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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稼殿是後苑的一處殿宇,後苑作為北宋皇宮的後花園,地方寬敞,殿宇卻是不多,只有觀稼殿、親蠶宮以及幾處小院屋落。

趙駿於昨日在後苑被人發現,稟報給宋仁宗,仁宗就把他安排在了觀稼殿旁邊的一處小院裡居住。

此刻大宋最高階的幾名君臣也沒心思回垂拱殿議事,而是就地去了觀稼殿。

這是棟三層高的殿宇,殿前有數畝農田,北宋皇帝為了表明勤儉愛民和對農事的重視,每年都要在殿前春天播種,秋天收割。

正是初夏傍晚時分,外面下著瓢潑大雨,殿前的水稻農田鬱鬱蔥蔥,稻苗在清風中飄搖擺動,田間蛙聲一片。

趙禎站在二樓,俯瞰著下方稻田,觀稼殿滿殿都點上了燭火,大內侍衛們將整個殿宇裡三層外三層包圍了起來,大宋皇帝此時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晏殊其實不知道趙禎現在因為什麼原因而生氣,因為趙駿之前說了好幾個很冒犯人的話,比如宋朝要亡了,把趙禎的廟號說出來,直呼趙禎的名字,還有說趙禎平庸之主,沒有兒子之類的話。

所以他上前先打個預防針,拱手說道:“官家,趙駿既然來自後世,顯然他對於我們就像我們看待千年前的古人一樣,並沒有敬畏之心,若是他有冒犯之處,還請官家寬恕......並非我偏袒趙駿,只是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從他嘴裡瞭解到後世的訊息,官家還請忍耐。”

“這些朕知道......但朕......生不出兒子!”

皇帝握緊了拳頭,臉色幾乎鐵青。冗兵、冗官、冗費三冗問題不算什麼,這是老弊病了,短時間內想解決也確實困難。

李元昊自立為帝也不算什麼,因為這幾年他想稱帝之心昭然若揭,之前工部郎中楊告,禮賓副使朱允中出使西夏的時候,李元昊就已經有了反意,這些也都是大臣們知道的事情。

唯獨趙駿那句,除了倒黴了點,生不出兒子以外,卻是像針一樣刺進了趙禎的心裡,令他忍不住開始擔憂起自己是否能有子孫後代接替皇位的問題。

“官家正當壯年,怎麼能生不出兒子呢?何況訊息也並未有全部探實,也許其中有些紕漏,還是應該謹慎一些。”

呂夷簡聽到趙禎是在擔心後代的問題,便上前勸道。

趙禎扭過頭,雙目赤紅地看著他,咬牙說道:“你沒聽到他說嗎?朕無後!”

呂夷簡搖搖頭:“官家,他是否真的來自後世,猶未可知。即便是來自後世,也許官家是因為某些原因而導致無後,如果能從他嘴裡得到官家身上發生了什麼,或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趙禎頓時精神一振,但隨即又向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萎靡不振道:“可是他說有宋一朝都未收回燕雲十六州一統天下,而且朕的大宋要亡了.......”

“官家。”

呂夷簡上前沉聲說道:“事在人為,趙駿也許就是上天賜給我們,幫助我們解決弊端之人,何況他也姓趙,他說自己是趙氏後裔,興許是太祖太宗在天有靈,令後世子孫後代來襄助大宋的呢?”

“這......”

趙禎想了想,覺得呂夷簡說得好像有點道理,但隨即又頹然道:“朕,真的能解決這些問題嗎?朕現在只覺得,好像有一座大山壓在朕的身上。”

他畢竟現在只是個二十七歲的青年,即便十三歲登基,可終究也不過才親政短短四年不到,結果忽然出現一個後世之人,告訴他將來會面臨的一系列問題,終究是令他覺得沮喪。

唯有呂夷簡繼續不耐煩地勸慰道:“不管如何,大宋不是亡在官家手裡。官家如今既然知道了大宋將來會亡,那就自該振奮起來,為子孫後代永固好江山不是嗎?”

後世有部電視劇叫《清平樂》,裡面的劇情說晏殊是宋仁宗最為信賴的臣子,在許多重大人生路口,晏殊都堅定地站在他身後,授他課業,為他解惑,是相知的君臣,更是情誼深厚的師徒。

但在真實的歷史上,讓宋仁宗如此信賴,超出一般君臣禮遇的人,卻是范仲淹歐陽修等人口中的“奸臣”呂夷簡。

只因呂夷簡不僅在太后劉娥與仁宗爭權這件事上堅定不移地站在仁宗這邊,同時還屢次挺身而出,為穩固仁宗的帝位而冒著風險與太后據理力爭。

如劉娥曾經想立荊王為皇太叔,對宋仁宗的帝位形成威脅。呂夷簡竭力反對,才迫使劉娥作罷。但之後劉娥又將荊王之子接到了宮中養育,這一舉動意味著什麼,滿朝心知肚明。

可鑑於劉娥的權勢,無人敢直言進諫。

這時,呂夷簡再次據理力爭,提出放荊王之子出宮。初時劉娥還不同意,但呂夷簡一次又一次上書,堅持不懈,最終逼得劉娥把荊王之子遣出宮去,穩固了仁宗的帝位。

而且呂夷簡還密切關注仁宗的學業,對他諄諄教導,苦心孤詣的栽培。可以說在與仁宗的關係上,他不僅是為了維護仁宗利益的忠貞臣子,同時還是他學業上的恩師,真正情誼深厚的師徒。

現在趙禎已經在趙駿口中得到了很多資訊,他的性格本就偏向於仁厚,也可以說是多愁善感,一時有些悲觀的情緒,令他心中難安。

唯有呂夷簡上前鼓勵著趙禎,讓他堅強起來。

呂夷簡的話很快起了作用,趙禎慢慢振作起了精神,過了好一會兒,他說道:“呂許公之言甚為有理,為了子孫後代江山永固,朕也該振奮,諸公,對於趙駿所言之事,爾等以為如何?”

眾人互相對視。

如今呂夷簡權傾朝野,三相三參裡宋綬是他的人,王隨盛度則基本上附和呂黨。王曾和蔡齊雖然和他不對付,可也避其鋒芒。連晏殊也是他的人,呂夷簡不說話,其餘人自然不好說話。

“官家。”

呂夷簡拱手說道:“無子的事情明日尚可繼續試探,至於趙駿所言的三冗問題確實是陳年積弊,短時間內想解決很難,當務之急,還是党項人叛亂之事。”

“是。”

晏殊也馬上說道:“趙元昊叛亂立國,這對於大宋的威嚴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可是趙元昊兵馬強大,何況趙駿也說我們在與其交戰之中大敗,反倒為趙元昊建國之戰立威,若是冒然出兵的話......”

趙禎不由得猶豫。

他稱呼李元昊為趙元昊是因為當時李元昊還未恢復李姓,他祖父李繼遷被趙匡胤賜姓為趙,叫趙保吉,所以宋朝官方稱呼裡是叫趙元昊。

“既然失敗肯定有失敗的原因,若是能找到失敗的原因,或許可以反敗為勝。”

晏殊非常聰明,馬上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晏公的意思是?”

趙禎指了指隔壁,說道:“這種事情,他能說得清楚嗎?”

“能不能說得清楚,一問便知。”

“嗯......”

趙禎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還有朕的子嗣問題。”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問吧。”

呂夷簡說道。

趙禎就只好帶著一點疲憊和對未知的彷徨苦笑著搖搖頭:“那就回福寧宮吧。”

說著他擺擺手,宣佈散會,自己擺駕回寢宮。

幾名大臣就各自散去,呂夷簡叮囑他們此事一定要保密,若是外面傳出風聲,則必嚴懲不貸,令幾名宰相亦是心中肅然。

這邊趙禎回了福寧宮之後,就召了幾個得寵的嬪妃,如俞御侍、苗御侍、張美人一起摟摟抱抱。

老趙忒不是東西。

幾個妃子年齡最小的苗御侍才十三歲,最大的也才二十一歲,他也好意思搞些有的沒的。

但要是往常趙禎早就撲了上去,可今天卻抱著懷裡的姑娘們總覺得不是滋味,想搞點事兒又搞不起來,沒太大興致,腦子裡全是趙駿說的那些話。

左思右想實在是睡不著,就遣散了三名妃子讓她們各回自己宮去,乾脆披著睡衣又想去後苑,卻又忽然想起呂夷簡再三叮囑,不要讓趙駿知道他現在在大宋的事情,害怕他將來不會真話。

所以最終趙禎還是強忍下來想去找趙駿問個究竟的衝動,又回到寢宮裡躺著,腦子裡想的事情太多,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一直到半夜三更輾轉反覆了兩三個小時,才迷迷糊糊地睡著,睡著後還說著夢話,令在門外守著的宦官王守忠擔憂不已。

“朕無子......朕無子......”

在這一聲聲幾乎聽不清楚的呢喃中,趙禎還是沉沉睡去。

而那邊的趙駿則一樣輾轉反覆。

門外暴雨如注。

他不知道門口現在有大內侍衛在守著他,但他卻感覺到深深的不安。

一個人在異鄉,身邊沒一個朋友和認識的人。

最關鍵的是眼睛還瞎了。

雖然村長安慰他說以後會好起來,可失明這種東西,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所以現在的趙駿同樣惶恐不已,既害怕自己會永遠失明,又恐懼於自己的內心的孤獨與誰去說?

但現在很是無能為力,他也只能將這份害怕藏在心裡,默默抱著被子忍受著。

就是這被子......好像還是絲綢被,咱尼尼村這麼有錢嗎?

迷迷糊糊中,趙駿同樣睡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門嘎吱一聲開了,他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激動地大喊了一句:“村長!”

在這樣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個人陪他說說話也好啊。

晏殊走了進來,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有幾個饅頭,一碗稀粥;倒不是御廚沒好菜,而是去年汴梁洪水,趙禎憐憫百姓,因此節衣縮食,自己也吃這些東西。

“趙老師,吃早飯了。”

晏殊說道。

“不急!”

趙駿擺擺手,盤膝坐在床上,對著門口的方向說道:“我知道您昨天為什麼想聽宋朝歷史了,肯定跟我一樣不喜歡宋朝是吧。所以我準備了一個宋朝笑話,是這樣的,您聽好了。”

“公元976年的某一天早上上朝,趙匡胤從龍袍中掏出一張紙在朝堂上念:”先帝昨夜不幸駕崩......”他摸了摸衣服,說道:“不好意思,今早上穿了我弟弟趙光義的衣服。”怎麼樣?這個笑話好不好笑?”

晏殊與剛剛跨進門,正準備聽趙駿今天講宋朝歷史的趙禎呂夷簡等君臣腳步一滯,臉色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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