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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便在等待之中悄悄流逝著。在這期間,何薇離開了這個處在荒漠之中,處在軍事戒嚴狀態之下的基地,前去居中協調對於那些未能前來參加這次“社會學實驗”,但同樣具備Hag.1基因,暫時被充當了“魚餌”的人的監視與保護工作。
呂卿良也回到了總部,在領導著對於人類基因庫資料保護工作的同時,也在繼續處理著其餘的一些日常性事宜。
唯有張定山仍舊守候在這裡,一邊處理著社會學實驗基地的事情,一邊等待著可能到來的某些變化。
這三人至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與這三人比起來,陸銘就完全空閒了。或者說,處在重重保護之下,安全的活下去,便是他的工作。
等待總是讓人煎熬。尤其是在不知道要等待多長時間的情況下。甚至於,陸銘有時候也想過,說不定自己這一生都無法再回歸到正常的社會環境之中,這一生都無法再去和父母親人相見了。
每當這個時候,對於X組織——此刻人們已經為那個組織起了一個名字,用代表著未知的“X”來稱呼它們——的仇恨便愈發刻骨。
又是一天清晨。這一天,陸銘仍舊早早起床,隨便吃過了早飯,便來到了野戰醫院前的空地上,隨意坐在地上,望著遠方的漫漫黃沙怔怔出神。
清晨的荒漠,陽光還不太刺眼,溫度也不算太高。他就這樣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但他並未回頭去看。他懶得去看到底是誰。
那個人最終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是張定山。
“想家了?”
陸銘沒有說話。
“我們所處的世界就是這樣,有很多無奈。我知道你很無辜,你原本可以有正常而幸福的生活,但……世界就是這樣。不要太悲觀,壓力不要太大,總會有希望的。”
張定山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雖然這安慰並未起到什麼作用,陸銘還是說了一聲謝謝。
“不要自己把自己壓垮。多想想好的事情。至少你還活著,不……”
張定山忽然間閉上了嘴巴。
陸銘有些詫異,便轉過頭來,看向了他。於是他便看到,初生的朝陽映照之下,張定山的神色滿是凝重。他直直的望著正前方的某個地方,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
“你……”
“看那邊。”
張定山低聲說道。陸銘下意識的順著他看著的方向看過去,便也瞬間怔在了那裡。
“為什麼?”
他看到了三個血紅色的大字。那三個血紅色的大字印在天邊,與藍天融為一體。似乎在這一刻,高居九天之上的神靈正在無聲的詢問著他們。
陸銘一顆心砰砰的跳動了起來,身體忍不住輕輕發抖。
藍天,朝陽,黃沙,一切都是那麼的正常。如果沒有這三個血紅色的大字的話。
但多了這三個大字,天地之間便忽然間充斥了一種詭異陰森的氣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是一瞬間還是一個小時,那三個血紅色的大字慢慢淡化,又一行新的血紅大字以天空為背景呈現了出來。
“我們原本相安無事。”
“我們保證,那一次爆炸只是意外,以後再也不會出現。”
“人類世界每天都有十幾萬人死亡。”
“吸毒、謀殺、失蹤、疾病、飢餓、仇殺、戰爭、車禍、意外等原因導致的死亡佔據了絕大部分。”
“我們平均每年只會帶走不超過100個人。相比起你們的死亡人數,微不足道。”
“你們的社會學實驗和大規模的調查,消耗了大量的金錢。”
“將這些金錢投入到其餘方面,每年可以挽救遠超過100個人的生命。”
“為什麼不呢?”
“回到以前吧,繼續相安無事下去。”
“陸銘不再是我們的目標了。”
最後一行血色大字緩緩消失,且再也沒有新的字眼出現。
當“陸銘不再是我們的目標了”這一行字出現的時候,陸銘開始了渾身顫抖。在這一瞬間,他想起了許多許多。他想起了母親的手擀麵,想起了父親珍藏起來的酒,想起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想起了遊樂場、學校、電影院、飯店等等許多許多東西。
這些東西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他們全都處在陽光之下,可以無所顧忌的去享受,去生活,無需擔心任何來自或明或暗的威脅。
在這一刻,陸銘感覺這些以血紅色大字呈現出來的話語,說的很有道理。
是啊……為什麼不呢?
與其去擔心每年不超過100人的失蹤,為什麼不將精力和資源放到更多人身上呢?
為什麼不呢?
星球安全域性十三處裡不是有很多懸案嗎?不是有很多案子根本調查不出結果嗎?張定山他們不是也說過,一樁案子成為懸案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於,在自己提出“基因”這個想法之前,在他們束手無策,案子始終沒有進展的時候,他們自己不是也曾經想過放棄嗎?
那麼……為什麼不放棄呢?
放棄吧,就讓它成為懸案好了,我不關心每年會有多少人失蹤,我不關心其餘的一切,我只知道,他們不再以我為目標了,我可以過正常的生活了,我可以和父母親人相見了,我可以重新走在陽光之下,去忙碌那些以往我總是感覺很煩的事情了……
“他,他說的很對,很有道理,是,是不是?”
陸銘顫抖著,向張定山問出了這個問題。
張定山平靜的看向了陸銘,神色之中沒有任何情緒。
“你感覺他說的很對麼?”
陸銘顫抖著,用力的點了點頭。
張定山搖了搖頭,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平靜背後卻隱藏著不可動搖的堅定。
“他說的不對。這件案子還會繼續查下去,除非實在無法可想,否則,它不會成為懸案。”
“為什麼!”
陸銘猛然站了起來,臉孔甚至於有些扭曲:“你們耗費了這麼多資源!花了這麼多錢!這些錢可以救一千人,一萬人!世界上每年都要死幾千萬人,失蹤一百個人算什麼!”
張定山嘆了口氣:“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
“如果有一個強大的外星文明降臨到了我們的地球上,宣稱只要人類獻出一名無辜者讓它們殺掉,它們就放過全人類,否則就要滅世。在這種情況下,你認為我們的文明應該怎麼做?”
“當然是……”
陸銘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但只說了三個字,便猛然閉上了嘴巴。
“正確的做法,是拼盡一切的反抗。打光每一枚導彈,發射每一顆核彈,每一名士兵都應該在反抗之中,打光自己手中的每一顆子彈。人類哪怕戰鬥到最後一人,也絕對不要屈服。”
陸銘沉默。
“因為它們在踐踏我們的規則啊……”張定山無聲的嘆息著:“我們不講道德,只講利益。從利益方面來看,外星文明的這種行為,本身就證明它們是不可信的。它們既然藐視我們的規則,你如何保證在我們屈服之後,它們會遵守承諾?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是,在獻出一名無辜者之後,外星文明轉而要求獻出一萬名,一億名。到那個時候,是繼續無底線的退讓,還是奮起一搏?”
“到那個時候再奮起一搏嗎?可是不要忘了,從最初,人類世界第一次屈服開始,就永遠失去了在後續過程之中奮起一搏的可能。所以,哪怕僅從利益角度,最正確的選擇,也永遠是絕不屈服,奮起反抗。”
陸銘喃喃道:“可是很多時候,就連我們自己也在踐踏自己的規則。”
張定山微微笑了起來:“確實如此。可是,陸銘,你要明白,努力去做,卻暫時無法做到,與根本就不去做,這兩者是不一樣的。”
他輕輕拍了拍陸銘的肩膀:“一百人,一萬人?帳不是這麼算的。”
陸銘忽然間想起了某個時期,擁有眾多擁躉的一個觀點。
發展航天無益,不如把錢拿來改善民生。
當時,他也曾對這個觀點嗤之以鼻,甚至於懶得反駁。可是現在,他發現在事情牽涉到自己的時候,自己竟然也陷入到了這種觀點之中。
“抱歉,是我想錯了。我……我們確實不應該與X妥協。”
張定山臉上繼續帶著微笑:“你能想清楚,我很高興。那麼,現在你不妨想一想,X組織這樣做,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警告我們……不好!隊長,我們快離開這裡!X組織既然能用這種神乎其神的辦法警告我們,就意味著他們也有能力在這裡把我們殺死!這裡不安全!”
陸銘一顆心猛烈的跳著,滿是緊張。
這既是威脅,也是警告。目的,則是為了讓己方屈服。
“不要擔心,沒事的。”
張定山搖了搖頭,示意陸銘鎮定:“一些小把戲而已,無非是用特殊的定向鐳射,將光訊號直接打到我們眼球上,營造出天空之中顯現出了詞語罷了,雖然咱們人類還沒這項技術,但以前我在別的地方見過。不信你去問問別人,除了我們,一定沒有人能看到這些字詞。”
陸銘猛然回頭,便看到,其餘的工作人員仍舊在做著自己的事情,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之前的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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