矛,前頭的漢兵顯然猜到這些賊寇要幹什麼,大譁,爭先恐後要埋在楯車後。

但可惜……

泰山軍隊將,旗幟一揮,高喊:

“放!”

然後十根短矛直接沒入內陣漢兵前排,傳來深深慘叫。最前排的漢兵像被割的麥子倒向地面,但還沒完,後面的漢兵驚恐得退後,但這一陣陣破空聲,又是一輪短矛灑了過來,這是于禁第二排的銳士投擲的,又打薄了一層漢兵。

漢兵慘叫連連,正給了李敢出擊的機會。

其人舉起環首刀,如飛鳥一般飄過連成的楯車,刀高舉,下噼,一刀砍翻了一個正在哀嚎的漢兵甲士。

一聲悶哼,血泉從脖頸中噴湧,灑在李敢的臉上,化做了泰山府君的冥將,好似來這起刀兵的人間,收割生命。

李敢猙獰得看著抖成篩的漢兵,剛要繼續捅殺,就看到手中的環首刀因為剛才那一下,直接崩斷。

也就是說,此時李敢手上完全沒有能威脅到這些漢兵的武器,但這些漢兵卻沒有一個挺刀上前,只是一個勁抖動。

這就是戰場,膽氣已奪的戰士還不如一隻雞,因為雞還會跑,而這些人卻只能引頸就戮。

李敢從身後跟上來的戰友手中接過一把鐵骨朵,這東西總不會再斷了吧。此時,在身後戰友戈矛的遮護下,李敢揮舞著鐵骨朵,翻砸著漢兵頭顱。

白的、紅的,各種混在一起,濺射在這群瘋狂殺戮中的泰山軍小隊。哭喊、哀嚎,怒罵,在這個戰場從不會激起任何悲憫,反而越叫越興奮,越哭越有勁。

這就是男人!是野獸!

踩著漢兵屍首,李敢繼續深入,突然,他眼前一亮,就看到一個帶著黑綬的軍吏,好啊!這才是大功。

這黑綬軍吏已經被戰場上瀰漫的腥臭和血汙給嚇傻了。他正是和呂虔一併出營的任城國豪強,景周。

任城景家說來也有高名,本是楚國貴族景氏之後,但可惜,這些傳下來的豪強,往上數,哪個不是貴族?所以這所謂的高名對景週一點幫助也沒有,他還是需要唯國中豪強呂虔唯首是瞻。

但現在,在這個遲尺之間,景周追隨的大豪傑呂虔並不在,只有他自己和對面那個滿面血汙的敵兵。

他下襬有點溼潤,溫熱的液體順著大腿根往下淌,他祈求得看著李敢,哭道:

“我想活!真的,只要……”

一個混著紅白液的鐵骨朵在他眼前放大,然後就是前所未有的巨痛,眼前黑了,但景周仍然有意識,他感覺自己的頭皮正在被拉扯,有人在扒自己的頭皮!

沒錯,李敢到現在還保持著他們山越的狩獵習俗,只有對真正重要的獵物,他才會選擇扒他們的頭皮。

景周在哭,血從被打爆的眼眶中流下,順著扭曲的鼻樑,滴落在濮水這片土地上。

景周,成了李敢的珍藏。

天暗了,再無一絲光亮,但人類的廝殺還在繼續。四野不斷在喊叫,點火,火把,等詞。

泰山軍們在車陣內,燃起一堆堆篝火,他們殺發起興,要連夜殲滅這群漢兵。

典韋帶著扈兵成功將任城國兵南面的撤退同道截斷。此時,這數百任城國兵就被堵在這狹長的車砦內,焦躁不安。

典韋正要繼續廝殺,突然小腿一緊,他疑惑地看下去,就見到之前一個被他用大戟捅穿腹部的漢軍吏,正用雙手死死拉住他的小腿。

軍吏頭髮斑白,身受重傷,但嘴裡依然喊著,賊,賊,賊。

典韋嘆了口氣,一戟向下,貫穿了此人頭顱,其人手也從典韋的腳上鬆開了。

典韋沒有管這個插曲,繼續帶著不斷補刀的扈兵絞殺被堵住的漢兵。

突然,他看到一個帶著武弁的白壯漢吏,正用一干暗沉的鐵矛捅穿一人的喉嚨。

典韋一細看那人,立馬目齜,他一聲暴喝:

“好膽,真的是好膽,給我死來。”

原來,剛才一幕正是呂虔用回身槍一槍捅殺了典韋的曲將徐翕。之前呂虔假意後退,但實際上鐵矛卻曳在後面,等徐翕殺發性子追來,呂虔一個轉身提矛,一矛搠在了徐翕的喉嚨上。

就這樣,緊接著趙寵陣亡的,就是徐翕。典韋手下兩員曲將,就這樣惜死在了這濮水之濱。

他們不是泰山軍最先的犧牲,也不是最後的犧牲,張衝必須成功,他的理想也一定要實踐,因為這些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業,而是所有犧牲的勇士用鮮血灌注的。

典韋的暴喝,讓這黑夜的清冷,更添寒意。他雙目血紅,一路奔殺,他望著那個白壯甲士,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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