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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廟裡的小老道可能又不在家,不然早就蹲門口跟著大夥聊天了。
謝虎山觀察了一圈,發現韓紅兵,陳大喜,馬孟起這幾個發小都沒有出現在集合的社員中,很明顯是知道今天二麵肥要安排他們收大糞之後,寧可曠工也不準備幹這趟又髒又累的差事。
“老五,揪個Der吃啊?”謝虎山等馬老五旁邊和他說話的人走開之後,自己慢悠悠走過去蹲到臺階前,仰起頭對坐在臺階上的馬老五忽然沒頭沒尾說了一句。
馬老五早就看到謝虎山過來集合的身影了,心裡本來正誇虎三兒這孩子是真厚道,真積極,不是嘴上說說。因為他是早上故意把這事漏給了韓紅兵,準知道韓紅兵會提前告訴謝虎山,就想看看這小子在明知道隊裡要讓他去和大糞打交道時,有沒有膽子過來集合,沒想到,其他年輕小子沒敢露面,謝虎山卻大大方方來了。
結果這倒黴孩子蹲自己面前,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把馬老五整不會了,一口氣沒上來,被那口煙差點嗆死,一陣陣劇烈咳嗽。
揪個Der吃,這一般是村裡重男輕女的男性長輩們,和那些穿開襠褲或者光屁股跑的小男孩開玩笑打招呼的方式,長輩說完這句話,一般對面小孩子都會在自己小鳥上揪一下,朝長輩嘴裡作勢一丟。
這個玩笑其實沒有別的含義,多是長輩故意在人多時,故意對自家的兒孫喊一句,主要是用來跟大夥炫耀,瞧見沒有,我們家跑的孩子是男孩,能傳宗接代,承繼香火。
好傢伙,自己可是活到頭開了眼了,到謝虎山這裡反過來了,讓自己生產三隊隊長給他一個晚輩揪個Der吃?咋的,自己四十歲了,現場脫褲子給他揪一個?
倒反天罡!
馬老五掄起菸袋鍋作勢要敲謝虎山的腦袋:“我給你揪個大爺……咳咳咳……你個王八艹的,還反了你呢?……咳咳咳……”
“別別別,逗你玩呢,五叔,我錯了,我錯了。”謝虎山朝旁邊躲了兩步,壞笑著躲開被自己整蠱嗆到滿臉通紅的馬老五敲來的菸袋鍋,等對方緩了緩之後才繼續說道:“我聽說五叔你要安排我進縣城收糞啊?”
馬老五好半天才喘勻了氣,瞪著謝虎山:“那不是你昨天跟韓書記說的嘛,要主動參加副業組勞動,今天早上碰頭會,韓書記特意囑咐我,把你誇得跟朵花一樣,他就應該看看剛才你跟自家隊里長輩說話的德行,認清你的真面目,我算看出來了,你小子欺軟怕硬,也就敢拿你五叔我找個樂兒,有本事你跟韓老狗來一句,老狗,揪個Der吃,你看你能活著走出大隊部不。”
“不是,那咱隊那麼多人,就非得安排我收糞啊?”謝虎山摸出帶過濾嘴的北戴河給自己點了一支,猶豫一下,把北戴河揣起來,把不帶過濾嘴的勞動牌取出來分給馬老五一支:“這隊上明顯是對我搞針對,四里八莊哪個隊也沒有讓年輕人帶頭跟車去收糞的。”
馬老五其實人不壞,性格也好,不然三隊也不會公推他當隊長,說他針對謝虎山,那是不可能的,謝虎山其實就是故意這麼說,想聽聽馬老五到底憋的什麼心思。
果然,一聽謝虎山埋怨自己針對他,馬老五連謝虎山遞來的菸捲都沒去接,當場開口解釋:“虎三兒,你小子別不識好人心,我是為了你好,韓書記跟我說,你想學著瞭解副業,幫隊裡做小買賣,學學做買賣的本事,可是現在咱隊的這些副業,你會哪個?粉皮作坊做粉皮,你會嗎?不會吧,豆腐作坊做豆腐,你會嗎?不會吧,擺攤趕集賣餛飩燒餅,你會嗎?”
“擺攤我會,要不我擺攤賣餛飩……”謝虎山聽到擺攤賣餛飩,眼前一亮,別的不說,餛飩有葷腥,能不能賣出去不說,但自己肯定能解解饞。
馬老五一句話就點破謝虎山的心思:“你會個屁,你那是奔擺攤去的嗎,我還不知道你,你那肯定是奔著吃去的!我敢讓你去嗎,就你這吃死老子的歲數,餛飩攤包那點兒餛飩,都不夠你一個人塞牙縫的,早上五點鐘出攤,五點半就得吃完收攤!”
謝虎山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反駁馬老五對自己的詆譭。
“可是韓書記說了,不能打消年輕社員,尤其是你這種力求上進的年輕社員的積極性。”馬老五拎著菸袋,越想謝虎山說自己針對他這句話越氣,說話的語氣也越嚴厲:
“我怎麼辦,我聽他的,給你安排副業組的活,說是不耽誤生產的義務勞動,可能嗎?我真能拿你當牲口用,還不給你工分?可你幹副業組的活,我給你工分,要是其他年輕社員看見了也想這麼幹,你讓我咋整?所以,也別說什麼不耽誤生產,義務幫副業組幹活,你要幹,就乾眼下最難乾的活,你要是這次把大糞收明白,能讓咱隊裡花錢少,買的糞又多又好,讓三隊老少爺們都誇你有做買賣的腦袋,我把副業組一部分工作交給你,大夥也都信服,不至於說背後戳我脊樑骨,罵我二麵肥收了你好處,更不至於大夥背後對你指指點點,說你走後門送禮換了個清閒活計。”
“我得讓全隊社員都知道,你虎三兒想學著做副業,我敢讓你負責管副業,不是因為你走後門,是因為你有這個本事!有這個能耐!比我們這些一腦袋高粱花子的睜眼瞎有出息,你就該幹這個!可你要是連大糞都拉不下臉去收,你做什麼買賣?老老實實給我種地去!”
後面這番話,馬老五說的聲音越來越大,惹得遠處集合的社員們都下意識朝這邊湊來。
“五叔,消消氣,抽支菸。”謝虎山把煙遞給馬老五,動手幫氣鼓鼓的馬老五點燃,賠著笑臉:“五叔,你罵得對,要幹就得幹最難的活,沒毛病,你消消氣,犯不上把自己氣壞了,要不這樣,我給你也揪個Der,咱倆算扯平,來,你張嘴……”
“滾一邊去!”馬老五被謝虎山最後那句話給氣樂了,吸了口煙罵道:“那咱可說好了,你要鐵了心幹副業,這趟收糞的差事,可就你得先負責,先別管最後辦好辦壞,你要是敢半截撂挑子……”
“那不能,我好歹咱隊的民兵排長,基幹青年生產突擊隊長,我能當逃兵?不就是少花錢,多收糞,錢花的越少,糞收的越多,我的功勞越大,對吧?”謝虎山問道:“可有一樣,怎麼收得我說了算,今天先不用安排隊裡的牲口和大車,讓他們該幹啥幹啥去,另外,隊裡借給我兩輛腳踏車,我去城裡看看行情。”
“你要是天天去城裡看行情,咱隊裡還得天天等著你?再說,大糞你看個屁的行情,兩個大糞池子就在縣城河邊,你跟縣裡衛生局負責賣糞的人交錢,然後聽他的去怎麼裝糞就完了唄,就看你會不會來事兒,怎麼能讓他別給咱們黃糞湯子。”馬老五狐疑的看了眼謝虎山:
“還幫你借兩輛腳踏車,咋的,你是頭驢啊,去哪都得配四個車軲轆?”
“我還能天天去看大糞,那玩意又不是小媳婦,我老瞅它幹啥,從今天開始算,最多三天,我把這事辦妥,行嗎?別的你也別管,三天糞要是沒收回來,或者收貴了,該多少錢,我補給隊上,決不讓咱隊裡有損失,可要是我要是又便宜質量又好的農家肥帶回來,你也得說話算數,以後讓我負責一部分咱隊裡副業組的工作。”
“是這話!”馬老五答應一聲,順勢從臺階上站起來,看看四周也都差不多到齊的三隊社員,清清嗓子喊道:“安排今天的活計之前,先說個事,隊裡夏天追肥收糞的活,虎三兒主動表態他要負責,甭管事最後辦怎麼樣,至少咱們隊的年輕社員,有擔當,有覺悟,值得鼓勵!”
下面一陣譁然,幾個老成穩重的莊稼把式更是忍不住開口:“老五,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虎三兒這歲數,還不得讓縣裡賣糞的那幾個糞勺子糊弄死?”
“可說呢,真要是最後裝幾車黃糞湯子回來,坑的可是咱們自己的地,虎三兒跟著去學著點行,哪能讓他負責呢?”
“聽我說完,虎三兒說了,不會讓隊裡有損失,如果糞沒收好,隊裡有損失,他自己拿錢出來補上。”馬老五又說了一句:“而且他真的是自願要去收糞,想要多參與瞭解咱隊副業工作,副業那就是做小買賣,他必須得拿收糞試一試,要是收糞都收不明白,以後就該幹啥幹啥。”
“馬老五,我侄兒是說的鬥氣話,你聽不出來啊?”人群裡,一箇中年漢子抱著胳膊冷著臉開口嚷道:“虎三兒說的話不算,收糞隊上重新找人,我跟你說,謝家不是沒人了,不能由著你們欺負孩子。”
馬老五被對方一句話懟的不知該如何再開口,謝虎山連忙站起來,看向對方,那是奶奶和謝老六的二兒子,大秀的親二叔謝啟豐,平時對謝虎山幾乎沒什麼笑摸樣,畢竟自己親媽總拿自己孝敬的吃食照顧謝虎山一個四房的孫子,擱誰心裡也不舒服。
沒想到遇到事,最先覺得不公平,站出來幫謝虎山開口的卻是他這個二叔。
“二叔,我自願的,我肯定能收來,跟五叔沒關係!我真的是自願去收糞!”謝虎山連忙朝對方開口解釋道。
看到謝虎山居然還要去收糞,謝啟豐臉色變了變,但最終沒有在眾人面前訓斥他,只是板著臉說了一句:“行,你小子願意去試試就去試試,可就一樣,別惹麻煩,別讓你奶惦記!”
馬老五看到謝啟豐不再說話,拍拍屁股上的塵土:“那行,既然沒別人要和虎三兒搶這活,收糞這事就一切都聽虎三兒安排,趙會計,等會兒其他人上工之後,你去幫虎三兒借兩輛腳踏車,讓牲口組今天先接著跟大隊其他的牲口隊運石頭去。”
他看看旁邊的謝虎山:“虎三兒,跟大夥說兩句,表表決心。”
“咳咳~”謝虎山站直身體,望著三隊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故意放慢語速,對馬老五說道:“同志們,為了鼓勵我,大夥讓老五給我揪個……”
“我去你奶奶個腿的!”這次沒等說完,馬老五已經反應過來,嘴裡罵著的同時,一腳把謝虎山從臺階上踹了下去。
清晨的陽光中,謝虎山故意誇張搞怪的行為讓社員們笑成了一團,中坪大隊生產三隊新的一天,在這些笑聲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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