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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懸空中,幾乎聽得了那一聲佛號宣出的頃刻間,楚維陽便略略有些皺起了眉頭來。
他知道,那是在這寂滅的佛修屍骸之中唯戰場的爭鋒,不論合元三元最後勝出之人是誰,誰掌握著造化向死而生,最後當重新掌握肉身道軀的時候,會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佛法的本源道法神韻。
畢竟真正歸根究底,三人之中,唯佛法真正駐足在了神境之中。
可是楚維陽還是未曾想到,那哪怕已經徹底崩解的佛光的靈形,那種真正佛法的真髓與神韻,竟然對於掌握有生機的人而言,有著這樣深重的影響。
而這一刻,楚維陽也深刻的意識到,合煉三元之法用於這樣的“造化生機”和“渡化生靈”上面,遠遠地具備著除卻道法之外的極致複雜,那其中更有著生靈與性命的偶然性。
或許,是簡寒枝贏了,但最後,大抵不是簡寒枝活了過來。
當楚維陽有了這樣的醒悟之後,遂更能夠明白,這一過程是在以簡寒枝為神元的主導,以佛光為道法根源的主導,以玉樹龍王為肉身道軀的主導。
這一過程之中,無人生還。
但同樣的,卻有著一個煥然一新的生靈,真正顯照於世。
這不是陰靈還陽,這是重塑造化。
果然,伴隨著這一聲佛號宣出的頃刻間,漫天的血華與佛光盡皆朝著那道真切顯照的明晰輪廓收束了去。
待得再看去時,那鏡天之中,紅黃二色風暴裡,是昔日的簡寒枝,而今披頭散髮之間,身披玄色袈裟,趺坐盤桓真龍之上的身形。
其人身上再無半點兒丹青道法的神韻氣息。
而同樣的,關於其人所趺坐真龍法相,在這一刻竟然顯現出了有類萬焱宗耄耋老道天炎子趺坐青獅的某種性命渾一的獨特氣韻。
而且不僅只是如此,在“相”的層面上,簡寒枝、玄色袈裟、趺坐之真龍,這三者合乎在一起,才是真正完整的“相”,一時間,不由地教楚維陽想到了昔日在世外所洞見的那一十二枚白骨羅盤齊皆顯照出的人形與妖形渾一的靈相。
事實上,那一十二道白骨神煞靈相,在後來對於楚維陽創出《血華經》也給予了極大的啟發,不論是玉蛇的蛇女還是龍女之相,又或者是宮紈竹的玄狐九相,實則盡都是對於這種靈相的道法接續,與在血華領域的煥發生機。
而今,這趺坐真龍,實則性命渾一之相,竟也暗暗地契合了血華經的義理。
而且,也正是伴隨著其人的重塑形神,當那玄色袈裟披在身形之上的時候,霎時間,屬於昔日的神境修為氣息在死生輪轉的過程之中得以回返,並且重新顯照。
而且,好似也正是因為死生輪轉的緣故,這神境的修為氣息在變化的過程之中,驟然變得更上層樓,變得更為恢宏而厚重。
若是昔日裡,縱然是掌握有死生輪轉義理的楚維陽,只怕也無法洞破這種氣息之間的變化,但是而今掌握有《琉璃金身》神通玉果的楚維陽,則能夠明白,此法所求金身之要旨,是以萬劫不磨,凡只一點不朽真性在,便可越過死生藩籬而重塑肉身。
也正是因此,所謂《琉璃金身》者,又有不死金身、涅槃金身之稱。
而且,佛門修法,更是將這種肉身道軀之中的磋磨,視之為是對於金身的熔鑄,以及反覆錘鍛,也正因此,往往以一點不朽真性重塑金身者,其修為會在變化的過程裡更上層樓。
便如此刻的身形輪廓一般。
終究是佛性深種。
但也正是這樣的對於佛法真髓的完整繼承,同樣在死生之間輪轉的,還有那佛修昔年駐足神境所開闢的己身之道場。
當然,玄元兩道言稱道場,佛家言稱是淨土。
霎時間,伴隨著淨土那凋敝而死寂的一角洞開,入目所見時,是連綿群山崩裂,是一道又一道斷裂的礦脈顯照於世,原本的山頂所在之處,有古樹枯死,並且伴隨著大半山岩的崩裂,展露出了內裡那遒勁的紮根在大半個山嶽之中的古樹根脈。
原本囊括著七道無上靈礦的古樹根脈,也在這一刻隨著靈脈本身的斷裂而枯死。
但是這一刻,當佛光裹挾著血華映照入那一方幽暗寂無的世界之中去的時候。
天地不復生滅輪轉。
那一片淨土,或許是硃明華陽天界的山水一角,便是再極致的道法力量的掌握,也幾乎無法教人牽引動那樣奇詭的力量。
但這一刻,伴隨著佛光與血華的映照,進而,金紅二色輝光,僅只是將整個淨土的天地寰宇洞照之後,便倏忽間從中抽離開來。
楚維陽能夠明確的感知到,那呈現在有形有相之中的某種獨特的菁華氣韻,已經隨著金紅二色佛光的抽離,而一同在那山野之間剝離開來。
於是,那僅只是一方純粹靈秀的山水,再和佛家的淨土渾無干系。
而同樣的,當這種干係斬斷之後,那靈秀山水的一角也倏忽間蕩然無存。
進而,則是那收束的輝光從其人眉宇之中再度綻放開來。
道人能夠真切的看到,血華裹挾著佛光在那一刻化成了金紅佛焰,佛焰若大日圓融,其上顯照出玄袍佛修趺坐真龍之相,繼而,伴隨著這一圓融符陣的顯照,幾乎一息之間,符陣九道陣眼之中,相繼有著金紅佛光凝練。
仔細看去時,那陣眼的佛光之中,是九道佛修靈形相繼顯照,各演諸法。
進而,再當那圓融符陣的氣息在這頃刻間抵至了極限之後,霎時間,圓融符陣吞噬了佛焰大日的力量,進而,神華洞照之中,那一道圓融符陣在蛻變與昇華。
當然,落在楚維陽眼中,那是靈虛一相在這一過程之中洞開。
以符陣演化乾坤而成寰宇永珍,昇華的頃刻間,那靈虛一相便具備著虛實有無的縹緲概念。
此是近乎內景觀照之曼妙所在。
進而當楚維陽再看去時,那靈虛一相之中,是有真龍匍匐於地,而化成連綿起伏的諸山野,而在那龍首之處,則是山嶽高峰顯照,峰頂處,龍角化成一株玉樹,仔細看去時,早先淨土之中曾經被古樹根鬚所纏繞的七道礦脈,此刻竟化成了七顆寶玉,鑲嵌在了玉樹之中。
霎時間,七色寶玉熠熠生輝之間,是五行與枯、榮的道法意蘊在其上流轉。
而七寶妙樹之下,則是僧人身披玄袍,洞照七色,而掌託金紅佛焰。
這是《靈虛萬妙大道經》的道法神韻。
洞見得這般變化顯現之後,楚維陽終是鬆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混朦法也隨之而殘存了下來便好。
而也正是這樣的心念誕生的頃刻間,楚維陽再度隔空看向了那趺坐真龍的身形。
“大和尚,你修佛法無妨,可你如今算是誰?你又覺得自己是誰?”
聞聽得此言時,那僧人慈眉善目的看向楚維陽,分明躍出了一層境界去,反而面對著楚維陽顯得頗是恭敬。
“貧僧覺得自己是簡寒枝,也覺得自己是龍王,有時……又覺得自己思緒一團亂麻,是牲畜獸相。”
聞言時楚維陽稍稍皺眉,但那大和尚卻仍舊繼續說了下去。
“可有的時候,貧僧又覺得,自己都是他們,又都不是他們。”
“諸相非相,非昨日相;我已非我,非昨日我。”
聞聽得這般禪理幽深的話語,楚維陽的眉頭輕輕的一挑。
看來,這混朦法未曾傳續下來,繼續影響這和尚,但是,那昔日寂滅之僧人的癲狂神元,那牲畜獸相,仍舊有著些許的餘韻殘存在著和尚心神之中。
這是合煉三元的過程之中,所無法避免的現狀。
“那大和尚覺得,今日之你是甚麼?”
聞言時,遂見得那和尚再度雙手合十,重宣佛號。
“阿彌陀佛——”
“昨日之我是諸相之我,今日之我,是心中之我,真形在乎於本心之中,不執外物,故不為諸相所動。”
“我今開覺,是以為妙樹龍王佛。”
聞聽得此言時,楚維陽一切擔憂盡去,竟手捏宗師印,朝著那妙樹龍王佛的身形遙遙施了一禮。
“恭賀王佛開覺,而今得以生身立命,貧道無憂也!”
不是向死而生,也不是煥發新生,是生身立命,是一個全新生命的誕生。
進而,那真龍之上,則是妙樹龍王佛在受了楚維陽這一禮之後,復又躬身還了一禮。
“阿彌陀佛,貧僧欲駐雪山之外,故妖族之祖庭,大界復返古貌,此是彌合之處,或有些許不諧,需得謹慎。”
聞言時,楚維陽遂明白了妙樹龍王佛的意思,這即是駐守,也是遠離這三元極真界的天地,以那荒蕪的須彌界風所在,短暫自囚,以對楚維陽示意無害,示意不在此界傳佛法。
妙樹龍王佛雖然已非昨日之我,但是他尤還記得昨日種種,記得真切。
“善!大善!”
話音落下時,是玉蛇這裡,誦唸經篇的聲音戛然而止,是乾坤法爐與虛無焰火的消散之中,有金紅佛焰從那灰鏡裂痕之中垂落於世。
是王佛乘龍而懸空。
進而,那妙樹龍王佛又朝著玉蛇躬身一拜。
“阿彌陀佛,待貧僧寶樹淨土大興之時,當遙拜施主為‘八寶玉龍佛母’,以供奉無量香火。”
話音落下時,王佛不再置一言,徑直乘龍,折轉身形間,朝著西極之西遁空而去。
自始至終,彷彿在妙樹龍王佛的眼中,這天地之大,僅只楚維陽與玉蛇二人而已。
而同一時間,庭昌山頂,道宮之中,丹霞老母面色蒼白的看著那乘龍而去的王佛身形,面色愈漸的蒼白。
“師兄……師兄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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