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二十五章 靠著牆壁曬太陽的過客,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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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都門下侍中謀反之事,至此終於告一段落。
隨著巳午妖府的倒臺,還有某位中書令大人的離奇死亡,槐都的許多故事都安靜了下來。
祝從文安靜地走出了大理寺,顧小二正提著一個食盒坐在對面的街沿上,裡面大概是一些麵條與底湯。
這個書生很是惆悵地抬頭看了一眼人間天色。
五月下午的陽光自然是晴朗的,只是在那些槐都高樓間灑落下來的時候,難免會被遮去了許多光芒,於是垂落大片的陰影,落在了那些古老而頗有些溼意的長街上——這一處街頭大概是剛從槐都底部升上來的。
遠處有人在議論著一些已經過去的事情。
祝從文看了許久,而後穿過了長街,走到了顧小二身旁坐了下來。
“侍中大人真的死了?”
祝從文看著顧小二問道。
那個麵館裡資歷頗老的小二神色裡有著許多說不出來的放鬆之意,只是在祝從文這裡的時候,大概還是收斂了許多,畢竟人的悲歡不能相通,但有時也能共情一些。
顧小二一面開啟著手裡的食盒,擺在膝頭,將那些麵湯混合到一起去,又撒上臊子,淋了一些蔥花辣油,遞給了祝從文,低聲說道:“是的。”
祝從文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從顧小二手裡接過了那碗麵,挑了一筷子,欲吃又止,最後看向一旁的顧小二,愁眉苦臉地說道:“你想笑就笑吧,我沒有關係的。”
顧小二倒是很是嘆惋地看了祝從文一眼,而後說道:“說起來確實應該笑,你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祝從文吃著面,含糊的說道:“不就是侍中大人事發了,被陛下處死了嗎?”
只是身旁的顧小二臉上卻滿是慶幸的神色,緩緩說道:“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祝從文愣了一愣,轉頭看著顧小二問道:“難道不是這樣嗎?”
顧小二靜靜地看著遠處那些小聲議論著某些事情的人們,輕聲說道:“巳午妖府在陛下回來的那天謀反了。”
祝從文怔怔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不可置信地看著顧小二,後者則是在那裡心有餘悸地說著。
“巳午妖府的人幾乎全部死在了宮城外,聽說連中書令府上都被查封了,許多人都被斬首了。”
這個書生至此才終於明白為什麼顧小二臉上會有著那種很是慶幸的表情。
在人間那樣的故事裡,作為一個與巳午妖府有些扯不清的關係的書生,能夠活著從大理寺走出來,確實是一件極為幸運的事。
這個書生很是茫然的坐在那裡,過了許久才滿是不解的看著顧小二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祝從文確實無法理解,為什麼巳午妖府的故事最後會走到這樣一步。
他以為門下侍中水在瓶的死,只是因為兵部尚書之死最終事發了而已。
顧小二自然不可能知道許多故事的真相,只是說道:“據說是因為巳午妖府以為陛下受了重傷,企圖行篡逆之事,結果陛下只是用了一劍,就讓整個巳午妖府的人沒有留下任何活口。你現在走在街上,都會看見槐都妖族少了許多了。據說巳午之治,似乎是要暫時交給青天道。”
祝從文長久地沉默著,而後低下頭來,大口的吃著面。
驚悸有時候確實會帶來一種飢餓的感覺。
顧小二轉頭看著祝從文,很是認真的說道:“你以後也不要再去想那些所謂的仕途這樣的東西了,至少,在最近的這些年裡,大概是想不成了。這大概確實是已經很如意的事了。”
祝從文只是低著頭,很是沉悶地應著聲。
二人安靜的坐在午後的大理寺門口,直到書生吃完了那一碗麵,將碗筷放進食盒裡,又蓋上了蓋子,而後提著食盒站了起來,長久地看著這片人間,而後輕聲說道:“我們回去吧顧哥。”
顧小二看了祝從文很久,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兩個小二安安靜靜地向著那家城南面館而去。
麵館裡的小二們雖然平常時候很喜歡拿祝從文打趣,只是在這個時候,看見這個書生真的平安的從大理寺回來了,倒也很是誠懇地給他準備了一頓大餐——請他吃火鍋。
書生雖然很想說自己在大理寺沒有受什麼罪,而且回來的時候也吃過了顧小二送來的麵條了,只是大概盛情難卻盛情難卻。
而且確實也不是去外面的酒樓消費,而是他們別出心裁的面火鍋。
畢竟自家就是麵館,在後廚弄口大鍋,整些下火鍋的食材過來就行了。
祝從文最後也是沒有推辭,一眾小二在傍晚的時候,把店門關了,去外面買了酒,買了各種吃的,喜笑顏開的給這個書生籌備起了一場面條火鍋。
這場很是吵鬧的黃昏火鍋,倒是讓這個故事的尾聲變得沒有那麼冷清了。
中間顧小二喝到上頭了,笑嘻嘻地蹲在椅子上靠著牆看著一眾人說道:“我倒是發現了,這個故事裡,其實說到底,大概只有一個好人。”
祝從文在那裡很是認真地夾著丸子,瞅了一眼顧小二,說道:“誰,你?”
顧小二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你可以猜一猜。”
幾人在那裡眉頭緊鎖地猜了半天,從陛下猜到柳青河猜到那個少年與那個叫做梅溪雨的道人。
一直到最後,顧小二才神神秘秘地說道:“是咱們掌櫃的。”
祝從文默然無語。
好像確實如此。
畢竟整個五月,顧小二他們都是在胡來,說曠工就曠工,說提前打烊就提前打烊,甚至大門一閉,聚眾吃起了火鍋。
一眾小二都是嘿嘿地笑了起來。
正在那裡笑著,被他們關門了的麵館卻是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麵館裡瞬間鴉雀無聲。
一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顧小二,這個老大哥,藉著酒勁跑去開了門。
本以為是後知後覺的掌櫃終於跑來找這一群無法無天的小二們算賬了,結果顧小二在看見那個一身奇怪的衣袍的女子的時候,還是有些茫然,打了個酒嗝問道:“您找誰?”
那個雖然衣袍古怪,但是氣度不凡的女子很是平靜地問道:“祝從文從大理寺回來了嗎?”
祝從文至此也看見了那個站在店門口的女子,神色裡顯然有些震驚。
他雖然也不認識那個女子,只是他認得那個女子身上的衣袍。
那一身紋飾繁複古老的衣袍,正是黃粱巫鬼道之人的靈巫之袍。
哪怕書生沒有去過黃粱,也沒有見過黃粱靈巫之人,只是終究這是個懸薜院學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而在槐都之中,大約也只有一個這樣的靈巫。
那便是槐都國子監祭酒,聞人懷歸。
書生雖然不知道這位大人為何會突然來此,但還是匆匆站了起來,走到了門邊,很是端正地行了一禮。
“懸薜院學子,見過祭酒大人。”
書生這句話一出,一眾本來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小二瞬間傻了眼,顧小二的酒都清醒了幾分,很是慶幸自己方才依舊秉承著習慣,說的是您而不是你。
聞人懷歸站在門口看了書生很久,而後向著一旁伸出手去——一眾人這才發現外面卻是還有著另外的國子監吏人在側,手中捧著一些衣物與腰牌之類的東西。
那人將那些東西交給了聞人懷歸,這位來自白河懸薜院的,算得上是祝從文學姐的祭酒大人,拿著那些衣物,緩緩說道:“三日之內,記得來國子監入學登記。”
這是一句極為簡短的話,只是這個書生卻是在那裡愣了許久,而後才在一旁很是驚喜的反應了過來的顧小二的推搡下,有些茫然地把那些東西接了過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書生猶自在發著呆,這自然是顧小二說的。
這個麵館小二一面連聲說著,一面回頭看向麵館裡的旁人。
“你們快去把我藏的那罈好酒給大人拿過來。”
麵館裡的小二終於也反應了過來,匆匆下了桌,去找顧小二的酒去了。
聞人懷歸很是平靜的站在那裡,看著顧小二說道:“這本是應有之事,只是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而已,不必如此。”
顧小二很是認真的說道:“總歸勞累大人跑了這麼一趟,您收下我們也好安心一些。”
聞人懷歸靜靜的看了顧小二少許,而後點了點頭,說道:“好。”
顧小二珍藏的酒被取了過來,雖然不是什麼很名貴的東西,只是終究是這名小二的一番心意,那名國子監吏人接過了那壇酒,聞人懷歸看著擠在門口喜笑顏開的眾人,倒也是微微笑笑,又看向祝從文說道:“切記不要誤了時間。”
祝從文至此才回過神來,看著轉身便要走的聞人懷歸,卻是突然問道:“祭酒大人,侍中......”
聞人懷歸在那裡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祝從文許久,而後平靜地說道:“那些事天獄查明瞭與你無關,日後還是不要過問了。”
顧小二連忙說著抱歉,而後拉住了祝從文向著店內而去。
這個故事來得太過於突然,一眾人再次回到了店裡,依舊有些難以平靜,看著那一疊國子監學子的衣裳,一眾人就好像一片葉子被風吹起來了一樣,有些飄飄然找不到落點。
一眾人很是認真的把桌子擦了又擦,最後才將祝從文的那些衣裳放在了桌上,不停地嘖著嘴。
“你看看這料子,你看看這紋飾,從文啊,你以後當大官了發達了,可千萬別忘了我們這些老夥計啊......”
小二們連火鍋也不吃了,就圍著那身國子監學子衣裳在那裡說個不停。
原本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書生,在一種驚歎聲裡,終於也是拋開了那位侍中大人的故事,坐在那裡看著幾人笑著說道:“自不敢相忘。”
書生終於文縐縐起來了。
顧小二很是認真的看著書生說道:“所以你看,當然還是柿柿如意,我那些柿餅,可是價值千金啊!”
柿餅當然不會價值千金。
只是又或許確實如此。
祝從文輕聲笑著,說道:“喝酒喝酒。”
國子監祭酒的突然親自到訪,成了這頓火鍋之事的一個小插曲,眾人在驚歎之後,又開始吃起了火鍋。
一直到暮色深沉的時候,這場火鍋才偃旗息鼓。
書生與一眾小二們都是吃了個半飽,喝了個大醉,很是凌亂的在麵館裡倚躺著,至於那一身衣裳,早就被眾人很是妥帖地收了起來。
書生與顧小二在那裡醉醺醺的靠著,過了好一陣,祝從文卻是突然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向著門外走去。
顧小二身為老大哥,自然喝得也不少,此時看著書生的動作,倒是有些好奇的問道:“你....你去....哪裡?”
書生站在麵館門口,吹了一陣風,倒是清醒了一些,沒有像顧小二那般說話吞吞吐吐。在看了槐都濃烈而飽滿的霞光許久之後,這個書生輕聲說道:“富貴不還鄉,有如錦衣夜行。”
喝暈了的顧小二一時之間沒有明白書生是什麼意思,只當他是想回南衣城炫耀一下了。
書生當然不想回南衣城。
他只是想起了某個穿著碎花小裙,撐著小白傘的姑娘。
然而書生並不知道去哪裡找她,所以便只能安靜地站在麵館外,靠著牆,等待著某個姑娘的路過。
只是。
就像陳鶴當初所哼唱的那樣——我是個沉默不語地靠著牆壁曬太陽的過客。
......
生命的悲歡離合,當然遠在地平線之外。
......
那位人間的陛下安靜的負手立於那條寬廣的宮道之上,道旁是大片的槐林,在暮色裡不停地漾動著。招搖如海。
柳青河便在一旁,微微笑著回看著暮色。
在不久前的某個黃昏裡,有個白衣侍中,也曾經站在這裡看了很久,而後平靜地離開了這座宮城。
柳青河雖然是微微笑著,但是神色裡不無遺憾。
一直過了很久,這位天獄之主才轉回頭來,看著神河輕聲說道:“可惜陛下一定要看一看那樣一些東西,否則水在瓶,大概依舊會留在槐都之中。”
神河安靜地站在那裡,平靜地說道:“不去看看,終究內心難安。”
柳青河認真的看了神河很久,最後目光落到了神河那隻負在身後的右手之上,緩緩說道:“陛下便有信心一定能夠看到?”
神河的目光自槐林裡收了回來,靜靜地看著腳下的大地,那是這座古老宮城的石板。
“當年離開秋水的時候,我也曾想過,是否妖主他們的選擇才是對的。”
“後來征伐百年,我也曾想過,人間是否會就此傾覆。”
這位人間妖帝靜靜地抬起頭來,看著那片渺遠的天穹。
“在很多年前,很是流行這樣一句話——多麼偉大的想象力啊。那是用來稱讚槐安后帝李阿三的,那位本是槐都店小二的帝王,哪怕世人想破了腦袋,也不敢去想,他能夠從槐帝手中得到這座天下。”
“但他還是得到了,在他很年輕的時候,就開始想著這樣一件事。”
神河說到這裡的時候,倒是難得的笑了起來,不再是平靜,也不再是古板。就像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一樣——這位陛下已經一千多歲了。
“其實我很希望在千百年後,聽見這樣一句話——神河也能上天嗎?”
柳青河安靜地看著這個人間帝王。
後者輕聲笑著,沿著那條宮道緩緩走著。
“青衣前輩能夠上天,是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我神河不是,我哪怕是千年帝王,終究也是人間範疇之內的存在。我很想聽見那樣一種滿是驚歎滿是震撼的話語,就像那一句多麼偉大的想象力一樣。”
神河一路向前而去,直到登上了那處大殿——大殿其實並不高,相比於宮外那座浩瀚的槐都,其實低矮的就像一些田埂一般。
只是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遼闊且開放的角度,去看著那樣一座人間之城。
神河站在了那裡,這位從秋水而來的帝王,站在了人間的暮色裡,很是認真的看著,輕聲說道:“帝王的高度,雖然決定的是人間的下限,但人間能夠走到多高的地方,是以一位帝王的視界作為基石的。”
“往前既然已經沒有路了,我們自然便只能繼續向著更高的地方去看看。”
“囿於一城囿於一國,囿於此間。”
“是不夠慷慨的。”
神河看向了柳青河,緩緩說道:“假若在千百年後,人們說著連神河都能上天的時候,那時的他們,自然也已經具備了.....”
柳青河微微笑著說道:“遠超於陛下的能力。”
神河輕聲說道:“是的。”
柳青河同樣向著那處大殿的長階而去,最後停在了中段,一如那位帝王一般看著那座雄城。
“天獄什麼時候可以放開對於十二樓的限制?”
這位天獄之主很是認真的問道。
神河靜靜地看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一切未卜,再等一等吧。”
柳青河點了點頭,說道:“好。”
這位陛下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看著柳青河說道:“讓人去南柯鎮,找一找那位人間最好的鐵匠。”
“陛下要見他?”
“不見,只是看看。”
“倘若天獄找不到呢?”
“倘若找不到,那麼所謂的白玉京自然是假的。”神河平靜地說道,“或許從來便不是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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