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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正好,微風輕拂,大雨過後的山野間,空氣清新溼潤,風中飄滿了淡淡的花香。

悅來客棧門前,不知從何處躥出來一條廋廋的大黃狗,朝大堂裡望了一眼,又輕快地跑起來,跳進路邊的樹叢裡。

眾人一番酒足飯飽之後,許楓叫來店小二,正準備結賬走人。這時,門口突然出現一個青衣長衫的年青人,他身材廋削長身玉立,頭戴一頂圓形斗笠,斗笠上圍了一圈黑紗,黑紗遮住了眉眼,一隻手牽著匹黑馬,另一隻手握著柄長劍,腰上繫著根紫金腰帶,腰帶上懸了個鐵水壺。

他定定地立在門口,朝大堂裡四下環顧,也不作聲。

那店小二見有客人上門,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點頭哈腰道:“這位客官,快裡面請!”他熱情地招呼道“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啊?”

那年青人冷冷地道:“既要打尖也要住店。”

店小二打量著這年青人,見是一樁好買賣,頓時臉上笑開了花,更加熱情的問道:“請問客官幾位吶?”

那年青人依舊冷冷的道:“一位!”

這人不僅臉上毫無表情冷若冰霜,連聲音也出奇的冷,冷得就像剛在雪地裡睡了一夜爬起來,全身上下都結滿了冰渣子一般。

店小二看這人冷冰冰的,心裡雖感奇怪,依然熱情的招呼著,將他的馬牽到後面馬棚裡拴住。

那年青人緩緩走了進來,經過眾人身旁時,冷不丁的朝眾人望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桌子上。

黑紗遮住了他的眉眼,也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眾人見他一身江湖中人的裝扮,隱隱透著古怪,只是朝他淡淡瞄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光。

這些行走江湖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奇怪的性格和脾氣,出門在外,不知對方底細,還是莫要招惹的好。

那年青人抖了抖衣襟,將長劍擱在桌上,斗笠卻沒有摘下,透過黑色紗巾,可隱約看到斗笠下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那張臉雖毫無表情,卻是生得有幾分俊朗。

店小二似是對那年青人有些怯意,喏喏的問道:“這位客官要來點什麼?店裡有……”

沒等小二說完,那年青人已開口冷冷說道:“一隻燒雞,一碟花生米,一罈酒。”他挺直了腰,定定坐在那裡,眼睛裡似乎空無一物。

店小二似乎沒聽得明白,陪笑著問道:“不知客官要的是哪一種酒呢?我們這裡有……”

依然沒等小二報上酒名,他又已冷冷說道:“上好的陳年女兒紅!”說著,朝這邊眾人望了一眼。

店小二應了一聲,朝他一番點頭哈腰,轉身快步離去。

許楓這邊還在等著結賬,見那店小二招呼完那年青人又跑開了,便又喚了一聲,另一個店小二應聲朝這邊跑了過來。

小二喏喏的問道:“客官可有什麼吩咐?”

許楓道:“結賬!算一算酒菜多少錢?我等要急著趕路,勞煩店家快將些!”

那小二陪笑著,連連點頭轉身離去。

,正在這時,那年青人卻突然開口叫住了店小二:“小二,過來一下!”

那店小二又快步來到他跟前,笑呵呵的問道:“這位客官有什麼吩咐?”

那年青人環顧四周,沉吟著問道:“你可知道上紅琴居的路怎麼走?”

店小二聽到紅琴居三個字,當即一愣,皺眉頭說道:“這紅琴居就在明月峰上,這地方,前山後山都可行。”

那年青人略顯得遲疑道:“照你這麼說,那我是該走前山還是後山呢?”

店小二笑笑著道:“前山陡峭,但路途近些,後山雖平緩,但路又更遠了些,這就要看客官您怎麼選了。”

這邊眾人一聽,皆都深感詫異,望向那年青人,恰巧,那年青人也斜眼打量著眾人。

許楓心頭一動,面色凝重起來,暗道:“這人是何來頭?為何打聽我紅琴居?莫非又是……”

正思索著,店門口又出現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高大挺拔,長了一臉絡腮鬍子,神情嚴肅,穿一身黑色勁裝,肩上背了個紫色包袱,手裡提著把烏鞘長劍。女的卻長得嬌小玲瓏,身穿一襲藏藍色長衫,頭上扎著根紅色絲巾,雙耳上墜著對細細的銀環,她看起來心情不錯,平靜的臉上似是帶著幾分笑意。她手上也提著一把烏鞘長劍。

這兩人在門口停住,並沒有走進來,定定地望著堂中。正在堂中打掃衛生的小二見有客人上門,忙扔下手中的傢伙什,熱情地迎了上去。

店小二笑臉招呼道:“兩位客官,快裡面請!”朝二人一番點頭哈腰“請問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呢?”

那男的望著堂中,朗聲說道:“小二,可是還有上房?”

店小二笑道:“有的,有的,客官要幾間呢?上面還有五間閒著的客房。”

那男的轉頭望了一眼身邊的女人,沉吟著道:“只要一間。”

店小二打量著兩人,心道:“兩個人住一間,敢情這兩人是夫妻?”這畢竟是別人的隱私,自是不便相問,便又說道:“好的,請二位隨我來!”說著,便在前面帶路,欲走向中間樓梯。

那男的突然又說道:“且慢!”

店小二詫異問道:“客官還有什麼吩咐?”

那男的緩緩道:“還是先弄點吃的!店上有什麼好吃的?”

店小二將店裡的招牌菜向兩人介紹一番。

那男的隨即說道:“來一盤廋牛肉,一隻燒雞,兩壺陳年竹葉青。”

說罷,兩人徑直走入大堂,在一張靠窗邊的桌子上坐下。

店小二應了一聲,轉身快步走向後廚。

許楓等人結完賬,起身正欲離開,忽然聽方才進來的那女人說道:“彭哥,你說馬大叔會不會真在這翠華山中呢?”

那男的將長劍擱在桌上,又卸下肩上的包袱,目光掃視著堂上眾人,皺眉說道:“我看莊主得到的訊息不會有假。之前他已派出人前來打探過,聽說馬大叔在十年前便跟隨許大俠麾下,他和莊主本是親如兄弟的朋友,多年前兩人攜手闖蕩江湖,也不知為何後來兩人卻無故走散了,聽說是莊主和馬大叔鬧出些矛盾,才使得兩人分道揚鑣,但具體是怎麼回事,卻沒有人知道。這次莊主派我們來,就是為了找到馬大叔,莊主想請他出山的。”他說著,突然意識到這裡還有些外人,隨即謹慎起來,壓低了聲音。

那女人也小聲說道:“如果這次真能找到馬大叔,能說服他老人家出山的話,也許那件事就好辦多了!唉,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哩!”她擔憂的望著身旁那男的,不時又悄悄瞄一眼堂上的其他人。

那男的露出了笑臉,淡淡說道:“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只有盡力而為了,想必莊主得到的訊息也不會有假,他派出的那幾個人都是跟隨他多年的精銳,全是手下信得過的人。如果不是訊息可靠,莊主又豈能大老遠的派我們前來!也許只有馬大叔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了。”

許楓一行人正走過他們身旁,欲要離開,突然聽到他們的談話中提到“馬大叔”,又提到自己的名字,心中頓時一凜,他似乎已猜到了什麼狀況:這兩人口中提到的“馬大叔”,定然就是馬瀟雲無疑,但聽他們稱呼他馬大叔,難道這兩人是馬瀟雲的親戚?他們口中提到的莊主又會是誰?他們怎會知道馬瀟雲就在翠華山?他們來找他出山又是為的什麼事?……

這一連串的疑問,在他心頭翻騰著,他不由停下了腳步。心下想到,勢必要弄清楚這其中的緣由不可!

還有那神秘的年青人打聽紅琴居又所謂何事?他到底是什麼人?是敵是友?

看著三人的樣貌,他卻是從未見過的,他們都是為上紅琴居而來。看來,這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問個明白才行。

想到這裡,他遂對眾人輕聲說道:“你們在外面等我,我去去就來。”

柳如煙疑惑的說道:“這幾個人來歷不明,聽口氣都是衝著紅琴居而來,未知是敵是友,伯伯一定要小心啊!”

許楓笑了笑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只是想弄清楚這其中怎麼一回事!你們稍安勿躁,在外面等我便是!”說罷,轉身朝那幾人走了過去。

那年青人的酒菜已端上桌,倒起酒來自斟自飲。一邊慢慢吃喝,眼睛卻不時瞄向窗下那一男一女。

他們剛才的談話,自然也被他聽在耳中,心中正在奇怪,他們也是要到紅琴居去!聽了方才他們的談話,甚感意外,不由對他們格外留意起來。

許楓緩緩走到堂中,頓了一下,望了一眼那神秘的年青人,又走到窗邊那一男一女桌旁。

許楓微笑著對那兩人說道:“老夫可否請二位喝杯酒?”

那一男一女抬頭望著他,男的略顯詫異問道:“閣下是?”

許楓微微一笑,說道:“方才無意中聽到閣下說是要尋找什麼人?”

那男的頓時警惕起來,皺眉問道:“不錯,不知閣下是?”

沒弄清楚對方的身份之前,許楓只得試探著說道:“老夫只是一個過路的,剛才聽到二位的談話,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那男的淡淡笑道:“哦,是嗎,閣下既然是行路的陌人,又何以對我們的事好奇?”

那坐在一旁自斟自飲的年青人,目光閃動,頓時警惕起來,停下了喝酒,也不作聲,靜靜觀望著場中情景。

許楓沉吟著,說道:“不知兩位要找的人是誰?”

那男的似是有點不耐煩,輕蔑的看了許楓一眼,又將手中的酒仰頭一飲而盡,才淡淡的說道:“這位朋友,我們好像並不認識你,我們的事與你有關係麼?”

他見一個陌生人過來問這問那,心中生出疑惑厭煩,想打發他走開,又不便直接發作。

許楓笑了笑,緩緩說道:“閣下稍安勿躁,可否且聽我把話說完?”

那男的已顯得極不耐煩,並不正眼看他,說道:“閣下究竟想說什麼?”

許楓表情嚴肅,正色道:“你們要找的人可是叫馬瀟雲?”

這話一出,那兩人頓時大吃一驚,紛紛放下手中的酒杯,抬起頭詫異的望著他。

那男的驚訝的看著他,失聲說道:“你怎麼會知道?難道你認得他?”他眼睛發亮,心下大感驚異。

許楓笑道:“不錯,我當然認得他,沒有人比我更認得他。”

那男的頓時站了起來,急著問道:“你到底是誰?和他又是什麼關係?”

許楓嘿嘿一笑,不答反問:“你們先告訴我你們是誰?找他做什麼?”

那男的斜了他一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許楓淡淡笑道:“因為只有我知道他在哪裡,也只有我才能找到他。”

這時,那女的也站了起來,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你真的知道他在哪裡?”

許楓嘆了口氣,道:“你看我像是說笑的樣子嗎?”

那女人在心裡暗道:既然他說出了馬大叔的名字,想必他是真認得馬大叔的。也許,他說不定能帶我們去找到馬大叔。

這樣一想,她隨即微微一笑,說道:“實不相瞞,我們是關外白馬山莊的人。”

許楓聞言一怔,失聲道:“白馬山莊?你們是白馬山莊的人?那你們的莊主可是塞外之鷹燕翔天?”

那男的眼睛一亮,皺眉說道:“不錯,你認得我們莊主?”

許楓哈哈一笑,道:“我當然是認得他的,二十年前我就已經認得他。二十年前,塞外之鷹燕翔天在關外創立了白馬山莊,雄霸一方,在關外武林可是赫赫有名。他憑藉手中的一雙蛇形彎鉤橫行關外武林,數十年來難逢對手,在關外黑白兩道誰不知道他的大名。哼哼,當年,老夫還和你們莊主一起喝過酒哩!”

那兩人聽他這麼一說,禁不住面面相覷,異口同聲的問道:“那敢問前輩是?”

許楓捋著鬍鬚,微微笑道:“我就是許楓!”

那兩人一齊驚呼失聲:“什麼?你就是許楓許大俠?”

許楓點點頭,笑道:“不錯,我正是許楓!”

這時,那默不作聲的年青人聞言,如遭雷擊,終於離坐而起,失聲叫道:“你說你就是許楓!”

那一男一女猛一轉頭詫異的望著那年青人。

那年青人目光閃動,幽幽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終究讓我找到你了!”

許楓轉頭凝視著他,問道:“你是誰?”

那年青人目露兇光,一字一字緩緩道:“我就是二十年前被你拋棄的那個孩子。”

眾人聞言,深感震驚,面上皆現出驚異莫名的表情。

那年青人伸手緩緩摘下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俊朗而略顯滄桑的臉,他的右眼角有一顆小小的黑痣,生得眉目清朗,五官標誌,不失為一個英俊的少年。

只是他目光中卻突然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之色,恨恨的咬牙說道:“二十年前,湘水之畔的一個小村莊,一個叫李碧蓮的女人生下了一個男孩。而就在數天前,她的丈夫留下一封書信突然離家,說是要出去了卻一樁舊事,待事情辦完就立刻回來,可是她抱著孩子在家中苦苦的等待著丈夫回來,一天,一個月,一年……十年過去了,那個男人卻再也沒回來。她不知道丈夫去了哪裡,就那樣一直苦苦的等,她以為丈夫不要她們娘倆了,整日以淚洗面痛苦不堪,後來,她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知道丈夫再也不會回來了,從此,她們娘倆便相依為命。在那個孩子滿十歲那年,她終因鬱鬱寡歡,積勞成疾,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了。”他目光黯然,嘴唇顫動著,說著說著,聲音已嘶啞,淚珠在眼睛裡打轉,幾欲滾落下來。

他因太過激動,身子已禁不住微微顫抖,終於說道:“那個孩子就是我,李碧蓮就是我娘,而那個一去不復返的男人就是他!”他用手指著許楓,眼裡充滿了憤怒和痛苦。

眾人全都驚異的望著許楓。只見他緊皺眉頭,面色木然,嘴角微微顫動著,瞳孔收縮,眼裡閃動著尖銳複雜的光。

四周頓時一片沉寂,似乎連空氣都已凝固,每個人臉上都呈現出奇怪的神色。

許楓定定地望著那年青人,過了半晌,他才開口幽幽說道:“你說什麼?你說你娘叫李碧蓮?”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目光閃爍,聲音顫抖,急道:“你剛才說,她……她死了?她真的死了麼?”他睜大雙眼,面如死灰,一下子跌坐在板凳上。

這時,站在門外靜靜等候的眾人也走了進來,上官紅琴跑到他身旁,一把扶住了他。

方才,她擔心丈夫的安危,就站在門外靜靜觀望著,並沒離得太遠。所以,那年青人說的話,她自然全都聽見了。

聽那年青人說完,她猛然心頭一震,猶如五雷轟頂,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這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原來丈夫在她之前,還有一個女人和孩子,這是真的嗎?為何這二十年來,丈夫從來沒有對她提起過?

她雙目圓睜,定定地望著丈夫,露出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似乎在等待一個能令她滿意的答案。

每個人都在看著許楓和那年青人,每個人都沒有說話,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奇怪的表情。

那年青人努力剋制著內心的悲憤,眼睛裡似是藏著一把把利刃,隨時都可能飛出來奪人性命。

他緊咬牙關,牙齒磨得硌硌作響,終於一字一頓厲聲說道:“她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死的時候嘴裡還叫著你的名字。你知道嗎,在我出生前的幾天你突然離開她,說好的很快就回來,可你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回來。”他字字泣血,嘶聲說道“你可知道,自你走了以後,娘每天都在村口張望,盼望著你的身影出現,她日日等你念你,眼淚流乾了,頭髮也等白了,她足足等了你二十年,你可知道這二十年來,我們母子是怎麼過來的嗎?”他聲音已在顫抖,似是帶著哭腔。

許楓像是一個被抽乾了氣的氣球,癱坐在那裡,過了許久,口中喃喃唸叨著:“她死了?她為什麼會死?為什麼會死?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都是我的錯,我是個罪人!”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呆呆望著那青衣少年,聲音顫抖的說道:“孩子,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他目光熱切,眼中彷彿有一團劇烈燃燒的火焰,忽然又流露出深深的悔恨痛苦之色,乞憐似的望著那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咬牙一字字厲聲說道:“解釋?”他聲音裡帶著痛苦的哭腔“你這個負心漢!你拋棄了我們母子,你還有什麼可解釋的?”

許楓全身已顫抖,眉頭緊鎖,喃喃說道:“二十年前的一天,我和你娘在家裡種花澆水,再過一些天便是她分娩的日子,我便一直守在她身邊。為她熬煮粥湯,補充營養。”

“那日黃昏,我突然收到了一個朋友的飛鴿傳書,他在信上向我求助,說自己正被仇家圍剿,請求我務必前去相救,我們是相交多年的摯友,他身處險境,我怎能見死不救,於是徵得你孃的同意,便同你娘告別,隻身前去營救。等我趕到他說的地點時,卻不見我那位朋友的蹤影。”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我那朋友早已遇害。原來這只是我的仇家設定好的一個陷阱,為的便是等著我自投羅網。他們在殺他之前,逼著他寫下一封書信,以此將我引誘出來,欲將我一網打盡,而當時情況危急,我根本沒有想到這會是一個驚心預謀的苦肉計。”

“他們人多勢眾,武功又高,我當時單槍匹馬,哪裡是他們的對手,一番惡戰中,我已身負重傷,只得咬牙孤注一擲,拼死突出重圍,但想到你娘在家,我哪敢逃回家裡,只得一直往別處逃命,也不知逃了多遠,我來到一個完全陌生而又隱蔽的地方,暫時落腳隱藏起來。”

“我知道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我本受了重傷,又勢單力薄,每到一個地方只能小住一段時日,便又要換另一個地方,以防被仇家追蹤,那段日子我像個喪家之犬一樣東躲西藏。我知道,那個家我是回不去了,我擔心被敵人發現,會害了你娘,所以這麼多年,我一直都不敢再回去。從此,我便隱姓埋名,流落天涯。沒想到,和你娘這一別就是二十年!”說到這裡,他目光收縮,面上現出無盡的痛苦之色。

那段時過境遷不堪回首的往事重又在他的記憶中浮現,像一把鋒利無情的刀,一下一下捅割在他的心口,直到鮮血淋漓。

他目光撲閃,嘴角顫動,那段悲苦的往事彷彿就發生在昨天。他眼眶裡閃動著深深的哀愁悔恨之色,似乎有熱淚翻滾。

眾人聽完他一番訴說,皆都驚訝不已,場上頓時鴉雀無聲,似乎都沉浸在那段令人驚奇痛苦的往事裡。

過了許久,那青衣少年突然仰天大笑起來,那笑聲猶如狼嚎猿啼,悲愴已極。

他終於緩緩朝許楓走了過來,恨恨地道:“這就是你給出的解釋麼?這就是你拋妻棄子的理由麼?不論你怎麼說,我娘都已經死了,你可知道,她是因為對你思念過度,抑鬱含恨而終的?”

他冷冷一笑,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你以為你這樣的一番說辭,我就會相信麼?你以為,這樣我就能原諒你這二十年來帶給我們的痛苦麼?我告訴你,我不會原諒你,永遠都不會!”

眾人直聽得膛目結舌,呆呆怔在那裡,這突然生出的事端,顯然讓每個人都措手不及。

許楓在上官紅琴的攙扶下,終於緩緩站了起來,這突然出現的青衣少年,居然是他的孩子!他這二十年來從未曾謀面的孩子?現在,他實在是有些懵了,他做夢也沒想到,二十年後,這段幾乎已被他遺忘的感情重又出現在他的面前。這個自稱是他兒子的青衣少年竟一絲不差的講述出那段令他既痛苦又內疚的泣血往事。

青衣少年說出的一番話,將他塵封的記憶全部開啟。也同時觸及到他內心深處最隱秘柔軟的角落,那個角落正在滴著血,少年的話像無數把利刃插在他的心上,瞬間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和他一樣痛苦的,除了那滿心憤恨的青衣少年,還有上官紅琴。

這個原本雍容華貴的婦人,此刻卻像一個經歷過無數滄桑愁苦的怨婦,她忽然目光呆滯,充滿了失望憤怒和不安。

和丈夫數十年風雨同舟,而他卻向自己隱瞞了這樣一樁舊事。這一瞬間,丈夫英雄般高大偉岸的形象,在她心裡轟然倒塌。

她定定地望著許楓,喃喃問道:“他……他說的都是真的麼?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她眼中閃動著一種說不出的複雜神采。

突然,那青衣少年悽然一笑,死死的盯著許楓,厲聲說道:“娘臨死的時候,叮囑我莫要怨恨你,還要我與你相認!哈哈哈……”他仰天狂笑,半晌才頓住,字字泣血“這真是一個笑話,天大的笑話,我自打生出來就沒有父親,小時候,娘告訴我,說爹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說他一定會回來找我們母子的,可她一等就是二十年,她日日思年年望,等來的卻是什麼?我只當那個人早已經死了。”

他恨恨的說道:“可為什麼在她臨死前,卻又讓我來找你,還要我告訴你,我是你的孩子,真是荒唐之極,哈哈哈……這不是個天大的笑話是什麼?”

那一男一女坐在旁邊直聽得面面相覷,坐在那裡如坐針氈,面色凝重,心緒翻湧惴惴不安。他們一路打聽,好不容易找到了這裡,又鬼使神差的遇到馬瀟雲的摯友許楓許大俠,而令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卻又莫名其妙的生出這麼一檔子事。為今之計,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許楓顫微微立在那裡,滿臉漲得通紅,二十年的前那段痛苦情事令他羞愧難當,他緩緩伸手欲去撫摸那青衣少年,剛伸出手,卻又如遭電擊般的縮了回來,目光瞬時變得熾熱,聽了那青衣少年的一番訴說,他深埋在心底的那段如夢魘一般的陳年情事復又甦醒了。

到了現在,他已完全確定眼前這陌生少年就是他和李碧蓮的孩子。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李碧蓮為他生下的孩子竟然千里迢迢的尋找到了這裡。

看眼前情形,這孩子顯然已恨他入骨,他此番來到這裡,絕不是為了尋找到親生父親彼此相認,此刻,他心裡已滿懷憤恨,恨不得親手殺了這個與他骨血相連的父親。

站在一旁的許冷月更是被眼前突然出現的狀況,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爹爹竟然還有這樣一段往事,更令她駭然莫名的是,自己居然還有這麼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她呆呆地站在那裡,心裡像是糾纏著一堆亂麻,怎麼也理不清。

許楓仰首發出一聲長嘆,突然急切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他頓時流露出無比期望的神色。

那青衣少年怒視著他,痛苦的緩緩說道:“我叫什麼與你何干?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輕蔑地冷冷一笑,笑得淒涼而悲愴。

他繼續說道:“我今天來,就是要為我娘討個公道!你這個薄情寡義的偽君子,你欺騙了我娘,你讓她受盡了痛苦折磨,今天,我一定要殺了你,為我娘出這口惡氣!”

話音剛落,長劍已橫在胸前,他緊緊握住劍柄,緩緩拔劍。他拔劍的動作極其古怪,很慢很慢,簡直是太慢了,慢得就如同一個蒼老笨拙的老人吃力地彎下腰去揀拾地上的落葉。

他的劍已拔出鞘,一柄三尺七寸長的劍鋒已完全拔出,劍尖直指向許楓胸口。劍鋒森寒如冬夜裡凝固了的冰雪,帶著令人心驚的憤恨殺氣。

眾人一見之下,頓時大驚失色。柳如煙目光閃動,劍眉一軒,不覺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劍,倘若許楓不慎陷入險境,他便隨時準備增援。

場上突然間靜止無聲,似乎連空氣都已經凝結。眾人焦急地望著他們的動向,這畢竟只是他們父子倆的恩怨,作為旁人也不便插手。眾人只得在一旁乾著急,這樣的事情,也許只有他們自己才能夠解決的。

那青衣少年,緊皺著眉頭,猛一咬牙,手中長劍突然如靈蛇般抖動,劍尖如張開的蛇口,猛然朝許楓的胸口刺出。

眾人心想,以許楓的武功,定然能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輕巧避開這一劍,誰知,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許楓竟然不閃不避,當劍尖觸及他胸口的瞬間,他卻忽然閉上了眼睛。

冰冷的劍鋒已直直刺入他的身體,眾人大驚,想要阻止已是不及,只聽得豁然一聲,那青衣少年的劍鋒突然在空中轉向變招,斜斜刺向他的肩膀,許楓的肩膀已被刺出一個血洞,頓時鮮血飛濺,他卻如石像一般站在那裡,他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那劍尖明明對準的是他的心臟,而當長劍猛然刺出時,卻突然在空中改變了方向,刺在了他的肩膀之上。這瞬間的變化來的太快,快得不可思議。

隨著眾人發出一陣驚呼,每個人臉上都顯現出無比驚異的神情,這樣的變化也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一瞬間,只一瞬間,所有的動作都已靜止,當眾人在驚詫之餘,才終於回過神來。

許冷月頓時驚撥出聲,尖厲地叫了一聲“爹爹!”。

上官紅琴也惶恐地呼喚了一聲:“老爺!”

眾人圍上前去,將許楓扶住,許冷月哭叫著將許楓一把抱住,驚慌失措的喊道:“爹,你怎麼樣了?”

此時,許楓睜開了眼睛,胸前被洞開一個血洞,他似乎並不感覺到疼痛,臉上竟露出微笑,喃喃說道:“沒事,爹沒事的,月兒乖,不哭,不哭啊!”

他本以為這一劍會刺入他的心臟,瞬間就能要了他的命,可卻出乎他的預料,那青衣少年居然突然變了方向。如此看來,他並不想置他於死地。

那青衣少年一劍得手,並未繼續進攻,而是就此撤劍,他拔出劍時,劍鋒上已染上了一抹殷紅。他隨即收劍入鞘,他憤怒的臉上已漸漸恢復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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