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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相死不死,這往往是局外人談論的東西。
西門或許也曾經想過那樣一個白衣書生做出這些事情的結果。
只是當山月壁壘被卿相斬碎,曾經滯留在那樣一片青山之中的洪流沿著那樣一處豁口而來的時候,這個不過二十五歲的刀修也沒有心思去想那麼多的東西了。
畢竟劍光是很真切地在耳畔擦過的,畢竟血液是很鮮豔地從眼前潑灑的。
山月城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便是竹溪的身影,西門都找不到了。
好在桑嵐當時離開得很是果斷。
城破之後,那些修行者與大軍一同湧來之後,城中的世人早已經從北面離開,滿城空空蕩蕩,一如那些張開在街巷之上的那些山脈裂口一般。
西門並不知道那些世人們能夠逃到哪裡去,只是這樣一處壁壘破碎之後,他們卻也不得不像是嶺南劍修一般,在這座山城之中以肉身化作壁壘。
畢竟相對而言,整個天下的懸薜院之中,依舊是巫鬼道之人佔據多數。
否則真的一路向後退去,沒人知道卿相他們能夠長驅直入多遠。
西門已經退到了城中某處頗為高聳的街巷之中,畢竟他又不是什麼高手,也不是什麼傻子,孤身立於壁壘豁口,除了能夠耍一些帥,大概毫無作用。
在過往的時候,這樣一個年輕人或許還存留著一些對於世人動手的顧忌。
只是當卿相將那塊懸薜玉所化的青紅之劍斬向了壁壘——那般浩蕩的力量,哪怕不是徑直落向人間,卻也是導致了山月城中諸多世人的死去。
甚至於在最後,西門不得不從壁壘豁口離開的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因為卿相出現在了戰場的正面。
那個書生已經收起了手裡的劍,那樣一柄青紅色的劍,化作了一塊無辜的懸薜玉,懸在了白衣的腰間,而書生立於戰場之中的青山之巔,抬手掐住了道訣,人間道風自梅斑白衣之後吹襲而來。
整個山月城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在城頭之上站得住腳。
西門握著斷刀,據守著這樣一條南北向的山城長街,最開始的時候,出現在這裡的,只是一些零散的兵甲與一些修行者。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湧入城中,這樣一條將洪流截住的長街,自然也是被那些諸多懸薜院的修行者注意到。
西門的模樣或許並不是很出眾,西門的名字對於黃粱人而言,自然也並不出名。
只是天下沒有什麼二十五歲入大道的人,是什麼簡單之人。
西門提著斷刀,神色平靜地向前踏步而出,一身元氣湧動,將那些闖入了長街之中計程車兵與一些境界並不高的修行者挑飛而去。
刀自然是斷的,只是西門彷彿也適應了這樣一柄斷刀一樣,那些天地元氣洶湧於斷刀之外,明明纖細也單薄的斷刀,卻也能一刀斬盡長街。
山月城的街巷自然是崎嶇的,有時高,有時低,起伏頗大,再加上山脈根基被卿相數劍震碎,無數裂口出現在街頭,倒是讓這樣一座山中之城,好似回到了久遠之前,世人的足跡尚未踏足這片青山之地的模樣。
於是被西門挑飛的那些人們,便好似墜落深淵一般,落下那些街巷,墜入裂隙而去。
西門本以為很快便會有諸多大道之修或者一些靈巫到來。
只是他只是在沾染了一身濃郁的血色之後,看見了一個三十來歲的,在這樣一處戰場之中,看起來無比孱弱的先生。
西門握著刀,越過滿街血色,皺眉看向了那樣一個與戰場格格不入的文弱書生。
巫鬼道的人其實也孱弱,只是他們並不會將自己送到戰場最前方,而是在山城以南,繼續頌唱著那些巫術鬼術,壓制著這樣一座城中的劍修們。
劍意之修往往也不會出現在戰場正面,那些劍光便代表了他們的行跡。
只是這樣一個書生,既不是劍修,也不是巫鬼之修。
那麼這樣一個人出現在這裡的動機,自然便變得很是令人生疑。
西門猶豫了少許,還是沒有手下留情,一腳踏在那些已經淌滿了血色的街石之上,整個人向著長街以南隨刀一同落下。
那個書生抬頭很是驚歎地看著這個天獄之人的那一刀。
“好一個西門。”
躍在半空之中的西門皺了皺眉,只是還沒有等到他想些什麼,那個書生臉上的神色便變得肅穆起來,抬手握住了腰間的一枚指骨一樣的東西,很是突然地問道:“大道廢之後是什麼?”
西門雖然不是道門之人,只是青牛五千言作為北方大道啟蒙之書,他自然也曾經看過。
大道廢,自然是有仁義。
西門當然不會蠢到去回答這樣一個問題。
只是那個書生很是平靜地自己說出了後面的東西。
“有仁義。”
倘若西門曾經在天獄之中,見過某個少年御使著來自青牛五千言的古道之術,大概此時卻也已經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
只可惜西門不曾見過。
所以他沒有收刀,依舊是落向了那樣一個書生。
於是在下一刻,滿街浩然道風而起。
西門眉眼感受到道風那一刻,便好似進入了另一片人間。
不是禮人間,卻勝似禮人間。
那一剎那,那柄斷刀之上的天地元氣,卻是盡數被泯滅而去。
西門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握著刀時候的感受。
一如現在一般,空空如也,沒有元氣,沒有什麼所謂的天地之韻,斷刀之勢。
習慣了斷刀也許是一件好事,但是對於眼下而言,自然只能是一件壞事。
儘管無人來阻攔西門,只是那個書生在西門的刀落下之後,還是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裡。
那柄斷刀在書生身前劈落下去,砸落在了山月城長街的石板之上,發出了鏘然有力的金鐵之聲。
西門驚詫地將手中斷刀從石板之中拔了出來,站直了身子,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書生。
“原來是禁法之術,我以為只有卿相才會這樣的東西。”
那個來自謠風祖院的風物院先生輕聲說道:“其實我也不會。”
方知秋當然不會。
這樣一個從未修行過的書院先生,能夠施展道術,無非便是因為他手中的那一截指骨,來自千年前的某個黃粱遊行書生而已。
西門沉默了少許,並沒有與方知秋去討論什麼會不會的問題,抬頭張望著那些止步不前的修行者,還有那些從方知秋身後湧來的人間兵甲,重新看向了書生,緩緩問道:“大道廢了,仁義在哪裡?”
方知秋靜靜地站在那些兵甲之後,輕聲說道:“我又不是聖人,我怎麼知道呢?”
他只是一個書院先生,甚至不是青牛院先生,只是風物院先生,或許確實不會知道這樣的東西。
或許是西門的問題確實讓他興起了一些興趣,這個書生認真的想了想,看著那個方才還是大道之修,截停洪流,現而今卻囿困於一些人間兵甲之中的西門,認真的說道:“相對於一刀殺十人而言,一刀殺一人,自然便是仁義。”
西門沉默不語。
這片街巷之中的天地元氣,被盡數封禁,神海空空如也的西門,大概確實只能一刀殺一人。
西門其實想過自己會陷入一些險境,譬如被諸多上境修士包圍,被無數巫河困縛,又或者,親自面對著那樣一個三觀之下的白衣卿相。
只是他確實沒有想過,自己會被一些人間兵甲圍困在這條街巷之中。
不止如此,西門提刀奮戰於那些兵甲之中的時候,卻也是看見了那個書生身後,多了許多手握著弓箭的人。
方知秋低頭看著那樣一枚指骨,很是唏噓地抬起頭來,逼得書生來做這樣卑劣的事,在懸薜院與神河之間,大概確實是一些不可調和的矛盾。
“其實殺不殺你們槐安人,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
方知秋輕聲說著,抬起手來,無數弓弩拉滿弦的聲音響起。
“但是殺天獄的人,是有意義的。畢竟天獄直屬於神河,既然我們可能至死都見不到神河,自然只能謀求一些額外的東西。”
西門一刀割開了眼前某個士兵的衣甲,抬頭看向街巷盡頭的那個書生,還有那些蓄勢待發的弩箭。
隨著那些滿弦的聲音響起,那些兵甲也不再向前而去,畢竟他們的目的,也只是不想讓這樣一個天獄之人接近方知秋而已。
西門看著那些鋒利的足以將自己紮成一隻刺蝟的弩箭,沉默了少許,甩著刀上的血液,輕聲說道:“所以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才會讓懸薜院這樣瘋狂。”
方知秋平靜地說道:“自然是因為你們的陛下偷了懸薜院的一些東西。”
西門皺眉說道:“什麼?”
方知秋正想說什麼,卻是驀然抬頭看向這些青山街巷之上。
這處長街之上,驀然出現一陣很是悠揚的笛聲,只是笛聲吹著吹著便斷續了起來,伴隨而來的,是一些很是狼狽的咳嗽聲。
西門同樣抬頭看去,只是一身血色的竹溪裹挾著許多道韻,恰而出現在了這處街巷之上。
同樣身為天獄之人的竹溪,所面對的故事,也不會比西門輕鬆太多。
只是大概古道之術,終究還是沒有多少人會,這個原屬於山月城的天獄院長,倒是沒有落得西門這樣的慘淡模樣,雖然身上帶著許多鮮血,卻也是自那邊的圍困之中衝殺了出來,趕來了這裡援助西門。
笛聲之中有著浩然道韻,自長街之上灑落下來,化作了無數竹葉一般的道文,切割在了眾人身上,倒是帶來一陣不小的騷亂。
竹溪處在禁法長街之外,自然不受方知秋的那一截指骨影響。
林梓觀身為古道門,雖然傳承至今,已經衰落下去,只是終究不會像西門這樣的出身五刀派的人一樣,在聽見了大道廢的起勢之言,依舊不肯退去。
所以竹溪雖然已經趕來了這裡,卻也沒有靠近這樣一片區域,咳嗽了幾聲之後,便放下了笛子,抬手掐住道訣,無數道文流轉,喚起滿街風聲,捲起諸多碎裂的石磚,與青山落葉,一同落向了那樣一個處在人群之中的書生。
倘若方知秋確實是一個古道之修,大概並不會被這些道術所逼退。
只可惜這是一個正兒八經的風物院先生,只是世人而已,哪怕可以藉助青懸薜的指骨施展一些道術,卻也無法像真正的道人一樣,擁有一身剛健的體魄。
環繞在他身周的那些懸薜院先生在竹溪道術起勢的那一刻,便將方知秋送離而去,遠離了這一片街巷。
於是那一道古道之術,自然也便無法持續下去,化作清風,消散在長街之中。
西門與竹溪對視一眼,也沒有繼續逗留下去,那些弩箭遲遲而來,只是大概已經沒有什麼作用,二人極為迅速地離開了這裡。
至此才有某些懸薜院的道修與劍修自竹溪出現的那個方向匆匆而來。
方知秋默默地握著那截指骨,站在那裡看著那些姍姍來遲的道人與劍修,自然有些遺憾。
南北道修,確實有著差距。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便將重點放在了西門身上。
畢竟這樣一個年輕人,曾經與程露齊名,在山月城中入大道之後,亦是四疊之境,而非竹溪的三疊道修。
所以帶著青懸薜指骨的方知秋才會出現在這裡,而非竹溪那邊。
只是他們並沒有想到,竹溪這樣一個向來不知名的道人,卻是這麼快便自數名懸薜院上境修行者的圍殺之中掙脫而來,這也導致了西門的逃脫而去。
劉春風是最後出現在這裡,這個春風道修臉上卻是有著一個極其鮮明的拳印。
“函谷觀時代的古道門,確實沒有哪一個是好相與的。”
劉春風很是唏噓地說道:“是我的問題。”
方知秋挑眉看向劉春風,緩緩說道:“你打不贏他?”
劉春風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生死之事,沒有打不打得贏的。只是......”
這個曾經假都的春風少年,嘆息了一聲,說道:“我的道心虛浮,他的道心堅定。換句話而言,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對的,而我們卻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對的。”
於是神海運轉遲緩,於是心思猶豫。
以至於這樣一個能夠媲美柳三月的道人,以四疊之境截留三疊之境,反倒被人在臉上打出了一個很是醜陋的拳頭印。
方知秋沉默下來。
這個風物院先生支離破碎的山月城街道之上,俯瞰著那些血色塗抹的人間青簷。
一直過了很久,方知秋才將手裡的青懸薜指骨重新掛回了腰上,緩緩向著山月城中心方向而去。
“我們不能是錯的。”
這個書生輕聲說道。
“我們只能是對的。”
所有的說了一輩子的道理,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意義了。
當他們站在血色裡的時候,也只能相信自己是對的了。
劉春風沉默地站在那裡,看著書生離去。
道人身上的道韻在風裡往復不止,那些道文離體而出,又如同呼吸一般,再度沒入體內。
有劍光自城北而來,不知道是哪個南方的小劍宗的劍修,發現了這樣一個道人位置,於是一劍送來。
劉春風沉默地看著那一道劍光,抬手握住,以道韻牽引著,在身周盤旋了許久,最後將它投了回去。
有些東西當然是不會錯的。
譬如劍光的軌跡,是可以推算出來的。
身為懸薜院的先生。
劉春風很是擅長做這樣的事。
所以那一劍如何而來,也如何而去。
至於中間滯留的那一段時間,或許便是這樣一個道人在人間對錯裡的掙扎。
如果那樣一個劍修送出了劍之後,依舊在原地等待著,那便是命中註定應該這樣死去。
劉春風沒有再想什麼,與方知秋一同向著山月城更深處而去。
......
卿相握著一壺酒——這是在入城之後,某條長街裡撿起來的。
這個書生其實很有錢,只是他往往都只會喝著幾文錢的酒,所以地上撿來的酒,卿相也不會在意什麼,能夠解愁的東西,沒有貴賤之分。
卿相握著酒壺,走在那些凌亂的長街之上。
在這樣一個南方的故事裡,沒有人能夠攔得住這樣一個書生。
所以在長街的盡頭,當然不會有什麼人走出來,拔劍看著卿相說著你不能走過去這樣的話。
竹溪與西門的故事他自然也看見了。
只是這樣一個書生並未插手。
打破人間壁壘,讓洪流越過山城,對於這樣一個書生而言,大概已經是很不要臉的事了。
如果還去做著那種截殺後輩的事,說來說去,大概依舊有些不講武德。
卿相握著酒壺,在街邊坐了下來。
長街自然是凌亂的,只是也是空空蕩蕩的,世人已經逃離而去,那些戰場也並未落到這一處偏西的街巷之中來。
卿相坐在那裡一面喝著酒,一面安靜地聽著整個山城所有的喧譁的聲音。
漫天劍光流溢,倘若是落在青山之上,大約那些山城之外環繞的山巔,都會被削去不少。
這個白衣書生默默地坐在那裡,一直過了很久,抬頭看著那片倉皇的人間的時候,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卻是垂落了一滴淚水。
然後他聽見了一個很是稚嫩的聲音在某處倒塌的屋簷之後響了起來。
“你在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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