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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顛簸的火車車廂上睡了一夜,天亮之後的第二天上午,陳慕武和奧本海默兩個人,終於抵達了從華沙到柏林這條跨越了兩個國家,長度達五百多公里的鐵路的終點站。

人總是會慢慢地適應生活的,經歷了在漫長的西伯利亞大鐵路上一來一回的悠長旅程,陳慕武已經從第一次在滬寧-津浦-京奉線上坐火車時的各種不適應各種挑三揀四,到現在的學會享受。

他暫時忘掉了前幾天在波蘭國內的各種不愉快,這一夜在自己的鋪位上,陳慕武睡得很香甜。

剛一進入德國,奧本海默就被在奧得河畔屈斯特林車站上下車旅客的動靜所吵醒。

這裡離柏林還有八十多公里,按照蒸汽火車的速度,即使是最快的列車,也要跑上一個多小時。

收拾完兩個人隨身攜帶的行李,奧本海默靜靜地坐在自己鋪位上,望著窗外德國清晨的景色。

他現在就等著按照列車員通知預計晚點的時間在柏林下車,取行李,然後再去買到巴黎的火車票。

直到火車已經進入到了柏林城市範圍之內,可以看到車窗外的建築物,奧本海默才把陳慕武從鋪位上喚醒。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明天這個時候,兩個人就能很順利地抵達法國首都。

即使買不到當天去巴黎的車票,三天之內怎麼也能到達這趟旅程的終點站。

他是說,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就算這票不是波蘭人給他們買的,這兩個人也一定會買最高檔的車廂。

反正奧本海默從瑞典王室那邊贏到了十分充足的旅費,就算額外支出了給吳大猷、陳省身和王淦昌三個人從中囯到英國的旅費,他們還能結餘不少。

頭等車廂的好處就是乘客們能最早一批上下車,這輛夜間行駛晚點半個多鐘頭的火車總算沒有再晚點,“準時”停靠在了柏林東部西里西亞火車站北方快車的專屬站臺上。

西里西亞火車站,在之前被叫做法蘭克福火車站,是以從這裡開車到達的終點站法蘭克福而命名的。

不過此法蘭克福非彼法蘭克福,不是德國西部那個大型的交通樞紐,而是德國東部的一座小城。

為了區分這兩個同名的城市,德國人就在城市名字前冠以河流命名。

西邊的那個就叫做美因河畔法蘭克福,東邊的這個則叫奧得河畔法蘭克福。

後來這條火車線路又往東邊做了延伸,到達了歷史上的西里西亞地區,車站的名字也就跟著從法蘭克福車站變成了西里西亞車站。

剛剛被叫醒、猶帶著幾分睏意的陳慕武,就這樣和奧本海默一起走下了頭等臥車車廂。

瞬間清醒的他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之前的判斷失誤,並不是天侓東站的火車站臺上容易隨機重新整理不速之客,而是可能全世界的城市內的火車東站,都容易在站臺上重新整理不速之客。

通往東邊那個法蘭克福的西里西亞火車站,剛好就在柏林城的東部地區。

一時間,陳慕武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但又覺得這似乎不是夢,而是現實。

因為身邊的奧本海默第一次展現出了很激動的一種狀態,這顯然是因為他也看到了正站在站臺中央,頭髮亂糟糟留著一字胡,笑眯眯地恭候著他要等的客人下火車的愛因斯坦。

相聲圈裡有一句行話,叫做“天下無人不宗馬”。

意思是隻要是說相聲的演員,就都會或多或少地效仿馬三立和他的馬派相聲風格。

來到物理學這邊,愛因斯坦在圈內的地位,應該和馬三立在相聲圈裡的地位差不多。

今年還不到五十歲的他雖然不是最年長的物理學家,但絕對是地位最高的那一個。

奧本海默因為想要到世界上最好的物理學實驗室做實驗,所以在美國最好的大學哈佛畢業之後,來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大學,劍橋。

雖然到了劍橋之後,一開始的事情發展有些不順利,但總歸是讓他又認識到了世界上最好的青年物理學家。

現在又在西里西亞火車站的站臺上,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物理學家,要說奧本海默不激動,那絕對是假的。

陳慕武大腦裡的全部腦細胞飛速轉動,很快就給愛因斯坦來到這座車站的站臺,找到了一個似乎很合適的理由。

說不定他要搭乘下一班從柏林開往巴黎或者華沙或者鄚斯科的火車,兩個人只不過剛好是在這個站臺上遇到而已呢?

但陳慕武又更快的否認了自己這個自欺欺人的想法,不管是去上述哪個城市,都不可能是一次短途旅行。

愛因斯坦垂下去的那個手裡空空如也,另外一隻手則攥著帽子的頂部,朝自己這裡大幅度地揮舞著。

這哪像是要去做旅行的樣子?分明就是來站臺上接人的。

而且看起來愛因斯坦要接的那個客人,不出意外的話,就是他陳慕武。

雖然是不期而遇,但既然已經撞到了,那也就沒必要再扭扭捏捏不像樣。

陳慕武放下手中的行李,先是向愛因斯坦揮了揮手做回應,然後又快走了兩步來到對方面前。

“愛因斯坦教授,好久不見。”

“陳……博士,還是教授?”

愛因斯坦有點兒疑惑地問道。

陳慕武賠笑著回答:“博士,博士……”

愛因斯坦把手中拿著的帽子重新扣回腦袋上,一邊把解放後的手伸向陳慕武,一邊和他開玩笑:“陳博士,好久不見。我記得你好像已經畢業兩年多了?你們劍橋大學還真是小氣,連一個教授頭銜都不頒發給你。

“盧瑟福爵士和湯姆孫爵士都沒幫你爭取一下嗎?”

“教授,他們兩位都在這件事情上盡心竭力,只是結果麼……如您所見。”

“唉,陳,如果你一開始去的不是英國,而是來柏林的話,別說是柏林大學的終身教授職位了,我估計等再過幾天,到今年十月份普朗克先生退休,他那個物理系主任的職位也是你的。

“雖然不是你,但好在他的接班人也很不錯,沃爾夫岡那個小夥子,就代表著德國物理學的未來。”

德國物理確實挺有未來的,如果小鬍子沒上臺的話,那說不定還能更有未來。

排猶政策讓很多猶太裔的科學家出走,估計泡利也不會在柏林大學物理系主任這個位置上坐很久,畢竟保命要緊。

“教授,您說笑了。”

就在兩個人客氣的這段時間裡,奧本海默像螞蟻搬家般地,把他們兩個隨身攜帶的行李,一點一點地挪到了陳慕武和愛因斯坦身邊。

“羅伯特,這位我不用過多介紹了吧?”

奧本海默不是第一次看到真實的愛因斯坦,1925年初,愛因斯坦到倫敦的英國皇家學會領完科普利獎章之後,就被邀請到了劍橋大學。

當時的奧本海默就曾經遠遠看到過被盧瑟福陪同參觀卡文迪許實驗室的愛因斯坦,只是因為不想和盧瑟福走個面對面,所以那次他並沒有上前和愛因斯坦打招呼。

就算一個人沒見過愛因斯坦,但是他也一定能認出來這個照片頻繁出現在報紙上的新聞熱點人物。

今天在西里西亞的站臺上看到了活的愛因斯坦向自己打招呼,奧本海默沒有覺得不真實,也沒有像陳慕武那樣掩耳盜鈴。

他立刻就想明白了愛因斯坦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的目的肯定不是自己,而是身邊的陳博士。

陳慕武又向愛因斯坦介紹自己身邊正用光速點著頭的那個人:“教授,這位是J·R·奧本海默,他目前正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跟著我一個做研究。”

禮節性地打過招呼,還不等陳慕武詢問,愛因斯坦就開門見山地提起了他今天出現在火車站臺上的原因:“陳博士,我在柏林本地的報紙上看到了有關你的新聞,我對你前幾天在波蘭的遭遇感到很抱歉和同情,但我也查了你今天乘坐的這輛火車的時刻表,所以才會來到西里西亞火車站,到站臺上等你。

“既然你來到了柏林,那說什麼這次也不能就那麼急匆匆地離開。我向我的私人醫生借來了他在柏林城外一座別墅的鑰匙,現在邀請你和這位奧本海默先生,一起去哈威爾河畔度上一週假,怎麼樣?”

從看到愛因斯坦的那一刻起,陳慕武就做好了要在柏林暫停的準備。

愛因斯坦能找到火車站的站臺,那於情於理自己都不能再像在天侓那樣扭頭就走了。

按照此前在國內規劃的日期,他應該會在9月20日左右到達巴黎。

約里奧和伊蕾娜的婚禮定在了今年的10月5號,如果踩著點在十月初趕回來的話,那未免有點不太禮貌。

真就把自己當成來參加婚禮的客人了,是吧?

所以陳慕武把自己的回程日期提前到了婚禮前的十五天,為此行預留出了很充分的富餘量。

也得虧他這麼做了,如果沒提前這麼多天往回趕,在波蘭耽誤了的這兩天時間,他很有可能在婚禮當天才能趕到巴黎。

那樣的話不光自己面子上過意不去,估計在居里夫人那邊也得不到什麼好臉色。

陳慕武心中,能接受的留在柏林的時長,是三天。

這樣一來,自己仍然能提前一個多星期回到法國,幫忙做些婚禮前的最後準備工作。

愛因斯坦一張口就說讓他在柏林城外住上一個禮拜,陳慕武實在是接受不了這麼長的時間。

他暫時沒答應愛因斯坦的邀請,而是先讓奧本海默先去火車站的行李房那邊把他們的行李都給提取出來,然後再去辦一個寄存手續。

陳慕武還向奧本海默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但愛因斯坦完全不清楚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

OK這個英文單詞,雖然十九世紀初就出現在了美國的報紙行業上,是片語allcorrect(完全正確)的諧音。

但是那個全世界通用的手勢符號,卻還要等第二次世界大戰打響,被美國大兵從北美大陸帶回歐洲。

愛因斯坦絕對想不到,陳慕武其實是向奧本海默比劃了一個“3”的手勢,意思是讓他把行李暫存在火車站三天。

在英國,最常見的比劃數字3的手勢,是用大拇指按壓小指,豎起其他三根手指。

而在德國,則是豎起大拇指、食指和中指。

陳慕武怕愛因斯坦能看出來他的意思,所以才沒用英國的表達方式,而是用了另外一種中囯手勢。

或許旁人可能看不懂,但是作為一箇中囯通的奧本海默,看明白還是沒問題的。

等到奧本海默離開之後,陳慕武才開始和愛因斯坦討價還價:“教授,一個星期的時間未免太久了一些,我之後在法國巴黎那邊還有一些私人事情要處理,依我看,兩天怎麼樣?也別去柏林城外的別墅了,乾脆我就在您寓所周圍找一家旅館,方便我們隨時見面,如何?”

愛因斯坦卻又沒順著陳慕武的思路往下走,而是反問他:“最近一次的物理學術會議,不是明年在義大利嗎?難道說巴黎最近有什麼會?我怎麼不清楚這件事?”

愛因斯坦不知道陳慕武和居里夫人小女兒之間的關係,他覺得陳慕武在巴黎一沒親二沒故,去巴黎又能有什麼事?

奧運會都結束三年了,他莫不是在敷衍自己麼?

所以愛因斯坦才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陳慕武只好說,是居里夫人的大女兒要結婚,自己必須去巴黎幫忙。

聽到這個不滿意的回答,愛因斯坦眼神中的疑惑神情並沒有因此而消減一分。

雖然沒有把意思說出口,陳慕武也已經明白,愛因斯坦想表達的是,別人結婚和你這個局外人又有什麼關係?

他也只好實話實說,把自己正在和居里夫人小女兒談戀愛這件事告訴了愛因斯坦。

問問問,讓你非要問!

現在什麼都知道了,等以後自己結婚,你這個猶太老頭兒好意思不掏錢隨個份子嗎?

看來有時候人的求知慾太強也不好,很可能會因此而破財。

聽完這麼一番解釋,愛因斯坦竟然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他甚至還表情嚴肅地勸起了陳慕武:“陳,我想要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你一個很真誠的人生建議:那就是不要在年紀輕輕的時候,因為一時衝動而結婚。否則的話,未來你會很後悔的。我本人,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雖然很尊敬愛因斯坦,但是當這位感情生活中的老渣男開始痛心疾首地向陳慕武傳授起人生經驗時,陳慕武當時很想吐槽一句:

幸虧我在結婚之前就獲得了諾貝爾獎,不用把獎金再分給已經和自己離婚的另一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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