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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朝天曾經唸叨過的紅衣師姐終於來了。

可惜名字有些古怪,叫做青椒。

樂朝天幾人在第二日看見那個坐在小樓上蘊養劍意的女子的時候,心想你怎麼不叫紅豆?

不過吐槽歸吐槽,樂朝天還是沒有敢當面說出來。

因為聽說在他們溜走了之後,南島和青椒打了一架,一劍便分了勝負。

青椒自然不是來自磨劍崖的人。

從東海來是從東海來,東海也有許多劍宗,一如嶺南劍宗環繞著人間劍宗一樣。

東海那些劍宗向來便比嶺南這些劍宗強很多。

很簡單的道理,三大劍宗都會吸引不少天賦卓越的弟子前來。

人間劍宗與流雲劍宗自然是有便收了。

而磨劍崖不同,磨劍崖已經千年未曾收徒。

是以那些好苗子,倘若不想繼續去人間劍宗或是流雲劍宗,便會在東海那些劍宗裡留下來。

長此以往,東海之劍,便遠遠強於嶺南之劍。

樂朝天幾人在落楓峽谷口坐著,一面向著小樓那邊張望,一面看著南島問道:“師兄,你是怎麼輸給她的?”

南島坐在楓樹下,平靜地說道:“你們怎麼輸給我的,我就怎麼輸給她。”

“她的劍比師兄的快?”

南島輕聲說道:“快倒未必,只是她的劍意強很多,境界也高很多,輸一場這樣的劍,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樂朝天好奇地問道:“有多強有多高?”

南島靜靜地想了很久,說道:“斜橋往上,青蓮之下,至於境界,也許是小道初境左右。”

南島雖然劍意連白衣都沒有,但是畢竟見過大世面——人間劍宗的諸多師兄們。

那種劍意之勢的大概範圍,他還是能夠分得出一些來。

“那確實挺強挺高的。”樂朝天一面說著,一面又貼著峽谷壁探出頭,只是剛好青椒便在樓上向著這邊看了過來,樂朝天光速縮頭,端坐在樹下,假裝什麼事都沒有。

還好她應該只是恰好往這邊看了一眼,應該沒有別的意思。

樂朝天在樹下托腮想了一陣,突然想起來了什麼,看向一旁的陸小三,說道:“對了,快回去告訴你師父,別搖人了,搖了也打不過。”

陸小三深以為然地點著頭,往樓邊瞄了一眼,蹭蹭地便跑下峽谷去了。

“她說是聽風吟要她來的,難道最近會發生些什麼事?”

樂朝天若有所思地坐在樹下想著。

南島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青椒的到來讓樂朝天有了一些危機感,此時倒也是站了起來,向著峽谷中走去,拔出劍來,準備練劍。

至於自己的小樓被佔了一事,還是等下午的時候去慢慢說道說道。

“這個冬天不太平啊!”

樂朝天站在峽谷裡自顧自地說著。

九月快要結束了。

南島沒有理會,青椒到來之事,他也沒有太過在意,只是看向了一旁抱著劍的陸小二。

“你師父有沒有說過那朵桃花的事?”

陸小二點了點頭。

昨晚他們三人溜了回去,陸小小看見樂朝天都跑來這裡了,自然有些好奇。

幾人將事情說了一遍。

陸小小哭笑不得的看著三人,說道:“那肯定是個劍修啊,你們在想什麼?”

“那桃花呢?”

也不能怪陸小二兩人,主要樂朝天剛好說的那個故事,太契合當時的畫面。不由得他們不怕。

“雖然冬天嶺南沒有桃花,但是南衣城有啊,人間劍宗裡面的那棵桃樹終年不敗,有桃花飛向人間四處,很正常。”

陸小小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面對這些事情表現得格外冷靜。

至於紅衣女子之事,陸小小也能猜到一些。

整個嶺南如果真的有什麼風吹草動,聽風劍派的人肯定會來告知他們,如果沒有,那說明來的人肯定和聽風劍派有關。

是以一覺安穩地睡到了天明。

直到樂朝天幾人打算上去看看,很是鄭重地囑託陸小小。

“如果我們一刻鐘後,還沒回來,師姐記得趕緊去搖人。”

“......”

沉默無語的不止是陸小小,還有此時聽著的南島。

青椒之事,既然已經大概清楚了,自然也不需要多提。

看陸小小從昨晚便安心的睡覺來看,估計今日大機率也不會搖人。

南島撐著傘站了起來,而後走出了那些楓樹的範圍,走到峽谷口邊緣,向著南方看去。

天涯劍宗在鳳棲嶺深處,自然難以見到那座佇立澤邊的大城。

真的會有桃花能夠飛這麼遠,越過重重青山,落到這片劍宗附近的溪流中嗎?

也許有可能,畢竟那條清溪來自那處高山之崖,那裡極高,也許能夠攔下一些北去的桃花,然後湊巧落入溪中,也湊巧掛在了南島的魚鉤上。

但是湊巧太多,南島並不是很相信,他寧願相信那朵桃花來自於他的另一個猜想。

天涯劍宗的劍為什麼一去不返?

草為螢的大湖裡為什麼有那麼多劍?

這是更為巧合的事情。

過往南島沒有想過,便是因為二者是毫不相干的世界。

只是那朵桃花,似乎打破了這種猜想的界限。

南島想到這裡,轉身便向山道而去。

“師叔去哪裡?”

陸小二在後面看著突然行色匆匆的南島,好奇的問道。

“去找桃花。”

南島平靜的說道。

陸小二不解地撓撓頭,這季節,去哪裡找桃花?

陸小二本想在峽谷練會劍,但是一轉頭便看見了小樓上的那個靜靜看著這邊的紅衣女子,南島不在,他總有些發怵,於是揹著劍跟著南島而去。

“師叔等等我。”

......

南島與陸小二一路而去,徑直來到了投劍池邊。

老頭子不在,不知道去哪裡了,自從撿了樂朝天的錢後,老頭子便經常性的不知所蹤。

難道真是男人至死少年,撿了錢便下山看姑娘去了?

南島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撐著傘站在那口乾乾淨淨的小池邊,長久地沉思著。

“這裡面能找到桃花?”陸小二很是驚奇。

這個平日裡端的很是板正的少年,在南島面前倒是沒有怎麼裝,該是小少年便是小少年。

南島輕聲說道:“也許有,我要下去看看。”

“啊!”陸小二一臉震驚,“師父他們不是說這就是個無底洞嗎?”

無底洞當然有別的意思,譬如把整個天涯劍宗吃窮了,也是無底洞。

南島平靜地說道:“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陸小二沉默的看了南島許久,說道:“那如果師叔回不來了,我需要搖人嗎?”

南島笑了笑說道:“當然。”

於是陸小二很是鄭重地點點頭,看著南島揹著兩把劍,撐著傘踏入了池中,而後迅速地向下沉沒。

陸小二很是緊張地站在那裡,大概覺得不安心,又把身後的劍取了下來,抱在懷裡。

池水漸漸平靜下來。

一如過往他們有時候看見的,那個老頭子往裡面丟劍的模樣一樣。

陸小二隻覺得自己的心臟在嘣嘣地亂跳著。

師叔不會有事吧。

“他去做什麼?”

一個平靜的聲音從陸小二身後傳來。

陸小二嚇了一跳,唰地拔出劍來,轉身劍尖直指著身後的那個紅衣女子。

原來是紅椒,啊不對,是青椒。

陸小二這樣想著,覺得自己應該收回劍來,畢竟這個女子聽說應該是上境劍修,自己拿著劍應該也沒有用吧。

但是又覺得便這樣放下劍有些難堪,於是握著劍在那裡猶豫不決。

青椒沒有在意小少年的那一劍,越過了陸小二,走到湖邊靜靜地看著池水。

“他去做什麼?”

青椒又問了一遍。

陸小二直到身前沒人了,才把劍收了回去,拿在手裡,看著青椒的背影。

“找桃花。”

“找桃花?”

青椒轉回頭來,原本平靜的臉色上也多了些狐疑。

只是看著陸小二的神色,不像騙人的樣子,而後諷笑一聲,說道:“難怪嶺南劍宗這麼多年來還是這樣,原來一個個都是傻子。”

東海劍宗的形成自然要比嶺南劍宗晚很多。

但二者的差距,並非來自所謂的痴傻與否。

只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而已。

陸小二再度拔出劍來,這一次的劍,遠比先前握得要穩很多。

“道歉!”

小少年神色憤怒的看著面前這個紅衣女子。

青椒只是平靜的轉身向著來時的路走去。

“想要我道歉,那就勝過我。”青椒站在小道路口,回頭靜靜的看著陸小二。

“你這是不講道理!”

陸小二很是氣憤地說道。

青椒輕笑一聲,向著外面走去。

“劍宗的人講什麼道理?”

劍宗的人講的就是道理。

陸小二握著劍沉默的站在投劍池邊。

陸小二當然知道劍宗的人手中的劍就是天下最大的道理。

但是他是嶺南劍宗的人。

嶺南劍修,極少有這般張狂的態度。

他們往往是柔和的謙遜的愚蠢的熱愛的。

因為他們離世人太近。

所以大概也沒有那種不講道理的底氣。

......

青椒走出了投劍池,便看見另一個女子劍修站在那裡,抱劍等著自己。

“和一個小孩子,說這種話做什麼?”

今日的陸小小氣勢卻是有些不同。

儘管連成道都沒有。

但是終於有了些劍宗宗主的模樣。

青椒平靜地說道:“我只是在說著一個事實。”

陸小小冷笑一聲,說道:“你的名字著實難聽,雖然我知道沒人說過不允許姓青,也沒人說過不允許姓青的同時還取個椒的名字,但是真的很難聽。”

青椒身周劍風湧動,靜靜的看著陸小小。

陸小小站在那陣小道斜橋境的劍風裡,面色雖然有些蒼白,但還是平靜的說道:“我說的也是事實。”

“我有陳述事實的實力,你呢?”

“我沒有。”陸小的很是平靜,一手握住劍鞘,一手握在了劍柄上,緩緩將劍拔了出來。“但我也想試一劍。”

“你們所謂的嶺南的希望,在昨晚也試了一劍。”青椒沒有出劍。

或許在她看來,面對這樣一個連成道都沒有的劍修,出劍是一種極為可笑的事情。

“但我還沒有。”

“我以為你會沒有這樣的勇氣。”

嶺南小小的劍修拔劍直指著那個來自東海的小道境劍修。

“嶺南只是很平凡,而不是爛了。”

平凡的東西才有希望。

爛了的只是奢望。

青椒靜靜地看著陸小小很久,而後緩緩說道:“是我失言了。”

“好。”

劍修的好,是人間獨一檔的字眼。

滿院劍風散去,二人擦身而過。

......

南島在一片漆黑與寒冷之中,一路向下而去。

一如上次來時一般。

這方投劍池之下,如同一處不可見底的深淵一般。

但是南島這次卻沒有在半途而退去,只是沉默的一路向下而去。

只是一直往下而去,那種彷彿永遠沒有盡頭一般的恐慌卻是在南島心底漸漸湧現。

他落下的距離,應該已經遠不止整個鳳棲嶺的高度。

也許已經超過了東海那座高崖的高度。

也許已經穿越了整個人間。

只是依舊在毫無止境地下落著。

南島猶豫了很久,神海之中天地元氣湧出,便要託著自己往上而去。

然而就在此時,所負的鸚鵡洲卻是驀然裹挾著劍意,自行離開了南島的身後,拖曳這那種微光般的寒意,出現在了南島身前。

南島沉默的看了鸚鵡洲少許。

這柄劍來自哪裡?

草為螢。

於是南島重新收回了那些天地元氣,任由鸚鵡洲帶著路,繼續向下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黑暗如同墨水一般,漸漸地散了開來。

繼續往下,則是出現了一處極為狹窄的一線天光。

南島至此終於看清了兩旁的景象。

是一些極為狹窄的石壁,而在那些石壁之上,有著無數深刻的劍痕——千年來天涯劍宗被投入這裡面的劍,應該便是穿過了這些石壁,落向了更下方。

南島繼續向下而去,眼前的光芒驟然暴漲。

而後整個人如同穿過了一道屏障一般。

驀然出現在一片天光明亮的人間。

南島縱使已經想象過這裡的場景,此時突然見到,卻也是有了長久的失神。

自己從一處懸在天穹之上的穹壁縫隙中落了下來。

天光如流,傾灑在整片人間。

而腳下。

腳下便是令南島無比震撼的畫面——萬千長劍簇擁著,只留下了一個個形制各異的劍柄,拼成了那一片寒鐵大地。

大地之下是什麼?

是大湖。

南島想起了當初在草為螢的劍湖之下,見到的那些劍尖向下,懸在天穹之上的萬千長劍。

天涯劍宗這一千年來,到底投了多少柄劍進來?

南島終於落在了大地之上,看著腳下的無數劍柄,沉默了少許,抬手握住了一柄,而後鏘然一聲拔了出來。

劍形尋常,然而其上縈繞著許多寒光,一如自己的鸚鵡洲一樣。

劍鐔之上刻著字——青天。

南島皺眉看了少許,這兩個字讓他想到了青天道。

於是將那柄劍附近的幾柄劍一併拔了出來。

一柄叫有月,一柄叫來幾時。

名字很是古怪,但是如果拼湊到一起,便是一句人間極為熟悉的詩。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青天道的道袍之上,便有著前一句的七個字。

南島重新看向了草為螢送給自己的鸚鵡洲。

所以這些劍名,大概都是草為螢喝多了之後,閒題的一些詩?

南島放下了手裡劍,重新看向這片人間。

無數長劍,在劍意中沉浮不止。

所以那個少年到底有多無聊,才會把這些劍上刻滿了這樣的東西?

難道他真的是個天才?

斗酒詩百篇的那種?

南島撐著傘站在這片詩劍人間,四處張望著,而後大聲的喊道:

“草為螢!”

“草為螢!”

人間天光似乎停滯了少許,而後又繼續流淌著,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向何而去。

一如南島站在這片萬劍組成的大地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

那些呼喚少年的聲音漸漸遠去。

沒有任何回應。

只有腳下萬千長劍,在聽見草為螢三個字的時候,不住地輕鳴著。

南島至此終於確定了,原來嶺南之中的天涯劍宗,真的通往草為螢的天上鎮。

那麼問題來了。

自己該怎麼重新回到那個鎮子裡?

南島看向腳下的大地,而後撐著傘半跪下來,開始一柄一柄的拔著劍。

如果在這下面真的便是南島曾經沉睡過的那口大湖,那麼把劍拔出來,自然可以通往那裡。

只是劍下依舊是劍,層層疊疊,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而與此同時,在人間的邊緣,卻是傳來了一個聲音。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南島回過頭去,只見那個青裳少年一手握著酒葫蘆喝著,一面拿著幾柄劍向這裡走來。

“看來我該在鎮子裡蓋棟高樓了。”草為螢一面說著,一面停在了南島身前,將手裡也許是剛刻完字的幾柄劍一併插進了那些萬劍群中。

南島怔怔的看著草為螢,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麼。

於是看了半天,也只是問了一句。

“原來天上鎮在嶺南?”

草為螢喝著酒,輕聲笑著,說道:“天上鎮怎麼會在嶺南?”

“天上鎮當然在天上。”

南島沉默了少許,看著眼前這片不似真實的畫面。

“那這是怎麼回事?”

草為螢把酒葫蘆遞給了南島,微微笑著說道。

“少年啊,膽子大點,想象力豐富點,誰說一定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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