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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小離開之後,二人很快便解決了那些雞湯。

樂朝天大概也是到處逛了這麼久,有些累了,直接回了房間睡覺去了。

南島則是依舊待在二樓廊道吹風,身後當初樂朝天要求的那些活動的門都是大開著的,那場未停歇的秋雨中吹來的風便直接穿樓而來穿樓而去。

可惜並不浩然,只是有種寂寥的味道。

南島也不知道這種感覺從哪裡來的。

然後他便想起了今日聽到的那個故事。

沉默地想了許久,在雨簾邊坐了下來,神思沉入了神海之中。

桃花的傷早就養好了,是以並沒有在桃樹下躺著,而是坐在那口曾經自己沉睡的湖邊。

依舊白衣漂盪在神海微風中,臉上桃花微微顫動,雙手虛捧在身前,其間懸浮著一柄桃花小劍。

“我有一個問題。”

南島如是說著,向著桃花走了過去。

只是還在溪邊走著的時候,便聽見了桃花平靜的聲音從湖邊傳來。

“你何止有一個問題。”

這本該是反問句式的話語,在那種平淡的語氣中,也變成了平鋪直敘的模樣。

南島於是停了下來,低頭看著那條元氣溪流。

溪流是清澈的,但是也帶了些幽幽的光芒,像是某種藍色的植物汁液被稀釋在了水中一般。

那也許是這片神海夜色的光芒。

南島這樣想著,又抬頭看著頭頂那些無數的如同星河一樣的元氣渦流。

天地元氣當然也是無形無色的。

一如今日他與樂朝天所說的執劍之念一般。

“我確實有很多問題。”

南島抬起頭來,緩緩說道,只是沒有再走過去,便在這條元氣溪流邊坐了下來。

“比如我究竟是什麼。”

桃花在南島還沒有開口的時候,便先一步將問題說了出來。

“這個問題你應該不會回答。”南島淡淡的說道。

桃花輕笑著,說道:“是的,秘密最大的意義就在於它會成為你向前的動力。”

南島將身後的那兩柄劍都從身後取了下來,而後拔出了其中的一柄,是鸚鵡洲。

南島並沒有刻意地要拔那一柄劍,很多事情都只是順手而已。

這柄來自草為螢的那口大湖中的長劍,雖然在神海中只是一個意象化物,但是在經歷了許多次的劍意融合之後,自然也能夠在神海中將它的本質復刻而出。

鸚鵡洲是始終帶著寒光的,除卻當初才始從湖中撈出,劍身之上結滿水草的時候。

南島平靜的看著手中的劍,而後向前附身,將它橫著浸入了那條元氣溪流之中。

溪流之中有著許多魚兒。

當初只是一條兩條的劍意之魚,到了現而今,卻是已經繁衍成為了一大片的魚群。

當鸚鵡洲浸入溪流之中的時候,那些帶著一些幽藍光芒的細小劍意,便歡湧而來——他們大都是因為南衣城中某個叫花無喜的人而生的。

“劍意是殺人之意。”南島靜靜地看著那些附著在鸚鵡洲上的劍意之魚,緩緩說道,“那倘若有這樣一個人,生得閒適,活得快意,雖然偶有不滿,但也不曾怨恨什麼,這樣的人,能夠擁有劍意嗎?”

桃花平靜地說道:“從來便沒人說過,劍意只是殺人之意,你自己今日說的都是執劍之念而已,所以你這個問題問得卻是有點蠢。”

“那我換一個問題。”南島直起身子,將鸚鵡洲從溪中拿了出來,橫在眼前,看著上面那些出溪便褪去了魚身,化作無形之意的劍意,緩緩說道,“這樣一個人,能夠成為劍道大修嗎?”

“當然可以。”桃花說得很平靜,轉過臉來,看著南島,“你在想樂朝天的事。”

“不止是師弟的事。”南島輕聲說道,“握劍的人也許一往無前,但我有很多的心事。”

比如張小魚在北方輸給了一個叫李石的道人——那個南島曾經在南衣城見過一次的年輕人。

比如他依舊不懂張小魚那一劍什麼意思。

“一往無前的人是一往無前的人。”桃花轉回頭去,那朵桃花在湖面緩緩招搖。“握劍的人只是握劍的人。二者也許有理所當然的聯絡,但不是必然的聯絡。”

哪怕背劍提劍與抱劍,在人間都有不同的意味。

世間劍修當然不會只是一種姿態。

南島將手中的鸚鵡洲再度用酒旗包好,而後站了起來,面向桃花那邊,沉默了很久,而後緩緩說道:“我呢?”

桃花平靜地說道:“那是你的事。”

曾經是我,現在是你,所以自然是你的事。

“那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南島靜靜地看著桃花。

“我是你揮之不去斬之不斷的一切過往。”桃花平靜地說著,手中虛捧的那柄小劍浮浮沉沉。“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向前,可以試著以殺死我作為目標。”

南島長久地看著桃花,而後將鸚鵡洲背到了身後,向著大湖邊走去,一直到停在了桃花身前,看著他手中的那柄劍。

“我想試試。”

“好。”

於是南島抬手握住了桃花手中的那柄劍。

然而什麼都沒有拔出。

那柄桃花小劍依舊是那般模樣。

“你可以等再強一些再來試一試。”桃花平靜地說道。

“我已經成道了。”

“是另一種境界。”

“劍意?”

“不是。”

南島沉默了下來,一種無邊的惶恐在心底油然而生。

“那是什麼?”

“向我。”桃花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執傘少年。“向我之境,南島。”

“什麼.....是向我之境?”南島輕聲問道。

桃花平靜地說道:“就是你在向我問的這些問題,一切,所有。”

“什麼時候我才能破境?”

“當你不再疑問,不再迷惑,不再徘徊,不再躊躇。當你站在這裡是要告訴我一些東西,而不是期待我能給你什麼答案,當你認識到,一切本有,真人非我之時。”

南島沉默了很久,說道:“所以下一境,是非我。”

“是的。”

“好。”

......

這個秋天裡所剩不多的秋雨也許在更早的時候便停了。

南島睜開眼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

雨氣未散,遠山青色裡帶著許多朦朧的黃紅色。

南島靜靜地看著遠方的風景。

山後面當然是山。

南島這樣想著。

但山與山是不同的。

於是有天地元氣向著小樓而來,南島身後的雙劍出鞘,一柄懸在身周,一柄落在膝頭。

他沒有去想那些語焉不詳的向我或是非我之事,只是在秋日溼漉的晨風之中,進入了修行狀態。

只是這場修行並沒有進行多久。

南島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樂朝天正打著哈欠走出樓來。

“這一覺睡得真好啊,好得就像我昨天忘記了什麼東西一樣。”

樂朝天在一旁嘀咕著,而後看著一旁睜開了眼,散去了那些劍意與元氣,正在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南島,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師兄早啊,這麼早就起來修行了?”

南島轉頭看向樓外。

小樓的影子在一地的落楓中只有很短的一截了。

也不算很晚,畢竟還沒到下午,也許真的可以說早。

樂朝天自然知道南島在看什麼,一面向著樓中走去,一面唸叨著:“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

樂朝天輕聲笑著,走入了樓中,只剩下了那一句‘我是神仙’留在了正午的風裡。

日上三竿我獨眠。

誰是神仙。

我是神仙。

樂朝天似乎在裡面哼著什麼曲子,然後再出來的時候,腰間便只有一個葫蘆絲了,那柄蝶戀花已經再度背在了身後。

“是不是這個樣子的,師兄。”樂朝天揹著劍在南島身前晃悠著。

南島並沒有回答,只是身周懸著的鸚鵡洲驟然刺向樂朝天,而後在他的身前停了下來。

樂朝天的劍才出了三寸。

南島將鸚鵡洲收了回來,將雙劍一齊提在手中,而後向著樓下走去。

“如果出劍不夠快,還是系在腰間好。”

南島如是說著。

樂朝天在廊道風裡笑眯眯地看著南島的背影。

“好的。”

二人去了落楓峽谷。

依舊是各自練了一會劍,熱了熱身,而後便站在了當初試劍之處。

鸚鵡洲再度落向峽谷口。

於是劍風吹起。

滿峽落葉再度紛飛。

今日沒有一場秋雨,所以自然也便沒有當初峽谷之上垂落的一線雨幕。

只不過在峽谷當中,他們早就佈置了許多東西。

當那些落葉被劍風吹著落向峽谷兩邊的時候,滿峽便有許多劍痕被激發出來,這是由南島在峽谷大地上刻下的劍痕,其中有著許多劍意,將整個峽谷中段分為了許多區域,區域之間滿是紅葉環繞,遮蔽了遠處的視野。

這是陸小小的想法。

峽谷中段可以作為試劍之地,而兩端則可以作為觀摩之地,本來她還想叫伍大龍做些木椅子擺在那裡,但是樂朝天覺得太難看了,於是也便只好放棄了。

南島與樂朝天便站在那些區域中相隔最短的那一條線上,分立左右,安靜地等待著那些落葉吹來。

“師兄。”峽谷右側的樂朝天卻是開口叫了一聲南島。

“嗯?”

南島原本在低頭看著手中的桃花劍,此時卻是抬起頭來,看著樂朝天那邊。

樂朝天笑眯眯的說道:“今日我必贏。”

也許是因為昨日有了劍意的緣故,所以今日的樂朝天格外的自信。

倘若是以前的南島,或許並不會在意這種話語,但是今日聽到這句話,南島卻是挑眉看了樂朝天許久,而後端端正正的握住手中的傘,說道:“好。”

劍修的好字當然有著不同的意思。

譬如這一個的意思就是。

你完蛋了。

於是當那些落葉才始到達中間這片區域的時候。

南島身影便已經出現在了樂朝天的那一邊。

樂朝天看著南島那向自己逼來,要將自己壓制住,同時還要穿過那些落葉的一劍,輕笑一聲,沒有迎上去,而是快速收劍,腳尖著地,側身任由南島穿了過去,而後一腳踩在峽谷之上那些遍佈劍痕的石面上,卻是向前而去,出現在了南島的那邊。

滿峽劍風,衣袍飄飄不止,二人卻是換了一邊。

各自劍上六片落葉。

樂朝天笑眯眯地看著對面那個有些錯愕的少年,晃了晃手中穿了六片落葉的劍,就像一個小孩子在得意地晃著自己搶來的糖葫蘆一樣。

“師兄,你的壓制打法,被我破解了。”

然而話音未落,對岸那個少年便已經執劍再度越線而來。

雖然都是六片落葉,但是樂朝天的劍與南島的劍之間依舊有著差距。

所以破解與否,對於南島而言,並不重要。

除非陸小小和陸小二兩個人再度從兩旁的區域跟個鬼一樣竄出來。

但是現在只有他與樂朝天兩個人,自然不可能會有人跑出來。

既然第一波兵.....落葉被二人平分,那麼自然第二陣落葉變成了最為關鍵的一環。

南島的想法也很簡單,剛開始的時候,樂朝天能夠快速地避讓而去,無非便是因為還沒有太多壓力。

所以他什麼也沒有說,直接開始上強度。

南島的穿花一劍,自然極快,樂朝天匆匆提劍相對,卻也是被一劍斬得向後退去,險些撞到了身後那些楓葉劍痕之上。

樂朝天勉強穩住了身形,少年卻是執傘再度而來。

數劍之後,沒有等到第二波落葉而來,樂朝天便發起了投降。

樂朝天把劍一丟,在散去的楓葉劍痕之後的一棵楓樹下坐了下來,一面擦著額頭的汗水,一面古怪地看著面前站著微微喘息的南島。

“師兄今日的劍似乎又快了不少。”

當然也下手狠了不少。

南島抬起劍,桃花劍是青黑色的,自然無法照出自己的面容,南島也看不清自己大概是什麼表情,只是額頭有汗滴了下來。

“我的劍一直都很快的。”南島甩去了劍上的那滴汗水,在樂朝天身旁坐了下來。

“那我的劍為什麼沒有那麼快?我的劍應該比師兄的劍還要輕一些。”

樂朝天的劍雖然和桃花劍一樣醜陋,但是卻沒有桃花劍那麼厚重。

南島在傘下歪頭想了想,說道:“也許初見的第一劍不同,我見到的是先生的劍,你見到的是我的劍,於是心中進取的標準也不同。”

樂朝天笑著說道:“師兄的劍當然也很快,但我還是更喜歡細雪一劍。”

南島轉頭看著樂朝天說道:“為什麼?”

“因為它真的很帥啊!”樂朝天輕聲說著。“以前總聽人說劍上風雪劍上風雪,但是那更多的是一種內心的感受,而不是劍上真的有風雪,但是師兄你那一劍,卻是真的有風雪。”

高速的出劍,在那種灼熱的高溫下,自然很難有風雪。

只是南島那一劍細雪,那些雪卻不是從劍上而來,而是自神海眼眸之中而來。

那是來自另一道劍意之上帶著無限寒意的風雪。

“這一劍你學不了。”南島如是說道。

哪怕劍意再如何冰冷,但劍始終是熱的。

樂朝天摸著一旁那柄依舊帶著溫度的劍,想了想,不免覺得有些惋惜,說道:“那好吧。”

二人在樹下休息了一陣,便再度啟用了試劍之地。

“師兄。”樂朝天站在對面,看著南島笑著說道,“這一次,我是真的不會輸了。”

南島看著樂朝天也笑了起來,說道:“好。”

好字的意味是不同的。

落葉倏忽而來。

.....

下午的時候,陸小二和陸小三這兩個小少年又偷偷跑了過來。

其實也不能算偷偷,畢竟陸小小肯定是知道的,而且他們跑到南島這裡來,也不會到處瞎蹦躂,畢竟這裡的試劍之地,還是很好玩的。

至於另外三隻,陸小一是大師姐,自然要端著點,還要和陸小小一起操持宗門事務——其實也沒有啥事,就是一些日常瑣事而已。陸小四和陸小五才入門沒多久,也便沒有這麼愛亂跑。

陸小二和陸小三跑上峽谷的時候,正好看見南島一劍把樂朝天逼到了絕路,後者則是喘著氣無奈的笑著,棄劍坐了下來。

“哇,師叔又把弄曲子的打趴下了。”

“......”

原本說這話的往往都是陸小三,只不過上次被樂朝天反手忽悠了一頓之後,倒是老老實實叫樂朝天師叔了,所以現在叫他弄曲子的,都是陸小二。

陸小三則是在一旁嘻嘻笑著,倒也沒有糾正自己師兄的話。

不過陸小二雖然叫樂朝天弄曲子的,但是每次團體大作戰的時候,他都是和樂朝天在一邊,然後每次南島越線奪葉的時候,這小子就提著劍穿過了那些落葉屏障,一臉認真的朝著南島刺過來。

最開始的時候南島還能應付,但是玩多了,這小子的劍倒也進步神速,往往都能讓南島灰頭土臉,畢竟元氣溪流只能有那麼幾條,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自然就是看誰人多了。

樂朝天還很是認真的給這種團體試劍分了不同的內容和名字。

譬如他和南島一般坐鎮最中間的區域,這裡落葉來得最快,叫做速決。

而邊上兩塊區域,一塊是和中間一樣,是單人試劍區域,因為落葉來得最晚,叫做修遠。

峽谷來風那一邊,因為是雙人協同試劍,所以便叫做合璧。

在這三塊區域的中間,有些零散的區域,就叫做遊俠。

陸小二便是遊俠,陸小小和陸小一則是樂朝天那邊的合璧,陸小五是樂朝天那邊的修遠。

南島就比較腦瓜子疼,自己這邊的伍大龍和陸小三完全就是在下路啊呸合璧區域唯唯諾諾。遊俠區域的老頭子就天天加油加油,上路啊呸修遠路的陸小四和陸小五則是真男人大戰,全然不管一切事情。

是以當看見陸小二和陸小三爬上峽谷的時候,不止是被吐槽了的樂朝天,便是一副勝利者姿態的南島也是眉頭跳了跳。

二人相視一眼,異常默契的嘆了口氣。

“e=))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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