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兩百三十七章 看戲的人捱了一劍,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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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刃死了之後呢?”
黃粱謠風的春雨小鎮裡,有道人淋著雨停在了那裡,在他面前不遠處撐著傘的黑裙女子平靜地問道。
“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之後。”李石很是誠懇地站在雨中,“或者說誰都要死,包括神女大人,包括青蓮前輩,包括神河,包括我師父,我師弟,哪怕是我。一切,所有。”
從神都而來的黑裙女子深深地看著面前用著極為平靜真誠的語調,說著一切令人心生惶恐的話語的道人。
一直過了許久,瑤姬才抬起頭,看向那條冥河,緩緩說道:“你讓我想起了某個人,那是你們槐安的某個帝王,某個前輩。”
李石自然明白瑤姬所說的是誰,一身溼淋淋地立於春雨之中,輕聲說道:“我們與槐帝陛下不一樣的,他是隻見人間不見人煙的瘋子,而我們不一樣,我從我師父那裡學到了愛人間,也從某個師祖哪裡學到了應該怎樣去愛人間。”
這個道人無比誠懇地說著。
“造就了我們的,是前人的輒痕。當然也包括神女大人。摧毀一些東西,便會有新生的東西,打斷過的骨頭,總能更堅硬一些。”
“我們學到了很多,在這一點上,我們必須要誠摯地感謝神女大人以及一切前輩們經歷過的歷史所帶來的教訓。”
瑤姬靜靜地看著李石,緩緩說道:“當你們成為人間最高者的時候,也許所想的東西就會不一樣了,京都之中,有著一個來自槐安的帝王,也許可以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李石誠懇地說道:“是的,我們所做的事,自然也是我們所痛恨的歷史,就像我師父所想的那樣,強大的人總是會有著讓人間如自己所願去改變的想法。所以我們也會留下一些東西,譬如有人負責煽風點火,有人便負責在故事塵埃落定之後,來將我們這樣的人殺死,一切塵歸塵土歸土,我們不是盈滿則瀉之人,而是要橫腰斬斷一切的存在,把已成的舊約抹去,將人間還給人間。”
瑤姬深深地看著這個山河觀道人很久。
“我大概明白了為什麼世人總是喜歡將你們山河觀的人稱為瘋子的原因了。”
作惡的人只是罪徒。
抱持著令世人惶恐而不能理解事物與思想的人,才是瘋子。
李石誠摯地抬頭看著人間春雨如簾,輕聲說道:“神女大人見諒,因為我們真的很害怕人間,會再出現白風雨這樣的人。”
沒人知道,假如當年不是叢刃那一劍。
整個槐安,會在白風雨的風雨之中,變成什麼模樣。
瑤姬輕聲說道:“人間讓我感到畏懼的不多,但你是的。哪怕是在冥河之下,見過了你們的那個帝王,也不曾讓我有過這種感受。因為那個帝王的一切都是自我的,會被世人不敢言但敢怒的。”
這個從冥河之中歸來的黑裙女子站在傘下,神色複雜地看著面前的道人。
“但你們不是的,連我都可能會接受你的那些邏輯。那些東西就像野火燒不盡的草根,永遠有著在人間復現的可能。”
“當我看見了那些東西的時候,我一度懷疑過。”
“那條冥河上下,究竟哪個是人間,哪個才是冥國。”
李石輕聲說道:“我未曾見過神女大人所說的冥河人間,所以我無法說著這些東西。只是轉頭如空未轉如夢,大夢一場,相信這便是人間又如何?”
瑤姬靜靜地立於春雨傘下,看著那個淋著雨的道人,許久才緩緩說道:“我不知道有什麼區別。”
“神女大人是說人間與冥國,還是我們與白風雨?”
“都是的。”
李石微微一笑,抬手抹去了臉上的雨水。
“那我們也都是的。”
也許一切確實是沒有區別的事。
就像一身血衣的張小魚曾經在南衣城所說的那樣——
“任何以一己私慾裹挾人間去做傷害他們的事情的故事,都是不被允許不可饒恕的。”
“有人犯了用錯誤來證明錯誤的邏輯悖論。”
“又或許,他們本就知道一切的對錯。”
“但是一意孤行了。”
於是那樣一個曾經在南衣城無比憤恨地痛斥過一切的白衣劍修。
最終也落入了一切一意孤行的故事之中。
一切說到底。
不過是因為害怕一場百年前的風雨。
所以帶來了一場更大的風雨。
瑤姬沒有再說什麼,撐著傘與那個道人擦肩而過。
對於她的故事而言,一切世人,自然都是無關緊要的。
她被道人當成了利器。
某個劍崖前輩亦然。
在小鎮的前方,有醜陋的道人沉默地撐著傘站在雨中。
有黑裙女子停在了他的身前,看了他許久,而後問了他一個問題。
“如何才是真正的愛人間,柳三月。”
這個形貌醜陋的道人沉默地站在那裡,過了許久,才看向那些春雨裡像是蘑菇一樣來來往往的世人們。
“我不知道,神女大人。”
那個從冥河裡帶著浩然神力而來的女子未能說服的柳三月,卻被某一個道門師兄迷茫了心神。
世人從來都不是同流的。
當認知的冰層被打破,思想便會如同魚兒一般踴躍地從水底跳出來。
人人各自懷抱著自己的道理。
於是才有紛爭產生。
也許故事追溯久遠。
依舊是當年那個磨劍崖崖主留給人間的東西。
柳三月深緘於風雨之中。
越是信仰堅固的人,在被動搖之後,越是難以醒神。
所以當劉春風淋著一身春雨從那條巷子裡跑出來的時候,柳三月依舊茫然著。
“我們應該殺了他。”
這個曾經被神女的故事震懾過心神的假都玉山,驚醒得要快得多。
容貌醜陋的道人只是怔怔地看著這個春風道人。
“他知道懸薜院的人便在謠風,便在鎮外。”劉春風神色裡帶著一些追悔。
“所以他才會將那柄傘遞給了你。”
柳三月驀然睜大了眼睛,轉頭看向小鎮長街。
春雨迷濛之中,那個道人的身影這一次是真的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個道人至此才醒悟過來,看著手中的那柄傘。
傘骨之上的以道文寫就的第十九章四個字正在緩緩散去。
那個從歲月裡歸來的道人知道那樣的四個字,對於柳三月這樣的人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以讀懂的事。
尤其柳三月曾經親身經歷過諸多生死。
很容易便會猜出那些東西來。
於是也會輕易被那種令人怖懼的猜想攝住了心神。
於是春雨小鎮裡的兩個道人終於想起了那個山河觀道人李石右肩上的那一簇桃花一樣的血色。
是的,那裡不止有血色。
還有許多殘留的劍意。
那樣的劍意,哪怕是後知後覺,都會感受到一種極其冷冽的鋒銳之意。
李石便這樣帶著一肩血色劍意,如何能不受傷?
只是那四個字所代表的東西與道人在巷子裡平靜而去的背影,一時之間,令二人都是有些倉皇。
這樣的事,怎麼會是死局呢?
少年帶著傘貼近了白衣劍修,都可以被山河化解。
哪怕懸薜院真的付出慘重的代價,將那個道人留在了這裡。永遠都不會是最壞的結果。
恰恰相反的是,這是一個極好的結果。
只是那來自青牛五千言第十九章的文字,帶給了二人太多的寒意。
使得他們忽略了這樣的邏輯。
“也許已經來不及了。”
形貌醜陋的道人睜大的眼睛,又慢慢垂下了眼簾,看著傘下那些淅淅瀝瀝的雨水,輕聲說道。
劉春風只是神色寧靜而堅毅地穿過了長街。
“總要試一試。”
柳三月並沒有追上去。
他來這裡的目的,便是想要找到那樣一個師兄的蹤影。
既然已經找到了,那麼接下來的事,便是懸薜院的事。
哪怕他神海沒有枯竭,這樣的故事,也不是隻有小道九境的他能夠參與的。
劉春風的身影同樣消失在了春雨長街之上。
柳三月轉頭看向了傘下的瑤姬,輕聲說道:“所以人間要死的那個人,便是劍宗的叢刃前輩?”
瑤姬平靜地說道:“是的。”
柳三月沉默地站在了那裡,滿街水汽瀰漫,就像是許多不可置信的痴夢一般。
“說起來神女大人可能不信。”
這個面容醜陋的道人低頭看著街頭水窪裡自己的模樣。
“我一直以為我會死得比叢刃前輩早。”
道人說著,用著一種很是複雜的笑容抬起頭來。
“人間很多人都想過自己會死得比他們這樣的人早——一千年對於世人而言是一段漫長的可望而不可及的歲月。”
柳三月停頓了許久,而後輕聲說道:“但我依舊不明白,他們用了什麼樣的一個故事,才能讓叢刃這樣的前輩死去?”
瑤姬平靜地說道:“一個很簡單的故事。”
柳三月看向了瑤姬。
後者從那些在道人身上看見故事裡,剝出來了一句很是簡單的話語。
“他們偷走了懸薜院的某塊骨頭。”
於是叢刃便走進了一場生死的故事裡。
柳三月怔怔地站在那裡。
懸薜院的那塊骨頭的故事他自然也有所聽聞的。
那是青懸薜的臂骨。
一塊適合握劍的骨頭。
道人看向了北方。
也許這個曾經槐都的兵部侍郎,已經明白了許多東西。
......
陸小三騎著那個大葫蘆回到孤嶼邊的時候,發現那個平日裡只是喝著酒像是一個老頭子一樣安靜地看著海的青裳少年難得的站了起來。
這讓小少年有些好奇,從胡蘆上跳了下來,圍著草為螢轉了好幾圈,這才問道:“前輩在看什麼東西?”
草為螢喝了一口酒,很是平靜地說道:“看兩個少年打架。”
小少年來了些興趣,站在草為螢的身旁踮著腳向著遠方眺望著,可惜什麼也看不到。
黃昏海岸風平浪靜,那些妖族的船隊都快要走完了,風的後面是風,海的後面是海,天空上面也只是天空。
陸小三當然不是在放狗屁。
而是他這段日子變成了一個劍修之後,很是得意地騎著葫蘆到處亂飛得到的結論。
東海有沒有四十九萬裡他確實不知道。
但是大概草為螢所看的方向,就和東海四十九萬裡一樣空空蕩蕩。
“哪裡有少年打架?前輩你是不是在逗我開心?”
陸小三張望了好一陣,都沒有看見什麼,於是轉頭看著草為螢問道。
草為螢想了想,誠懇地說道:“確實是在逗你開心。”
陸小三心想這有什麼開心的,我都沒有看到。於是興致缺缺地向著亭子那邊走去。
松果眼巴巴地趴在那裡,看著小少年。
“你找到了師叔沒有,我都餓死了。”
雖然海邊有魚。
但是自從被樂朝天的闊氣養刁了之後,松果現在只想啃一大隻烤鴨。
“他已經死了,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師叔了。”
陸小三張口就來。
然後便被明明已經餓得不行的小少女一拳頭砸在了腦門上。
陸小三捂著額頭哼哼唧唧地跑到了一邊去躺了下來。
好男不跟女鬥。
陸小三安慰著自己,枕著一塊礁石躺在那裡看著暮色的天空,突然也有些惆悵了起來。
樂朝天是不是真的已經死在了外面了?
畢竟真的已經很多天都沒有看見他了。
小少年雖然嘻嘻哈哈,但自然也不是什麼沒心沒肺的人。
畢竟樂朝天對他們這些小少年真的很好。
一個瀟灑快樂又多金的師叔,哪個小少年會不喜歡呢?
陸小三開始回憶著當初樂朝天給他們二人丟錢時候的神情。
好像並不是很開心?
難道他要做什麼違背祖宗的決定?
陸小三愁眉苦臉地想著。
其實他也餓。
中途甚至騎著葫蘆跑去了人間村子裡,偷別人的甜瓜吃,還被人發現了追著跑了一路。
最後陸小三不得不暴露了他劍仙的身份,騎著葫蘆跑了。
話說妖怪妖怪還我爺爺這句咒語,真的很羞恥啊。
草為螢那老狗是不是有什麼怪癖?
只是正在陸小三在那裡胡思亂想的時候,依稀便看見了那片海岸線邊有個人影在那裡走著。
陸小三突然坐了起來,抬手遮在眉角上,向著那裡張望了過去。
而後冷笑了起來,握住劍在那裡坐著。
好你個樂朝天,突然消失了這麼久,害得我和松果都差點餓死在海邊,居然還有臉回來?
陸小三決定等到樂朝天走過來的時候,就給他來上一劍。
好叫他知道害得我陸小劍仙捱餓的後果!
陸小三坐在海風溼潤的孤嶼上,一面在心裡默默安慰著自己。
不要緊張,就是這樣,然後那樣,你的元氣便會落到劍上了,然後一劍將他劈成兩半,嘩啦啦爆出了一地的銀子,從此你就不止是劍仙,更是人間大土豪陸小三。
陸小三演習了許久,終於等到那個腳步聲在孤嶼之上響起來的時候,縱身一躍而起。
“狗賊,吃我一劍!”
陸小三才始一劍送出去,便愣在了那裡。
分明自己的劍都沒有碰到樂朝天,怎麼這老小子直接就吐血了?
難道我真的是劍仙?
海風吹了過來,陸小三打了一個寒顫醒過神來,慌忙將劍收了回來,這才發現許久未見的樂朝天臉色蒼白,走路都是搖搖晃晃的,心口有一道極為猙獰的劍傷,依稀可見那些血肉之下,一顆正在緩緩跳動的心臟。
陸小三自然知道自己不是什麼狗屁劍仙。
看著面前無比悽慘地樂朝天,連忙跑上前去,將這個倒黴師叔攙住了。
松果也是趕忙從亭子裡跑了過來,小少年少女齊心協力,將這個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了這般模樣的師叔攙回了亭子裡。
“師叔你怎麼了?”
陸小三此時也有些慌了神,慌忙伸手去捂著樂朝天心口的劍傷,只是卻被樂朝天抬手擋開了。
“不要咳咳咳,不要去碰,會死的。”
樂朝天一貫溫和的聲音之中帶著許多的虛弱。
陸小三雖然不知道是說他會死,還是自己會死,但還是誠懇地將自己的手縮了回來。
小少年神色慌亂地站在那裡,聲音顫抖著。
“那,那怎麼辦?”
樂朝天又咳嗽了兩聲,神色愈發地蒼白,一身道韻亦是虛弱無比,遊走於身周,然而卻始終無法靠近那一處劍傷所在。
“前輩,借劍一用。”
這個一身道韻渾厚,卻被那些劍意盡數壓下去了的年輕人沒有回答陸小三的問題,只是端正地在亭中坐了起來,轉頭看向了孤嶼邊依舊在看著人間東海的青裳少年。
草為螢瞥了一眼這邊,倒是輕聲笑了笑,說道:“看熱鬧就看熱鬧,你湊得那麼近做什麼?”
雖然話語裡帶著許多揶揄的意味,但是這個少年還是抬手喚來了一柄劍。
暮色流光,長劍帶著許多湖水而來,陸小三與松果連忙讓開了過去。
樂朝天臉色蒼白地伸手接住了那柄劍,而後神色一凝,倒轉劍身,卻是直接插進了自己的心口之中。
剎那之間,海岸劍風大作。
陸小三與松果慌忙離開了這座亭子,一直到站在了草為螢身旁,那些凌厲的劍意才緩緩散去,然而人間海天青山之中,卻是驀然有著無數劍鳴而起。
漫天劍意如流,陸小三與松果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一切都來自於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像條莫名其妙捱了一頓打的野狗一樣跑回來的樂朝天心口之處。
那柄被插入心口的帶著劍湖之水的長劍之上同樣有著無數劍意流轉。
兩種劍意交匯於一處,而後才與那些道韻劍風一同漸漸彌散而去。
樂朝天至此才將那柄劍拔了出來,丟在了亭中,又接住了草為螢丟過來的酒葫蘆,喝了一大口,咳嗽了許久,神色終於平復了一些,而後轉過頭去,沉默看向東海某座高崖的方向。
世人哪怕已經有所預感,然而大概也不會想過。
叢刃的第一劍。
並沒有落向神河。
而是這個山河觀的道人。
亭中似有山海之音湧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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