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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曹寺,張衝等人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武庫。

武庫在城東北角,直接是一個獨立的小塢壁,戒備森嚴,防衛嚴密。

此刻武庫大門緊閉,留守的武庫吏神色緊張地看著下面的一班人,在樓上戰戰兢兢問道:

“爾等是何人?”

張衝在下面朗聲道:

“賊入城中,府君令我速起武庫,鎮壓賊人。這是府君官印。”

樓上的武庫吏有起疑的,他們對庫長道:

“往來都是府君的符節,這怎麼把官印送來了。”

庫長剛要說話,那邊就有知心的武庫吏道:

“此更說明,府君現在有多急,情況有多難。”

這話直說得武庫長頻頻點頭。

其實你說武庫長有沒有懷疑下面一撥人?那肯定是懷疑啊!他又不是真傻。

但武庫長心裡有量的,他是這麼計較的。

如果下面的人是真的,開肯定沒錯,而他不開,就是大罪,因為明明有程式,他沒遵守,那就是罪。到時候再加上延誤軍情,他一定會被府君明正典刑的。

而如果下面的人是假的,他不開,那人家肯定是要攻打的,那到時候自己沒準還要丟命。而他開呢?事後就是整個武庫都被掠了,他都沒一點責任。為何?因為他在憑章程辦事。

作為他們這些胥吏,不要用腦子辦事,而要用規矩辦事。

這位武庫長的為吏之道也不是自己琢磨出來的,而是他當吏時,他的武庫長和他說的。

他還記得老武庫長是這麼說的:

“當年光武皇帝時,有個故事,那是建武十三年,已經貴為皇帝的國家,出去打獵,但直到半夜才回城。當時國家是打算從東城門返回的,但當時把守上東門的是郅惲,這人是有名的耿介剛正,頭鐵得很。本來國家要入城門,讓你放行就放行唄。

但你猜怎麼著,不管國家如何呼,這郅鐵頭就是不開門。國家無奈,只好讓下面人去城門那頭,讓郅惲扒著門縫認人。按理說國家很給這鐵頭面了吧,但這人咋說的,說太黑,看不清,然後就是不放行。最後國家還是沒能從東門進去,自己大黑裡繞了一圈,從東中門入城了。你說這郅鐵頭牛不牛吧。

後面還更牛的,第二天國家也沒找郅惲事,就當這事翻過去了,但那鐵頭自己還上書勸諫了。說國家這麼晚還在外面打獵,非社稷之福。後面這事你猜怎麼著?國家不僅賞賜了鐵頭布百匹,還將昨晚放他入城的那個門侯發配了。”

最後老武庫吏對他意味深長地說:

“懂了吧,只要你按規矩辦事,你就錯不了。”

光武皇帝可能做夢都想不到,他以為在嘉賞郅惲忠於職守的精神,卻會被下面的胥吏們這樣解讀。

之後,武庫上就放下了一個吊籃,張衝讓人將官印放入,就面色自若地等待了。

大概一刻不到,武庫門大開,眾武庫吏就在庫長的帶領下,出庫來迎張衝等人。

張衝等人就這樣施施然的跨馬入庫,一點也不憷場,還指揮著武庫的人幫忙將甲仗都裝車。

武庫長見這些人進來客客氣氣的,也覺得應該是真的。他這邊剛要上來和張衝攀談,就見張衝從褡褳裡拿了個竹片,之後就對武庫的這些庫吏說:

“你們誰有筆,去,趕緊弄支筆來。”

見沒人動,張衝的臉立馬就拉了下來。

還是武庫長見氣氛不對,立馬踢著身邊一人,讓他趕緊找支筆來。

這邊筆一到,張衝倚馬揮筆,就在竹片上寫了道命令。之後就將竹片扔給了武庫長,道:

“這是新的命令,你去將邊上工坊的工匠都給我帶過來。平賊需要他們修繕甲械,這些輜重也要他們來押。”

但誰知武庫長低著頭,此刻腳就被黏住一樣,死活不動。

張衝冷哼了一下,抬起馬鞭放在了武庫長的武弁上,冷道:

“你沒聽到嗎?”

即便是低著頭,武庫長都能感受到這句話背後濃烈的殺意,他的手一直在抖,突然,他挺胸昂首,直視張衝,將竹簡推給了張衝,還義正言辭道:

“聽到了,但不行,因為這命令沒蓋印。”

張衝愣了一下,又重頭到腳細細打量著,突然展顏:

“好個強項,是個好吏。對,沒印的符節就不沒用,是個懂規矩的。”

說著,張衝就翻出濟南國相印,就著印上原有的薄泥,就戳在了竹簡上。

就這樣,一個有印的符節,生效了。

張衝將這個符節再次丟給武庫長時,明顯看到此人舒了一口氣,然後這武庫長再沒多話,忙讓人去邊上集合匠人,依令行事。

集合匠人的武庫吏沒得庫長的具體吩咐,所以自作主張就各色都抽調了。反正就是押運個甲械,有把子力氣的都行。

所以,竹篾匠、泥瓦匠、刀匠、甲匠、拉針將、木匠,統統被歸攏到一起,來武庫幫張衝的人一併裝運甲械。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看到這些人還在繼續搬,武庫長有點焦躁了。

他挪動著踱到張衝這邊,囁嚅道:

“謁者,這到底是要多少甲仗啊,這不能再搬了,沒~沒車了。後面多累著弟兄們啊!”

他身後的武庫吏們見到自家庫長這麼怯弱,都赧然以愧。但他們很快就缺然以慄,因為他們見到對面馬上之人,已經抽出刀,架在了武庫長的脖子上。

這會,武庫長不抖了,對面刀拿得穩,他要是再抖,自己脖子上都得拉出血口子。他訕訕一笑,道:

“這位謁者,這是咋滴?咋動起刀的。放下,趕緊放下。”

說著他的手,就要抬起將脖子上的刀推開,可這刀就是穩穩的立在脖子上,這下這武庫長生氣了,剛要訓斥,就見張衝手裡的刀,一退一展,然後這武庫長的頭就被砍掉了。

這下子武庫吏們都知道怎麼回事了,但沒人敢反抗,因為他們已經被這些騎卒給圍住了。

張衝甩了一下刀上的血漬,只說了一句:

“互相給邊上人綁了,眼睛也蒙起來,然後開始轉圈。誰敢停下來,誰就是死。”

武庫吏們一陣騷動,其中有個膽大的小聲問道:

“這位魁,咱們也沒有布沒繩的,也綁不了啊。”

他邊上的正好是奚慎,他哈哈一笑,就揮過去一刀,直接把他的衣袴給撕了。然後奚慎指著地上的布絮,笑道:

“這不就有了嗎。”

最後,這些武庫吏們終究是被扒成了光豬,縛著手,蒙著眼,開始在那轉圈。直到車輪的粼粼聲止,他們才暈倒在地上,長呼一口氣。

終究是保住了一命,終究是武庫長抗下了所有。

就在他們伸手要摘下眼罩時,一個咳嗽聲響起,所有人都僵硬在那了,直到很久很久,他們還是沒人敢摘下那眼罩。

後面,時間還夠,張衝就又去戶曹,掠走了今年要上計的錢,具體有多少,他們也沒數,反正金銀銅滿滿當當裝了六十箱。

然後張衝還起了糧庫,任附近里舍的黔首們隨意搬,這些東西他都帶不走。

最後,在晨曦微露中,張衝帶著三百輛大車,六百多匠人,打著東平陵的旗號,沿著直道施施然的就回泰山了。

因為有濟南相的官印在,這一路張衝還不斷調發沿路的牛馬大車輜重民夫,直把這當成了一次行軍拉練。

而這一路也不是沒人懷疑過張衝的,有些心細的鄉吏,見到那深深的車轍,就知道這裡面裝的東西必然是金子。

但正因為大家都是聰明人,皆默不作聲,只當是上面自有安排。但等張衝帶隊走到土鼓縣東的一處丘時,到底遇到了不聰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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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人堆中,荀或緩緩悠悠地醒來了,他用力扒開了身上伏著的死屍,趕緊呼吸著空氣。

稍微緩了會,荀或艱難得爬了起來,他現在是渾身都疼,彷彿那三匹馬撞得不是城門,而是自己。

他看了一下身邊,又努力回憶著,但只覺得頭疼欲裂。沒奈何,只能晃盪著出了城門洞,刺眼的陽光一下子照射進來,讓他出現了短時間的眩暈。

好半會,他才恢復了視力,而這一看,就把他給怔住了。

只見此刻的東大街死屍遍地,旗幟、兵刃隨處可見。而街兩邊的民舍,不時傳來哭喊聲,能時不時見到亂兵和盜賊進進出出。遠處,在曹寺方向,還能看到鳥鳥黑煙,他心中一緊,掛念在樓中讀書的父親。

荀或看到一夥穿著伏氏部曲號衣的兵丁正從城南開過來,他趕忙上前,正要作揖,就見到這隊兵為首者正是他為父親延請的幕僚,北海王修。

王修看到荀或此刻的行止,也大吃一驚,繼而默然。

當荀或問這是發生了什麼,王修半天也不回覆,只是對荀或深深做了一揖,哀嘆:

“荀君,請節哀!”

之後荀或就木了,整個天地都開始晃動,他看到王修又說了很多,但荀或怎麼都聽不清,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從現在起,他荀或,沒爹了。

然後啪的一聲,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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