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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時節還不是海產最肥美的時候,可咱們應著神宵宗的差事,便需得盡心盡力,尋常時做得好了可能沒甚麼善處,但若是做的差了,萬一哪天得罪了哪個管事,可能便要斷了生計之路。
再者說來,神宵宗是甚麼人家?你不至於不清楚,這一宗裡十人得有七八人修的是雷法,別處裡鬥鬥嘴罵兩句的事兒,落到他們身上,興許就是一道法雷砸落下來。
你是董衡他表兄親自玉簡傳訊介紹來的人,我才將這些要緊事情說與你聽,不敢說是能救命的話,卻能教你少走些彎路!
聽說你受神宵宗僱傭前,還在丹河谷那邊待過兩天?”
青石鋪就的海堤上,楚維陽身負長劍,清瘦的身形在海風中愈顯得搖曳不定,面頰仍舊清瘦瞧不見血色,可或許是每天中生活穩定安寧了下來,那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眸之中,已有著靈光偶然間一閃而逝,顯得心神精力逐漸充沛。
此時間,他正落後半步,與一個身形矮胖的中年道人行走在海堤後面的寬闊青石板路上。
聞聽道人所問,楚維陽靦腆的笑著,點了點頭。
“是的,羅師兄,本來打聽著,丹河谷那邊給的報酬最高,要的人也最多,當時腦子一熱便徑直去了,可誰能想到,丹河谷的管事們那雙眼睛最是厲害,一天做下來,人家挑挑揀揀,剩在手裡的幾無甚麼好東西可言了。”
聞言,那羅道人亦是朗聲笑著。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想丹河谷的修士們修行的都是甚麼道法?這天底下豈有寶材能逃得脫丹修的眼睛?你一個修行火法丹道的人,最該曉得這個道理才是,想著他們挑剩下的還有好東西,不如想今晚有百花樓的姐兒自薦枕蓆,給暖床呢!”
話說到最後,羅道人幾乎笑的看不見了眼睛。
另一重譏誚的笑意亦是從心神之中迴響開來。
因是,原地裡楚維陽剛剛想露出附和的笑容來,可嘴角一咧,笑容卻愈見勉強。
“而神宵宗的好處便在這裡了,除卻幾位偶爾貪口腹之慾的道爺,剩下只有寥寥幾種關乎他們修行法門的頂尖妖獸寶材,是神宵宗管事們每日最在意的,餘下的,都能算是咱們自己的收穫。
譬如說這會兒時節,有一種白鱗妖魚,就甚是重要,那魚眼取了,能夠教神宵宗修士以秘法修煉某種瞳術,便是尋常服用了,也有明目的效果。所以你我便需要多在意這白鱗妖魚。
尋常見到的時候,那一尾魚不過是尋常人巴掌大小,少有能長到一臂長短的,海潮裡狂風浪湧又是捉摸不定,這妖魚靈動迅捷,捉不到還是一回事兒,最怕的反而是殺了雨,也傷了那對魚眼睛!
莫說是打成肉泥的損傷,只是被你我法力沾染了去,甚至是被白鱗魚自身的血液妖氣浸泡,都算是汙染,內裡效用便要折去大半,但倘若是那雙魚眼儲存極好,管事們甚至另有賞賜!”
這邊,羅道人的話音剛剛落下,還沒等他繼續說下去,原地裡,楚維陽的腳步忽地一頓。
心神之中,有淳于芷的聲音不疾不徐的響起。
幾乎是同一時間,楚維陽一心二用,左手微微回扣,虛虛罩在心口上,手指撩撥間捏成劍指,作勢往裡扎!
與此同時,楚維陽的右手高高揚起,捏成小宗師法印,掌心朝外,面對著浩渺大海,便是掌印推出!
元炁法力裹在五臟脈輪之中兜轉,中丹田內,蟾宮降翠火,化在元炁法力之中愈演愈烈,又以楚維陽念頭為束縛,以觀想在心神之中的《五鳳引凰南明咒》為指引。
翠玉火光隨著楚維陽推出的掌印而顯照於半懸空,下一瞬,焰光繚繞裡,有鳥相懸空顯照——
雙翼舒展,幾如身橫;脖頸細長,如雁如鶴!
不是栩栩如生那樣簡單的外相變化!
羅道人的驚詫之中,自然將這般手段法門瞧得真切,那分明是以秘法,攢簇出了法焰之中的靈韻,是真正靈動的火鳥外相!
他只覺得那鳥相說不出道不明的威嚴無比,恍若是那身周的輪廓,天然便契合著某種玄奇與雅緻,仿若生來便該這樣不凡,甚至是更為不凡才是!
羅道人受限於見識,只能看到這一步,但楚維陽卻更為明白,他已經堅實的邁出了掌握《五鳳引凰南明咒》的第一步!
修此咒法第一境界,自然便是以法焰凝練五鳳真形,從咒法中拆分出來,這便是需要循序漸進的五個步驟。
依照淳于芷的記憶和指點,這凝鍊五鳳真形從易到難分別是——白鵠、青鸞、鸑鷟、鵷鶵、赤鳳!
若是在庭昌山中修行,便是這第一步,都需要一張潛藏在庭昌山道宮裡的《五鳳真形圖》來輔佐修行,先將五鳳的道韻烙印在信神之後,餘下的才是折騰那法焰的事兒。
但有著淳于芷的記憶與經驗的傳遞,楚維陽幾乎生生將這一步略過——他透過回觀前世今生記憶,那閃瞬間的空無幻有之妙境,直接將顯照出來的《五鳳真形圖》都烙印在了心神裡面。
縱然那真形圖只被淳于芷記下來六七成,楚維陽留在心神中的,也不只是五鳳道韻那麼簡單。
如是,再嘗試著修行《五鳳引凰南明咒》,入門徑這一步,便瓶頸全去,成了水磨工夫的事情。
下一瞬,那翠玉白鵠火相真個在半懸空中以焰翅攪動著風雨,閃瞬間若利劍一般橫空而去。
那凌厲的破空聲,幾乎是白鵠尖利的鳴聲!
唰——!
倏忽而去,疏忽而歸!
那電光石火之間,羅道人只見白鵠乘風兜轉著,在海面上一觸即收,等那火相飛至近前的時候,羅道人瞧的真切,只見那尖長的鳥喙正刺在一尾白鱗妖魚的魚身中,任由那焰火繚繞,虛實變化之間,卻是楚維陽以法力精細的將妖魚魚身包裹著,猶存幾分生機在,那一對魚眼仍舊是明亮,閃爍著靈光。
閃瞬間的變化,幾乎教羅道人張著嘴,卻說不出甚麼別的話來。
他看了楚維陽好幾眼,直到楚維陽揮揮手,將那火相散去,然後好生將那尾白鱗妖魚收拾好,羅道人這才往後退了半步,緊緊地站在楚維陽的身旁。
“小兄弟,你便是這樣修煉火法丹道的?早先言語裡可真真是太過謙遜了些!只這樣俊的手段,來日恐怕還需得靠著你來與神宵宗的管事們打交道了!”
說到這裡,羅道人親切爽朗的笑了起來,也不再去看那尾珍貴的妖魚,指著茫茫大海的方向,便朝著楚維陽倒豆子似的將諸般關隘盡數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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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當楚維陽乘著昏黃夜色,從後門裡走進客棧,直直站在後廚門口的時候,曾經招待過楚維陽的客棧掌櫃已經站在那兒,似是等待了楚維陽有一會兒時間了。
離著遠遠地,便見楚維陽抬起手,將一枚乾坤囊開啟,手腕幾經翻落,便是十幾筐海產被楚維陽卸在了後廚門口。
掌櫃的輕輕皺眉,似乎稍有些不滿。
“沒想到你能找上董衡的門路,可是你這活計做的真真不如他們兄弟倆利索,這兩日光是處理海魚就比尋常耗費許多時間,你比起他們兄弟倆還總是晚到許久,也該給我個準話,他們兄弟倆出海幾時回來?我也好看一看我這客棧生意哪天能好轉過來!”
聞言,楚維陽咧咧嘴只是笑,緊接著便搖了搖頭。
“掌櫃的,我一不會掐,二不會算,哪兒曉得董哥他們出海幾時能回來,只是一日見不著他們,這活計我就得替著一日,平日裡打兩份工,有甚麼辦法?且偷著樂吧,我一不要鍊金二不要靈石,只需你順手給我做鍋飯,多麼大的便宜?你還拉著臉不想佔?”
瞧見楚維陽話說得促狹,掌櫃的這才兜不住麵皮,只是伸手往一旁的柴房一指。
“且等著罷,先得顧前邊的食客,做好你的飯,還要一會兒。”
楚維陽點點頭,隨即便折身,仍揹著劍,往柴房走去。
“好說,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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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幾乎近了深夜,楚維陽已經等得前院裡沒了多少人聲,這才見一眾伙房的幫廚一字排著往柴房裡走,人人都端著仨盤倆碗,只眨眼的功夫,便擺滿了楚維陽面前寬大的桌子。
一直又到這群人全都撤出去,楚維陽才又見那掌櫃的提著壺酒走進柴房裡來。
原地裡,楚維陽沒有動筷子,他反而指了指桌子的正中央。
最寬大的魚盤裡面,一尾手臂長,大腿粗的肥厚海魚,被好生炮製過之後,擺在了楚維陽的面前,鮮豔的醬汁澆灌下,是魚肉原本的肥美與晶瑩剔透。
可是楚維陽已不再是初來乍到的人,他認得出這尾魚,他甚至能夠回想起來,這尾魚是甚麼時候在哪裡殺的,當時白鵠的鳥喙在閃瞬間貫穿魚身的時候,又有多少的妖獸血煞被煉化入火靈裡面。
這是一尾極珍貴的妖魚,屬於楚維陽殺得了,卻吃不起的。
“掌櫃的,這……是甚麼意思?”
那乾瘦的老頭只是呵呵笑著,往前走了兩步,坐在了楚維陽的對面,這才開口道。
“我不再問你董衡他們兄弟倆出海的事兒了,愛哪天回來就哪天回來罷!有你每天來供貨,麻煩是麻煩了些,可海產品質極佳,時不時地還能有妖魚賣,我這生意其實是越來越好的,只是你能認識董衡,便該知道,頭回見面那天,我是得罪了你的,這件事兒說不透,我心裡不踏實。
這盤魚算是我這個糟老頭子的賠罪了,你若是想要,以後也還有,只是想要了一了之前的干係,街頭算卦的王二,冬裡給我批過命,盤算過周天,說是我若沒有別的進境,只剩十二三年的壽數,老頭子無兒無女,也就只這十二三年的盼頭,我不想在我這兒,砸了王二的招牌。
能看出來,你是有來歷的人,沒想過問,也不敢問,只是想著討饒,抹過去之前的事兒,這壺酒也送你,暖暖身子。”
聞言,楚維陽又深深地看了掌櫃的一眼,隨即撥動起筷子來,大嚼大咽裡邊,楚維陽偏還能極有頻率的開著口,不算含混的和掌櫃說著話。
“掌櫃的,甭想那些有的沒的,甚麼來歷?咱們第二回見面,我便與你說過了,我來歷就是你想的那般,隨師父姓,名喚馬乾元,也就是因為這名字,在玉髓河邊跟劍宗的人起了矛盾,這才不得已,往海邊道城避禍來的,我躲藏還來不及,哪裡會再生出些事端來!
十二三年就十二三年,說不得你死那一天,還是我來後廚送海貨!都不曉得明天下不下雨的人,甭琢磨十二三年後邊的事情了,但你想說透,我便也與你說透,妖魚誰都想吃,你也不用天天放血,我想吃的時候,自會多帶一尾魚來,你們以後只要不嫌麻煩就好。
至於酒……我身子骨差,只剩了腦子尚算清醒這一個優點,還是不喝的好。”
說罷時,偌大的木桌上,風捲殘雲一樣,再看去時,幾乎已無半點殘羹剩飯,盡都進了那胃囊丹鼎裡面。
等掌櫃的再抬頭看時,楚維陽已經拿塊碎布抹著嘴角,施施然站起身來,步伐散漫的便要往外走。
因是,掌櫃的忽地又開口挽留。
“天色這樣晚了,不在客棧裡住一宿?”
回應掌櫃的,是楚維陽頭也不回的擺手。
“謝過掌櫃的了,臨走的時候,董哥他們兄弟倆囑咐過,另教我幫忙照看他們倆的宅院,受人所託的事情,一天都耽擱不得呢!”
話說完的時候,楚維陽的身影早已經走出了院外,消失在夜幕的幽影中了。
霧濛濛的長街上,遠遠地抬頭看去,是城牆恍若龐然大物的宏偉輪廓,路愈偏僻,愈發冷清起來,楚維陽將長劍提在手中,穿行過一層又一層的幽暗,不一會兒便見一處窄小的宅院浮現在了眼前。
因是,楚維陽平穩的腳步,遂也有了幾分的急切。
“如今日子過的,連龍虎回元丹都跟不上頓了,不過人安穩起來,換了不一樣的境遇,似乎也能影響修行的進境,五臟輪轉,五炁蒸騰,許是心火激烈之外,尤有一重和諧境界……
再有一陣子,許是半月二十天,我或許能窺見煉氣期五層了!
五層……這便過半了!這便……過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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