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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廬仙山綿延六百里,山峰奇石高聳入雲,飛瀑流泉直下深澗,又有鳥鳴獸語,魚躍蟲行,幽深莫測。山谷中大片的櫻花與桃花盛開,粉紅似雲霞,又有梨花似雪白。歲月靜好,煉丹嘗百草;春種秋收,把酒話桑麻。

望仙谷掩映於崖底峽谷之中,自祖師清虛道人隱居起,至今將近有二百年。葉神醫是第八代谷主,前年妻子故去後,他悲痛萬分,斬斷仙谷南面出入的吊橋,專心鑽研醫道,教養女兒,不再問紅塵俗事。

山中歲月靜好,轉眼又過去月餘。葉雲曦正在藥田邊上的六角亭中畫紙鳶,啞叔昨日就紮好了骨架。她潤筆著色開始描畫,第一個金魚風等給小七,獎勵他今年春日辯識草藥不曾出錯,十二三歲的兒郎笑得眉眼彎彎。

第二個蝴蝶風箏給小茜,獎勵她三天沒有哭鬧了,四歲半的小娃歡喜得呱呀呀說通感謝的話,再小心翼翼地捧著它,走到花蔭下刺繡的親孃看

第三隻燕子風箏給誰呢?

枇杷和李駿爭論起來,互不相讓。爭吵間第四個鯉魚風箏畫好了,葉曦揉著手腕說:“不用爭了,猜拳吧,贏者先選。”

於是在枇杷冷眉瞪眼的注視下,李駿選走了鯉魚風箏,歡快地跑起來和小七一道去放風箏。

葉雲曦笑起來,提筆描給最後一隻雛鷹風箏。從前春日暖風裡總是陸表哥領著她似放風箏。一襲青衫隨風飄動,芝蘭玉樹的陸表哥彷彿浮現在眼前,他招手輕喚:“曦兒,曦兒”

萬里松風知吾意,

且送青鳶上碧霄。

葉雲曦提筆寫下兩句,又停筆坐下來,斜倚著仰望碧空,風箏扶搖直上。她走出亭外,和大家一起去放飛紫燕,一起歡呼、奔跑、恣意暢快。

午後葉雲曦與李駿在院子裡搗鼓草藥,“轟隆隆—-”連聲巨響碎石飛濺,銷煙漫散。

葉雲曦心一沉“是西域榴火”她飛身攀上一根碗口粗的竹,青色衣裙正好隱在頂部翠綠的竹枝竹葉間,抬眸遠眺;但見十幾個黑衣蒙面人站在竹林西北邊緣的幾棵高竹的頂端,猛投火雷,而林中間已經炸開花,安排好的機關、陷井等憑空亂射出數百竹箭了後,眼就要失效了,而那邊百十黑人正嚴陣以攻。

葉雲曦低頭看到李駿攀著一顆竹子向上爬,她飛掠起,將他拉著旋身落下,對著下面的略顯慌張的小七說“撤,我們去找爹爹。”

大宅外院林長老領著幾十名谷中男弟子皆持弓箭嚴陣以示。

葉雲曦領著藥童小七,召集女眷,獵戶的妻子吳氏挺著肚子牽著小茜坐在廊子,神情焦急望向院門。

這時院牆上西南方的石獸轟然倒下,砸碎了幾隻養著牡丹的陶盆,巨大聲響嚇得小茜哇哇哇大哭。

“爹爹,”葉雲曦高喊一聲,快步入父親的書房,葉神醫將一隻木匣出鹿皮袋裝好,再神色坦然飲一盞茶。他說:“曦兒,去收拾一下貴重物品,再來見為父。”

他單獨留下李駿訓話。

葉雲曦回屋吩咐枇杷快速裝了衣服、乾糧和錢袋入竹簍中;自己取了孃親留下的首飾匣放在鹿皮揹包中,再用麻布層層包裹著數十隻裝滿的丹藥小銀瓶、金瓶和小玉瓶,又加了兩本醫書。葉雲曦背好包裹,持劍出了屋,直奔向主院書房。

葉雲神醫等在簷下,又將一個精巧鹿皮袋又給女兒背上,說:“曦兒,帶著婦孺由秘道出谷去。為父證道登仙,正是全了多年鳳願。你不必介懷,更不必尋仇;若是渡過今日禍事,為父便雲遊四海去……”

葉雲曦撲進父親懷裡,抓緊著他的胳膊,哭道:“爹爹,要走一起走,女兒不會拋下你獨自離去…”

葉神醫輕拍女兒後背,下定決心說:“傻孩子,生死輪迴自有天定,為父年過半百,早就看淡了。只是潔茹…她也是為父的骨肉,你要護她周全。”

“啊,小茹?怎麼會呢?”葉雲曦訝異的問,又帶著哭腔嚷:“爹爹,你要好好的,親自教養她!”

啞叔和林嬤嬤領著三名十歲左右的半大孩子和吳氏母女等,又叫著藥童小七都齊齊跪下。

葉神醫推開女兒,大聲道:“你等隨少主先行出谷,她會給爾等謀生路!阿啞,按本谷主安排的做。”

眾人齊齊跪下,“谷主““師父”

葉神醫緩和了神色,說:“阿啞,小駿,護送少主去豫章郡好生安頓。日後我去尋你們。”

“是,遵命。”啞叔叩首。

葉神醫抬手擦一下女兒的淚珠,又推開,說道:“曦兒,快走。”

“爹爹,我不走…”

小七和枇杷一道抓緊了葉雲曦的手臂,快步轉過青石小徑向假山處奔走。

“爹爹…”她哭減著,餘光瞥見林嬤嬤護著七八歲的小女孩,緊跟在啞叔身後。小弟子抱起小茜,婢女扶著吳氏;啞叔和李駿搬開磚石,開啟暗門,引眾人跳下石階,裡面有燈如豆。

“爹爹,女兒不孝…”葉曦哭喊著,被枇杷抱得牢牢地。當最後一人跳下時,啞叔欲關閉此門,葉神醫一腳踹過來,將他踢落石階下。

“阿啞,照顧好孩子們。”葉神醫大喊一聲,神情絕決的轉動機樞關了石門。他又一搬來幾塊大石堆壓著,再隨手點燃一旁的木亭與廂房。

前院血流成河,約百餘名黑衣人屠了所有弟子,林長老身中數刀倒在血泊中。

葉神醫神態悲憫,跪於正院石碑前,道:“歷代師祖在上,弟子葉士軒愚笨守拙,沒有護住谷中淨土,今日便住泉臺請罪。請祖師們保佑谷外弟子清泰平安,濟世救人。”

黑衣人圍上來,為首者嗤笑道:“葉士軒,十年來你躲入此仙境裡,也逍遙夠了。只要你交出長生丹的秘方,還有蕭玄漓那個廢人,本座饒你不死、哈哈…”

葉神醫蹙眉問:“世上哪裡有什麼長生不老丹藥?神農嘗百草,宗旨是治醫救人造福於世、百草成方,因病各異。各人自安天命,藥石輔之,豈敢強求!”

黑衣人扯掉面巾,露一張帶刀疤的臉,嚴惡狠狠的盯著葉神醫,說:“我本該是掌門,而你卻奪走了我的一切,今日我來討回本屬於我的東西。哈哈……葉士軒,葉師兄,你的死期到了。”

葉神醫冷眉厲斥:“老六,你心術不正、草萱人命…師尊痛心疾首,才將你逐出門去。你有何顏面提他老人家?”

黑衣首惡渾眼狠唳,朝葉神醫身上刺了一劍,挑著他的身體摔下撞在石碑上。葉神醫悶哼一聲大口吐血。天色驟變,風起雲湧,雷聲陣陣暴雨傾盆…..

饒是眾黑衣殺手們做貫了殺人越貨的惡事,在聽聞葉士軒的名號之後,都默默收了刀劍,尋處避雨。

忽然電閃雷鳴風雨大作,暴雨水澆滅了火勢,木亭和廂房的殘壁轟然倒塌,狼籍一片。

“哈哈哈…”老六狂笑著進了藥王閣,翻箱倒櫃,尋找什麼,一個蒙面男子從旁協助。他們推倒了神像,掀翻了神桌,挖地三尺的好一通忙活,也沒發現要找的東西。老六氣急敗壞,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亂叫。那男子也坐下來,遞給他一隻水袋,安慰他別太著急。

老六帶傷疤的臉猙獰得很,猛喝一口水,口中罵罵咧咧。突然他感到腹中絞痛,臉色大變,大口嘔血,指著男子叫:“十三,你個狗東西,敢暗算老子……快交出解藥!”他掙扎起身撲過去。

男子閃身躲過,笑得狠戾:“老六,師父在時就將你逐出師門,你還有什麼資格承繼宗門?”

“哈哈,師父,您看,他們一個愚不可及,一個惡貫滿盈。該輪到我光復宗門啦!哈哈……”

***

葉雲曦一行人分兩輛馬車直奔豫章城,六七日後到達城郊西南的杏林山莊。灰牆黛瓦隱在豫章城東南郊外,長江邊上碧桑成蔭,春光正好。眾人心中悲痛,無意用目觀賞。

杏林山莊的老管家,鄭重將少家主迎進莊園中。葉雲㬢安置好老弱婦孺,就帶著枇杷、林嬤嬤母女和小婢女霜兒住進芸香閣,飲食起居恢復正常。但眾人內心惶恐,皆深居簡出。

葉雲曦與啞叔去黑市中買下四個奴隸,皆是角鬥場上最後勝利者。葉雲曦將她們灌了五日秘藥,收攏了心志,又給她們重新取名。莊子上開闢了演武場,重金聘請武師教授拳法與劍術,葉雲曦、李駿等幾個少年都一同勤學苦練。

又過了半月,葉雲曦決定返回望仙谷檢視,啞叔駕馬車從後門出發。葉雲曦打扮成一位少年書生,手裡卻拿著一把精巧的駑機;李駿揹著藤編的書箱扮作書童。

這一程只用了四日半,她們便抵達匡廬南麓。當葉雲曦三人回到望仙谷時,被破壞的林木和外門景觀全部修繕過,不仔細辨認,彷彿從未有過異動,只是再無任何奇門遁甲作為屏障。大宅院裡寂靜無人,幾隻松鼠於花園大樹間跳躍,還有有一條蛇做了窩。屋舍中木傢俱物什積了一層灰塵,蓋住了殘留的血跡。

葉雲曦三人熟悉地摸進後院,花壇已毀,赫然出現一排墳瑩。葉子曦淚流滿面,跪地膝行至那墳前病哭“爹爹,林伯伯...”

“師父….”李駿鼻子一酸,也哭出來,跪下膝行。

她們痛哭跪拜後四處檢視,發現在藥王閣正殿刻有歷代掌門名號的木牌上多出一行字:“第九代掌門青弦”。

青弦?青弦是何許人?怎敢血洗望仙谷?

葉雲曦目眥欲裂,拔出匕首去剜碑上字。她咬牙在正殿內巡檢一週,歷代祖師神像神位、香案貢桌皆無太大異動,而父親曾對她交待的那處暗閣的外觀並未有任何不妥。她心中有了希望,爹爹定然活著,頂多是被虜走了。

李駿含淚過來,陪在葉雲曦身側,捏著拳,無言抽泣。

山風嗚咽,百鳥悲鳴。

世外仙境毀了,父親失蹤了,林長老和二十多內門的弟子們,都死了?或有幸存?

葉雲曦的淚止不住的流。半晌後,她擦了淚珠,讓啞叔和李駿一起把從前埋在銀杏樹下的匣子挖出來。

日影西斜時,三人快速穿行於山林間,越過荊棘從,尋了隱秘的小道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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