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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獄的人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跑到這裡來捅他一劍。

當初南島的事情,知道的也只有西門這些人。

當然,陳懷風自然也是的,只是這個劍宗師兄,很顯然對於這樣的東西並沒有興趣。

陸小二站在那裡,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那怎麼辦?”

倘若這個少年還在崖上,那便永遠不會有這樣的問題。

只是少年並沒有,他在某一日下了崖,而後坐在溪邊被人問了劍。

於是有些東西就聞風而來。

南島靜靜的站在溪邊。

“總要來的。”

倘若不是當初人間被張小魚掀起了一場山火,有些東西大概早就已經來了。

“更何況,這一次,他們甚至都沒有任何前兆,而是直接下殺手。”

南島低頭看著胸口的劍傷。

“大概是確實有些怕了。”

陸小二安靜的看著自家師叔。

南島在溪畔站了很久,而後轉身向著北面緩緩走去。

於是陸小二明白了自家師叔的意思。

他們自然該離開東海了。

小少年看向了一旁的尤春山。

後者大概有些猶豫,抱著木劍站在那裡長久的遲疑著。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倒黴的年輕人才蹚過溪水去,把那條還沒有吃完的烤魚端了起來。

“魚還沒有吃完呢。”

尤春山很是認真的說道。

氣感也沒有找到。

所以抱著木劍和魚的年輕人又蹚過了溪水而去。

.......

才始被問出劍名來的細雪劍少年在鎮外遇襲之事,很快便被一些偶然看見的劍修帶到了鎮子裡。

王小二坐在小店門口哈哈笑著,說著確實是活該。

然後終於被忍無可忍的劍修們擼起袖子揍了一頓。

王小二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格外適應這種被人揍一頓的感覺,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拖著身子坐到了麵館窗邊,在那裡哼哼唧唧個不停。

那些劍修們倒也沒有下死手。

畢竟那樣太過於不要臉了。

王小二哼哼了許久,在那些劍修們跑去了鎮外看看少年還在不在之後,便停了下來,很是安靜的坐在那裡。

怔怔的看著窗外小鎮的風景發著呆。

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麼。

或許是當初那個叫做叢刃的白衣劍修離開的時候說的那些話。

於是也許又想起了諸如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之類的話。

酒不能釀的太合口味,面不能煮得太有滋味。

世事當然是會變的。

就像他那個鎮外少年,先前還好好的,突然就被人捅了一劍。

王小二在那裡坐了很久,而後看著天色慾晚的小鎮,活動了一下筋骨,一瘸一拐的跑過去把店門關了,又在爐子上熱了一壺酒。

所以什麼都不如關起門來喝酒來的痛快。

王小二喝了一陣酒,便看見那些劍修三三兩兩的走了回來。

那個少年大概已經走了,他們只在溪邊看見了一些血色。

這倒是一件讓他們覺得無比惋惜的事情。

畢竟那樣一個少年,倘若能夠在東海小鎮慢慢將境界提升上來,無疑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少年雖然是嶺南劍修,但是問他劍的卻是東海劍修。

日後倘若真的成了三劍,對於整個東海,自然是頗有好處的。

東海雖然比嶺南劍宗強上不少,但是想要染指三劍這樣的名頭,大概也是很難的。

王小二看著那些很是感慨很是惋惜的劍修,自顧自的笑了笑,很是悠閒的晃著鼻青臉腫的腦殼,坐在那裡喝著酒。

......

某個天獄劍修默默的站在東海的青山之中,遠遠的看著那片暮色裡離去的三人。

他的劍上有血也有雪,來自那個少年。

晚風吹著黑袍,露出了下方的那塊代表著天獄的腰牌。

只是上面刻著的字跡並不是代表著南衣城,亦或南方的懸雪山月那些天獄。

而是一個槐字。

那個年輕劍修在那裡安靜的站了很久,而後舉起劍,抹去了上面的血色,也敲去了上面凝結的一些細雪,而後送劍入鞘,轉身離去。

......

小道童聽著四處那些並不如何喧鬧的聲音,輕聲問著身旁的老道人。

“我們這是在哪裡?”

卜運算元平靜的說道:“清角。”

小道童想了許久,才想起來他們曾經來過這裡的。

只是顯然當時的這座東海平原之城,要比現在熱鬧得多。

好像也是在這裡,他們遇見了一個誠懇的求著算命的年輕人。

王小花已經有些記不得了。

倘若人間的聲音一如往常,那麼很多東西自然都是可以被清楚的代入進去,而後想起來的。

只是顯然在當初東海的故事結束之後,這片人間有些沉寂了。

譬如有城牆的一角,便被某些溢流的劍意削去了一角,看起來很是愚鈍的佇立在那裡。

王小花當然看不見那樣的畫面。

只是風吹過城頭的聲音是不一樣的。

二人在很是寥落的街頭走了很久,王小花大概有些好奇,道人這一次又是在亂走什麼。

只是還沒有問,便聽見身旁的道人緩緩說道:“我們要回去了。”

要回去了?

回哪裡去?

王小花突然想到了什麼,哪怕是被蒙著眼睛,卻也是下意識的將眼睛睜大了一些。

“要回觀裡去了嗎?”

卜運算元輕聲說道:“是的。”

“缺一門在清角城裡?”

王小花是南衣城人士,自然會容易想到那樣一個便在城裡的劍宗。

“不是的,我們要穿過這座城,而後繼續往北走。”

王小花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

“有時候人間太吵了,你是沒法去做一些事情的。”

卜運算元輕聲說道:“所以我們要在一個很安靜的地方。”

“有多安靜?”

身旁的道人大概是在想著怎麼與王小花形容,一直過了許久,這個走在黑暗裡的小道童在聽見了道人的聲音傳來。

“安靜得就像是在看著一片毫無雜質的黑色一般。”

王小花靜靜的看著眼前被遮蔽了一切的黑色,心想那確實是很安靜的地方。

“到了那裡之後,你便可以取下眼帶了。”

卜運算元繼續說道。

王小花想了很久,才輕聲說道:“因為那裡是看不見人間的地方?”

“是的。”

小道童很是好奇的隨著道人穿過那些稀疏的並不熱鬧的人間,心想是在什麼地方才會看不見人間呢?

哪怕是在天上,也是能夠看得到的吧。

難道要走很遠,走到那處幽黃山脈之上?

只是那裡也應該是看得到人間的吧。

小道童想了想很久,依舊沒有一個答案。

身旁的道人卻又是咳嗽了起來——自從那兩個曾經在牌桌上打牌的人在東海打了一架之後,這個道人便會時不時的咳嗽著。

原因也很簡單。

因為他嘗試在東海佈下乾坤道術,卻被二人的劍意直接斬破了去。

自然便受了一些傷。

小道童聽著一旁似乎有吆喝著賣熱茶的聲音,想了想,牽著道人的手說道:“喝完熱茶休息一下吧。”

身旁道人說道:“好。”

二人在茶攤上坐了下來。

“你這女娃眼睛怎麼了?也是在最近弄傷的?”

買熱茶的婦人一面給道人倒著茶,一面看著王小花很是憐惜的問道。

道人並不想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婦人一面嘆息著,一面憤憤的說著:“也不知道他們那些天上的人發什麼瘋,突然要在地上打架.....”

天上人是一個很是籠統的概念。

對於一些很高的修行者而言,大概只有青裳少年那樣的人,才能夠叫做天上人。

但是對於世人而言,那種帶著劍的,穿著道袍的,能飛的,會發光的,都是天上人。

王小花坐在那裡小心的捧著熱茶喝著,身旁的道人也喝了一口茶,倒是對於婦人的抱怨接了一句話。

“誰知道呢?”

這是一句很尋常的感慨,就像這個道人不是三觀之一的卜運算元謝朝雨,而是人間某個走街串巷的神棍,放下了偽裝,很是茫然也無奈的說著對於那樣一個故事的感受一般。

王小花很是好奇。

自己的師父怎麼會不知道呢?

當初他還拉著自己去打牌,去勸架。

只是聽著那句話的感慨,好像這樣一個道人真的突然便不知道為什麼人間會發生這樣一件事了一般。

二人喝了好幾碗茶,而後才重新開始在人間走著。

一直走了很遠,等到周圍的聲音漸漸渺遠了下去,這個小道童才很是不解的抬頭在黑暗裡張望著那個道人。

“師父真的不知道嗎?”

卜運算元大概是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原本我以為我知道,但是現在我確實不知道了。”

王小花很是不解。

人間有風聲吹起來了,有些寒意。

大概二人已經穿過了那樣一座城,走在了城外春野平原之中。

“你是南衣城的人,應該知道叢刃叫什麼劍。”

卜運算元緩緩說道。

王小花愣了一愣,輕聲說道:“因果劍。”

卜運算元嘆息一聲,說道:“是的,因果劍。這是集劍宗,道門,佛門之法於一體的一劍......”

小道童依舊有些不明白。

春風裡帶著夜色的氣息。

入夜的風當然要比傍晚的更冷一些。

王小花察覺到這個道人在暮春之夜的平原上停了下來。

好像是回了頭,看向了南面。

“倘若他是死在了神河手中,我當然能夠看得懂也看得明白。”

王小花懵懵懂懂的站在那裡,輕聲說道:“可是呢?”

卜運算元長久的看著南方。

就像當初去往東海的時候,突然回頭看著某一隻飛走的蝴蝶一般。

那時的卜運算元在想著什麼,現而今的卜運算元又在想著什麼?

王小花看不透這樣一個道人的心思。

“可是他死在了張小魚手裡。”

卜運算元輕聲說著,而後繼續向前走去。

“一個精於佛門宿命通的劍修,怎麼會死在張小魚手裡?”

王小花睜大了眼睛,怔怔的站在了那裡。

哪怕是王小花這樣的小道童,在得到了卜運算元的點撥之後,都是能夠看得出那個劍修的死亡並不正常。

於是她終於也明白了為什麼謝朝雨會那樣誠懇的說著自己並不知道了。

這大概確實是一件,很難讓人想得明白的事情。

王小花怔怔的站了許久,而後默默的跟隨者這個道人繼續向前而去。

“所以師父有什麼想法嗎?”

“沒有。”

卜運算元很是誠懇。

“我什麼都看不見。”

“那樣一個千年劍修前輩......”

“是我三尺之外的人。”

倘若時間再回到很多年前,叢刃與謝朝雨說著某個故事的時候——樂朝天曾經與張小魚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掌中之葉的故事。

那樣一片葉子被握在叢刃手裡的時候,謝朝雨永遠都猜不出它是完整的,還是已經碎了的。

那就是命運的三尺。

但人間當然有人能夠猜得到。

比如某個青裳少年。

但與其說他能夠猜到。

倒不如說,是他想要命運向何方。

命運便只能向何方。

只是很可惜的是,謝朝雨並不是那樣一個人。

所以只能在夜色東海平原,滿是疑問的走著。

二人一直沿著那片平原向著遠處走了很遠。

小道童好像聽見了一些海浪的聲音。

於是她忽然明白了什麼。

很是驚喜的說道。

“我知道哪裡看不見人間了。”

卜運算元輕聲笑笑,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

“是的,缺一門在東海,這是一句很簡單的很直白的話語。”

它並不像世人所想的那樣,在東海青山裡,在東海平原裡,在東海人間裡。

東海是個地域名詞,也可以只是一片海的名字。

在東海,就是在東海。

只是在海里而已。

“所以我們要怎麼過去呢?”

王小花很是疑惑的問道。

難道是要一路飛過去?

“等船來就可以了。”

王小花有些激動的站在海邊。

那種夜色裡的海風好像都柔軟了許多。

“原來海外真有仙山之島?”

小道童很是憧憬的說著。

“那一定雲霧嫋嫋,青山奇石層疊,然後有一座超然出世的道觀,便在那樣一些雲霧裡,若隱若現的露出一角青簷。”

卜運算元只是微微笑著,並沒有說什麼。

這大概很符合世人對於這樣一個神秘之觀的印象。

王小花按捺著心中的情緒,安靜的站在道人身旁。

只是海風便這樣安靜的吹了很久,依舊沒有船來的聲音。

“我可以取下眼帶嗎?”

王小花抬起頭來問道。

卜運算元輕聲說道:“還不可以。”

小道童有些失望的低下頭去。

終於又過了很久,小道童豎起了耳朵,隱隱約約的好像聽見了一些海水被盪開的聲音,藏在那種浪聲之中,很是輕微,但是已經很久沒有用眼睛看過東西的小道童,還是敏銳的聽出了那種聲音。

“是不是船來了?”

卜運算元卻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過了許久,才輕輕嘆息了一聲。

“是的。”

“師父你嘆息什麼?”

王小花有些不解的問道。

於是卜運算元又嘆息了一聲。

這讓這個小道童滿腦疑問。

那應該是艘小舟。

王小花記得當初自己與卜運算元漂在那片大澤上的時候,好像便是這樣的聲音。

小舟應該是靠岸了。

只是無論是舟上的人,還是身旁的人,都是沒有說話。

王小花只是聽見了一種很是沉悶的呼吸聲。

就像是兩個人在那裡互相對視著,但是誰也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口一樣。

這不免讓這個小道童有些緊張的攥緊了身旁道人的手。

難道是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比如說那個本應該死了的劍修,此時便坐在船頭?

王小花仔細一想,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撓撓頭,這種想法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自己要不要叫前輩?

還是叫吧。

畢竟當初打牌的時候,自家師父曾經嘲諷二人打得比狗還差,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才導致二人相見有些尷尬。

“前.....”

王小花的那一聲前輩還沒有叫出來,便聽見身旁的道人輕聲說道:“這是你師兄,葉逐流。”

王小花愣愣的站在那裡。

心想原來是師父你老人家的弟子啊。

不過你為什麼看見了自家弟子,會把場面弄得這麼尷尬?

那個弟子又是什麼情況?

王小花呆呆的在那裡想著,連師兄都忘了叫了。

過了好一陣,才聽見一個很是年輕的聲音說道:“師妹好。”

王小花這才匆匆向著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行了一禮。

“師兄好。”

只是隨著這兩聲問號之後,海風的氣氛又凝滯了下來。

於是船上的人又輕聲說了一句:“弟子葉逐流,見過師父。”

不知道為什麼,王小花總感覺這個船上的年輕道人的話語裡,似乎隱隱有著一些笑意。

於是王小花終於聽見了身旁的道人頗有些無奈的說道:“我....你.....謝春雪呢?”

船上的道人好像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她去槐都了。”

王小花好像終於想起了先前問過的一個問題。

自家師父,是不是有一個劍宗的太奶奶?

是不是就叫謝春雪?

劍修也是人,道人也是人。

至善至美是不可達的。

極致的出世,亦是隻能成為一種追求才能夠叫做極致。

所以名叫謝朝雨的道人與那個名叫葉逐流的弟子相對無言。

大概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樂朝天當初在小樓裡以道文為信送往人間的時候,才會笑得那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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