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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安平道:“若以趙軍直攻,奈何?”

陳四道:“若取水道,必得舟楫。於黎徵舟,是趙舟楫不足也。若取陸路,又背寧新中。寧新中,魏邑也。彼不納秦,亦必不納趙。趙必不敢背寧新中而攻幾也。”

鄭安平道:“誠若是,則事將可為!”

陳四道:“鄭兄久在草莽,必得義氣之先。少時席上,呼肉喚飲,願兄一展胸懷!”

鄭安平道:“酒盧之事,弟當承之。惟錢財之間,一賴於兄矣!”

異人道:“二子往席,吾當守家!”

幾人商議了席間諸事,以及明天的行程。便見天色不早,遂早早出來,先去了一趟酒肆,看酒宴準備情況;估計差不多了,再往那間寬大的車馬鋪逆旅,去訪商主。

商主見陳四等來請,甚感得意,遂大呼小叫地讓一些小商人去呼喚其他人,說陳賈親來請宴!一面還派人去找來船主,一起赴宴。少時船主和眾商人都到齊了,眾人一起同往酒肆。

到了酒肆,果然就在房後的一片場地上,擺好了大大小小的席位,圍了一圈。眾人推商主先入席,商主讓陳四,陳四堅持道:“敝庶做東,豈敢先焉!”商主遂坐了席,陳四坐在商主的對席,算是東道,鄭安平坐在旁邊。

陳四坐起拱手道:“微庶初來貴方,得會諸同儕,實幸也!同舟共往洛陽,以謀衣食,願喜樂同之,患難共之!”

商主道:“陳賈所言通達,吾等四方雲集,今日一會,或有之於異日。今日有沽於洛陽者,有賈於洛陽者,而賈者多。今日一發,願各遂其願!”

眾皆鬨然。

酒家搬上四個大鼎,以及果品、菜蔬、粟飯等項,開了一甕酒。眾人並不縮酒,各執盞列隊,由商主一一舀酒,依次而行;把酒放在席上,再取一盞各取肉湯,卻是由陳四主分。陳四將肉置於俎上,運斤如風,把四個鼎中的魚肉雞鴨都分成大小相似的小塊。在旁邊取酒的商客見了,齊齊喝彩!

取肉湯時,陳四舀一勺湯,取一塊肉,依次而來。菜蔬果品粟飯每人取走一份。各人取好食物後,天色已暗,酒家遂在場地中央點燃一堆篝火,眾人飲酒吃肉,相互攀談。商客們各懷心思,都有意從席間獲取有用的資訊。陳四、鄭安平有意引導,各商戶暢所欲言,感情增進。

陳四道:“微庶聞諸逆旅主人,趙欲徵黎舟而攻幾,其事若何?”

當即有人道:“邯鄲之舟多行於滏水,其舟扁小,其不過數百,且為秦所掠,所餘不足。其小舟難入大河,故遣使入黎,欲得大舟。”

陳四道:“微庶所乘者,楚大舟也,得無危乎?”

那人道:“陳賈勿憂。趙使雖至,其意未達,黎令或未之知也。”

另一人道:“縱黎令知之,亦復如何?或欲掠之?”

另一人道:“若待之三五日,事或有變。明日之行,必無恙也。”

又一人道:“趙賈期之以三五日,言外似有音。”

那人道:“趙使之至也,乃欲借趙商而通黎令。而黎中趙商多舟均未得閒,上下往來諸商不下數十百戶,得舟數百艘,若為趙用,所失多也。故趙商皆謀,必待其舟發,乃進使於黎令也。”

陳四道:“是則趙使猶未覲於黎令,必不能以賂行舟矣!逆旅主人欺吾,言必二百以賂趙使!”

那船主道:“逆旅主人素昧良知,非只一日。然其所行於有力者,亦無可如何!”

陳四道:“吾觀敝下處與諸君大不同,若有所因?”

商主道:“陳賈不知,彼逆旅乃衛氏所行,河上巨舟皆衛氏所有。船主與逆旅主人實一家也。”

陳四看了看那名船主,那船主道:“非也,非也。雖皆衛氏,實各行其事。逆旅主人之昧也,吾亦深知,然交淺,不便深勸!”

陳四看了那船主道:“所謂衛氏者,豈濮陽之宗室乎?”

船主道:“誠哉言也。以此上溯,庶亦與衛侯薄有其親。”

陳四道:“敢是衛公子!”

船主道:“豈敢!公孫亦不得矣!離士林數世矣!”

陳四再對前面說話的趙商道:“趙賈其言三五日有變,彼時或得舟幾何?”

那名趙商道:“吾等同儕,焉得不同氣相通!彼時商賈巨舟或盡泛於河矣,彼所徵者,不過邑民行舟而已。”

陳四道:“趙賈義氣至此,敢請同飲!”避席舉酒相邀。

那名趙商謝道:“非吾之為也,凡吾趙商皆得與力也!”

陳四道:“趙客多豪傑,此言不虛也!”

那名趙客道:“願與陳賈共之!”亦避席舉酒,兩人對飲一口。

得到趙賈的解釋,鄭安平和陳四又放了一點心。陳四又問道:“敢請商主,自黎至洛陽,需時幾日?”

商主道:“自黎至洛陽,將泊延、卷,遂至偃師、緱氏,便入洛陽矣。總計三日夜。延、卷皆魏地,親於商賈,所行無礙。”鄭安平聽到“魏地”二字,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幽怨,過去的時光似乎又回到眼前。

宴後回到逆旅,公子異人已經吃過逆旅主人附送的晚餐,還給鄭、陳二人各留了一份。三人喝了酒,吃了肉,但粟飯卻只有一份,分量不足。二人都是武人,平時飯量就大,一路走來,早已餓了,把這兩份晚餐就當宵夜吃了,把餐具送回前堂,囑前堂早餐要早,前面答應了,兩人回來,各自休息。

次日雞鳴即起,吃了早餐,來到河邊。那些擔夫早已在此等候生意,三人等船主到了,四人再乘坐床過去,三人上了船,入艙坐定。商主點齊人數,吩咐啟航。二十名商人竟有二十五艘船,各帶貨物,浩浩蕩蕩地啟航了。今天出行的船不少,河面上擠擠挨挨,偶爾有一點碰撞,激.asxs.小糾紛。

不過片刻,舟行十里,離了黎城範圍,河面上船隻漸少,最後只餘他們這二十五艘船在航行。兩岸茫茫原野,一望無際,天邊偶有幾處小丘起伏而過,即無人家,也無田園。三人看了一會兒兩岸的景緻,鄭安平和公子異人都失了興趣,回到艙中閉目養神,只留陳四獨立船頭,默記著遠近形勢、河道走行。吱呀的櫓聲是良好的催眠曲,加之連日征戰勞頓,鄭安平和公子異人閒話不多時,都漸漸睡去!一直到靠岸的碰撞,才把他們驚醒。

陳四靠坐在艙門邊,似笑非笑地望著艙內外。見他們醒來,便道:“酒未多飲,奈何其醉若此耶?河中數有鯉魚上船,為船伕所獲。分吾等一二尾,夜來且炊魚羹。兩人起來看時,果見艙門有兩尾鯉魚,皆四五斤,雖被穿了腮,還在跳動。出艙看時,周圍已經有了田園,遠處還有一座算得上高大的城池。這一處河汊看上去很大,二十五條船停在這裡毫不擁擠;但可供繫泊的地點並不多,只有三艘大船繫泊在岸上,其他小船就係泊在大船上面。船和船之間都搭了跳板,使各船之間可以自由來往。商家和船伕都下了船,在岸邊點起兩堆篝火。看來這裡是平日行舟固定的繫泊地,殘留的火坑很多,根本不需要再挖。由於在行舟過程中有魚跳上船來,還額外搬出兩個鼎,另加一個火堆煮魚羹。

商人有人可能沒有船而與別人合夥,有的可能有兩三條船,根據生意不同而不同;但每艘船至少兩名船伕,大船還有三名。所以船伕的人數遠遠多於商人。商主主動過去,叫了些船伕到商人的火堆旁吃飯,那些船伕有些怕生,最後只有當頭的過來了,坐在一起還有些畏縮,但那些商人嘻嘻哈哈和他們打趣,打消了他們的顧慮。他們的舉動讓鄭安平三人特別驚訝。鄭安平和陳四久在草莽,雖然口裡說著“四海之內皆兄弟”,鄭安平還和信陵君見過面,但圍在同一處火堆旁進餐是從來沒有過的。公子異人更是感到不能理解,在秦國,身份的界限十分明顯而嚴格。他扮的是一名僮子,本來跟著鄭安平等二人進餐都屬失禮,要等二人吃完了,自己吃剩下的。現在見船伕們都圍攏過來,自己躲在二人身後好像也有些不合時宜,陳四手一伸,把他也拉到兩人身邊,就算同席了。

少時魚熟羹成,商主把魚撈出來,放在俎上,對陳四道:“陳賈分割甚均,還請陳賈費神!”

陳四道:“敢請刀用!”

這下把大家為了難,繫泊點周圍並無聚邑,哪裡去找刀呢?這時,一名船伕從河道里撈出一塊河石,用力一砸,砸下一塊來,遞給陳四道:“姑以此代刀。”陳四接過,雖不甚順手,倒還鋒利,連切帶割,把幾條魚按人頭分成大小相似的幾十份。這連魚分好後,那邊粥也熟了,每人兩盞,一盞粥、一盞羹、一塊魚,美美地吃了一頓。

一起吃過飯,好像彼此之間的距離近了不少,圍坐在一起,相互閒扯。陳四和鄭安平都是套話的老手,冷不丁說一兩句,總能套出些有用的情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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