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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劉赤亭終於睜開了眼睛,想要動一動,卻渾身無力。

他用盡了氣力抬起手拍在胸口,玉筆沒了!

“呦,小子命大啊!將軍,這小子醒了。”

劉赤亭聽見了聲音,用力轉過頭看了看。

是躺在糧車上,有雨棚,還在下雨。前方起碼四五百官兵,皆披著蓑衣。

聲音嘈雜,不知那幫當兵的在說什麼,就看了一眼睏意便再次襲來,又睡了過去。

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劉赤亭再次醒來,還在下雨。

不過這次醒來就清醒多了,因為有人在給自己喂藥。

是個穿著鎧甲的老人,至少也有個五十幾了。

“呦,小子,又醒了?老子我一輩子沒這麼伺候過人,你小子再睡下,我就丟你喂狼去。”

嚥下湯藥,劉赤亭張了張嘴,問道:“幾……幾天了?”

老人哈哈大笑,還沒有說話,那邊卻有人說道:“幾天?現在都九月半了!”

這會兒有人說了句:“什麼鬼天氣,上半年旱得死,下半年澇得死,皇帝還要發兵西蜀,雨這麼下可怎麼打?”

又有人說:“少管那些,咱們還是趕緊去除妖吧?”

劉赤亭也聽到了,不由得滿臉疑惑,問道:“妖?”

老人點了點頭,“是啊,妖。”

說著,老人拿出玉筆遞給劉赤亭,笑著問道:“你的?”

劉赤亭趕忙伸手將玉筆接過,一臉感激。

“是我的,多謝老伯。”

老人擺了擺手,笑道:“謝什麼,跟我們當兵吧,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有人提著劍走來,老者放下碗,笑道:“景將軍,這小子不賴啊!真活了。”

中年將軍笑了笑,問道:“劍是你的?”

劉赤亭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的,是我救命恩人的。你得還我,我要送去給他的朋友。”

嚇得老者直瞪眼,好在那將軍撇著嘴說道:“老子還不至於貪一把劍,我還沒聽說過誰拿著劍衝鋒陷陣的,拿回去吧。”

劉赤亭只以為是將軍見多識廣,看不上這劍而已。

不多時,大軍再次開拔,但劉赤亭已經有了力氣,便沒有再次昏睡過去。

少年往南看了一眼,從未離開過那座山,沒想到這一走,卻走了這麼遠。

三天之後,距離那座黑梢山已經不遠。劉赤亭將那把劍用麻布包裹住,就放在糧車上,他自個兒也坐在糧車上。

那個丫頭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老伯說沒見過,那晚上千萬別害死她就行,一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了!

快到黑梢山時,在一處三岔路口,劉赤亭瞧見路邊有三道身影。

為首的是一位老道士,帶著一男一女,少年背劍,少女撐傘。

那老道士仙風道骨,明明沒有打傘,身上卻不溼。

有些好奇,劉赤亭便多看了幾眼。

那少女好像能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只掃了一眼劉赤亭,原本笑盈盈的臉立時陰沉了下來,像是誰吃了她家米似的。

劉赤亭收回目光,心說你還沒那丫頭好看呢,光是衣裳好看。

又想起叫做胡瀟瀟的同齡人,少年心中複雜。

為了救那對母女,害死了鄧大哥跟老郎中。這次救下胡瀟瀟,終於沒再害死誰了。

入夜之後,終是到了黑梢山下。

將軍說明日清晨登山除妖,故而便紮營在了山下。

劉赤亭其實很好奇,天底下真的有妖精?

那位景將軍聞言,笑著說道:“我十六歲從軍,開始是大唐邊軍,後來反了大唐,又給梁國朱皇帝打仗,後來又跟李皇帝反了梁王,又成了唐軍。十幾年裡殺人無數,也沒見有厲鬼找我索命。天底下若是有妖精,豈能沒有鬼?”

劉赤亭一想,還真是,有神就有鬼,有鬼就有妖。可長這麼大數次求神,可從不見有答覆。

既然如此,那就睡覺唄。

別人都在趕路的時候,他在糧車上休息,故而別人都睡了,他卻睡不著。

將軍也好,老伯也罷,對自己都還不錯。鄧大哥說人要知恩圖報,要是偷偷走了,未免太無禮了。

大雨敲打著軍帳,本就煩躁,突然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這一想就越睡不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略微有了些睏意。

剛剛閉上眼睛,劉赤亭只覺得胸前一熱。他趕忙將玉筆拽了出來,卻發現玉筆在略微散發光芒,且越來越亮。

這玉筆戴了這麼久,可頭一次這樣,於是少年人有些發愣,玉筆發光,從未聽說過啊!

但光芒還在增強,都有些燙手時,光卻猛地消失。

正發愣呢,外面有時轟隆一聲巨響。

帳中軍士幾乎同時睜開了眼睛,都沒等劉赤亭反應過來,已經各自提起兵器衝了出去。

他們睡覺根本不卸甲。

外面衝撞的響聲就沒停,更有哀嚎聲音傳來,叫聲極其悽慘。

嘈雜聲中,傳來尤其清楚的一句:“畜生,莫傷我同袍,你他娘衝我來!”

劉赤亭眉頭一皺,剛要出去,老伯便衝了進來。

老兵滿臉血水,焦急道:“孩子,快跑,有……”

話沒說完,一聲恐怖吼聲傳入耳中,像是什麼在咆哮。

下一刻,一個巨大腦袋衝入軍帳,血盆大口張開,一口便將老伯吞了進去。

軍帳瞬間便被掀翻,大雨打在臉上,似乎是在告訴劉赤亭,這不是在做夢!

真的……有妖!

是……是一頭近十丈長,磨盤粗細的漆黑大蛇啊!

第一次離開那處匪窩的劉赤亭,哪裡見過這種陣仗?不由自主的怔在原地。

好在此時,景將軍皺著眉頭大喊:“小子,愣著幹嘛?跑啊!”

與此同時,中年將軍拾起地上的橫刀,高聲道:“列陣!”

五百餘人的隊伍,方才一瞬間便死了幾十人。此時剩餘人已經列陣,幾十人的弓弩陣列,在那位將軍一聲放之後,箭矢便如同雨點一般傾瀉而去。

又是一聲大喝:“劉赤亭,不是答應別人送劍嗎?你要死要活?”

少年人這才回過神,轉頭一看,那巨蟒被箭矢壓制,開始瘋狂嘶吼。

他趕忙轉身拿起長劍,轉身狂奔,幾步便上了一處幾丈高的石崖。

與此同時,那位將軍沉聲一句:“發機飛火!”

劉赤亭只聽眾人齊聲一句“是!”隨後幾個年輕兵卒立刻轉身,朝著馬車停放處而去。

可那畜生似乎發覺了什麼,怒吼一聲,甩動蛇尾捲起一棵大樹,硬生生將其甩去了陣列之中。

如此巨力,輕而易舉便將陣列打散,而那巨蛇扭動巨大腦袋,只看了一眼抬著火藥的兵卒,隨後猛地探頭,一口便將其中一人吞入腹中。

邊上兵卒目眥欲裂,也不往陣列那邊兒去了,怒罵道:“畜生!老子跟你拼了!”

說著便抽出橫刀,拼盡全力躍起狠狠劈向大蛇。

此時火藥已然被淋溼,是用不成了。

可……劉赤亭只聽見一聲金石碰撞的響動,那橫刀,居然應聲斷裂。

巨蛇一甩尾巴,方才兵卒竟是被硬生生甩開幾十丈之遠,重重甩在石壁之上,血水四濺。

劉赤亭握緊了拳頭,手臂……在發顫。

跑?不!我不想再跑了!

少年人低頭看了看大蛇,低頭又看了看手中長劍,不經意一轉頭,卻忽然瞧見遠處有一片竹林。

略微一思量,他立馬轉身,狂奔往後方竹林。

將軍自然瞧見了劉赤亭往後跑了,但也只是笑罵一聲:“這小子,知道逃生就好,還不算是個愣種。”

也是此時,巨蛇瘋狂衝向陣列之中,一個兇猛衝撞,幾個掃尾之後,下方兵卒能站起來的便不多了。

將軍手握橫刀,艱難起身。

一眾同袍,此時此刻,傷的傷死的死。

他雙眼通紅,“老子跟你拼了!”

話音落地,他手提一把橫刀狂衝向那黑蛇。

卻在此時,聽見一聲大吼。

“畜生,往這兒看!”

將軍聞聲轉頭,卻見有個少年人嘴裡咬著長劍,雙手握著長竹竿兒狂奔而來。竹竿撐在地上,劉赤亭順勢躍起數丈高,在半空中取下長劍,徑直落向黑蛇。

只見劉赤亭的墜落蛇頸,雙手持劍猛地刺下,連橫刀都破不開的蛇皮,竟是被那長劍整個捅了進去。

大蛇慘叫一聲,嘶吼聲音響徹山林。它如同瘋了一般東衝西撞。劉赤亭只得緊緊握住劍柄,另一隻手握拳一下又一下捶打。可蛇血噴湧而出,劍柄沾染血水之後,劉赤亭再也握不住了,被那巨蛇猛地甩出,重重摔在了將軍身邊。

中年將軍之後一把扯起劉赤亭,迅速退了幾步,卻依舊被蛇尾雙雙甩飛。

但落下時,中年將軍以極快速度翻身而起,手握橫刀護著劉赤亭,罵道:“你他娘找死啊?跑了還回來做什麼?”

劉赤亭硬撐著站起來,轉身撿起一柄長槍,沉聲道:“上次讓我跑的人已經死了,這次我不想跑了。”

將軍氣笑道:“就不怕死?”

劉赤亭啐了一口鮮血,握緊長槍,直視大蛇,沉聲道:“怕的死。”

中年將軍豪邁一笑,揮舞橫刀,甩去上面雨水,笑道:“小子合我胃口,跟我一個渾蛋朋友小時候真像啊!那就死戰!”

可凡人之軀,哪裡能與這龐然大物相提並論?中年將軍只走出去幾步,便被巨蛇一尾巴甩飛了出去。

劉赤亭只有一身死氣力,不會半點兒武藝,也只能拼盡全力,朝著那巨蛇砸出一槍!

可那巨蛇,突然轉頭,一雙巨大眼睛直愣愣盯著劉赤亭,蛇嘴張開,口吐人言:“螻蟻,找死!”

這……劉赤亭腦子直髮懵,這畜生……說話了?

緊接著,一尾巴甩出,劉赤亭再次倒飛出去,這次撞碎了大片岩石,落下之時,少年人只覺得渾身劇痛,而那巨蛇,也在緩緩朝著他挪來。

大雨之中,少年人趴在泥潭之中,嘴角鮮血直往外溢。

中年將軍拖著一條斷腿,手持捲刃橫刀,追在大蛇身後不斷揮砍,但巨蛇都不理他。

巨蛇再次開口:“我在此修行,吃幾個人而已,就興你們人族吃山中野獸,不興我吃人?”

劉赤亭哪裡聽得進大蛇言語,只覺得胸口熾熱難耐,像是在被炭火炙烤。

他艱難抬頭,泥水順著下巴直往地上滴落。可抬起頭後,見那的卻是血盆大口,已然張開!

也不知怎的,少年人呢喃一句:“當了十幾年山匪,也沒這幾個月精彩。”

只是……鄧大哥的劍,送不到了。

千鈞一髮之際,山林之中有道身影突然躥出,明明有數十丈之遠,可她偏偏只用一步便躍上蛇背,同時拔出插在大蛇背後的長劍,舉劍朝天。

死裡逃生,劉赤亭再見胡瀟瀟,不由得一愣。但很快就回過神,喊道:“你咋來了?”

此時少女面色煞白,她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二境蛇妖是你能匹敵的?能跑為什麼不跑?”

說歸說,但胡瀟瀟還是快速舉起長劍。

只見那少女並出一道劍指,周遭居然有那奇異光華升騰而起。瞬息之間,奇異光華盡數湧入胡瀟瀟手中長劍,隨後便見雨中一道寒光劃過,巨大黑蛇當即頭顱墜地,血水如同泉湧。

劉赤亭還沒來得及驚訝,卻見穿著自己衣裳的少女,緊隨那顆頭顱跌落地面,濺起大片帶血泥濘。

少年人硬撐著起身,踉蹌著走去胡瀟瀟身邊,焦急道:“怎麼回事?暗傷又發作了嗎?”

少女明顯已經渾身無力,只能搖頭,聲音微弱:“把那蛇膽取出來,兩刻之內……帶我離開。我用了保命手段,也暴露了位置,抓我的人……很快就會找……”

可是話沒說完,胡瀟瀟已然昏死了過去。

中年將軍瞧見胡瀟瀟面容之後,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他握緊橫刀,拖著一條斷腿往前走去,可走了兩步,忽然又止住了步子,還抬手扇了自個兒一巴掌。

他倒吸一口涼氣,自言自語一句臭不要臉,然後甩出自個兒的將軍令牌到劉赤亭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別讓她再露面了,拿著我的令牌去秦州便能進城。之後在城中找司戶參軍,劉小子自己去,讓他給你們造籍入戶,再弄一份通關文牒。他欠我人情,定會幫你們的。”

劉赤亭皺了皺眉頭,卻聽聞中年將軍又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小子,你知道這丫頭是懸賞千金且只許活捉的重犯嗎?”

劉赤亭聞言當然一愣,但愣過之後也只是將胡瀟瀟抱起,呢喃一句:“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救了我,也救了將軍與諸位大哥。”

少年人對著中年將軍俯身一拜,沉聲道:“多謝將軍。”

劉赤亭拿起令牌,自言自語:“景揉?”

將軍破口大罵:“滾滾滾!那個字兒念他孃的猱,老子叫景猱!”

又翻找了許多銀兩讓劉赤亭帶上,人走之後,景猱看著劉赤亭的背影,問了句:“劉赤亭,你知道她是修士嗎?”

少年人咧嘴一笑:“修士是什麼?我只知道她奔襲數十日前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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