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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枝站起身,與她響亮擊掌,燦爛一笑:「祝馮副參將前程似錦!願馮姑娘得償所願!」
她彷彿看見,一隻振翅即將翱翔蒼穹的玄鳥。
蘇南枝送走風清琅後,風清琅回了京郊外的田莊。
還沒走回莊子的農屋,便聽見內裡傳來爭吵聲:
「你個死老婆子,真是給你臉了?馮家養了馮清琅那麼多年,把她送去嫁給宋公子怎麼了?!如今也該是她報答養育之恩的時候了!」
屋中傳來奶孃哭腔:「那宋公子纏綿病榻、雙腿殘疾,怕是活不過今年秋季,二小姐嫁過去無非就是沖喜。之後呢?待宋公子一死,二小姐桃李年華卻要給他守一輩子活寡!這不是把姑娘往火坑裡推嗎?」
「呵,若非宋公子重病,這門親事輪得到她一個賤婢出生的庶女?」
「把這死老婆子摁住了,給我打一頓!看她還敢不敢忤逆老孃!」
接著,屋中響起狠辣的耳光聲。
「啪、啪——」
馮清琅俏臉刷地白下去,氣的渾身微微發抖,換好女裝衝進屋中,直接箍住管家嬤嬤的手:「住手!」
管家被這股強大的力道控制住,心中一詫,旋即便看到了馮家最受氣的包子,彎唇一笑:「怎麼?我身為管家,還打不得一個老、賤、婢嗎?我可是馮家嫡長女的奶孃,更是大夫人最看重——」
「啪!」地一聲。
馮清琅深吸口氣,耳光便扇到了管家臉上!
因著暗中習武,馮清琅力道很大,這一耳光扇的管家口角出血、鼻青臉腫,大半個身軀撲倒在地,人都被打懵了。
什麼?馮家最受氣的包子庶女,竟然也敢還手了?!
馮清琅扶起腿腳不利索的奶孃,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這些年,馮家不管馮清琅生死,從未怎麼給過銀兩,也不給奶孃月俸,卻還是不離不棄地耕種、刺繡,來養活馮清琅,早已將馮清琅視如己出,跨越了主僕階級。
奶孃把還是個奶娃的馮清琅,從那麼小一丁點,養到現在,護著她長至今日……
可如今,馮清琅卻護不住她。
一股子酸澀和不甘,瀰漫在馮清琅心頭。
「馮清琅!老孃告訴你!今日我便是來傳話的,不是來同你商量的!這門親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有能耐的很啊,還、還敢打我?你且給我等著,我這就回府,將今日你的所作所為全部告知大夫人和大小姐!你完蛋了!」
管家惡狠狠威脅,卻又對馮清琅那一巴掌心存忌憚,而不太敢上前,一邊張牙舞爪一邊又謹慎提防,就算馮清琅這***再不值錢,也是個庶女,而她只是個僕人。
管家罵罵咧咧說完,便帶著一群僕從離開了。
馮清琅這才給奶孃上藥包紮。
馮清琅看著眼前的田莊和農屋,眼底漫出溼意。
她與奶孃在田莊耕種十幾年,吃著田莊長出的莊稼蔬菜,農屋雖簡陋,泥土所築,卻能予她片瓦遮身之地,她在田莊和農屋度過了多少年的歡聲笑語。
如今,她心一橫道:「此處終究不是我們的安身之地,乃是馮家田地,奶孃,我可忍辱,卻無法見你受辱。」
「奶孃……」
「我們走吧。」
「走?天大地大,我們又該去往何處?」奶孃年逾六十,頭髮花白,因為常年勞作,身軀已然佝僂,走路時也直不起腰,她眼裡蓄滿屈辱的老淚,痛哭捶胸:「是我無能,不能護你。可叫我眼睜睜看著你嫁去沖喜,我又如何……如何忍心吶!」
「我這幾年攢了些銀兩,我們另去買一處住處,再破再爛,只要有個遮風避
雨的容身之所,只要奶孃安然無恙,我便心存慰藉。只要人在,家就在,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馮清琅說到日子總會越過越好時,眼裡有著滾滾熱淚。
她不能服軟,也不能服輸。
若此時低頭,讓她任人宰割,嫁去沖喜,那她又何必參軍?
要麼,從未參軍,才可封鎖在世界裡,從不對外面的世界動心。
可既然已見過宅門之外的世界,那便不可能再甘心被困住。
她,是要反抗的。
馮清琅決意如此,收拾了可用之物裝入行囊,在黃昏時刻,攙扶著奶孃,在熹微的落日中,一步步走在田埂間,一老一小緊緊牽住彼此的手。
她們在走向,新的生活。一種從前沒有,而往後將開啟新篇章的生活。
「等、一、下……」鄉村小道上,停著一輛奢華馬車,內裡傳來氣虛慢喘的說話聲,「馮姑娘……」qs
與馬車擦肩而過的馮清琅扶著奶孃回頭。
車窗珠簾被車伕小心捲起,露出一張病白卻極為儒雅秀氣的面容,那臉色中帶了點灰青,若非他開口說話,還以為是個……死人。
氣息斷續如散了的珠串,上下不接。
只怕是,沒幾日便會入土。
「這位公子,可是有事?」馮清琅問。
那病弱公子,艱難一笑:「我便是……你要……沖喜的……咳咳……那位宋公子……」
宋家乃宣城首富,出手闊綽,以十萬白銀做聘禮,尋生辰合宜的沖喜娘子,而馮家主動領了那十萬白銀,打算將馮清琅嫁去宋家。說是嫁,不如說是賣。
宋公子也曉得其中內情。
馮清琅一時無語凝噎,竟不知如何答話。
是宋公子彎唇,神色虛弱,眸中有著艱難苦楚,先開口打破僵局:「姑娘……無需擔憂……在下會……親自解除這門……荒唐的沖喜婚事……」
「在下本就是……將死之人……又何必再累及旁人……」
他很溫柔,溫柔的像落日晚風:「馮姑娘別哭……也別怕……」
「我不會誤了……姑娘日後的錦繡良緣……」
馮清琅從未想過,宋公子是這樣的人,倒是令她心中莫名生愧,低下頭來道:「抱歉……」
她那句「祝你早日康健」都說不出口,畢竟,宋公子身患絕症,是已被宣判了死期的人,那又何必說這種剮人心窩子的祝願?
宋公子淺淺地笑了笑:「無需抱歉……本就是這門親事……給你帶來了困擾……」
他費了好大勁,才艱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祝姑娘,前程似錦,得償所願。」
隨後便微微頷首,命車伕關上車窗。
他還不如罵她一頓來的痛快,反倒是這樣潤物無聲的溫和,令她心虛複雜。
這麼好的人,怎麼就是個身患絕症的病秧子呢?
奶孃見她嘆息,主動解答道:
「宣城東院那一脈的宋家世代都有病,活不過五十,宋公子本就比同族人病弱,年前為救泥石流中的孩子捨身忘己,幾個孩子得救,他病情卻加重。這才活不過秋後。」
「多好的人啊……」
「可惜了……」
「老天爺,怎麼總是為難好人呢?」奶孃百般感慨地嘆口氣,抹了抹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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