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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喜並不痛快。

那抹在人間之上巡遊的劍光他看到了。

並不難猜。

能在南衣城張揚放肆一點的劍修,也只有張小魚。

誰都能猜到。

張小魚的劍不知去向,許多人也都知道。

所以那柄劍是他借了誰的?

又想要讓世人看見什麼?

花無喜站在院子裡仰望著天空不住地思考著。

南島沒有死。

花無喜當然沒有忘記這件事情。

那個少年給他的感覺很怪。

如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樣。

他在什麼樣的地方,便是什麼樣子。

好像他什麼都不會有,只是按照世人的對待給予反饋一樣。

“北大少爺似乎斷了條腿。”花無喜想了許久,看向一旁院子裡給花修剪著枝葉的山來。

後者只是平靜地說道:“我不關注這種東西。”

花無喜靜靜地看著他許久,說道:“看得出來。”

山來來到南衣城,似乎只是為了看一看花無喜而來。

“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麼?”山來放下手裡的剪子,拿起小鋤頭松著土。

“我不知道。”花無喜凝視著人間劍光,“但我覺得有些不安。”

“不安那就躲起來。”

花無喜低下頭,看著花圃邊的山來,說道:“就像你們一樣?”

山來沒有說話。

花無喜笑了笑,說道:“這樣不好,會讓世人看扁北巫道。”

山來抬起頭來,看著花無喜,頗有些諷刺地說道:“北巫道有讓世人看得起的地方嗎?”

看來花無喜的那句話確實戳到了他的痛腳。

所以花無喜很是滿意。

也就沒有和他繼續爭下去。

抬頭看了劍光許久,花無喜走回房去。

“今晚我睡你的房間。”

山來站在院中,平靜地看著花無喜的背影。

看來他確實很不安。

......

大風歷一千零三年,三月二十二。

南島起來在聽風臺坐好,安靜地修行著。

穿花自然要穿的。

膝頭的兩柄劍端正地橫著,身周有劍意環繞。

昨日鸚鵡洲被張小魚玩得太晚了,南島也便沒有去試驗一下,自己的劍究竟可以離體多遠。

隨著那四道劍意在身周不斷地環繞著,膝頭的那柄鸚鵡洲也在不斷地發出細微的清鳴。

御劍就像開車。

見過了自然便可以慢慢學。

南島握住了包裹著鸚鵡洲的酒旗,感受著那些天地元氣的躁動與劍意的牽引。

終於在一聲極為清脆的聲音之後,鸚鵡洲鏘然出鞘,懸浮在南島身前。

南島微微笑著看著那柄細長的劍,自顧自地想著——像我這樣優秀的人。

那些劍意就如同是南島與長劍之間的聯絡一般,

或者說,是一根無形的繩子。

一頭在南島手中,另一頭系在鸚鵡洲上。

所以劍意強度便意味著劍修的劍可以脫手多遠。

劍意有多高,劍便可以去多遠。

南島想起了秋溪兒。

劍意千里!

不愧是人間崖主境的劍修。

然而那離自己還很遠。

南島重新將注意力落在了自己的劍與劍意上。

儘管南島的劍意種子是以磨劍崖的方法種下,但是畢竟南島才始修行了半個月。

劍意並不強。

所以也不會很遠。

鸚鵡洲懸浮在身周,而後如同一條纖細的銀色小魚,穿梭在聽風臺上。

劍意一丈。

也便是說,南島的劍可以離開身週一丈範圍。

高臺風來,竹葉紛飛,鸚鵡洲化作流光穿過了重重竹葉。再回到南島身旁時,細長的劍身之上橫穿著數十片竹葉。

可惜這不是劍在手中刺中的數量。

南島依舊記得秋溪兒當初所說的。

拋卻劍意,執劍於手中,一劍百花,才是人間快劍的入門。

南島並不氣餒,興致勃勃地練習著劍意之劍。

滿樓竹葉紛飛,南島心中頗有種十尺之內我無敵的想法。

過了許久,直到體內的天地元氣消耗速度跟不上了吸納速度,神海之中那些元氣溪流水位下降了不少,但是好在數量比以往多了不少。南島至此才停了下來,抬手握住鸚鵡洲,用酒旗包好,而後拔出了手中的桃花劍。

青黑色的劍身,菜刀背的劍刃,怎麼看都不像是一把好劍。

但是對於南島而言,這柄劍比任何劍都重要。

因為這是秋溪兒送他的劍。

倘若真的按照秋溪兒所言,要用不斷出劍的方法磨好這柄劍,自然需要很長的時間。

但是如果真的將它磨好了,那麼自己便能去見先生了不是嗎?

但是還有機會嗎?

南島坐在臺上,不再去想這個東西,握著劍,一劍刺出,而後收回,繼續刺著。

就像當初在靜思湖旁那樣。

唯一有點不好的便是,腿斷了,所以看起來有些蠢。

滿樓微風過晌午。

陳鶴上來的時候,便看見南島在進行著出劍收劍。

“你在練劍?”

“我在練習殺人。”

陳鶴看了他許久,說道:“這一次打算怎麼殺?”

南島緩緩收劍,身周劍意漸漸散去。

“我前日出去送信的時候,順便問了一些路人,他們告訴我,花無喜住在城西。”南島輕聲說道,“所以我決定直接去他家裡殺。”

“你的腿好了?”

“殺人用的是劍,而不是腿。”

陳鶴深吸了一口氣,來來回回地繞著南島看了三圈。

“我覺得你今日不太對勁。”

南島安靜地看著膝頭雙劍,說道:“昨晚我的心口長了個花苞。”

陳鶴愣了一愣,想了許久才想起來南島前幾日與他講的那個故事。

“這意味著?”

“我可能真的快死了。”南島平靜地說道,“我在天上....在一口奇怪的湖裡看到過我的因果。全身上下都長滿了桃花,只有心口與眉心兩處,我甚至不是我,像是一株桃樹。就像叢刃宗主所說的那樣,借來了因果,便要還因果。”

陳鶴怔怔地看著南島。

南島輕聲笑了笑,說道:“我這些年來,便一直在做著這樣的準備,所以我並不慌張。只是有些遺憾,我總要盡力去做了。”

陳鶴說道:“我以為人到臨死,總會善良一些,溫和一些。”

“但我溫和不起來,我只能平靜,但我也覺得我是善良的,我對花無喜瞭解得不多,但是我覺得他不是個好人,他自己也向我親口承認過,他壞事做盡。”南島緩緩說著,拔出了膝頭的桃花劍,劍出三寸,沒有寒光,只有青黑色的默然。

“殺一個壞事做盡的人,或許也算是件好事。”

陳鶴嘆息了一聲,說道:“你上次的故事還沒有和我講呢!”

南島抬頭看著陳鶴笑著說道:“但是你不是已經寫好了嗎?先前我下去找你的時候,看到過那張紙,我覺得寫得還可以,比我自身的遭遇要好。”

南島將桃花劍送入鞘中,站了起來,輕聲說道:“這次也是一樣。如果我死了,你覺得這樣的結局不好,你也可以假想一下,假想我沒有死,好好的活在人間的時候,以後的故事會是怎樣的。”

陳鶴深深地嘆息著,說道:“但是這樣的話,世人看到的故事,也許就和你完全無關了。”

“有關無關,並不重要,在筆下活著,未必不是一種慰藉。”

陳鶴走到聽風臺邊,吹著晌午溫暖和煦的春風,但是心裡怎麼都溫暖不起來。

“我答應你。”

“多謝。”

南島誠摯地道謝,而後拄著劍走到臺邊。陳鶴有些憂傷,看著人間不住地嘆息著。

“其實我還想,到時候如果你結清了遺憾,我就開著下面的輪椅,帶著你去人間四處逛逛。”

南島輕聲笑著,說道:“說不定真的還有機會,不過你就只是逛逛?”

陳鶴想了想,說道:“南衣城有個很好吃的東西,叫鐵板豆腐,聽說是從黃粱傳過來的。我吃過一次,很香很辣,豆腐很嫩,到時候我們可以開著小輪椅,後面拖著一個鐵板爐子,走到哪裡就賣到哪裡。”

“聽說鹿鳴雪國很是寒冷,他們應該會很喜歡這種東西,吃了暖乎乎的,去那裡的話,生意肯定很好,還可以賣點小酒。”南島輕聲說道。

“原來你也想過這樣的?”陳鶴轉頭看著南島說道。

南島點點頭,說道:“以前或許沒有想過,但是這些日子有點被你傳染了,也開始胡思亂想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樣的東西怎麼能夠叫做稀奇古怪的?”

“那應該叫什麼?”

“應該是稀鬆平常的。”

南島笑著說道:“或許是看的視角不一樣吧。”

陳鶴深以為然地點著頭。

二人在聽風臺安靜地看了許久。

漸漸日暮。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陳鶴看著下面的竹林小道,開口問道。

南島平靜地說道:“就今晚。”

“太倉促了。”

“我怕我活不過今晚。”

“這麼快的嗎?”

南島沉默了少許,低頭指著心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度長出來的那枝花苞。

“你看,真的很快。”

陳鶴怔怔地看著南島的心口。

就像是一株老樹新長出的嫩芽一般,分明是充滿生意的東西,看著卻總是讓人不寒而慄。

南島倒是看得多了,便也習慣了,這一次沒有像往常一樣折斷,而是將它往上捋了捋,就像是一朵別在衣襟上的桃枝一般。

“它什麼時候會開花?”陳鶴問道。

“我也不知道。”南島輕聲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它永遠都不要開花。”

“但是有借有還,下輩子我才好再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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