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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撐著傘,快速地穿越著那些白鹿西北與山月相交的地界。

一路而來,除了在那條溪邊遇見了那個不知道為何出現在那裡的人間劍宗弟子之外,南島一個人也沒有遇見。

重重青山。

南島沒有御使劍光,便這樣沉默地翻越了過去。

一直到靠近了當初那處西門折返而回的鎮子附近的時候,這個少年才在那些二月的春風裡,感受了極其濃郁的妖力。

南島停在了那些鎮外青山之中,抬起頭來,越過那些青綠的人間,向著遠方眺望而去。

遠方只是深林,一直綿延向山月境內。

他自然不清楚自己會在這片土地上遇見什麼。

也許是許多大妖。

也許是某些妖族大軍。

他也不知道那些妖族是否還在,也許依舊在白鹿境內,也許已經跋涉過那些山林,去往了山月。

只是不管怎樣,他都需要走入那片深林之中。

倘若不是因為四破劍程露突然出現在他的前方,開始落下劍意,南島自然要更快抵達這裡。

前方青山自然並不難越過的。

哪怕是世人,只靠著一雙腳,都能夠輕而易舉地翻越而去。

就像他們萬千年在這個人間生存的模樣一般。

所以南島斂去了一身氣息,像個世俗迷途的少年一般,一路沿著那些崎嶇的小道走著。

翻過了那座山之後,南島還未來得及去看下這邊的情況,卻是好似感受到了什麼,驀然停了下來,抬手自身後拔出了桃花劍,轉身一劍斬向了自己的右手邊。

山林之中,驀然有一劍而來,雖然其上劍意相對而言頗為孱弱,然而倘若南島並未注意,自然也免不了傷到一些。

山照水的那一劍,雖然沒有真的落向南島,卻也是斬破了桃花的古道之術。

一路至此,那些道韻終於散去,這才使得那些妖族發現了這個傘下少年的蹤影。

林間劍鳴鏘然,南島一劍將那柄襲來之劍斬落於地,落在了那些林叢之中,只是那柄劍很快便重新飛了回去。

沒入了那些林間不見了蹤影。

春風之中有著妖力緩緩彌散著。

南島還未收劍,很快便有更多妖力在林中翻湧著,在春風裡一同而來。

南島神色有些凝重,很顯然,他已經接近了白鹿妖族所在的區域。

那些妖力雖然大多微弱,但是一旦發生戰鬥,自己的行蹤就會暴露,那日西門萎靡的氣息,南島自然也見到了。

白鹿之中匯聚了諸多南方大妖,自然不止是會有當初雲絕鎮所面對的那些小道初境左右的妖族。

南島一念至此,手中桃花劍上漸起細雪,劍意盡數收斂於劍身之上,並未擴散出去,在那些林中察覺到少年到來的妖族出現的一剎那,便劍隨身動,林間細雪之劍穿花而去。

當頭一個妖族被直接釘死在了一棵樹上,南島神色平靜地自那個妖族身軀之中抽出劍來,又折身一劍斬向另一名提劍而來的妖族。

磨劍崖的人間快劍,南島自然早已小成。

縱使其上劍意元氣微弱,亦是無比之快。

只是轉眼之間,林間便多了數具妖族屍體。

這支大約是來山間巡邏的妖族也許也沒有想過,會在白鹿深處突然出現這樣一個少年,在靠近山月境內的山間,他們自然也有許多妖族探子,也許是一塊石頭,也許是一把黃土。

只是都是沒有注意到這樣一個少年的蹤跡。

連程露將劍意散落人間都發現不了南島,自然不用說這些妖力並不是磅礴的小妖。

倉促相遇之下,這一小簇妖族之人,很快便死在了少年手中,最初發現南島的那名妖修,大約也是意識到情況不對,想要化作劍光離開這裡。

只是卻也是被那柄帶著細雪而來的青黑色劍釘在了不遠處一塊山石之上。

南島沉默地走過去,抬手將桃花劍從那塊有著青色石苔亦是沾滿了鮮紅血色的山石上拔了下來,靜靜地看了那個眸中光芒漸漸熄滅的小妖劍修許久,而後轉身越過了他,在一身漸漸消散的風雪之意中向前而去。

雖然這只是一個小插曲。

但是也意味著,越往前,將會遇見越多的妖族。

縱使是南島,也不由得有些疑惑。

白鹿妖族為什麼至今還在白鹿境內。

莫非所謂的奇襲山月,真的只是程露的一種猜想?

南島心中有些沉重。

手中的劍也沒有入鞘,在清晨的林間,像是一條帶著露珠的黑色樹枝一般。

一路而去,南島接連遭遇了數次巡守山林妖族的襲擊。

然而並未有什麼很是棘手的大妖出現。

便是連雲絕鎮那些妖族都不如。

南島心中愈發疑惑。

所以白鹿妖族,現而今究竟在哪裡?

那處溼地深林便在前方不遠處。

南島身上已經帶上了頗為濃郁的妖力妖血的氣息。

只是顯然當下顧不得這些事情。

南島警惕地穿過了那些無比茂盛的叢林,繼續向著深處而去。

向西面的地勢正在拔起,承接那片山中之城而來的山嶺便佇立在那一邊。

當初那些山火,便是從這些山嶺之中,被無數妖族帶向人間。

只是山月沒有淪陷,卻是白鹿淪陷了。

這無疑是一件古怪的事情。

南島並不知道許多的東西。

少年哪怕不撐著那把傘去看著有限的天空,所能知道的東西自然也是極少的。

所以一直到那柄青綠色的劍驀然穿林而來,一直到了身前,南島才來得及反應過來,匆匆將手中黑傘沉了下來,而後在無比清脆的一聲劍鳴之中,南島被一劍直接震得倒退而去,險些握不住手中的那柄傘。

這個一路通暢而來的少年面色蒼白地看著那柄便插在不遠處的綠枝之劍。

有個身形高大的青衣女子緩緩在林中走出,抬手將綠枝自溼軟的泥土中拔了出來,挽了個劍花,甩去了劍上的塵泥,這才看向了那個不遠處黑傘下的少年,輕聲說道:“看來你便是程露說的那個,可以讓白鹿妖族覆滅的少年了。倘若不是他提醒了一下,我大概還真的不會在意你這樣一個少年。”

南島沉默了少許,神海里的震盪漸漸平息了下來。

而後看著那個很顯然是人間大道妖修的青衣女子,輕聲說道:“程露師兄,為什麼要與你說這些?”

秦桑平靜地說道:“因為他們覺得他們要對人間負責。”

南島拄著桃花劍站在那裡。

那個青衣女子很是平靜地說著:“只是很可惜,我們有時候並不想領情,一旦領情,便意味著落了下風,於是千百年後,他們又可以大言不慚地吹噓著自己當年如何做著這個人間的主人以及敬愛人間。”

南島有些沉默地在那裡站了許久,而後沉聲說道:“我以為這場故事只是被一個劍修跳起來的錯誤的故事。”

秦桑平靜地看著南島:“沒有乾柴,如何能有烈火?”

林間長久地沉默著。

秦桑的目光靜靜地落在了南島的那柄傘上。

雖然南衣城外的故事她沒有聽說過,只是程露的描述,自然讓她明白問題會出在哪裡。

有妖力在春風裡向著少年而去,纏在了那柄傘上。

南島身周劍意湧動,斬碎了那些妖力,抬起頭,神色平靜地看著秦桑。

“不要動我的傘,不然你會後悔的。”

秦桑挑了挑眉。

青山之下有青影閃過。

這個青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深林的那邊,出現在了南島身前,低頭靜靜地看著這個傘下的,境界不算高也不算低的少年。

而後伸手,一把握住了南島手中的傘。

南島神色一凜,桃花劍上細雪飄零,驟然一劍劈向了身前這個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女子。

秦桑只是抬手橫劍,便輕而易舉地將少年那來勢洶洶的一劍擋了下來。

“你的劍意不錯,不是成道境的劍意,只是你要清楚,在你與我之間,自然有著有如天壑一般的差別。”

南島並沒有接話,只是緊緊地握著手中之傘,那柄傘在秦桑手中已經被舉得很高,南島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看見了一些雪色。

他並不清楚那種雪色是來自自己瞳眸之中的細雪,還是人間將臨的風雪。

“桃花!”

南島驟然說了一句秦桑並不能聽懂的話語。

秦桑皺眉看著面前的少年,而後臉上卻是驀然有了一些驚異之色。

少年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面生桃花的白衣男子,抬手虛握在少年身後的劍鞘之上,而後有道韻彌散,無道之劍被驟然拔出。

而後那個白衣男子身形直接越過了少年,向前一步,道劍之上混沌暴虐的氣息湧動,卻是無視了秦桑手中的綠枝,向著這個人間大妖一劍斬落而來。

秦桑一身妖力湧動,將那一劍接了下來,只是在鬆懈之間,南島卻是帶著那柄黑傘,掙脫了秦桑的禁錮,向後快速地退去。

桃花身影一閃而逝。

那柄無道之劍亦是隨之而去,消散在了青山春風之中。

秦桑身周妖力被斬開了一些,只是並沒有傷到這個六疊劍修的身體,只是縱使如此,也值得她刮目相待。

手中綠枝劍低垂下去,秦桑一襲青衣立於春風之中,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樣一個少年。

“那是誰?”

南島抬頭看著天空,人間並無雪色。

這個傘下的少年安定了下來,輕聲說道:“那是卿相。”

這很顯然是胡謅的東西,卻是真切地驚到了這個青衣女子。

南島在她失神的一剎那,神海之中元氣湧動,瞬間化作一道劍光。

沒有向著南方而去,而是打算越過秦桑,直接奔赴那片藏著許多秘密的蔥鬱山林。

只是在南島動的那一剎那,有一劍同樣緊隨而動。

少年所化劍光,卻是直接在空中被一劍釘了下來。

一如南島釘死在山石上的一些大妖一般。

那一劍穿過了少年的肩膀,將他釘在了某棵山林邊緣的古樹之上。

南島神海之中一陣震盪,好在那本落入神海之中的青牛五千言之上,有著道文落下,這才使得那些來自那抹劍意的風雪寒意沒有逸散而出。

少年什麼也沒有說,鬆開了手中桃花劍,以劍意驅使著,像是一支黑色的劍一樣射向那個青山之下的青衣女子,而後一把握住了釘在肩頭的青色之劍,劍上有著來自六疊之境的元氣與劍意湧動著,只是一剎那,便將少年的右手割得滿是血色,然而在南島掌心之中,亦是出現了一些很顯然不屬於他自己的劍意。

那是秋溪兒留在那柄黑傘之上的劍意。

在那些秦桑的劍意沒入南島體內的那一剎,卻是自行從傘面之上化作游魚而來,落入少年手中,隱隱約約化作了一柄無形之劍的模樣。

南島帶血一劍,斬向了自己肩頭。

一劍斬去那些劍上之意,而後再度一把握住,將它拔了出來,再度向著山林之中而去。

與此同時,秦桑亦是震驚地看向那個少年。

那道劍意。

作為當年東海劍宗的弟子,她自然清楚那是來自哪裡的劍意。

“你是磨劍崖的人?”

秦桑一身劍意盪開那柄襲來的桃花劍,神色驚駭地看向那個傘下的少年,還有那些殘留在風中的磨劍崖劍意。

南島並沒有回答。

只是向著那片山林之中掠去。

然而秦桑的身影很快便再次出現在了少年身前,浩蕩天地元氣在林中湧動,將南島自林間鎮落下來。

一個道海六疊浪的劍修一身之意,自然是極為恐怖的。

南島落在了一棵樹下,不住地咳著血。

看著那個停在了自己身前的女子,緩緩說道:“我是嶺南的人。”

秦桑靜靜地看著像是不要命了一般,也要前去那片山林之中的少年,好像明白了什麼,將手裡的那柄桃花劍丟在了少年身旁。

“原來你是因為這樣,才會前來白鹿。”

南島抬手握住桃花劍柄,支撐著站了起來,輕聲說道:“不然呢?”

秦桑並沒有在意少年的回答,只是看著他問道:“所以你與磨劍崖是什麼關係,這柄傘又是什麼意思?”

“我與磨劍崖並沒有什麼關係。”南島很是平淡。

“至於傘,就是遮雨擋雪的意思。”

南島低頭靜靜地看著手中的傘骨,上面已經有了不少血色。

“如果你想更清楚一些......”

南島驀然鬆開了手。

秦桑在那一刻,驟然變了神色,抬頭驚望著春日天穹。

人間風裡的意味驟然變得無比凌厲。

只是很快南島又重新握緊了手中的傘。

一切風聲轉瞬即逝。

秦桑眸中不盡寒意。

至此,她才真正的開始相信程露所說的話。

南島很是狼狽地倚著樹幹站在那裡,很是誠懇地看著面前的那個女子。

“所以,麻煩你告訴我,妖族究竟要去哪裡。”

是山月還是雲絕鎮。

自然便代表了不一樣的故事走向。

秦桑長久地看著這個傘下少年。

那種真切的寒意,縱使他已經重新握緊了那柄傘,依舊長久地縈留在心底。

南島靜靜地看了面前的女子許久,而後彷彿明白了什麼一般。

輕聲說道:“看來你確實不敢再動手。”

那說明了什麼呢?

說明了她確實在怕了。

南島緩緩轉頭看向那片山林深處。

“所以你們妖族,依舊還在白鹿......至少,在我的十里風雪之中。”

這是這個白鹿城主,人間大妖,沒有再輕舉妄動的原因。

秦桑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抬手招來了那柄綠枝劍,送入了鞘中,而後轉身向著山林深處走去。

“奇襲山月,據守那座山中之城,而後圖謀嶺南,南下南衣城.....”

“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秦桑停在了不遠處,抬頭看著深林之中那些高大的古樹分割得零零散散的天空。

“在理想的情況之下,確實如此。”

少年靜靜地倚著那棵樹站在那裡,肩頭的劍孔依舊在淌著血。

“如果不理想呢?”

南島問道。

秦桑平靜地說道:“那就是將自己困死在了那片青山之中。”

南島沉默了下來。

是的,這是更遠一些的事了。

假如進入山月之後,未能成功突圍,當流雲劍宗騰出手來,那便是死守青山,或者只能繼續向西,登上那座幽黃山脈,只是那樣一座高山,自然不是世人想越就越的。

秦桑是六疊之修。

但不是所有妖族都是。

橫越整座幽黃山脈,對於世人對於妖族而言,都是會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的。

秦桑向著山林深處緩緩走去。

南島沉默了少許,也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向著深處而去,卻是登到了一座高山之上。

山巔之上,有高崖。

秦桑便停在了那裡。

這個青衣女子無比平靜地回頭看著那個一路跟隨而來的少年。

“你如果覺得妖族真的該死,那麼你可以帶來你所想要帶來的那場風雪了。”

一如程露所說那般。

當你看見那個少年的時候,有些故事已經來不及了。

風雪隨著少年而動。

人間已在其下。

南島緩緩撐著傘走上了高崖,向著崖邊走去。

而後驀然愣在了那裡。

秦桑的聲音緩緩在一旁響起。

“我們自然沒有想過要去山月,也沒有想過要去雲絕鎮。”

南島怔怔地回頭看著這個青衣女子。

是的。

那些山林之中的東西,確實告訴了南島這個故事的答案。

妖族。

要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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