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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白衣少女孤身來了客棧這邊兒。

劉景濁住處門戶大開,一盞油燈亮光微弱,燈下道士正在翻書。是一本線裝書,封面寫著「神符靈咒」。這本書詳細記載了道門正統符籙,畫符之時要念的咒語,以及符籙樣式。

書極貴,據說要賣一枚泉兒,但劉景濁沒掏錢。

符籙正統,當然是道門了。像劉景濁這種的畫符,其實都算是旁門,不算正統的。

白衣少女站在門一側,不知怎麼邁出步子走進那道士的屋子。

其實方才師傅已經教訓了自己好一通了,少女是真覺得臊得慌。

自己變得太快,自己卻沒發現自己變了。

就像是從前整天踩著泥濘行走的人,有一日走上鋪滿青磚再不用踩髒鞋子的路上。走了許久,偶爾回到舊時,卻嫌棄泥濘髒了鞋子。殊不知是那泥濘路,把她送上了青磚大道。

苦出身的孩子,一經點撥,其實就意識到了,是自己忘了本。

站了許久,白衣少女鼓起勇氣,邁步走進了屋子。

她站在門口,看向那個盤膝床頭,藉著微弱燈光看書的道士。

哪兒有半點兒神仙氣象啊?這明明就只是個穿了一身道袍的農人嘛!

白衣少女埋著頭,輕聲道:「前輩教訓的是,我師傅也已經說過我了,是我忘了本。」

劉景濁微微抬眼,隨後又埋頭翻書,同時開口說道:「你叫黃雪是吧?確實有幾分資質,不怪劉貝寵著你。但,人貴有自知之明,你明白嗎?」

少女緊緊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劉景濁便擺了擺手,輕聲道:「去吧,也沒什麼好說的,你打心眼兒裡明白了自己做錯了什麼,又敢於來找我,說明你這個孩子還不錯。」

劉景濁合上書,露出個笑臉,說道:「有些心中的細微變化,人難免都會有的,發現了,知道不對就好了。」

黃雪抱了抱拳,退步離去。

等到那少女走遠之後,劉景濁關好了房門,一個瞬身去了小鎮南頭兒。

黃土夯造的屋子,有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門口,大半夜還沒有睡,只是一口一口吸著老旱菸。

這屋子後邊兒,大月有個一分地,種的就是菸草。

道士邁步走過去,遞給老漢六枚銅錢。

「這孩子不錯,懂得取捨,以後出息不會小。」

老人家抬起頭,手伸了出來又縮了回去。

「算卦收錢,天經地義,哪兒有還回來的道理?」

顯然是沒把道士說的顧慢慢以後會有大出息這話當回事。

其實有出息沒出息,對老人來說,關係不大,能長大,娶個媳婦兒,安安穩穩一輩子,老人就知足了。

劉景濁將銅錢摞起來,放在了土夯的臺階上,輕聲道:「我要是不說那番話,把這孩子的希望掐斷,看似是讓他開心,實則不然。你可以想想,顧慢慢以後的長大路上,萬一有一個很難過去的坎兒,他會不會想著,反正來生還能做爹孃的孩子,不如就死了?」

老人轉過頭,吐了一口煙霧,咧嘴一笑,開口道:「可不像個神仙啊!」

劉景濁笑了笑,「都是人。」

說完就走了。

那個孩子會在老漢死後被松鳴山收入山門,可能一輩子都做不到引氣入體,但至少會一輩子衣食無憂。

我劉景濁種下這個因,你松鳴山,要接這個果。

走著走著,就到了小鎮外。

這都忍了近一月沒喝酒了,好像酒水喝與不喝,區別不大嘛?Z.br>

一道白衣身影輕飄飄落地,劉景

濁並未轉身。

劉貝抱了抱拳,笑著說道:「多謝道友給我家那丫頭長了個記性,日後她修行路上,便會少一個極大隱患,劉貝要如何謝道友?」

劉景濁輕聲道:「貧道與松鳴山無冤無仇,道友大可不必擔心什麼。至於給黃雪的小小懲戒,不會傷及根本,養個幾天就會恢復如初的。」

頓了頓,劉景濁輕聲道:「放寬心,貧道停留兩日就會離去,松鳴山切勿擔心。更何況,松鳴山不是有兩尊神遊修士嗎?怕我作甚?」

劉貝搖搖頭,「不是怕,我只是見道友賤賣符籙,想跟道友交個朋友而已,與松鳴山無關。十文錢瞧著確實是不多,但那些個符籙拿回家,等閒妖鬼要進門害人就不容易了。」

劉景濁只是一笑,輕聲道:「貧道朋友不多,不愛交朋友。但這些天來,據貧道聽見的,你們這座山頭兒還是挺有意思的,願意護佑一方風調雨順,說明門風不差,至少沒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行了,別兜圈子了,直說吧。」

小心思被人看穿,劉貝只得訕笑道:「那我就直說了,松鳴山,想與道友結個善緣。道友可以在外面松鳴山擔任記名供奉,不需要道友做什麼,只掛名就行了。當然了,這是松鳴山與道友之間的秘密,除卻祖師堂幾把椅子,不會再有人知道。」

道士轉過頭,微微一笑,笑問道:「有掛壁樓那個靠山在?松鳴山多一個元嬰供奉,有什麼用?」

劉貝心中一緊,松鳴山與掛壁樓雖然牽扯極深,但真正知道的,也沒幾個的,這道士是如何知道的?

劉景濁擺手道:「不要驚訝,掛壁樓只是對你們來說的龐然大物而已,對我來說,其實也就那樣。所以你們覺得很重要的事兒,在我看來,也只是那樣。」

言語之中,絲毫不把掛壁樓當做一回事兒啊!劉貝心中,此刻唯有兩個猜測。

其一,這道士是個吹噓慣了的,接著掛壁樓自抬身份而已。其二,道士的背景,不弱於掛壁樓,甚至強於掛壁樓。

很顯然,第一種的可能性極低,哪怕退一萬步,人家也有吹噓的本錢。五十不到的元嬰修士,難道還不許人家吹噓了?

劉貝再次抱拳,沉聲道:「道友考慮的怎麼樣了?」

劉景濁轉過頭,嘴角微微挑起,卻還是冷淡道:「我不太喜歡做人家山頭兒供奉,你還是讓我考慮考慮吧。」

劉貝趕忙開口:「道友不是要走嗎?倒不如順路去松鳴山瞧一瞧,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替黃雪謝謝道友。不過,道友得能喝酒。」

劉景濁立馬兒眼珠子發亮,「有酒?」

劉貝一愣,被眼前道士這番巨大反差整的有些發懵。不過他很快回神,重重點頭,斬釘截鐵道:「有酒,好酒。」

道士抿了抿嘴唇,咧嘴笑道:「我生平好兩件事,管閒事,喝好酒。若是有酒,松鳴山便也不是很遠。」

劉貝也是一笑,輕聲道:「劉某明日備好酒水,等道友登山。」

兩界山擺擺手,輕聲道:「我叫張五味,入門時的賜名。至於我山頭兒在何處,那你就別瞎打聽了。」

寅時前後,劉景濁瞬身回去小屋。

給松鳴山當個客卿供奉,倒也不錯。埋雷嘛!誰不會似的,我將自己作為一枚炸雷,埋在松鳴山不就好了?

松鳴山門風倒是真不錯,所以只適合打聽訊息,不適合當做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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