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間不姓謝,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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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英雄主義確實是要不得的。東海劍宗現而今大概確實向嶺南學得很好。”
陳青山帶著那柄劍走上了山巔,停在了何榭身旁,把劍還給了他,而後抬頭看向那些從驚濤劍宗之外四處青山之中而來的劍光,很是真誠地說道。
何榭大概依舊有些怒意難遏,接過劍來,順勢便指在了陳青山眉前,冷聲說道:“你既然也知道,為什麼還要來驚濤劍宗?”
陳青山並未在意那樣一柄便在眼前的劍,依舊抬頭看著那些自各處劍宗而來的劍光。
“我想我們之間大概有些誤會,你可以先與那些別的劍宗的人解釋一下,不然到時候真的在東海劍宗打起來了,確實也不太好看。”
何榭並未說話,只是依舊執劍立於山風之中。
陳青山低下頭來,看著何榭平靜地說道:“青椒在山河觀裡。”
這樣一句話無疑是容易有著諸多猜測的。
青椒為何會在山河觀中?她是被抓去的,還是自己去送死的?她已經死了,還是被關在那裡?
一直到聽見這樣一句話,何榭神色終於有了一些驚色,沉默地看了陳青山一眼,而後化作劍光,消失在了山巔之上,沒入了青山之上的那些雲霧海風之中。
於是滿天劍光緩緩消失在了天穹之上。
何榭一直過了許久,才重新落在了青山之中,手中的劍已經送回了劍鞘之中,只是身周劍意流轉,依舊隨時可能拔劍而出。
這個年歲已然不小的劍修默默地看了陳青山很久,而後緩緩說道:“她為何會在山河觀裡?”
陳青山將那本書卷墊在地上,而後在山巔劍坪坐了下來,東海不太安寧,吹到這裡來的海風大概也帶著一些令人不安的味道。
這個道人一面吹著風,一面回想著那樣一個東海紅衣女子,而後輕聲笑了笑,說道:“因為觀裡的大米飯比東海的好吃,所以她在觀裡吃我弟子做的飯。”
一個六疊道人,一個五疊劍修,結果在東海山巔之上,說著這樣的東西,大概確實很像是在開玩笑,只是陳青山說的確實是實話。
畢竟那樣一個東海女子,確實是在山裡吃著他的飯。
只是聽到這樣一句話,何榭身後的劍重新開始散發著凌厲的劍意。
雖然先前那一劍被陳青山接了下來,只是說到底,劍修最大的倚仗,永遠是手中劍。
逼得一個劍修點燃神海,哪怕是陳青山,大概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陳青山轉回頭眯著眼睛看著何榭身後的那柄劍,認真地說道:“我是認真的,如果你不信,日後可以自己問她,看看她是不是說過吃了觀裡的飯,會讓她有著一種快樂的感覺。”
斷章取義,節選自不要斷章取義。
那個紅衣女子確實說過這樣的話,只是大概陳青山省去了一些很是關鍵的字眼。
何榭沉默了許久,漸漸散去了一身劍意,看著陳青山說道:“你既然見過了青椒,那便應該知道,她的那柄劍,叫做青團。”
陳青山很是惆悵地嘆息了一聲,說道:“是的,所以我其實有些後悔,當初不該選在那個時候把您的那個得意弟子殺了的,只是我那時沒有想那麼多,弄得現在人間總以為我是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人,才會讓那個東海女子一直跟著我跑了半個槐安。”
這個道人無比理所當然地看向何榭。
“從槐安律法角度而言,我確實是殺人犯,但是我不是花心犯,這一點,我希望宗主還是不要誤會了。”
何榭冷笑著譏諷了一聲,揹著劍轉過身去,看著東海那一條滔滔大河。
“有什麼區別嗎?不過都是畜生而已。”
陳青山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好像全然沒有聽見這樣的話一樣。
“做聖人之前,總要先聽著諸多詆譭,只是畜生這樣的字眼,你甚至還不如那些世人罵得狠。”
何榭沉默了少許,回頭看著這個年輕人,大概真的是在考慮著道人所說的東西,過了許久,這個滿頭白髮的劍修看著陳青山無比誠摯地問道:“如果我說我操你媽,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這樣的言辭,大概遠比一句乾巴巴的柳青河我操你媽更能激起世人的憤怒。
哪怕是陳青山這樣整天無所吊謂地說著各種小神仙小聖人的人,臉上的笑意亦是停滯了一下,滿山似有道風起。
只是山風來了又去,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
這個年輕人緩緩低下頭來,平靜地說道:“算。”
何榭靜靜地看了陳青山很久,轉回頭去,緩緩說道:“你陳青山確實是個狠人。”
能夠徒手拔山,當然不算狠。
二人一站一坐,誰也沒有再說什麼。
一直到海風變成山風吹了一輪又一輪,這處山巔之上的氣氛才緩緩平和下來。
“所以你來驚濤劍宗做什麼?”
何榭也沒有再辱罵這樣一個劍修,儘管他確實值得被罵。
但大概罵來罵去,大概也沒有什麼意義,陳青山依舊是陳青山,他驚濤劍宗也確實很難再讓那個被他殺了的劍修活過來。
陳青山安靜地坐在風裡,看了這片人間很久,而後淡淡地說道:“我聽說青椒不姓青......”
這個道人抬頭看向那個劍修。
“那她姓什麼?”
何榭驀然沉默了下來。
一直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姓謝。”
陳青山臉上閃過了一絲瞭然的神色。
“哪個謝?”
“謝蒼生的謝。”
......
顧文之在鎮子裡買了一些藥,提著那些大包小包的藥材,哼著那樣一首什麼好春光,不如夢一場,穿過了小鎮街道,向著山上而去。
路上倒是還遇見了一個少年,很是誠懇地問著鹿鳴在什麼方向。
顧文之雖然要忙著回去給自家師父煎藥,但還是仔細把少年帶到了小鎮外,給他指明瞭方向,而後才在黃昏裡回到了觀裡。
只是在山頂大殿後面的房子裡煎好了藥之後,卻沒有在那個熟悉的位置看見自家師父。
那個總是臉色蒼白的道人,並沒有在那個熟悉的殿階上坐著看著青山道觀。
顧文之有些緊張地把手裡的藥放在了臺階上,用塊瓦片蓋好,而後在山裡找了許久,最後才在某個師弟的告知下,才得知那個老道人去了陳青山的修行之地那邊。
這大概讓顧文之很是不解。
陳青山在的時候,你都沒有去看他一眼,怎麼人去東海了,您反倒要去看看了?
難道您也怕他嗎?
這大概是無稽之談。
畢竟再如何年邁的九疊劍修,那也是九疊劍修,不是九境劍修能打的。
老道人雖然神海之傷多年未愈,但是終究也是樂朝天的師兄,那是屬於當年青天道的一代人傑。
顧文之懷揣著不解,一路沿著觀中小道而去,最後在那座小道觀後面的山崖林後看見了那個站在暮色裡的老道人。
林下的道觀後面炊煙陣陣,大概便是那個小師侄正在做飯,陳青山走之前還特意找了顧文之一趟,告訴他,假如有人想要欺負張梨子,記得幫他揍人。
顧文之雖然並不喜歡這個曾經的山宗大師兄,只不過說到底,這與那個叫做張梨子的山月城小姑娘是沒有關係的事。
是以倒也是應承了下來。
這個年輕道人默默走了過去,站在老道人身後,低頭向下看去。
那個小姑娘正在觀後的小廚房裡繫著圍裙做著飯——顧文之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倒是有些恍惚。
大概因為在過去的某些年歲裡,在那裡面做著飯的,是一個眼神有些不太好的大少年。
吃過陳青山的飯的人,自然不止是張小魚。
顧文之當初自懸薜院被推薦過來的時候,也曾經吃過一段時日陳青山的飯。
大概人生總是這樣的。
沒人知道再過十年,一切會是在什麼樣的河流裡。
人又何嘗不是溪中的魚呢?
顧文之輕聲嘆著氣,目光向著觀前而去——那也是老道人所看的方向。
那裡有個正在淬鍊劍意的東海劍修,一襲紅衣落到了溪畔,好似天上雲霞垂落人間一般。
只是衣裳是熱烈的,但人卻是清冷的。
顧文之靜靜地看了許久,而後才看向了自己師父,輕聲問道:“師父在看什麼?”
老道人大概是在沉思,此時倒是有如被驚醒一般,身子還抖動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顧文之,瞪了他一眼。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顧文之覺得自己師父今日的表現有些古怪,聯想到他在陳青山走了之後特意跑來這裡看著這個東海劍修,這不由得讓他產生了一種很是荒誕的猜想,睜大了眼睛,也沒有回答老道人的問題,驚詫地說道:“莫非這個叫做青椒的東海劍修,是師父您的私生女?”
老道人大概也是被顧文之這種不切實際的猜想給震驚到了,一時之間一口氣沒上來,給自己嗆得捂著胸口不住地咳嗽著。
顧文之被嚇了一跳,趕忙替自家師父順著氣,這要是真把這樣一個道門大修給氣死在這裡,他顧文之怎麼說也要遺臭萬年了。
道人當然是可以被氣死的,只不過大概這樣的事情並未在這樣一座西南道觀之中發生。
老道人咳了許久,確實是咳出了一些血色。
不過這與道人身體不好也脫不了干係。
老道人順過氣來的第一反應便是抬起了手,只是看著自家弟子那一副緊張的模樣,惆悵地嘆了一口氣,垂下手去,重新看向了那邊,無奈地說道:“你再胡思亂想什麼?”
顧文之理所當然地說道:“師父你不亂跑,我肯定不會胡思亂想。”
老道人默然無語。
顧文之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山林下方那處溪畔小觀前的紅衣劍修。
“所以師父是在看什麼?”
道人倒是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世人做了壞事的時候,上下三代都會被挖出來。”
顧文之大概有些不能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畢竟陳青山當初對於這樣一個女子身份產生懷疑的時候,並未與這個看起來有些耿直的師弟說過什麼。
只是老道人當然不一樣,觀主不在,觀主的師兄便是觀主。
觀裡的事情,自然瞞不住這樣一個道人。
“師父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顧文之認真地問道,甚至還想拿手伸到道人額前看看自家師父有沒有發燒。
老道人並未理會顧文之的動作,反倒是輕聲笑著,說道:“你覺得這個東海劍修怎麼樣?”
顧文之收回手去,認真地看了那個溪畔淬劍的女子許久,而後認真地說道:“天賦尚可,大概祖上沒什麼天賦很好的人物。”
祖上天賦好,那麼下一代天賦一般也不會差,一如磨劍崖白衣的那些後人,紅衣秋水秋溪兒。
老道人輕聲笑了笑,說道:“他祖父是謝朝雨。”
顧文之愣了一愣,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哪個謝朝雨?”
人間當然有很多謝朝雨,哪怕叢刃這樣一個古怪的名字,在千年裡都曾經出現過。不過神河確實沒有,世人一般鎮不住這個名字。
老道人只是輕聲說道:“人間提起謝朝雨,難道還能說道某個村子裡種地的謝朝雨?”
顧文之默然無語,過了好一陣,才很是驚歎地說道:“好一個道三代。不過他怎麼做了劍修?”
老道人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輕聲說道:“很多年前,大概也有人這樣和你謝師伯說過。”
顧文之挑了挑眉。
“什麼意思?”
“因為謝朝雨的太奶奶,是人間劍宗陽春劍謝春雪。”
顧文之琢磨了好一陣,才誠懇地說道:“沒聽說過。”
畢竟那是兩百年前的劍宗弟子。
百年世人,當然不會聽說過。
顧文之好一陣盤算,心道我自己太奶奶是誰我都不知道了,誰還記得卜運算元前輩的太奶奶?
不過顧文之倒是聽明白了自家師父的意思。
畢竟謝朝雨的太奶奶是人間劍宗的弟子,但謝朝雨卻做了一個道人,大概就像現而今的故事一樣。
只是這個年輕道人想了許久,還是沒有想明白老道人究竟想說什麼,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來這裡看著。
直到老道人將謝蒼生的名字說了出來。
顧文之才終於明白了什麼,很是驚歎地站在那裡,看著那個觀前的紅衣劍修許久,輕聲說道:“原來是這樣?”
老道人平靜地說道:“不然還能是哪樣呢?”
修行者當然也是世人,不是無父無母的人,誰家祖墳沒冒過青煙呢?
哪怕是妖族,小松鼠也會記得自己曾經有過在樹上蹦蹦躂躂的爹孃。
“只是這件事與她有關係嗎?”
老道人想了想,認真地說道:“我也不知道。”
大概也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想看看。
“不過聽說謝蒼生後來也只是在青天道與懸薜院之中,大概確實沒有關係。”
顧文之有些不解地說道:“既然沒關係,還看什麼?”
老道人惆悵地說道:“萬一有呢?”
顧文之沉默了下來。
天下萬事,說到最後,大概總離不開一個萬一。
所謂萬一,大概便是命運之外的三尺。
顧文之沉默了許久,站在暮色崖林邊,倒是唏噓了起來。
“難怪入朝為官,要審查三代之人。”
老道人轉頭看著顧文之,挑眉說道:“你怎麼知道?”
顧文之惆悵地說道:“當年我也參加了大風春考的。”
畢竟沒有哪條規矩,說青牛院的人不能參加大風大考。
老道人默默地看著這個年輕道人,卻也是突然想起來自己這個弟子,以前叫做顧生輝。
“然後呢?”
“沒有然後,我爹偷過牛。”
“......”
老道人其實有些想笑,只是大概便這樣笑出來,確實不太好,所以老道人轉過了頭去,看著暮色不停地抖著肩膀。
顧文之自然心知肚明,於是誠懇地說道:“所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來了山河觀。”
老道人大概笑不出來,回頭默默地看著自己這個弟子。
只是不得不承認。
倘若將槐都也算作天下一大勢力,那麼山河觀確實比不上那樣一個地方。
晚崖風林沉寂了下來。
顧文之也沒有開玩笑,看著老道人很是認真地說道:“但我還是不能理解師父為什麼感嘆三代之事。”
老道人很是唏噓地說道:“因為有些事情,其實不止三代,甚至毫無關聯的人,因為某些東西,都很容易被牽扯進來。”
顧文之皺眉說道:“什麼意思?”
老道人誠懇地說道:“你看我的傷勢重不重?”
老道人傷勢自然重,不止是因為十二樓的故事。
也有當初青天道風雨的故事。
顧文之誠懇地點著頭。
老道人感嘆地說道:“因為我剛好也姓白。所以有些人打起來的時候,下手格外重。”
顧文之至此大概終於明白了老道人先前為什麼很是惆悵地走著神。
大概也是想起了當年的故事。
“師父與白風雨沒有關係?”
“大概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關係。”
“......”
畢竟天下也不止是白風雨姓白。
白衣也姓白。
甚至在黃粱白河,也有許多姓白的。
“所以當今人間,世人大概最好不要姓謝。”
這大概才是老道人在暮色裡所想的東西。
但顧文之想的自然不是這樣的,年輕道人看著昏沉的天色,突然轉身沿著來時的路飛奔而去。
老道人神色古怪。
“你去做什麼?”
“把藥重新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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