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六十八章 他有些急了,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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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窗邊坐著對視許久。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又好像並沒有過去多久。

只是外面的天色卻是在晨色散去之後,漸漸陰沉了下來,有些細密的雨滴開始滴落。

那種敲在長街屋簷之上的聲音很是細微,尤其是有著許多腳步走過的長街裡。

只是二人卻好像都聽見了那樣一種滴雨的聲音。

於是不約而同的轉頭看了過去。

槐都雨自然不如梅溪雨那樣清靜空靈,相反的,在繁盛熱烈的人間,被襯托得有些陰鬱。

祝從文以為面前這個不知道是誰的青天道道人正在思索著那些脈絡,但事實上,這個道人只是突然想起了青天道山腳下的那個小鎮外的某條溪流。

或許還有窗邊掛著花種的木屋,和穿著碎花小裙的白梅一樣的姑娘。

梅溪雨下意識的將曾經在槐都見過那個小鎮姑娘的事遺忘著。

一直過了很久,這個道人才站了起來,輕聲說道:“我當然知道與你沒有關係。”

槐都兵部尚書這樣倉促的暴斃在巷子裡,自然不可能是一個書生能夠做出來的事。

祝從文看著那個道人,等待著他的下文。

梅溪雨看著那場漸漸陰綿的雨,又低頭看著書生,緩緩說道:“但在真相出來之前,任何人都是可以被懷疑的。”

“儘管其實有人已經看見了昨日有誰在那裡出現過。”

祝從文想起了那個撐著傘的少年劍修,沉默了許久,說道:“是一個少年?”

梅溪雨不置可否的看著書生。

祝從文猶豫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前日有個少年曾經來這裡吃過一碗麵。昨日我看見他好像是往那邊去了。”

梅溪雨輕聲說道:“只是那樣一個據說是才來到槐都的少年,有如何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找到兵部尚書的所在?”

祝從文這才意識到面前的道人其實知道得很多。

梅溪雨當然知道得很多。

在來的路上,這個道人其實還遇見了另外一個人。

有著白猿之名的天獄獄主柳青河。

祝從文沉默了許久,而後依舊誠懇的說道:“這同樣與我沒有關係。”

哪怕祝從文昨日猜到了那樣一個少年要去做什麼,然而那終究也只是如夢初醒的揣測而已。

梅溪雨只是長久的看著這個書生,而後緩緩說道:“在他吃完了那碗麵之後,去了哪裡,你知道嗎?”

祝從文搖了搖頭。

這個來自青天道的道人什麼也沒有再說,看了一眼窗外的雨簾,走出了麵館。

祝從文坐在窗邊伸頭看著。

梅溪雨站在了街邊,長久的看著那場雨,而後好像是說了些什麼驚世駭俗的話語,以至於某個正在街邊躲雨的路人都是露出了很是怪異的神色。

道人走入了雨中,向著某處懸街而去,漸漸消失在了這一處。

祝從文看著那個一臉詫異的路人,問了問。

“那個道人方才說了什麼?”

那個路人轉回頭來,看著祝從文,很是驚歎很是佩服的說道:“他說柳青河我操你媽。”

所以驚歎是因為能夠從道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佩服是因為道人敢操柳青河他媽。

祝從文默然無語的坐在那裡。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書生總覺得好像不太對勁。

祝從文坐在那裡一直想了許久,才終於意識到是哪裡不對了。

今日的槐都,沒有運轉。

現而今,應該也是巳午妖治之時了。

然而一切便安靜的淋在那場雨裡,什麼動靜也沒有。

大概許多人也是意識到了這樣一個問題,很是茫然的在那裡抬頭看著那些依舊停留在卯辰天獄之治中的槐都。

祝從文在窗邊看了許久,於是他看見某些身穿金紋黑袍的天獄吏出現在了街頭。雖然卯辰為天獄之治,只是那些天獄吏們向來不會如同巳午衛一般,時不時便在人間四處巡走。

或許他們也是意識到自己那樣的一身黑袍,對於世人而言,是一種極為壓抑的存在,是以偶爾出現在槐都街頭,亦是匆匆而去。

更何況,天獄本身便極少會理會人間之事。

十二樓之事,當然是屬於修行界之事。

直到看見那些出現在人間的巡走的黑袍之人,這個書生才意識到一些問題——天獄似乎極為強勢的將整個槐都控制了下來。

兵部尚書橫死街頭這樣的事,自古以來,自然都不會是小事。

書生沉默的看著那場雨裡那些黑傘與黑袍。

或許自己還會被一些人找過來。

......

柳青河站在細雨槐都的某條懸街之上。

這條懸街很是熟悉,大約便是當初這樣一座都城第一次落在了描述裡的時候,柳青河所站的位置。

那時有個來自人間劍宗的劍修站在兵部尚書府前,與某個老人說完了一些話,而後一轉頭,便看見了那個站在懸街之上的身材高大的黑袍人。

陳懷風已經很高大了,只是柳青河比他還要高大。

大約這樣才不負柳白猿之名。

這個天獄獄主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色,站在傘下安靜的看著那一處掛著白綾的府門口。

也許他是在想當初見到的那個劍修。

也許是在想那個站在門口的老人——其實也算不上老人,真要說起來,柳青河比李成河的年紀要大得多。

甚至有可能,柳青河還見過那個老人的某個太太太太太爺爺。

只是有些東西自然不能這樣算。

在妖族出現在人間之後,世人才意識到,歲月並不是評判年邁與否的標準,而是在於身體機能是否開始衰敗下去。

所以倘若有人自幼體弱,十八歲就開始衰敗下去,二十歲就死了,那麼十八歲自然可以用蒼蒼暮年來形容。

在生命裡,長短自然不是重要的東西,剛健與否才是,無論是形體還是靈魂。

一直過了許久,那個站在那裡的身材高大的黑袍人才收斂了那樣的神色,轉而帶上了一些頗有些唏噓的傷懷之意。

李成河府邸的附近,十里長街盡數被天獄封鎖了。

是以四處街巷都是空空蕩蕩。

然而在空蕩的長街裡,卻是有著一抹極為顯眼的白色在雨中而來。

柳青河轉頭看向了那裡。

那個被世人評價為年輕得過分的門下侍中正撐著一柄青色的小傘走上懸街而來。

“今日的卯辰之治,似乎格外的漫長。”

水在瓶的聲音同樣很是年輕,有些妖異的年輕。

柳青河轉回頭來,微微笑了笑,說道:“天工司前段時間檢查,發現槐都運轉出現了一些問題,大概天工司正在對槐都進行整體維護,水大人稍安勿躁。”

水在瓶停在了柳青河身旁,同樣看向了那一處結著白綾的府邸。

“李大人是何時遇害的?”

柳青河轉頭靜靜的看著這個青傘下的白衣大妖,依舊是微微笑著說道:“戌時,昨日戌時。”

“天獄在得到訊息之後,第一時間便趕到了這裡。”

柳青河緩緩說著,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某條巷子——那條巷子今日很是光亮,哪怕今日下著細雨,天色陰沉,依舊顯得很是通透。

只是昨日不是這樣的。

昨日的那條巷子,沉在槐都底部,那些有如青山疊巒一般的懸街高樓,截住了大部分的暮色與燈火,於是巷子是昏暗的。

巷子裡依舊有著一些天獄吏正在那裡檢查著四周的痕跡。

只是大概不會有什麼發現——“一劍封喉。”

柳青河輕描淡寫的吐露著這樣四個字。

“也理應一劍封喉。巷子裡殘存著劍意,代表著這是一個劍修。一個劍修殺一個形體衰敗的世人,倘若還會有著許多痕跡留下,那麼這樣一個劍修大概確實不合格、爛泥扶不上牆的。”

水在瓶站在一旁安靜的看著柳青河,因為這樣一個大妖身形過於高大,使得侍中大人不得不微微抬起了一些頭來。

“侍中大人覺得呢?”

柳青河轉過了頭來。

二人對視著。

這樣一個畫面,倒有些像柳白猿這個名字的由來——那個穿著黑袍的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街頭靜靜的看著一朵柔弱的白花。

水在瓶輕聲笑了笑,轉過了頭去,看著槐都細雨長街說道:“是的。”

柳青河抬頭看向了人間,輕聲說道:“在李大人遇害前後,有人曾經看見過某個少年劍修在這裡出現過。天獄正在尋找那樣一個少年。”

水在瓶平靜的說道:“倘若能夠早點找到兇手,自然是很好的一件事。”

柳青河緩緩說道:“但槐都太大,有時候有些人如果執意要藏起來的話,其實是很難找的。”

水在瓶眯起了眼睛,轉頭重新看向了這個天獄獄主。

後者臉上依舊是那種慣常的微笑。

“所以天工司對於槐都底層機括的維護,大概要比水大人所想的漫長許多。”

柳青河伸手抹了抹懸街護欄上那些很是平穩的懸著的雨水——在過往的槐都,倘若世人細看的話,總會發現那些雨水帶著一些微微的顫抖之意的。

只是今日沒有。

這座浩蕩之城平息了下來。

“畢竟一個變換莫測的槐都,對於搜查這樣的事情而言,是一種極大的阻力。”

柳青河看著指頭的雨水,輕聲笑著:“水大人這一年來為人間事務操勞,還要兼顧巳午之治,憂則氣鬱,思則氣結,長此以往,雖未情深,難免不壽。倒是正好可以藉此時機,好好休息一番。”

水在瓶靜靜的看著柳青河,並沒有說話。

於是這個譬如大猿俯瞰白花的男人笑了笑,說道:“當然,這也只是青河一廂情願一番好意,倘若水大人實在心憂人間,也可以與天獄一同分治槐都。”

白猿窺花,大概無限溫柔。

柳青河的笑意溫柔,語調溫柔,只是大約話語裡的意味並不如何溫柔。

天獄在絕大多數時候,都不會插手人間事務。

只是有時候,總有例外之時。

或許那些例外沉寂得太久,世人有時候都會忘記了,天獄前身,是替槐安帝王監察世人心中之鬼的鎮鬼司。

水在瓶長久的看著柳青河,而後轉過了頭去,平靜的說道:“獄主決定即可。”

柳青河依舊微微笑著,沒有再說什麼。

水在瓶看著那處隱約帶著哭聲的府邸許久,神色裡倒也有了一些像是為之動容的悲意,低下頭去,輕聲說道:“尚書大人為人間盡職盡責,如今卻遭此暴難,還望天獄能夠儘快將兇手追查出來,以昭大人在天之靈。”

柳青河靜靜的看著這個青傘之下的白衣人。

“自當如此。”

二人安靜的站了許久,柳青河抬頭看向了那處停在了這處懸街之上的巷子。

“說起來.....”

柳青河輕聲說著。

“其實我有一事很是猶豫。”

水在瓶看向了柳青河,緩緩說道:“獄主何事?”

柳青河輕聲說道:“先前我去那裡看過,巷子裡故事大約極為簡短,殺人的劍修來去匆匆,什麼都未曾留下,只有一些劍意殘留。”

水在瓶挑眉說道:“此事如何能夠猶豫?”

柳青河扶欄而嘆。

“問題就在於那些劍意之上。”

水在瓶靜靜的看著柳青河,說道:“劍意如何?”

“劍意是磨劍崖劍意。”

這處懸街上短暫的沉寂了下來。

過了少許,柳青河才繼續說道:“聽說東海今年有個少年劍修很是出彩,登崖數日不回,下崖之後以踏雪境力戰三個五境劍修而不敗,大有新一代天下三劍之勢。”

水在瓶並沒有說話。

柳青河緩緩說道:“據說少年最初是來自嶺南劍宗,最後向北而去。或許槐都之人所見到的那名少年劍修,便是他。”

這個金紋黑袍的天獄之主說的很遠,直到最後才收了回來。

水在瓶靜靜的看著柳青河,說道:“獄主大人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柳青河很是嘆惋的說道:“嶺南劍宗覆滅了。所以很多東西都能夠被順利成章的串聯起來。出身嶺南劍宗的少年,身負劍崖劍意,還未來得及回去報喜訊,便驚聞嶺南覆滅,於是憤而前來——嶺南之事,在於兵部軍令遲緩。於是在昨日黃昏時候,少年負劍而來,一劍斬殺而快之。”

水在瓶平靜的說道:“聽起來像是一個很是快意的故事。”

柳青河大約同樣贊同的說道:“確實如此,只是......”

柳青河頓了頓,而後話語裡的意味一變。

“只是倘若一切確實如此,這正是這樣一個故事裡最讓我遲疑的地方。”

水在瓶緩緩說道:“為何?”

“尚書府在槐都以北,少年自東門入城,一個完全不熟悉槐都的人,行走在這樣一個地方,猶如蟻行建木,茫茫然而不知其所。”

柳青河輕聲說道:“他又是如何能夠這樣迅速而又精確的找到了槐都兵部尚書的位置?”

水在瓶站在雨裡,平靜的說道:“倘若你我為福澤,這些雨水為什麼能夠這樣精準的落在你我的傘上?”

柳青河挑了挑眉,說道:“因為它們運氣好。”

水在瓶低下頭去,輕聲笑了笑,說道:“所以也許那個少年真的運氣很好。”

柳青河靜靜的看了水在瓶很久,而後轉回頭去,緩緩說道:“或許確實如此。”

二人沒有再說什麼,一同執傘立於這處寂寥的懸街之上,看著那些雨中沉寂的街巷。

大約天獄之治,確實要停駐人間許久了,或許便是為此而來的水在瓶也沒有繼續逗留下去。

南方戰亂依舊,神河尚且沒有動靜,這樣一個侍中大人大概確實很忙。

於是很是平靜的與柳青河這個朝堂之外的人告辭而去。

柳青河安靜的站在懸街之上看著那個遠去的身影。

一直過了許久,才有另外一個道人而來。

正是自那家麵館裡離開的梅溪雨。

後者自然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只是被天獄放在了那樣的地方,自然不得不走在了這樣一個故事裡。

“水在瓶一早便知道兵部尚書會死。”

梅溪雨緩緩說道。

這個天獄獄主只是長久的看著水在瓶離開的身影,而後看著那個總像是在罵孃的道人,微微笑著說道:“這是應該的事情。”

大約對於柳青河而言,倘若水在瓶不知道,那才是不應該的事情。

“換句話而言,其實大家都清楚,我們的侍中大人,就是槐都最大的暗流。”

柳青河輕聲說道:“只是那有什麼用呢?”

這個天獄獄主很是平靜的抬頭看著那些落向人間雨水。

春日已經過去了。

只是這個男人大概還在想著那種春日裡偶爾有過的溫柔的雨水。

“如何讓這樣一個故事,如同春風化雨一般的結束,才是最重要的。”

梅溪雨沉默少許,而後緩緩說道:“天下大妖,自然也是可以像世人一樣暴斃而亡的。”

柳青河平靜的說道:“是的,只是陛下不在槐都,侍中暴斃而亡,與陛下在槐都,侍中暴斃而亡,總歸是不一樣的。”

梅溪雨若有所思的看著柳青河,而後皺眉說道:“所以我是什麼?”

柳青河微微一笑。

“你是一根刺,梅溪雨。”

一根來自青天道,又被天獄驅使著,紮在了水在瓶心裡的刺。

又或許本就沒有扎進去。

只是。

“倘若有人那根刺在你眼前晃悠。”

柳青河微微笑著。

“而你又是一個問心有愧的人,於是有時候鬱結於心,便會突發惡疾。”

這個天獄獄主轉過頭去,看向那處已經不見了蹤影的白色身影。

“所以你看。”

“他其實已經有些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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