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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諾貝爾獎頒獎典禮之前,理論物理研究所裡那種“群賢畢至,少長咸宜”的物理學盛況不一樣,現在的哥本哈根冷冷清清。

到瑞典參加頒獎典禮的其他客人,基本上都已經各自返程,而玻爾的那些學生,基本上也都像海森堡和泡利一樣,回到自己的國家去過聖誕節。

所以玻爾說在哥本哈根為陳慕武慶祝他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到場的除了陳慕武他們一行四個人之外,也就只有玻爾一大家子人。

在哥本哈根,玻爾給陳慕武送來了前幾天的《柏林日報》。

這家報紙現在基本上已經成為了愛因斯坦“御用”的發聲報紙,他們也再次採訪了愛因斯坦,詢問他對陳慕武獲得諾貝爾獎,還有陳慕武在頒獎典禮上提出來愛因斯坦的引力場方程有錯誤,以及陳慕武說宇宙是在不斷膨脹的等等這些事情的看法。

這一次,愛因斯坦投降的很徹底,他說自己也是剛剛才得知這個訊息,回去之後要好好思考一下引力場方程中宇宙常數項的物理意義。

愛因斯坦同時呼籲世界上更多的天文學家,對這些銀河系之外的星系進行進一步測量。

如果事實真的像陳慕武列舉出來的那些資料一樣,我們所處的宇宙確實是在逐步間斷的膨脹過程當中,那麼愛因斯坦說他不會遮遮掩掩,一定會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犯了錯誤。

愛因斯坦在《柏林日報》上,再一次地隔空向陳慕武喊話。

愛因斯坦勸陳慕武說,承認自己的錯誤並不丟人。他這次已經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同時也希望陳慕武能像自己一樣,承認機率波和不確定性原理是兩項錯誤的理論,趕快放棄這些天馬行空的想法。

愛因斯坦使出來一招以退為進,鋪墊了半天,最終還是想要讓陳慕武放棄他在量子力學裡提出來的兩個“暴論”。

不過這次他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陳慕武當然不會讓步。

陳慕僑對自己弟弟的行為有些擔心,在他的印象裡,愛因斯坦還是那個屢次三番地登場滬上各大報紙的全世界最知名最偉大的科學家。

而且也正是這位愛因斯坦,在到仩海講學的時候,慧眼識珠地發現了自己的小弟陳慕武,並把他推薦到了歐洲留學。

在陳慕僑的心裡,於情於理陳慕武都不應該在那麼莊重的場合,指出愛因斯坦的錯誤。

中囯人一向是講究尊師重道的,他毫不留情地批評起愛因斯坦,完全就是一種欺師滅祖的行為。

京劇《淤泥河》裡的那個羅成,不就是因為欺師滅祖,從自己義父定彥平那裡學會了單槍破雙槍的辦法,轉頭就把定彥平給逼死,折損了十年的陽壽,所以年紀輕輕才被蘇定方射死在了淤泥河裡嗎?

雖然這個故事多半是演義裡附會的,但道理卻是那個道理。

陳慕僑認為陳慕武的做法十分不妥,所以在玻爾的招待晚宴結束之後,他就在房間中和小弟提出來他自己的看法。

“三弟,我記得德國的這個愛因斯坦博士,無論是在仩海,還是你到了歐洲之後給家裡寫的信中,他都幫了你不少忙。

“家裡人對愛因斯坦博士都十分感激,就連母親都曾在我臨行前叮囑,讓我這次來歐洲如果能和愛因斯坦博士見面的話,一定要替她謝謝這位對你照顧有佳的前輩。

“你現在把局面搞成這個樣子,是不是稍微有些過分了?

“我看反正都要走陸路回英國,不如明天離開丹麥之後,我陪你先去德國的京城柏林,上門給愛因斯坦博士陪個不是?””

陳慕武來到歐洲才短短兩年時間,就取得了那麼多成績,現在連陳慕僑和他說話的時候,都不自覺地小心翼翼了起來。

陳慕武不好評價自己大哥的這種想法,但現在時間緊任務重,他實在不想繞道再去一趟柏林。

“大哥,他都已經在報紙上承認自己的錯誤了,如果我現在去柏林,那不就顯得有些‘宜將剩勇追窮寇’了麼?

“我本人是很尊敬愛因斯坦博士的,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物理學不是人情世故,他犯的錯誤,我總不能像趙高那樣指鹿為馬吧?”

禍從口出,陳慕武不自覺又飆出了一句在這個世界上還不應該存在的詩。

好在陳慕僑沒有計較這句話,他總覺得自己的弟弟回答是在偷換概念,還是想勸陳慕武去柏林給愛因斯坦賠禮道歉。

可是無論他怎麼勸,陳慕武就是不聽他的意見,這讓陳慕僑產生了一種弟大不由哥的深深的無奈。

第二天,一行四人告別了哥本哈根的玻爾,繼續踏上返回英國的旅程。

從哥本哈根所在的西蘭島,到丹麥位於歐洲大陸上的另一塊領土,再經過德國去往荷蘭的萊頓。

先乘渡船,再坐火車,途中還要換乘幾次。

坐到火車上,陳慕僑心裡仍然對自己的弟弟有些不滿。

奧本海默看出來了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正常,他想幫自己的老師和他大哥緩和關係,怎奈自己說不好漢語,只能在一邊乾著急。

他又不能去搬葉公超這個救兵,雖然葉公超能說漢語,而且和兄弟兩人的關係都不錯。

但此時的葉公超正在火車上,以一個極其不舒服的姿勢趕著稿。

之前經過陳慕武的一番忽悠,陳慕僑同樣也認為葉公超寫陳喬治系列的書籍是一件好事。

不但能賺錢,而且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扭轉這些洋人對中囯人的一些觀感。

雖然兄弟兩人現在彼此之間有些不對付,但是在“剝削”葉公超這件事上,卻默契地達成了一致。

陳慕武為了能轉移大哥的注意力,讓他不要再糾結愛因斯坦這件事。

於是在火車上,他向陳慕僑交了底,將自己打算在歐洲辦學的計劃,向大哥和盤托出。

聽說小弟要在歐洲搞教育,陳慕僑果然很感興趣。

但是激動過後,他又覺得陳慕武的想法有些不切實際。

幾年之前,由眾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出面,搞了一個半官方性質的“赴法勤工儉學”,可結果不還是以失敗而告終?

就憑自己弟弟一個人單槍匹馬,想要在歐洲建立起一所培養中囯學生的學校,又談何容易?

陳慕僑再次向弟弟說出了自己心中的顧慮,覺得他留在歐洲辦學的想法實在是有些天真。

且不說別的,就光是資金這一條,陳慕僑就不相信陳慕武能夠獨自解決。

的確,小弟是拿了一個十萬塊大洋的諾貝爾物理學獎,他和葉公超攜手寫的那幾本書,也賺到了不少錢。

這些錢說少不少,像之前那樣,資助那兩個從遖京來的年青人到國外留學還可以。

但說多又不多,在國內辦學都不算富裕,在國外辦學豈不更是杯水車薪?

陳慕武心中有一系列的發財大計,可他現在沒辦法和自己大哥說說出來,只能含含糊糊地把資金這件事給糊弄過去,說是有一個對中囯文化頗感興趣的冤大頭瑞典王儲出錢,他本人只不過想要多瞭解一些中囯的文化,捎帶腳再培養幾個留學生出來。

陳慕僑對自己弟弟的這種說法將信將疑,他原本想的是,讓已經取得了博士學位的陳慕武,再在歐洲搞上幾年研究,然後就把他叫回國內,在北邊的邶大也好,或者是仩海的南洋大學裡,給他搞一個教授噹噹,畢竟梁園雖好,也不是久戀之家呀。

但在此之前,陳慕武已經對回國這件事表現出了很強烈的牴觸情緒,嘴裡突然說出諸如“只要回國就會四零四”這些聽不懂的怪話。

而且,倘若自己弟弟說的屬實,瑞典的皇太子真的願意自掏腰包辦這麼一所學校的話,這個條件在陳慕僑聽來還是很心動的。

因為陳慕武和他提到了創辦技術學校的問題,所以在陳慕僑的理解當中,這所創立於瑞典的學校,應該和之前在法國創辦的中法大學類似,都是把中囯學生派到國外來勤工儉學。

雖然瑞典不像英法德美日一樣是老牌列強,但也能在列強當中排得上二等。

而且瑞典的地理位置很優越,它同樣位於歐洲。如果能把學生派到瑞典來留學的話,也能讓他們更加方便地學習瞭解西方的先進知識。

陳慕僑向自己的弟弟提出來了另外一種解決方案。

他說或許可以等自己回國之後,由他出面親自到邶京的教育部走一趟,和民囯政府搭上關係。

陳慕武覺得自己作為南洋大學的教務長,校長之下的第二人,在教育部那裡還算是能搭上話的。

而且現如今以教育次長身份代理部務的馬敘倫同樣也是省人,自己和他之間還有同鄉之誼。

如果真由民囯的教育部出面,那麼這所在瑞典模仿中法大學成立的學校,說不定還真能辦起來。

陳慕武覺得自己的大哥提出這個想法應該是出自浩鑫,但他的的確確是出了一個餿主意。

在現在的北洋政府時期,民囯的教育部充其量只是沒錢而已。

等到了四年之後,城頭變幻大王旗,那可就不光是沒錢,可能還要反過來往國內輸血。

這誰能受得了?

陳慕武趕緊制止了自己大哥遐想:“大哥,我並不想和國內的政府部門產生任何聯絡。我雖然遠在歐洲,但也大概知道在出國的這兩年時間裡,政府的內閣換了多少屆。

“直係軍閥和奉系軍閥打完了一場仗,在紫禁城裡被軟禁了十幾年的小皇帝雖然被趕了出去,但是那個靠著賄選上位大總統曹錕,又被馮煥章將軍給軟禁了起來。

“現如今,各個政府部門都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工夫來管我這所學校的事?

“大哥,實不相瞞,我在典禮結束之後,又在斯德哥爾摩多呆了幾日,就是和瑞典王儲仔細討論在那裡建學校這件事。

“不出意外的話,估計明年春天以前,這所學校就能傳來訊息。

“我今天和您講這件事情,就是想著等學校真的建成之後,邀請您來幫小弟一個忙,負責管理這所學校的相關事宜。

“我這個人講講課還可以,但是論管理一所學校,我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人比大哥您更有經驗了。”

陳慕僑覺得自己弟弟的想法,多少有些不切實際。

但他也不想太過打擊他的熱情,畢竟這件事情的出發點是好的。

所以陳慕僑半開玩笑地答應道:“好說,只要這所學校最終真的能夠建立起來,那我就把南洋大學的教職給辭了,跑到歐洲來陪你作伴。”

也正是他這不經意間的一句玩笑話,最終成為了一個不得不兌現的諾言。

四個人在路上一共花掉了兩天一夜的時間,最終在第二天晚上才到達了荷蘭的小城萊頓。

作為著名畫家倫勃朗的故鄉,萊頓雖然只是荷蘭的一座小城,但萊頓大學卻是荷蘭歷史最悠久,也是水平最高的大學。

幾個世紀以來,萊頓大學的諸位學者在物理學上也留下了許多貢獻。

提出惠更斯原理的克里斯蒂安·惠更斯,是萊頓大學的畢業生。

正是從他開始,光的波動說漸漸取代了牛頓提出來的微粒說。

物理學史上第一個電容器,也是在萊頓大學實驗室裡發明的萊頓瓶。

作為電學實驗的供電來源,萊頓瓶是電學研究的重大基礎。

自萊頓瓶發明之後,人們才開始對電的本質和特性進行研究。

到了近代,萊頓大學在物理學上的地位仍然不容小覷。

發現了塞曼效應的塞曼;

塞曼的老師,初步解釋了塞曼效應,還提出過洛倫茲變換的洛倫茲;

推匯出了非理想氣體狀態方程,提出分子間作用力的範·德·瓦爾斯;

還有就是陳慕武這次來到萊頓大學的主要原因,低溫物理實驗室的前任主管,最先發現了超導效應的卡末林·昂內斯。

這四個人是到目前為止,荷蘭所擁有的四位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他們同時也都是萊頓大學的教授和校友。

這樣一間小小的大學,諾貝爾物理學獎的數量卻是美國的兩倍,也是民囯的四倍。

玻爾利用他強大的人脈關係,已經提前幫陳慕武找到了接待他們的人選。

萊頓大學的埃倫費斯特教授,帶著他的兩個學生烏倫貝克和古德斯密特,早就在火車到來之前,等候在了萊頓火車站的月臺上。

這兩個陳慕武同齡人,此時正跟在老師埃倫費斯特的手下讀博士。

如果沒有陳慕武的話,本來應該是他們在兩年之後率先誤打誤撞地提出來,電子具有自旋。

至於埃倫費斯特,他是一位取得了荷蘭國籍的奧地利猶太人,是愛因斯坦和玻爾的密友。

歷史上,後面這兩位誰也不服誰的物理學家,經常針因為有關量子力學的問題吵架,埃倫費斯特一直都在其中充當調停人的角色。

愛因斯坦和玻爾最著名的那張合影,也是埃倫費斯特在自己的家裡親手拍攝的。

埃倫費斯特同樣還是維也納大學的教授玻爾茲曼的學生,到最後他也步了自己老師的後塵,走上了自殺的這條不歸路。

剛一見面,埃倫費斯特就熱情洋溢又喋喋不休地開始對陳慕武致他早就準備好了的歡迎詞。

“您一定就是陳博士,阿爾伯特在給我的來信中不止一次提到過您。

“當時他還在遠東講學,就漂洋過海了給我寄來一封信,信上說他在遠東發現了一名物理學天才。

“等您到了歐洲之後,我才發現阿爾伯特說的果然不錯,才短短兩年的時間,您就已經為物理學提供了許多重大的發明和發現。

“到後來,我甚至已經害怕收到並開啟從德國寄來的每一期《物理學年鑑》。

“因為我害怕那上面會刊登您所撰寫的論文,而每一次讀到它們,就讓我意識到,我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彩虹屁,誇得人還真是舒服。

難怪無論是玻爾還是愛因斯坦,都能和眼前這位埃倫費斯特成為朋友。

陳慕武連忙客氣道:“埃倫費斯特教授,您實在是謬讚了。”

“陳博士,您不必謙虛,我說的句句屬實,如果不是您取得了那麼多的成就,瑞典那邊也不可能把今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授予您。

“前幾天,埃因託芬教授也已經回到了萊頓大學。學校打算幫您和他一起辦一場慶功宴,慶祝二位獲得今年的諾貝爾獎。”

埃因託芬,就是今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得主,他同樣也是萊頓大學的教授。

在半個多月前,埃因託芬和陳慕武一前一後地到達斯德哥爾摩領獎。

現如今,他們兩個人又一前一後的來到了荷蘭的萊頓。

緣,妙不可言。

烏倫貝克和古德斯密特上前幫幾個人提行李,然後幾個人乘坐電車去往埃倫費斯特在萊頓的房子。

陳慕武忽然發現自己來到歐洲之後,去了次法國,去了次丹麥,去了次瑞典,現在這次又到了荷蘭。

每一次都是住進了別人家裡,連一次旅館都沒住過。

自己的人脈好像還可以哈?

簡單吃了一頓晚飯之後,埃倫費斯特又邀請客人們到客廳來聊天。

大家也都知道,埃倫費斯特主要是想和陳慕武來聊天。

於是陳慕僑藉口旅途勞累打算先休息,而葉公超則是被轟到自己的房間去繼續趕稿。

只有奧本海默跟在自己老師的身邊,他不會捨棄掉任何一個和物理學前輩見面的機會。

埃倫費斯特先是和陳慕武閒聊了幾句,向他介紹萊頓大學對諾貝爾獎慶功宴的規劃。

他又告知陳慕武,已經和低溫物理實驗室那邊取得了聯絡,隨時都能帶他去實驗室裡參觀和交流。

然後埃倫費斯特又介紹了一下萊頓周邊的風景,邀請他如果有時間的話去參觀城裡最有名的那座風車。

閒聊了這麼多之後,“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的埃倫費斯特終於在無意間和陳慕武聊起了下一個話題。

“陳博士,在去年,我和阿爾伯特之間通了不少信。

“當時,阿爾伯特在信裡隔三差五地就誇讚您一番,甚至曾和我說出他這輩子最重要的發現並不是相對論,而是陳博士您這個人。

“不過,在阿爾伯特最近給我寫來的幾封信裡,他對你提到的那個機率波以及不確定性原理,產生了一些恐懼。

“阿爾伯特總覺得世界不應該像您在量子力學裡描述的那個樣子,甚至在信中向我寫道,他覺得您創造出了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獸,想要破壞這個世界上的因果律。

“說句實話,您創立的這個量子力學,以及在量子力學基礎上發展延伸出了幾個概念,到現在我都還沒有完全搞懂,您也不好評價您和阿爾伯特之間,究竟是誰對誰錯。

“阿爾伯特這個人沒什麼惡意,他只不過是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有些固執而已。

“你們兩個人之前的關係那麼好,現在卻因為在物理學上的不同見解,彼此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我總覺得這並不是一件什麼好事情。

“陳博士,我有一個不情之請。等您在萊頓大學的事情處理完之後,我們一起去一趟柏林,或者我寫信把阿爾伯特邀請來萊頓,如何?

“你們兩人之間的問題,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關係只會越來越差。

“不如親自見上一面,做一場學術上的討論,把彼此之間的問題和矛盾都講清楚。”

得,這又是一個來做說客的。

估計愛因斯坦現在並不知道陳慕武已經來到了萊頓大學,埃倫費斯特也沒時間給他寫信來通風報信。

埃倫費斯特能和陳慕武說出這番話,完全就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這個人應該是一心為了物理學的發展,並不希望他和愛因斯坦因為學術的問題反目成仇。

上輩子,他居中調停的兩個人是玻爾和愛因斯坦。

只不過這一次,玻爾的位置被陳慕武給取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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