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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尊的轎子先行,李丹大隊在後,最後是出迎計程車紳們。隊伍浩浩蕩蕩,倒也有些氣勢。
尤其那八臺駟馬大車入城前都揭開了上面的油布,露出滿車的兵器和弓矢,讓路兩邊圍觀的百姓頗為驚歎。
騎在騾馬上的每個人都挺起胸膛來,驕傲地讓兩側的百姓看清自己,特別是家在本地的子弟們,聽到人群中竊竊私語:
「咦,瞧呵,那不是何家的大郎麼,怎麼也穿著盔甲哩。」那何大郎紅著臉,忍住笑把頭仰得更高。
「小何,別仰啦,再往上看,人家還以為老天要給你掉下來個婆娘哩。」後頭不知是哪個陰陽怪氣地說,引起周圍一片鬨笑。
趙敬子聽了「哧」地樂出聲來,又急忙忍住。他看到一片低矮的簷下,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正朝自己目不轉睛地看。
他想裝沒看見,卻又忍不住回過頭去找,人群之中竟又不見了,心裡悵然若失。
「看來三郎的鄉里還真是有不少俊女子哩。」旁邊的巴師爺見他這樣子捋須點頭髮了句感慨。
「嗯,不少!就是都不想看老道!」趙敬子狠狠地回敬他。
「你焉知沒有?」巴師爺嘁了聲:「我可聽說,這東門內外各有一座坤觀呢!」
「你,修行的人都不放過,太缺德了吧?」
「誒,若是你情我願,天作之合,哪來的缺德之說?」巴師爺得意地搖頭晃腦,聽得趙敬子渾身起層雞皮疙瘩,搖搖頭不理他。
範縣尊的法子果然有效,隊伍走過這遭,縣裡的情緒立即穩定下來,李府家眷出走的影響也消弭於無形。
民眾都喜形於色、奔走相告:「這下好,總算蒼天有眼,這下即便來幾百上千個賊人,也沒什麼可擔心了!」
又有心急的就開始賣弄:「聽說沒?他們打完仗分了不少好東西,那身上的甲冑、馬匹都是繳獲所得,李三郎做事好大氣!」
「這算什麼?」另一人嫌棄地撇撇嘴:
「前番李三郎遣人給縣尊送信,傳令的都騎著高頭大馬,馬鞍子後邊帶回來兩大包本城子弟的平安家信。
我聽鄰居老陳說單單儒學街出這趟差的三家,每家信裡都附著銀鈔,最少的田阿鼠還給他娘送來七兩呢!」
「出公差還能掙錢?嘖、嘖,真是聞所未聞吶!」
「田阿鼠那廝,往日賭錢、幫閒而已,他居然都給家裡寄錢!聽說他老母親哭得坐在地上起不來,一個勁兒喊:我兒當什長了!唉,早知道我也去走這趟!」
「你?狗屁!淨看見人家得好處,沒見著他如何搏命哩。真是……!」
青衫隊在南門城關外紮營,還是竹籬笆打樁,迅速快捷地做了臨時性措施,然後在裡面開始搭帳篷。
大批穿褲子或不穿褲子的小娃在外頭扒著籬笆好奇地看,大人們不敢走得太近,對娃娃們呵斥著遠遠地伸著腦袋,看這些青布包頭的小夥子們熱火朝天地幹活。
「都是好勞力!」
「你瞧瞧那鎬和鍬,嘖嘖,一看都是好材料打造的。唉,人家出去的時候才幾個人、幾輛車呀!」
「是哦,你瞧那一塊塊腱子肉,娘們見了肯定會動心的……。」
「去、去,別在這礙手礙腳地閒聊,都往後退!」一個兵走過來揮手趕他們。
恁熱的天他也不肯脫掉短衫,那左臂上面有塊方形的黑色補子,上面用白布顯示著三條很明顯的折角線。
「咦,你個王槓子,不是在碼頭挑東西的時候了,還神氣活現地。哎,你那胳膊上的那個……是個啥意思?」有認得他的大著膽子問。
「這個?」王槓子顯然很得意:「黑底白條是伍長,
打一仗加一條,最多四條。三條就可以升什長,咱現在已經夠資格了!什長就是白底黑條,懂不懂?」
「哦,那什長再升哩?」
「隊正和哨長嘛!不過他們是長方塊。哎,咱隊上哪個級別高,看胳膊就知道。不許告訴別人呵,這個叫……軍事秘密!」
結果當晚還沒入夜,青衫隊的「軍事秘密」就傳得城裡很多人都知曉了。
說是城關,因為南門原本是有個甕城的,只不過前朝末年戰亂中被毀,現在只剩下半人高的殘牆遺蹟,那座城門也剩下個券洞,上面的部分都已不成樣子。
趙敬子從牆內登上殘牆的牆頭,然後又下到牆外,搖著腦袋直撇嘴,那意思就這破玩意兒能頂什麼用?
「不靈啊,這麼低簡直和沒有也差不多了!」他大聲說:「用竹筋法重新築可能還快點。」
朱二爺回頭看看:「這牆倒是選得好地方,正在個高處。瞧那下面長蘆葦的,可是原來的護城河?
倒是能直接從裡面直接挑深拓寬,挖泥取土用於築牆。不過三郎,沒有人手不行,我估計單一個南關怎麼也要七、八百人。」
「明白。」李丹啃著一隻李子,點頭答應:「歸根結底還得有人。我一會兒去縣尊那裡赴宴時就說這個事。唉,要募兵、要募壯丁勞力,眼看秋天了,就怕鄉親們不樂意呀!」
他只是帶兩人粗略地看過南城牆和南關,估計下來就要用兩千勞力了。
要說服縣衙配合,然後出榜告知四鄉,還要等人手集結,這都是時間。李丹覺得心急如焚。他畢竟還是個少年,就有點要忍耐不住。
「三郎不必太心焦。」趕來南門的韓安勸道:「請縣裡配合通告四鄉徵發勞力是必然的,不過我看募兵的事情也許可以先走一步。」
「哦?先生有什麼想法?」李丹馬上問。
「你看,首先不管怎樣城裡原有昭毅將軍帶領的五百鄉勇,我們可以用統一指揮的名義從中吸收部分過來。」
「嗯,這個是可以的。還有呢?」
「城內外有兩千多各地流民,反正留著也讓縣裡頭疼。咱們以前從中招過幾個,叫他們帶了人去說,我估計有兩三個現身說法做示範的,從這些人裡再吸收一、二百沒有問題。
另外顧大、楊乙、劉宏升、李彪、張鈸等都在城裡有熟識的子弟,看到他們個個領兵帶隊,難道不眼紅?其中肯定不乏願意入列的,這又是波新兵來源。
總之,在縣裡發下文告正式開始募兵前,其實我們可做的很多,把人手擴到千人都不是沒有可能。照縣尊來看,他定是睜隻眼閉隻眼,不會怪你的。」
「先生說得對!」李丹想了想,便叫過毛仔弟:「你叫韓四找幾個流民、乞丐出身的兄弟隨我入城,入城後分頭去聯絡膽大、有力者,讓他們明早到南關營門外去應募。」
「人手是重要,不過大人別忘了糧餉也很重要!」韓安接著提醒。
李丹苦笑:「唉,帶兵也不是好耍的,要想的事情真夠多呢!這糧餉二字,恐怕還要靠縣內大族世家的捐輸才成。我李家就算有些資產,也無力供養一縣之兵呵!」
他這是鬼話,別人不知,巴師爺是知道的。那駟馬車兵器下面藏著的便是一麻袋、一麻袋繳獲的金銀和鈔幣。
就算已重賞過全營,但剩下的還有兩萬兩,其中大部分是從花臂膊臥室屋內箱櫃中找到的。
這部分財富李丹已經決定當作置產或開辦實業的資金,所以他說要靠捐輸是不想動用這部分財物的緣故。
「若要說捐輸,本城除去貴府,那就要看趙、吳、錢、劉、徐這五家了。」韓安點點頭:
「今日在迎接大人的
隊伍裡,我看徐家頗有與你交好之意,趙、吳、錢三家家風都是敦厚淳樸的,應該問題也不大,只有劉家可能是個刺頭。」
「劉家?他家也是名王之後,與我李氏從無什麼過節,怎會和我作對?」李丹奇怪地看向韓安:「韓師可是話裡有話?」
「怎麼,剛才大郎在你耳邊說話,不曾告訴你?」韓安驚訝地問。
「什麼事?兄長只說方便時再講……。」他忽然醒悟過來:「可是與我伯父有關?」
韓安只得點頭告訴:「今日上午南昌水師來船,你大伯攜了箱籠細軟上船走了。」
「什麼?」李丹大驚:「他可是正六品的賦閒官員,怎可以臨陣棄逃?」
「聽說是南昌那邊承宣布政使司衙門的意思,唉!縣尊也不好阻攔呀!」
「混賬!他把家小都帶走了?」
「我聽說是貴府長房全部、二房和三房的女眷都走了。你三叔想想不合適,最後留了下來。」
「全走了?我姨娘呢?」李丹趕緊問。
「哦,她沒走,我們回來後朱司務去你家過,還派了兩個人在門上輪流守著,」
李丹這才放下心來。「嘿,我回來守城,他們全跑了!好、真是好哇!簡直給李家太長臉了!」
見他怒氣愈盛,楊乙忙上前輕聲勸道:「三郎息怒,眼看時辰到,咱們得去赴宴了,可不敢這個時候胡來。再怎的,你得給範縣尊這個面子。」
「是呵三郎,有什麼事,咱們吃完酒、睡完覺,明日再說。」顧大也開口說。
「周大哥,傳令讓小白鱔(魏小河,周芹的副手)集合隊伍扈從我進城,今晚你隊就駐紮在城隍廟後小校場。」
李丹說完回身掃了眼眾人,片刻之後突然爆發地大罵了句:「見鬼,這類昏庸無能之官吏,怎麼到哪裡都有?還他娘真多!」
眾人一愣,接著爆發出一陣大笑,連李丹自己也笑起來。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李丹爆粗口,大家都以為這公子哥和丁壯、兵卒們廝混久了沾染上些粗糙的習氣,不以為意反而十分欣喜,覺得他如自己人一般。
李丹以師相稱的韓安,咧著嘴無奈地搖搖頭。大家都以為這事就算抹過去了,唯有深知李丹性情的楊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卻什麼也沒說。
跟著李丹進城的頭領有安仁巡檢周芹、萬年巡檢潭中綃,團練防禦使楊乙、顧大,還有防守使趙敬子和巴師爺。只留下備禦使楊大意守營(見註釋一)。
魏小河帶著左哨扈從著,一行人從南門入城向城北前進。
到城隍廟前時魏小河在韓安的引導下全隊拐向廟後,去了小校場,宋小牛則與麻九一道先回賢仁裡給錢姨娘報信。李丹與其他人及十來名親衛前往縣衙。
範縣尊聞訊帶著與會鄉紳迎了出來,接著李丹又一通寒暄,然後邀他到花廳入席,親衛們早有衛雄接著,引眾人到外廂入席。
花廳(就是上次李嚴夜間來訪時談話處)已經擺下兩桌,廊下天井內還有兩桌,把不大的空間塞得很滿。
還是叫的鴻雁樓大廚,連夥計也是他家的。都是熟人,只是廚師、夥計們對穿著從九品官衣的李丹比前更加殷勤。
李丹為大家介紹了周芹、潭中綃等人,然後縣尊為首入席。範縣尊先致辭,對李丹接信之後立即率隊回返表示了欽佩和感謝。
接下來眾人敬了兩輪酒,漸漸地開始進入正式話題。這時範縣尊故意問李丹為什麼今早先去看了冕山,難道是需要分兵在冕山駐守?
「那座山與本城可為犄角,位置和作用都十分重要!」李丹看看眾人,微笑說:
「我們還要從冕山及東河裡採沙子、
石料,用來修補、增築城防。不過最終那裡駐防的人不會太多。」
他說著對範老爺點點頭:「我在路上得到快馬傳遞的訊息,五百官軍已經準備從萬年啟程,領隊的是行軍司百戶焦叢虎。他的人到達後會直接駐防在冕山營。」
眾人立刻交頭接耳地興奮了下,有幾百官軍來援總歸是個好訊息。
「焦百戶的任務是,防禦叛匪楊星部出安仁向白馬方向攻擊並威脅南關的安全。」李丹繼續說:
「但實際上我們都認為,真正的敵人會是從北、東兩個方向過來的湖匪和礦匪,尤其是湖匪蓼花子部,他部下能夠糾集的兵力大約在八千到一萬之間!
東邊的礦***給府裡去對付,我們只需要保護城池、全力應對湖匪即可。」
「註釋一:這些不入流也就是編制外的職務可由主官因事而設,事畢裁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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