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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安位於浙江西北部,地鄰歙縣、黃山,因此這地界四面環山、地貌呈盆地狀態,新安江幾乎貫通了整個淳安。

因而,交通不便和漕運發達這兩個略顯矛盾的狀況同時集中在了淳安身上。

對於靠耕種為生的百姓來說,淳安是貧困的,對於守著碼頭,靠水吃水或者跟運司衙門跑船做工的漕力漢子來說,淳安又是福地。

淳安的經濟支柱基本來自於三個方面。

第一就是傳統的農耕業,佔比大概在五成。

第二就是漕運,漕運業佔了淳安三成。

最後兩成便是淳安當地的蠶農,他們搞了家庭作坊,弄上一架織機便可解決溫飽問題,這算是淳安的手工織造業。

陸遠這些天也看過淳安縣衙的賬冊,去年也就是嘉靖二十五年,淳安縣衙的稅賦為糧一萬九千四百石、布兩千六百二十匹、銀五千九百兩。

統算下來大概折銀為兩萬一千兩。

這還沒有算漕運。

因為漕運的稅不在淳安縣衙,而是在運司衙門,也就是在省裡。

不然的話,大概可以收到兩萬七八千的樣子。

富縣。

毫無疑問的富縣。

兩萬一千兩隻是明面上的財政收入,這錢是要押送國庫的,別忘了,淳安縣上上下下還有一千七百多名衙差、雜役和義勇要吃飯呢。

這些人的錢朝廷可不發,全靠著淳安縣自行解決這筆財政支出。

因此什麼進城錢、擺攤錢、開門錢就都冒出來了。

鄉下的百姓進城要交錢,一個人頭十文錢。

擺攤賣東西要交錢,一個攤位一天十文錢。

商鋪開門做買賣,一天要交二十文錢。

除了這些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以外,還有報官錢。

打架鬥毆、房屋失火、偷雞摸狗、鄰里糾紛,甭管什麼原因吧,只要驚動了官府或者說被巡城的衙差發現,哪怕衙門沒‘幫’什麼忙,只要出了現場就要收錢。

一次五十文,概不還價。

因此靠著這些,淳安縣衙每年的隱性收入便高達三萬兩。

三班衙差每年發四身衣服、八兩銀子。

雜役每年發兩身衣服、五兩銀子。

義勇每人發一套布甲和兵器、每年發十兩銀子。

折算下來,一年下來一千七百人大概要發出去兩萬四千兩。

剩下的六千兩,一半作為衙門公費,用於修葺縣衙和對上接待,另外一半就是知縣、縣丞、主簿、教諭、六房吏目等縣衙主要官吏們來分了。

一般來說知縣、縣丞、主簿三人就要分走一半,即一千五百兩。

僅此一項就要比俸祿多出十倍不止。

“淳安是福地啊。”

陸遠在一群人的簇擁下登上城內小船,望著沿河邊上繁華的酒樓、妓院、賭檔,同身邊的鄧連三感慨道:“富裕安寧,不愧是江南寶地,本官在京師三年,常聞國家財稅,九成出於江南,此言誠實不虛。”

不善言辭的鄧連三並未接話,沉默應對。

陸遠笑笑,也不再多言。

小船乘風而行,很快便來到城東,肉眼可見的繁華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破敗簡陋的矮舍和嘈雜的嚷嚷聲。

隨處可見的垃圾堆滿街頭巷尾,汙水橫流臭氣熏天,一名名衣衫不整的地痞露天支起了賭桌,亦或是三三兩兩的成群結夥,訛詐騷擾著過路行人。

偶爾也能看到幾名巡邏衙差,可這些衙差的出現並非是為了維繫治安,似乎對這裡的混亂早已習慣,他們的到來也只是來收錢罷了。

賭桌收錢、商戶收錢、攤販收錢,連著野雞娼寮個個不落,總而言之一句話,凡是有營收的地方都挨個去收錢。

甚至連路過的老百姓挎著菜籃子都要收錢。

“喲,這地界還有公子哥樂意來呢。”

陸遠一行人的出現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些個地痞流氓仗著人多勢眾就敢上前來騷擾。

雖說陸遠這邊看起來不似好惹,但這群地痞素來橫行慣了,加之又是自己的地盤,便也就膽大起來。

若只是比人多,陸遠這邊不過區區十幾號人可是不夠看。

陸遠皺眉,冷聲道:“滾開!”

“小子,你說什麼?”年輕的地痞梗起脖子,剛欲開口叫罵就被鄧連三一把掐著後頸提了起來,緊跟著就是一記重拳砸在了腹部,當即痛的弓起身子,活生生像一隻蝦米。

七八名地痞都傻了眼。

上來就動手,脾氣那麼暴躁嗎。

捱了揍的地痞頭子跪在地上哇哇大吐,面色蒼白下還不忘對著陸遠撂狠話:“小子,有種別跑,等著老子去叫人。”

好狗血的橋段。

陸遠突然有些後悔來這城東了,於是便搖頭。

“走吧。”

他不喜歡裝逼打臉的情節,更不想看看這地痞背後的所謂力量。

也不希望鬧的厲害,再讓鄧連三抓人甚至傷人。

眼見陸遠要走,地痞又叫囂起來。

“有種別跑,小子,是男人就給老子留下。”

陸遠著實是有些煩了,扭頭看向鄧連三:“聽說你以前也是綠林好漢,他們不認識你?”

後者搖頭:“卑職多在城外,城內小打小鬧看不上眼。”

“既然他不讓咱們走,那就不走了。”

陸遠話音落下,陸林就機靈的搬來一把竹凳,伺候著陸遠落座同時俯身請示。

“老爺,用不用通知衙門。”

“沒必要。”

陸遠看向鄧連三,露出微笑:“鄧班頭臨危不亂,可見對這般小麻煩已是胸有成竹,本老爺有什麼好擔心的。”

也沒讓陸遠多等太長時間,先前那個叫囂的地痞就趕了回來,還帶上了烏泱泱六七十號人,無不是面露兇悍、滿身江湖氣的青皮流氓。

領頭之人身高體壯,頂著一頭髒兮兮的亂髮,手中還拎著一根短木棍,人還未近十步,洪亮的調門就先響了起來。

“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欺負我虎三爺的兄弟。”

陸遠但凡跟這種人廢話一句那都是作踐自己,因此只是冷冷吐出兩個字。

“跪下!”

自稱虎三爺的漢子愣住了。

什麼時候道上開始有了這種盤道的規矩?

還沒等虎三爺回過神,就看到陸遠身後七八名漢子解開長袍,露出白色裡衣的同時也露出了腰間懸配的腰刀。

官府的人!

虎三爺頓覺兩腿發軟,可傲氣還是撐著他又嘴硬了一句。

“衙差又、又如何,我、我又沒犯法。”

“聚眾圍攻知縣,汝,欲謀反乎?”

陸遠輕飄的一句話,宛如泰山擊頂一般重重砸在虎三爺的腦袋上,讓後者瞬間感覺一陣天昏地暗,緊跟著便癱軟在地。

知縣?

哪有這麼欺負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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