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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慕武覺得埃倫費斯特勸自己和愛因斯坦見個面這件事,像極了自己的大哥陳慕僑。

他嘴上說著看不懂自己在《物理學年鑑》上發表了幾篇論文,但是後續的話裡還是體現出了,埃倫費斯特站在拉因斯坦那一方,也就是他不想承認陳慕武在量子力學中提出來的幾個概念是正確的。

陳慕武沒想到自己已經故意繞過了德國,來到荷蘭,卻在這裡仍然能碰到愛因斯坦的說客。

陳慕武在心裡想著,自己的學術威望什麼時候才能達到愛因斯坦的高度,無論走到哪裡,都能有追隨者自發地幫他吹捧。

不過見面是不可能見面的,陳慕武絕不相信在和愛因斯坦面談之後,這個有些固執的中年人就會放棄自己一直堅持的成見,承認量子力學的正確性。

陳慕武只能藉口,自己的日程安排很滿,在萊頓本地都待不了幾天,更抽不出時間來到德國去一趟,來推掉了埃倫費斯特的邀請。

他還說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會當面和愛因斯坦博士說清楚這些事情。

陳慕武同時覺得自己在荷蘭逗留的時間千萬不能太長,否則沒準埃倫費斯特真會寫信把愛因斯坦給喊到荷蘭,那麼到時候這一面,即使不想見也必須要見了。

在埃倫費斯特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來之後,陳慕武拒絕了主人帶他遊覽萊頓的邀請。

他反客為主,希望能請埃倫費斯特帶自己的大哥去參觀萊頓大學,並和教授、老師還有同學都多見一見,聊一聊。

畢竟陳慕僑這次出國也是一個半官方的性質,參加他弟弟陳慕武的諾貝爾獎頒獎典禮這一方面,與此同時,他還申請到了南洋大學的經費,說是要到歐洲各國來考察教育。

此前,陳慕僑一路向西,已經分別考察過蘇連、瑞典還有丹麥的幾所大學。

現在讓自己的大哥出馬名正言順,陳慕武也能順便躲過埃倫費斯特的勸說。

離開埃倫費斯特的家後,陳慕武就帶上奧本海默,直接就去了來一段大學的低溫物理實驗室。

還剩下一個人仍然留在了埃倫費斯特在家裡,至於他在那裡幹什麼,也不必多說。

萊頓大學低溫物理實驗室的現任主任,威廉·亨德里克·基瑟姆在門口迎接了陳慕武和奧本海默兩個人。

他是卡末林·昂內斯的學生,在後者退休之後,接任了實驗室主任一職。

“陳博士,祝賀您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也歡迎您到萊頓大學低溫物理實驗室訪問。”

“多謝您,基瑟姆先生。”

站在基瑟姆身後歡迎的人群中,還有在一個多月之前,離開哥本哈根到了荷蘭的仁科芳雄。

他現在已經進入到了這所低溫物理實驗室進行工作和學習。

仁科芳雄很高興在萊頓大學再次見到陳慕武,認為這個中囯人確實對自己沒有藏私,而且他應該是真的認為低溫物理學、認為超導效應是未來物理學的主流方向。

不然陳慕武也不會領到諾貝爾物理學獎之後,返程的第一站就來到了荷蘭。

“陳慕武大人,我很高興在荷蘭再次見到您。首先祝賀您獲得了今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您這次真是為我們亞洲人爭了光,證明了我亞洲人並不比歐洲美洲的白人差,同樣也能在物理學上取得最頂尖的成績。

“您在諾貝爾頒獎典禮上的那個演講內容也很有意思,這個結論不亞於幾百年之前哥白尼提出來的‘日心說’。如果一切都如您所說的話,那麼可能我們要對宇宙有一個重新的認識了。”

陳慕武不想和他說些客氣話,於是直接開門見山:“仁科先生,我很高興看到你開始從事低溫物理學的研究。

“方不方便向我透露一下,你最近都幹了哪些工作?有關八十一號元素超導的研究,進行的如何了?”

聽到這個問題,仁科芳雄有些尷尬:“這個……陳博士,我才來到萊頓大學一個多月,目前正在實驗室觀摩培訓,還要進一步瞭解並掌握實驗技巧,學習過實驗室內操作規範之後,才能親自做實驗。”

“好吧,那我希望你繼續努力,爭取能夠早日投入到實驗研究工作當中。”

“是!我一定會再接再厲,爭取能像陳博士您一樣,為我們東亞人爭光添彩!”

陳慕武有點失望,他還以為仁科芳雄已經開始接觸到鉈這個美妙而神奇的金屬元素了。

沒想到事實遠不如他所想。

毗鄰德國的荷蘭,仍然是處於歐洲白人的勢力範圍之內。

仁科芳雄作為一個從遠東來的黃種人,即使到了荷蘭,仍然隱隱感覺,他被實驗室裡的歐米鬼畜在歧視著。

他才來到低溫物理實驗室一個多月的時間,又是作為被歧視的那一個,自然沒有人會這麼快就讓仁科芳雄進行實驗研究的。

現在的仁科芳雄如此大獻殷勤,在和陳慕武打完招呼之後,他就越俎代庖,跳過了低溫物理實驗室的主任威廉·亨德里克·基瑟姆,自覺給陳慕武做起嚮導來。

仁科芳雄開始向他介紹實驗室裡的種種情況,自然也是有一些狐假虎威的小心思在裡面。

現在和自己同為遠東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陳慕武來到了萊頓大學,如果自己和他表現出很親密無間的樣子,那麼這些白種人估計以後也要高看他自己一眼了吧?

所以仁科芳雄在陳慕武面前低眉順眼,恭恭敬敬,把他身上的那種本人的特性發揮的淋漓盡致。

在仁科芳雄的介紹之下,陳慕武跟著他走馬觀花地參觀了一下這間低溫物理實驗室。

和劍橋大學的卡文迪許實驗室比起來,萊頓大學裡的這一間小而精,他們只專注於低溫物理這一專門的物理學分支,並且經過十幾年的建設,已經在其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績。

實驗室門口又開始隱隱熱鬧了起來,主任基瑟姆陪著一個留著白色長鬍子的禿頂老者出現在了那裡。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萊頓大學低溫物理實驗室的開創者,超導效應的發現者,1913年諾貝爾獎物理學得主卡末林·昂內斯教授。

老頭兒今年七十一歲,已經退休在家賦閒了一年多,他今天在得知陳慕武的到來之後,專程回到自己從前的工作單位,特意來和這位新晉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見個面。

兩人見面之後照例又是一陣寒暄,昂內斯開頭第一句話,仍然離不開祝賀陳慕武拿到了今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

光是一個祝賀他拿到諾貝爾獎,今天到現在為止陳慕武就已經聽了三次。

他覺得自己離開荷蘭到了法國,仍然要被許多人像這樣祝賀一番。

最終回到英國之後,這種景象還要再重複一遍。

客氣結束之後,昂內斯開口問的第一個問題,當然離不開自己工作了幾十年的老本行。

“陳博士,請問你真的認為,未來物理學的發展方向,是在超導研究上面嗎?”

呃。

不光是昂內斯、基瑟姆還有仁科芳雄,整個低溫物理實驗室裡的老師、學生還有工作人員,都很期待能聽到陳慕武的回答是什麼。

陳慕武沒想到,仁科芳雄這個人還真是實誠,難道他把自己騙他的話,對整個實驗室裡的人都說了一遍麼?

唉,說出去一個謊言,就要用十個謊言來圓。

好在陳慕武這次特意到萊頓大學來,就是為了在買器材的同時,繼續矇騙仁科芳雄而來。

所以他撒起謊來沒什麼心理負擔,只是覺得有點對不起對面的這個老頭,在臨死之前,還要被自己給騙了一次。

“昂內斯教授,我當然覺得對低溫物理學和超導效應的研究,是未來物理學發展的一個重要方向。

“不然我這次也不會在領完諾貝爾獎之後,專程趕到萊頓大學這裡來。

“不瞞您說,我這次來到您的低溫物理實驗室,參觀考察是一方面,同時我也想從這裡帶走一些實驗器材,以及從實驗室附屬的工廠裡,採購一批液氮、液氫等低溫液體,帶回英國去做實驗研究。”

陳慕武這倒是說了句實話。

萊頓大學的這間低溫物理實驗室,可以算得上是產學研的典範。

在昂內斯於1904年建立現在這個超大型的低溫物理實驗室以前,在1894年,萊頓大學就已經建立起了一個大型液化氣工廠。

當初他和英國的詹姆斯·杜瓦,也就是發明了暖水瓶的前身杜瓦瓶的那個,進行比賽,看誰能最先把僅存的兩種未被液化過的氣體氫氣和氦氣進行液化,結果杜瓦在1898年率先液化了氫氣,而昂內斯則在1908年首次液化了世界上最後一種沒被液化的氦氣。

憑著昂內斯作為液氦的發現者的名望,萊頓大學的這間液化氣工廠的銷量和產量到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提高。

再加上保溫技術已經很成熟,現在這間工廠裡,能向歐洲各大學各實驗室供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諸如液氫、液氦、液氧等等低溫液態氣體。

有時候,如果不是大批次的需要這種低溫氣體,比起在自己的實驗室裡親自動手降溫液化來,向萊頓大學的液化氣工廠直接購買,無疑方便的多。

陳慕武這次來萊頓大學的主要目的,就是想了認識一下低溫物理實驗室裡面的實驗器材,簡單瞭解並學習一下實驗操作流程,然後再考慮購買一些製冷裝置,以及再買一批液氫和液氦。

但他現在只是有意向而已,並不可能當場掏錢購買。

因為盧瑟福並不知情,所以卡文迪許實驗室裡也騰不出專門的房間,讓他當成專門的低溫實驗室,並安放這些器材。

陳慕武必須要回去和自己的老師商量一下,然後再透過寫信或者拍電報的方式,向萊頓大學購買對應的儀器和材料。

他想買這些東西,研究超導是一方面。

但真實的目的,是混在液氮後面,不經意地提起來的液氫。

“好啊,既然陳博士你對低溫物理學的前景如此看好,要不然我看就乾脆也別回英國,直接留在我們荷蘭的萊頓大學好了,”昂內斯笑著說道,“也不是我自吹自擂,要論現在全世界的低溫物理實驗室,萊頓大學的這一間一定是最好,就連大洋對岸那些有錢的美國大學裡,他們都沒有我們這麼好的裝置。”

得,又來了一個挖牆腳的。

但留在荷蘭,是當然不可能留在荷蘭的。

首先,陳慕武說超導才是未來主流,那根本就是騙仁科芳雄的。

其次,陳慕武不想再學一門荷蘭語。

最後,雖然荷蘭也管自己叫中立國,可作為德國的鄰國,不管是丹麥還是荷蘭,都在二戰中被德國佔領,成為了“曼施坦因計劃”的受害者。

“昂內斯教授,謝謝您的邀請,萊頓大學的這間實驗室,無論器材裝置還是實驗室管理,以及在其中工作的各位,都給我留下了一個很好的印象。可是盧瑟福爵士對我有恩情,我現在不可能在剛剛取得一些成績之後,就棄他而去。

“不過,我想斗膽向您推薦一個人……”

聽到陳慕武這麼說,奧本海默不禁豎起了耳朵。

他那兩個中囯同學,因為學業的緣故,早在頒獎典禮結束之後,就跟著卡皮察原路返回了英國。

現在跟在陳慕武身邊的學生,只有他自己一個。

陳老師突然要向昂內斯推薦一個人,除了自己之外,還能有誰?

想到這裡,奧本海默又有些隱隱不安。

自己早就儘量改掉了莽撞的性格,而且最近一直小心謹慎,就是為了能留在陳慕武的身邊,和他學習更多的知識。

按理說他自己應該是沒得罪老師才對,為什麼陳慕武要在這裡把自己給推出去?

不過聽到自己的老師接下來說的話,奧本海默又把一顆懸著的心放到了肚子裡。

“……,仁科先生,請到這裡來。”

陳慕武裝出一副十分熱情的樣子,我剛剛一直在向自己講解這間實驗室情況的仁科芳雄喊到了自己身邊。

“昂內斯教授,這位仁科芳雄先生,在我的推薦下,前不久才離開了波爾教授的那個開在哥本哈根的理論物理研究所,來到萊頓大學來研究超導效應。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汞元素和鉛元素的超導臨界溫度,所以我很好奇夾在這兩種元素之間的鉈元素的臨界溫度到底如何。

“我在丹麥和仁科先生講了這件事情,他在聽完我說的話之後,就離開了那裡來到萊頓,想要從事對鉈元素的超導研究。

“任科先生和我一樣都是從遠東來的亞洲人,身上也有著勤勞堅毅的品格,我覺得您可以在實驗室裡給他一個機會,說不定會還您一個大驚喜的。”

奧本海默疑惑不解。

陳慕武不是說他不喜歡本人嗎?怎麼現在又變得如此熱情了起來。

仁科芳雄熱淚盈眶。

這位陳慕武,他確實說到做到。

之前在哥本哈根對自己說,超導才是未來的主流,當時自己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他是一個不懷好意的支*人。

沒想到他現在不但親自來萊頓大學詢問低溫物理的相關事宜,並打算購買相應的儀器,而且還高風亮節地向實驗室的負責人推薦了自己。

仁科芳雄覺得,那些《論語》

、《孟子》等中囯古書裡講到的仁人君子,也不過就像陳慕武這個樣子吧?

仁科芳雄現在更加相信,超導效應和低溫物理確實大有前途。

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像陳慕武說的那樣繼續努力,爭取能夠早日自己親自動手操作進行實驗,找到那個金屬鉈的超導效應臨界溫度來,不給他們東亞人丟人。

“陳博士,你的這個觀點很新穎。我們確實沒對鉈這個元素進行過研究,倒是可以嘗試一下。”

昂內斯當然願意給陳慕武這個面子。

他現在雖然已經退休,不再是實驗室的主任,但在自己的學生和徒子徒孫面前仍然有很大的威信。

昂內斯對著跟在自己身邊的基瑟姆說道:“威廉,既然陳博士已經這麼說了,那麼請你一定要尊重他的意見,給這個同樣來自東亞的年青人一個機會。”

“多謝昂內斯教授。”

激動的仁科芳雄比和他異口同聲的陳慕武喊得更大聲。

……

陳慕武和奧本海默就這樣在低溫物理實驗室裡盤桓了一天,一直等到天黑,才去參加萊頓大學特意為埃因託芬,以及臨時到來的陳慕武舉辦的諾貝爾獎慶功宴。

在這場晚宴上,陳慕武又見到了老熟人,那個曾經質疑自己提出來的電子自旋違反相對論的洛倫茲。

洛倫茲和來到現場的昂內斯同齡,這個今年同樣也七十一歲的老人家再次看見陳慕武,心裡也是十分感慨,這個年輕人在物理學上攀升的速度實在是太快。

自己在去年的年末剛注意到他,也曾經給卡文迪許實驗室的盧瑟福寫信交流過幾次,然後又專門給他寄去過一張索爾維會議的邀請函。

之後他繼續高歌猛進,在微觀物理學上取得了更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成果和結論。

現在,洛倫茲對陳慕武的觀感可以說是又愛又恨。

愛的是,陳慕武在那屆所有人會議上提出來的電子自旋,確實解決了自己之前沒能解釋得了的反常塞曼效應。

而恨的原因則很複雜。

在第一開始,陳慕武發表了第一篇波動方程的論文之後,數學水平極佳的洛倫茲在閱讀完論文,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因為在這篇論文裡,陳慕武並沒有給出來波函式的具體解釋。

所以洛倫茲就像當初薛定諤那樣,把粒子認為是這個波的波包。

他在計算後得出,我包括隨著時間發散,這和在實驗當中觀察到的電子的穩定性完全相違背。

洛倫茲剛想或是給陳慕武寫信或是發表論文,提出他發現的這個問題,就又讀到了陳慕武把機率波講座內容整理完成之後發表的那篇論文。

洛倫茲和愛因斯坦一樣,他同樣是因果律的忠實信徒,並不相信電子出現的機率是隨機的。

上了年紀的他甚至連相對論都不認同,即使愛因斯坦在狹義相對論的論文中處處都用到了,洛倫茲首先從數學上推匯出公式,並以他名字命名的洛倫茲變換。

這就導致了洛倫茲現在和陳慕武握手打招呼時,帶著一臉的苦笑。

“陳博士,時隔半年之後,我們又見面了。

“在這半年之中,你給物理學界帶來了許多非常令人震撼的觀點。

“這些觀點當中有的我很贊同,但有的卻一次又一次地挑戰著我的底線。我現在再也不會相信,所謂的科學還能和客觀事實相符合。

“我有時候都在想,為什麼我還活著。我只遺憾自己沒有在半年之前就死掉,至少那時候你提出來的物理概念都還是可愛的,幫忙解決了反常塞曼效應的難題,而且還沒有提出來機率波這些令人討厭的東西。”

不至於不至於,真不至於這樣。

洛倫茲說出來的這些話,陳慕武真沒法接。

他現在已經七十多歲,不像四十多歲的愛因斯坦正值壯年。

陳慕武不可能像和愛因斯坦打嘴仗那樣,再繼續刺激垂垂老矣的洛倫茲。

他生怕自己做出點什麼出格的舉動,讓這位名滿全球的大物理學家提前幾年撒手人寰。

陳慕武心裡同時也對洛倫茲有些埋怨。

孔夫子曾說,“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同樣都是七十歲左右的老頭,自己的師爺老湯姆孫每天不是打高爾夫就是看板球比賽,從來不在關心物理學又取得了哪些最新進展。

即使後來知道陳慕武說電子是一種波,老湯姆孫也只不過是笑笑而已。

反正在他的認知當中,自己發現的電子只能是一種粒子,你愛說什麼說什麼去!

“洛倫茲教授,您大可不必這樣。我只是提出來了一種描述電子運動的假設而已。就像我在當初寫矩陣力學時說的那樣,我們現在還觀測不到電子究竟是如何運動的,所以事實的真相可能也未必如此。”

陳慕武絞盡腦汁,努力搜刮著自己大腦裡安慰人的話。

他要是早知道今晚的這場宴會上會出現這個情況,肯定就會連夜趕往法國,絕不在荷蘭再多逗留一晚。

萊頓之行的所有事情就此全部結束,陳慕武原本打算第二天就離開荷蘭去法國,在巴黎過完聖誕節之後,再回到劍橋大學過元旦。

可是他的大哥陳慕僑卻又臨時起意,非要去離萊頓十二公里的海牙拜訪一位故人,正在國際常設法庭擔任候補法官、修訂國際法委員會委員的王寵惠。

陳慕武一邊感嘆自己大哥的人脈是真的廣,一邊只能答應,陪不懂外語的大哥先到海牙和這位法學專家見個面,然後再折返南下巴黎。

經過這麼一折騰,四個人最終在十二月二十三號晚上,才到達了法國巴黎的火車站。

這次德布羅意沒來接站,只派來了一個認識葉公超的司機,司機直接把四個人送到了德布羅意的家裡。

現在,比陳慕武更緊張的要數陳慕僑。

他在心裡悄悄抱怨,為什麼自己弟弟非要找一個外國媳婦,明天就要和人家的孃家人見面了,他根本不知道法國這邊什麼禮節。

陳慕僑想著明天讓葉公超帶自己到中囯人聚集的地方去搞點什麼禮物,第一次見親家,總不能空著手上門。

雖然接受過新文化的教育,但對男女婚姻大事的看法,陳慕僑遵循的依然是老傳統。

他甚至想著,乾脆在這次見面的時候,就和小弟的岳母把結婚的日子給定下來,畢竟年後自己就要回國,到了仩海之後,和英國法國這邊的通訊聯絡不是那麼方便。

陳慕武是不知道自己大哥心裡想什麼,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笑掉大牙,因為他大哥過於杞人憂天了。

即使已經認定了,自己這輩子就要選艾芙共度餘生,陳慕武也沒打算就這麼早結婚。

一是因為艾芙還沒從她那個塞維涅學院畢業,等她畢業拿到業士學位之後,陳慕武還打算把這個小姑娘忽悠到英國,讓她到自己的身邊再念個大學,順便培養感情談談戀愛。

二是因為陳慕武絕不會在艾芙的大姐伊蕾娜·居里結婚之前,向居里夫人的二女兒艾芙求婚。

陳慕武的連襟讓·弗雷德裡克·約里奧-居里當初在和居里夫人的大女兒伊蕾娜結婚之後,就把自己的姓氏約里奧和伊蕾娜的姓氏居里結合到了一起,變成了約里奧-居里。

他這麼做給出來的理由是,不能讓居里這個在法國物理學史上十分偉大的姓氏沒有後代。

弗雷德裡克·約里奧-居里的這一改姓行為,在當年還被很多人瞧不起,認為他是想要憑藉自己丈母孃居里夫人的名聲,在法國物理學界獲得立足之地。

陳慕武十分尊敬居里夫人不假,而且他在物理學上取得的成就已經足夠高,即使現在就和艾芙結婚,也沒人會認為他陳慕武是一個吃軟飯的贅婿。

但陳慕武卻也接受不了在結婚之後把自己的姓氏改成陳-居里這一複合姓,還是讓他的連襟先改姓吧,等過個一兩年之後,自己再高高興興地抱得美人歸,讓艾芙·居里變成自己的陳太太。

旅途勞頓的陳慕武,在德布羅意家裡舒舒服服地睡了個踏實覺,等第二天睜開眼,思考再三之後,他決定先獨自一人去巴黎鐳學研究院,拜訪一下自己未來的丈母孃。

比起前兩天在萊頓見到的那個一言不合就想死的洛倫茲,陳慕武現在更害怕見到居里夫人本人。

兩人上次見面,也是彼此之間第一次見面,還是在比利時的布魯塞爾。

結果再次見面的時候,自己就要拐走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小女兒。

種了二十年的白菜,突然要被一頭豬給拱了去,即使這頭豬學識淵博、英俊帥氣又年少多金,但當媽媽的心裡也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牴觸的情緒。

德布羅意說自己也要一同前往,他擺明了就是想到那你去看自己好朋友的笑話,但最終還是被陳慕武給制止了。

再次見到自己未來的丈母孃,居里夫人仍然像上次在布魯塞爾索爾維會議上那樣的恬靜優雅,可陳慕武卻緊張不已。

雖然是一年當中最冷的冬天,可他的額頭上卻隱隱冒出了汗珠。

雖然有巴黎大學和法國政府的雙重撥款,但這所實驗室裡的條件也很簡陋,和劍橋大學的卡文迪許實驗室不相上下。

關鍵是裡面沒有一丁點防範輻射的措施,長期暴露在這樣的環境當中,對人的身體是一種很大的損害。

陳慕武覺得這次必須要提醒居里夫人,勸她在以後做實驗的時候,必須要做好個人防護才行。

他想象當中的丈母孃見新女婿時候的刁難並沒有發生,居里夫人也並沒有折磨陳慕武,在聊了幾句自己的小女兒之後,她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學術當中來。

雖然居里夫人已經將近六十歲,但她對學術的熱情仍未平息。

每天除了在巴黎大學裡授課,就是回到鐳學研究所中對放射性元素進行研究。

居里夫人對陳慕武取得的那些成就裡,最感興趣的不是什麼光是粒子而電子卻是波,也不是量子力學中那一系列或簡單或複雜的數學運算,而是去年陳慕武從布萊克特拍攝的那麼多張照片中,找到的核嬗變的證據。

談論起學術上的話題之後,陳慕武便從緊張當中漸漸放鬆了起來。

聖誕節前夜,再加上有客人的拜訪,居里夫人今天甚至提早結束了工作,帶著陳慕武回到自己的家裡。

此前在丹麥和瑞典十分熱情大方的艾芙今天卻一反常態,她偷偷朝陳慕武扮了個鬼臉,就害羞地躲進了自己的屋子裡。

而居里夫人卻是拉著自己未來的女婿,看起艾芙從小到大的各種照片來。

看著看著,身為女強人的居里夫人也不免有些難過,她的聲音稍微有些哽咽,害怕從此會失去女兒的陪伴。

這搞得陳慕武十分不好意思,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是那頭十惡不赦的豬。

好在德布羅意又一次充當了救火英雄,他按照之前和陳慕武的約定,帶著陳慕僑登門拜訪,成功把壓力轉到了陳慕僑的那一邊。

而陳慕武乾脆藉著給葉公超打下手的藉口,直接鑽進了廚房裡。

“陳三叔,你和這位艾芙小姐,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你能不能別總三叔三叔的叫了,這輩分聽著我彆扭,”

自從見到陳慕僑之後,葉公超對他的稱呼就改了口,不然管他大哥叫叔叔,而管他叫漢臣老兄,葉公超覺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要精神分裂。

只是這讓陳慕武感覺不對勁,他倆年齡差不多,難道說今年過年,自己還要給這個便宜侄子掏壓歲錢嗎?

“結婚時間還早,倒是你,最新的那本《尼羅河上的慘案》寫完了沒有?”

“馬上就寫完!馬上就寫完!就差一個結尾了!您放心,您和我大叔離開法國之前,我一定把書稿交到您手上!”

提起書稿,葉公超頓時沒了聊天的興致。

他只是不斷在暗裡提醒自己,以後無論眼前這個陳三叔再邀請自己去哪裡,做什麼,都必須考慮再三之後,再給出答案。

……

1924年的聖誕節就這樣過去了,又在巴黎逗留了兩天,葉公超終於交出了自己的書稿,陳慕武也終於要啟程返回英國。

他這一趟旅程,歷時兩三個月,基本繞遍了整個西北歐洲。

可是一想到又要坐船,陳慕武就又有些頭痛。

但他的這個頭痛很快就煙消雲散,因為德布羅意在得知自己的好朋友突然多了害怕坐船的壞毛病之後,給出了一個屬於貴族的解決辦法。

當然,德布羅意即使再有錢,他也不可能替陳慕武在英吉利海峽上挖一條隧道或建一個橋。

他給出來的建議是,讓陳慕武去凡爾賽那邊的機場坐飛機,只需要三個多小時,就能直接從巴黎飛到倫敦。

聽到德布羅意給出來的這個建議,陳慕武頓時覺得還是坐輪船香。

且不說在民航剛剛起步的年代,現在坐飛機的乘坐體驗有多糟糕,陳慕武實在是不放心早期飛機的安全效能,不敢親自去冒這個險。

他謝絕了德布羅意的好意,還是請他幫忙購買三張返回英國的船票。

艾芙、德布羅意和葉公超,一起到巴黎的車站送別。

第一個人淚眼朦朧,有點捨不得自己的意中人就此離去。

第二個人也表情很莊重,囑咐陳慕武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多來巴黎找自己玩。

最後一個人面無表情,甚至心裡有些竊喜。

火車拉響汽笛,車輪緩緩向前滾動。

在新年之前的十二月二十九號晚上,陳慕武終於回到了久違的劍橋大學,回到了三一學院自己的房間裡。

按照規定,他的大哥陳慕僑是不能住到學院當中來的。

所以在此之前,陳慕武先去找了很久都沒見面的布朗太太,剛好她的二樓還有一間房屋是空著的。

憑藉著陳慕武和布朗太太的交情,陳慕僑成功的住進了這裡。

回到劍橋郡的第二天,陳慕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到盧瑟福的家裡,向自己的老師“負荊請罪”。

“你們瞧,最新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可算是回來了!”

幾個月沒聽到大嗓門的呼喊,現在又見到了眼前這位紐西蘭壯漢,陳慕武頓覺倍感親切。

“老師,實在對不起,在離開劍橋大學之前,我曾經答應您,要在聖誕節前趕回來,來您的家裡一起共度節日。結果到最後還是晚了幾天,希望您能原諒我。”

“陳,你的事情,卡皮察都已經和我說過了。

“沒想到你平日裡不聲不響的,卻把居里家的姑娘給騙到了手裡。”

陳慕武聽完就是一陣臉紅,仁科芳雄在萊頓大學把自己賣了也就罷了,怎麼回到劍橋之後,連濃眉大眼的卡皮察也都來背刺自己呀?

這下子在盧瑟福眼裡,自己不就變成了有了老婆就忘了師傅的人了嗎?

盧瑟福也發掘了自己愛徒的不好意思,於是趕快給他找了個臺階:“我在今年的索爾維會議結束的那天,就察覺出人家小姑娘對你有意思。

“當年我離開紐西蘭之前,就和你的師母說,等我在物理學上搞出一些名堂之後,就把她接到英國,和她結婚

“你現在在學術上已經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就,遠比我當年要強的多。那還害羞什麼?你現在也到了該和姑娘談談戀愛的年紀了。”

閒聊幾句之後,陳慕武又和盧瑟福交代了,自己想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創辦一個低溫物理實驗室。

被偏愛的有恃無恐,之前給實驗室搞來了每年一萬英鎊的經費,現在又捧回了一個諾貝爾物理學獎回來,盧瑟福對陳慕武提出來的這個要求連想都沒想,就直接答應了下來。

然後他又告訴了陳慕武另外一件事情。

“陳,你的哥哥什麼時候離開英國?”

“老師,估計要等到一月份結束,過完了中囯傳統新年,他才會啟程回國。”

“是從倫敦出發嗎?”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從倫敦出發。”

“那剛好,等過完新年之後,你也要和我去倫敦走一趟。

“皇家學會那邊已經傳來了訊息,因為你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的緣故,他們打算把你吸納為皇家學會的會士,順便又因為你之前做的那個電子衍射實驗,再把25年的休斯獎章頒發給你。我們要去倫敦參加這次新會員入會以及頒獎典禮。

“同樣又是一個小道訊息,25年的皇家學會科普利獎章得主也是你的一位老熟人。猜猜他是誰?”

刪了爐石之後,今天終於寫了一萬個字。

只能說爐石害人不淺,我前兩天渣更的時候,根本都不敢點本章說和書評,生怕會被罵短小無力。

今天終於是把之前欠的都補過來了,給讀者老爺們賠個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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