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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靠近長安,雲初在商隊中施行的軍法就越是嚴厲,當然,懲處的主要物件就是關中老賊們。
眼看著少華山黑風嶺的老賊彭天柱被冷酷的溫柔當眾處死,拋屍荒野,其餘老賊們那一顆被錢財迷得忘乎所以的心頓時就一片冰涼。
他們想不通,不過是昨夜在華州爭奪美人的時候弄死了一個粉頭罷了,而且,彭天柱也不是沒有賠錢,結果,到了縣尊這裡就成了一樁殺頭的事由。
他們看長安縣的縣令溫柔殺人。
雲初卻在看著他們,每一個老賊都能感受到雲初巡視羊群一般的目光,這目光跟錐子似的,刺的人生疼。
大家立刻就明白過來了,雲初在西域跟他們打成一片,還生死與共的,其實都是假象,是需要他們賣命,回到關中之後,終究是官匪有別的。
當夜,三個秦嶺老賊拋棄了眼看著就要到手的錢財,只帶著自己的兵刃跟戰馬準備悄悄地離開,多年的盜賊經驗告訴他們,如果現在不走,只能是是死路一條。
他們在走出商隊圈子不久之後就遇到了梁英。
老賊霍毒慘笑道:“少將軍這是不準備給我們一條活路了嗎?“
梁英搖頭道:“在西域的時候君侯就問過你們,要不要繼續留在西域,你們不肯……”
“所以我們現在就活不成了是嗎?”
梁英道:“守規矩,還能活。”
“守誰的規矩,什麼樣的規矩?君侯的嗎?”
梁英道:“大唐的賊,在異域,一般被稱之為義士,在國內,就只能是賊。”
霍毒聞言看看身邊的兩個兄弟默默地拔出了刀,他們以前因為相信雲初才跟著他去西域發財,以為雲初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直到此時此刻,他才勐地明白了一件事,官就是官,賊,就是賊。
黑暗中響起強弩機括的響動,霍毒舉起橫刀,指向梁英道:“老夫當了一輩子的賊寇,當不了順民。”
溫柔從黑暗中走出來,瞅著霍毒道:“你以為將自己的妻兒老小改頭換面的分散安置在長安縣,萬年縣,我們這些愚蠢的官老爺就拿你沒辦法是嗎?”
霍毒的麵皮顫抖幾下,將橫刀插在地上,騎在馬上對溫柔道:“明白了,我死了,他們就能活是嗎?”
溫柔笑道:“霍毒,你一生殺了多少無辜之人,你心中清楚,你該知道,這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若戰死西域,或者留在西域,我們就當不知曉,只要監視幾年,他們沒有出現任何劣跡,就會徹底的放過他們,讓他們過上正常的日子。
現在,你竟然賊心不死的想跑?
你自願來君侯軍中,不就是為了掩護家人平安嗎?不用把自己包裹成一個被欺騙的義士,說實話,你這個罪行累累的老賊還不配。”
霍毒從馬上下來,揹著手道:“官字兩隻口,你們怎麼說都是對的。”
溫柔道:“以前官府把百姓照顧不周,你們沒活路了跑去當賊,說句實話,我覺得可以饒恕,現在,長安周邊的各個縣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說不上富足,也已經能吃飽飯了,這個時候你還死不悔改,就算殺了你,你也不算冤枉。”
霍毒道:“我死了,就放過我一家子?”
溫柔笑道:‘這就是為何我們會等你離開了商隊之後才下手的原因。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其一,自己去萬年縣大牢尋找牢頭雁九,老實陳述自己的惡行,按照大唐律法,看看你賺的錢夠不夠贖買你的罪過。
其二,現在自殺,我們會把你的屍體交給你的家人,就說你是在護衛商隊的時候戰死的。
另外,如果你僥倖得活,下半生就要小心謹慎了,很有可能會因為在大街上吐了一口痰而被數罪併罰,最後被砍頭示眾。
彭天柱就是因為這個才死的,而君侯與我,最討厭的是有令不尊的人。”
霍毒想了一下道:“能否讓我回到商隊裡,跟一眾老兄弟宣讀一下君侯的恩遇,好一起結伴去萬年縣大牢報道。”
溫柔笑道:“很好。”
梁英瞅著霍毒三人調頭回去了,猶豫一下對溫柔道:“為什麼我覺得我們這是在搶劫他們?”
溫柔道:“不是說罪過過去了,他們曾經犯下的罪過就不存在了。
官府的主要職責就是懲治惡人,保護良善,他們這些人比較特殊,正在從惡人向良善轉變,在這個過程中,自然是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才成。
否則,就像君侯說的,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的是對天地的不尊敬。”
梁英跟在溫柔身後回營地,一邊走一邊都囔道:“我還是覺得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搶劫。”
溫柔回過頭看著梁英道:“他們貢獻出來的錢財,是要分給受害者一部分的……”
“要是受害者不原諒他們,不肯拿錢怎麼辦?”
“他們會賠很多很多錢。”
“如果人家不要錢,就是不原諒這些老賊呢?”
溫柔攤攤手道:“那就沒辦法了,只能說明這些老賊當年乾的事情過於殘暴,身為官府,自然是要為良善主持公道的,將老賊砍頭了事。”
“反正不管怎麼做,我們都不虧是吧?”
溫柔勒住戰馬,瞅著梁英詫異的道:“我們是官府。,怎麼可能會虧本?
這天下是皇帝的,也是我們的,所以啊,我們是裁決者,在面對被裁決者的時候,我們怎麼可能會虧本?”
梁英哀求道:“這都是在國子監裡學來的?縣尊,能不能幫我跟君侯求個情,別把我送去國子監考進士。”
溫柔抬手在梁英的頭盔上抽了一巴掌道:“這是對你好呢,別不知好歹。”
兩人帶著兵馬回到營地,雲初還沒有睡覺,正一個人點著蠟燭看厚厚的文牘,小爐子上的水已經開了,咕都都的泛著水泡,梁英見水溫正好,就給雲初泡了一杯綠茶,至於他跟溫柔正好需要一杯甜茶來潤潤苦澀的嘴巴。
雲初的目光從文牘上挪開,轉過身看著溫柔道:“事情安置好了?”
溫柔道:“罪大惡極的基本上已經死在西域了,能活到現在的,都是一些犯下基礎罪惡的老賊。”
雲初擺擺手道:“不是所有的賊人都可以被原諒的,要有一個標準,標準以上的可以考慮饒他們一命,標準以下的,就不要留了。”
梁英本來不敢在雲初面前說話,只是今天的事情跟他的平素裡做人的條條框框不符,就大著膽子道:“這些人在西域跟著我們出生入死的,這樣對待他們不公平吧?”
“你把茶杯放下!”雲初看了梁英一眼道。
梁英恭敬地放下茶杯,以為君侯有什麼訓示要說,結果,雲初抬腿就踹在他的護心鏡上,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就飛了起來,而且從帳篷裡一直飛出去快一丈遠才停下。
娜哈抱著一盒子乾果詫異的看著還在地面滑行的梁英,等梁英不動彈了,就提起裙襬,在梁英的大腿上踹兩腳道:“不好好的聽話,盡惹哥哥生氣。”
梁英大腦裡一片空白,他能感受的到,這一次君侯是真的生氣了,所以這一腳很重,他胸口的護心鏡都碎裂了,好在君侯在最後關頭收攏了一下勁力,這才碎了護心鏡卻沒有傷到他。
“難道說自己真的錯了?”梁英小聲滴咕一聲,就從地上爬起來,重新走進帳篷,準備等一個合適的時間,好好地跟君侯商討一下,自己到底錯在何處。
“你以後不要把椰棗當飯吃,那東西吃一口就是一口糖,糖這個東西吃多了沒好處。”
梁英伸長脖子看一眼,發現娜哈正在往他們三人的茶杯裡丟椰棗。
見君侯似乎氣消了,梁英就小心的取過自己的茶杯,小口小口的啜飲著茶水。
哪哈來了,君侯就不再談什麼公務了,而是開始說椰棗,還告訴娜哈,這東西如果無節制的吃,很容易得消渴症,而且,這種病是專門對付懶人的,但凡一天活動的量不夠,就有生命危險。
“我想家了,也想嫂嫂跟李思,雲錦她們了,我現在就想捏雲瑾的胖臉,還想去看看三兒是不是長得跟我一樣。”
溫柔滿懷惡意的道:“我也希望你家的老三長得跟你一樣。”
雲初不理睬惡毒的溫柔,拉著娜哈坐下道:“窺基大師來信了,他們給你準備了盛大的佛門儀軌,迎接你的隊伍在咸陽橋,一路上吹吹打打的要把你送進大慈恩寺,陛下在那裡等著你呢,準備給你冊封法號。”
娜哈怒道:“我又不是和尚,太宗皇帝冊封玄奘大師的法號是三藏!這名字難聽極了。
李弘也給我來信了,說他爹給我準備的封號是——三傻!
我不要這麼難聽的法號,我直接回家不去大慈恩寺,也不想當什麼三傻大師。”
聽了娜哈的話,雲初的麵皮開始劇烈的抽搐,溫柔已經笑的快要活不成了。
至於剛剛才捱過打的梁英,在娜哈恫嚇的眼神下,他非常的想笑,卻不敢笑出來,只是身體不聽話,臉上面無表情,胸口碎裂成兩瓣的護心鏡卻喀察喀察的摩擦著響起來,很像是笑聲。
“你敢笑我傻?”
暴怒的娜哈抬起裝著椰棗的盒子,就砸在梁英的頭盔上,力量很大,椰棗亂飛,盒子被頭盔上的尖刺刺穿,順熘的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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