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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週多前。

在寫信給賈憲的時候,老蘇曾經和徐雲提及過一些情況:

賈憲年事已高,平日研究的又是有些相對精深的數算問題,不為金錢所動。

想要說動他前來汴京幫忙,必須要拿出足夠讓對方心動的砝碼才有。

因此在選擇書信留言的時候。

徐雲只能費盡腦汁,把賈憲最可能感興趣的一些知識給寫上去。

比如陰陽...也就是奇偶變化,少量二項式問題,以及......

《九章算術》中非常有名、並且截止到目前解法並不多的開立方問題等等。

結果沒想到。

徐雲下的‘藥量’貌似有些大,對方已經在順著網線爬來的路上了。。

當然了。

由於視角的限制。

徐雲並不清楚自己有個讀者正準備親自上門寄刀片,這貨還在悠哉悠哉的教著課呢。

在王越病逝的第二天,他又在府中見到了按時上門的小李同學。

“李姑娘。”

徐雲先是很熟稔的小李打了聲招呼,隨後有些詫異的朝她身後看了一眼,問道:

“今日怎不見簡王殿下的身影?”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

小趙和小李二人幾乎每隔一兩天便會上門一次,跟著老蘇一起聽著徐雲教導物理的入門知識。

眼下十天過去。

哪怕是沒啥物理基礎的小趙和小李,都已經會做基本的受力分析了。

按照前兩天散堂時的約定。

今天小李和小趙本該同時抵達府上,縱使小趙有事不來,也該提前派人送個口信才對。

畢竟古時候的人,對於守約的概念還是很看中的。

哪怕是放鴿子也得遵守禮節,甚至賠些禮物啥的表達歉意。

不像後世一些作者,明明咕了卻啥表示都沒有。

聽到徐雲的這番詢問,小李的臉上頓時表情一肅:

“王林,今日宮中臨時有些變故,簡王殿下恐怕是聽不了課了。”

徐雲眨了眨眼,詫異道:

“宮中?簡王殿下不是已經不涉宮事了嗎?”

先前提及過。

在宋徽宗即位後。

小趙為了不引起猜疑...或者說為了保命,性格‘被迫’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不但流連於酒肆青樓,該參加的朝會也一次不去,幾乎不和朝堂有聯絡。

甚至因此被宗正寺參過好幾次本,只不過都被宋徽宗“寬宏大量”的給壓了下去。

在這種背景環境下。

今天的小趙卻跑到了宮裡,這如何不讓人感到意外?

眼見徐雲一臉的詫異,小李先是朝周圍看了幾眼。

確定周圍沒人後,壓低聲音道:

“昨夜寅時,向太后起夜途中摔了一跤,情況似乎不太妙......”

徐雲聞言,瞳孔頓時一縮。

向太后。

這是華夏曆史上一個沒啥戲份、但卻不可忽視的人物。

說她沒啥分量,是因為她的過往人生沒啥波瀾:

她是宰相向敏中的曾孫女,宋神宗趙頊的皇后,1085年,宋哲宗繼位,尊她為皇太后。

在華夏曆史上,類似這種履歷的女子說多肯定不多,但說少卻也不算少。

從秦時嬴政稱帝到溥儀終末,華夏曆史上的皇帝有四百多位,皇太后保守估計三百出頭還是有的。

和慈禧之類的太后比起來,向太后確實沒啥出彩的地方。

至於不可忽視嘛.....

便是先前在介紹小趙同學時提過的,她是宋徽宗能上位的最大功臣,甚至可以算是唯一助力。

從性質角度上來說。

向太后的識人不明...或者說為了保護自己地位而強行扶持宋徽宗的選擇,是北宋走向暴斃的一個關鍵轉折點。

因此作為一位宋粉,徐雲倒也隱約記得向太后的死因:

公元1101年。

向太后因為突發中風,在正月某日突然死亡。

享年五十六歲還是五十七歲吧.....

而在此之前,史書對她的記載則是‘儀體無恙’。

也就是說......

按照正常歷史軌跡,向太后似乎..也許..可能..大概.....

沒摔過這一跤?

想到這兒。

徐雲的眼中不由閃過了一道驚疑。

因為他又想到了......

老蘇。

同樣是按照正常軌跡發展,此時的老蘇應該已經從汴京啟程,趕回了自己的老家京口。

但在如今這個情況下。

因著徐雲的突兀出現,老蘇打消了回京口的想法,暫留在了汴京。

加之自己把本應去世的王越給救了過來,可以說在時間線角度上來說,副本和歷史的標準線已經產生了非常嚴重的出入。

更關鍵的是......

徐雲、或者說後世很多專家都做過猜測:

老蘇會在明年病故,很大可能是因為他在期間摔了一跤,導致了精神狀態驟然萎靡。

那麼假設——只是假設哈,如果老蘇摔的這一跤,就是在回京口的路上發生的呢?

那這是不是可以再衍生出一個猜測:

向太后的這一跤,其實本該發生在老蘇身上?

就像被說過無數遍的蝴蝶效應一樣。

徐雲在老蘇府上扇了扇翅膀,宮裡的向太后就被吹倒了?

當然了。

這只是徐雲無根據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

畢竟這個年代和後世相隔了整整九百年,誰也說不準真實的歷史細節到底是什麼情況。

說不定在真實的歷史上,向太后就是摔了這麼一跤、一切都只是巧合呢?

隨後徐雲晃了晃腦袋,將這些想法甩到了腦後。

轉身對小李道:

“太后身體有恙,簡王殿下身為後輩,前去探視也是應盡之理。

既然如此。

李姑娘,咱們便先做咱們的事兒吧,老爺已經在書房那邊等著了。”

小李聞言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了一絲期待。

隨後徐雲引著小李穿過幾道院牆,最終來到了老蘇的書房外。

或者準確的說,是老蘇的書院:

作為宋神宗都羨慕的藏書大家,史記老蘇家中的書籍足足有書萬冊,堪稱浩如煙海。

在正常的歷史上。

老蘇回京口的時候,甚至直接承包了三家車隊,出動了足足數十輛馬車,才將自己的存書運回了京口。

因此在這處府邸裡。

老蘇藏書的地點並不是一間屋子,而是一處由三棟二層閣樓組成的院落。

當徐雲二人抵達這處院落時,老蘇正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打量著一臺顯微鏡。

沒錯。

顯微鏡。

當然了。

這是一臺由徐雲提供圖紙、透過工匠粗製的簡易顯微鏡,倍數只有二十多倍。

畢竟更高倍的精度鏡片需要透過計算才能製備,比如1/f=(n-1)(1/r1-1/r2)的磨鏡者公式等等。

同時還要考慮玻璃成品的各類指數。

哪怕徐雲直接套用公式,最少也得再花半個月才有可能完成。

更別提徐雲的打算是讓老蘇他們自己推導實驗,需要的時間還要更多,最少最少都得花上一個多月。

不過高倍精度是一回事,低倍顯微鏡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老蘇自己曾經搞出過五倍級別的望遠鏡一樣。

在北宋時期,不需要專業的公式推導,你硬磨都能磨出一套低倍顯微鏡出來。

雖然二十多倍的顯微鏡還不足以觀察細胞結構,但卻可以勉強作為微觀領域的入門裝置。

至少滿足一下老蘇的好奇心啥的嘛。

進入院子後,小李很乖巧的與老蘇行了個禮:

“蘇伯伯早。”

“哦,清照來了。”

老蘇將目光從顯微鏡上挪開,先是與小李打了個招呼。

隨後輕咦一聲,問出了和徐雲一樣的話題:

“嗯?怎麼不見簡王殿下?”

小李與徐雲對視一眼,由小李將先前的話複述了一遍:

“回蘇伯伯,今日宮內出了些事......”

老蘇靜靜聽完,眼中悄然閃過一縷精光:

“什麼?太后摔倒了?”

作為一位前任宰相,老蘇能在新舊兩黨之間保持長期中立,政治方面的技能點其實還是很高的。

眼下驟然聽聞向太后摔倒的訊息,幾乎在第一時間,他的心中便閃過了很多猜測。

“若是太后養病放權,簡王的壓力恐怕就會更大了.....”

不過考慮到小李只能接觸到個大概情況,內幕性的訊息顯然沒法知曉,很多判斷自然也就無法準確做出。

因此老蘇沉吟過後,還是決定將此事放至一旁,打算過後透過自己的渠道打聽打聽。

接著他將思緒拉回現實,從桌上拿起了一個盒子,對徐雲道:

“小王,盒中便是被打死的曱甴,按照你的要求壓上了玻璃片,你且看看是否合適。”

徐雲接過木盒,輕輕挪開蓋子,將目光朝內部看去。

只見此時此刻。

木盒中正放著幾個蟑螂的玻璃壓片,這些蟑螂已經提前被用酒精消過了毒,因此看上去倒不算特別噁心。

也不知道壓片是誰做的,氣密性和整齊度都把握的非常不錯。

隨後徐雲取了個空置的玻璃片,將顯微鏡挪到了樹蔭底下。

又把載物臺調到最低位置,開始了操作。

只見他將玻片放入壓片夾後部的空隙處,用雙手將玻片緩慢前推。

同時對老蘇二人道:

“安放玻片的動作要輕,並且要保證它正對通光孔。

然後左眼注視目鏡,雙手像我這樣轉動反光鏡,直到看見明亮視野為止。”

老蘇看著徐雲轉動反光鏡的姿勢,空著手重複了一遍。

隨後點點頭,示意自己記住了。

徐雲便繼續一邊操作,一邊解釋道:

“光線調好後,開始緩慢轉動轉換器,使低倍物鏡對準通光孔。”

“然後雙眼凝視物鏡,旋轉粗準焦螺旋使鏡筒緩緩下降,直至物鏡接近玻片。”

“左眼看目鏡,旋轉粗準焦螺旋,使鏡筒緩緩上升。

“直至看到物象,再透過細準焦螺旋微調,使物象清晰即可。”

做完最後一步,徐雲啪的一聲雙手合十,說道:

“這就是顯微鏡的調焦步驟,等這些步驟完成,就可以進行觀察影象了。”

老蘇點了點頭,正準備再問些沒記清的步驟事宜,卻聽一旁的小李說道:

“王林,我可以試試這個顯微鏡嗎?”

徐雲聞言一愣:

“李姑娘,這些步驟你都記下了?”

小李歪了歪腦袋,看上去自己好像也有些迷糊:

“也不是說都記下了吧...就是感覺能把它復原出來。”

徐雲思索片刻,將顯微鏡的順序打亂,讓出了身位:

“李姑娘,你來試試?”

小李也沒怎麼猶豫,大大方方的走了過來,有些乾澀的拿起了玻片。

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還原起了徐雲的操作:

“先上切片...調整光圈...旋轉粗準焦螺旋...然後是目鏡..細準焦螺旋...好了!”

徐雲頓時訝然的看了眼這根小豆芽。

要知道。

在過去這些天。

由小李、小趙以及老蘇組成的小班級中,每個人的學習進度是各有不同的。

其中最快的自然是老蘇。

作為具備一定物理知識的當代巨匠,眼下老蘇的物理知識已經學到了加速度概念。

在下課後還會要求徐雲給他補補課,有時候一問就是好幾個小時。

前些天他還拉著徐雲去汴京城外的小山裡,做了一次伽利略的鐵球實驗來著。

而剩下的小趙和小李二人中,小李的進度則要比小趙慢上不少。

很多時候老蘇和小趙一聽就會的知識,小李要反覆思索個兩三遍才能理解。

畢竟這姑娘是個標準意義上的文科生。

興趣是一回事,思維和接受能力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令徐雲沒想到的是.....

物理和數學方面有些卡殼的小李,似乎在生物方面有些天賦?

這就有些意思了......

當然了。

這根小豆芽今後究竟能不能走生物這條路,還需要進一步的觀察。

畢竟說到底,這只是個顯微鏡的步驟還原而已。

隨後老蘇也試著上手了一遍,確定掌握了相關步驟後,徐雲正式將切片換成了蟑螂標本。

二十多倍的顯微鏡,觀察效果其實也就和後世的微距攝像頭差不多——感興趣的同學可以去某寶上搜一搜,十五二十倍的攝像頭才十幾塊錢。

買來連在鑰匙扣上,偶爾看看花草也是不錯的。

這種倍率雖然看不到細胞,但在數倍的放大下,蟑螂的一些器官卻可以看的很清晰。

“原來如此......”

看著被放大的蟑螂後腿,老蘇若有所思:

“曱甴能站定在牆壁上,原來是因為足部上有著如此多細密的倒鉤。

倒鉤勾住牆壁凸起,這才不會從牆上掉落.....”

“不僅如此。”

一旁的徐雲用自制的鑷子夾起一枚蟑螂卵,對老蘇道:

“您恐怕不知道,曱甴終身只需一次交配,便可持續繁殖後代。

同時它們身上帶有大量的致病菌,古往今來不知多少瘟疫,都是由曱甴與耗蟲引起的。

因此有能力的話,曱甴和耗蟲還是應該儘量消滅。”

老蘇微微頷首,將此事記在了心裡。

雖然他已經致仕告老,但涉及到瘟疫致病源的問題,他還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畢竟歷朝歷代,因著瘟疫而死亡的平民百姓,數量不知凡幾.....

某種意義上來說。

瘟疫,就是在消耗國運,掏空國之基石。

若事實真是如徐雲所說,那麼......

曱甴,該殺!

隨後老蘇又看了眼一旁的小李,此時這姑娘正觀察著一隻螞蟻,看上去興致相當濃烈。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顯微鏡,歎服道:

“顯微顯微,小王,此物果真如你所說的那般玄奇異常吶。

二十倍的鏡片便能看清曱甴器官,那麼若能放大五百倍,或許真能看清肉眼難見的細微之物......”

雖然在過去的這些天裡,老蘇已經逐漸接受了徐雲提出的很多概念。

但作為一名古代理科巨匠,有些概念他還是保持有謹慎態度的。

比如微生物。

畢竟這玩意兒和發電機電解池不同,徐雲始終提出的都只是理論,並沒有實證。

接受是一碼事,完全相信甚至奉之以真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起碼在真正看到微生物或者細菌之前,老蘇多多少少都會存在一些疑慮。

這其實是一種很正常的心理,屬於人之常情。

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

徐雲提出的這些概念,要比洗腦都離譜的多,基本上和重塑認知沒兩樣了......

只能說隨著徐雲展示出越來越多的科學工具,這種可能性也不斷隨之升高,並且無限接近實錘。

而就在老蘇與徐雲交談之際。

書房院落的門口處,忽然冒出了謝老都管的身影:

“老爺。”

老蘇見狀,連忙將思緒收回了現實:

“哦,元年啊,有何要事?”

謝老都管匆匆上前,手中遞來一份類似拜帖的東西。

隨後又與老蘇低聲言語了幾句。

老蘇聞言頓時一喜,連忙道:

“真的?快快有請!”

謝老都管躬身領命,老蘇則看向徐雲:

“小王,你等的人來了。”

“我等的人?”

徐雲先是一愣,旋即想到了什麼:

“莫不是桐嶼先生?”

話音剛落。

書院之外。

便傳來了一道有些年邁但大咧咧的聲音:

“王林何在?斷章狗,還不速速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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